青田咖啡館坐落在台北一條安靜的小巷中，古樸的磚牆和木質桌椅營造出溫馨復古的氛圍。曉然提前二十分鐘到達，選了一個靠窗但略微隱蔽的角落座位。桌上已經擺放著她點的一杯肉桂拿鐵，盤中的拉花幾乎沒有被破壞，顯示出她內心的平靜與克制。

咖啡館內播放著輕柔的鋼琴曲，是德布西的《月光》，正好符合曉然喜愛古典音樂的設定。她假裝專注於手中的筆記本，實際上卻在密切注意門口的動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十點整，一個熟悉的身影推開了咖啡館的玻璃門。方子皓今天穿著簡單的黑色長袖T恤和深灰色休閒褲，頭上戴著一頂深藍色鴨舌帽，算是簡單的偽裝。他站在門口，目光掃視整個咖啡館，當看到曉然的瞬間，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和期待。

曉然略略抬頭，與他目光相遇，溫和地點頭示意。她並未立即露出熱情笑容——曉然不是若瑜那種開朗活潑的性格，她的歡迎方式更加含蓄和內斂。

方子皓走過來，站在桌前，有些不確定地問：「林曉然小姐？」

「是的，請坐，」曉然溫和而專業地回應，聲音比若瑜低沉柔和，「方先生，很高興見到你。若瑜有提到我的專業，但可能沒說太多細節。」

方子皓坐下，摘下帽子放在一旁，露出略顯疲憊但依然英俊的臉龐。「老實說，我對這次見面有些猶豫，」他直言不諱，「但若瑜說你很值得信任，而我現在...確實需要專業建議。」

「我理解，」曉然平靜地說，「信任在當前情況下非常珍貴。我們可以先從音樂談起，再逐漸深入其他話題。這樣可能會讓你更舒適。」

方子皓輕輕點頭，對這種體貼的提議表示認可。侍者過來，他點了一杯美式咖啡，沒有加任何調味。在等待期間，曉然主動打破沉默：

「我很欣賞你的第二張專輯《夜行》，特別是其中的第三首《影子的獨白》，」她說，眼神流露出真誠的欣賞，「那種鋼琴與電子元素的融合，以及歌詞中對現代人孤獨感的描述，都非常打動人心。」

方子皓明顯驚訝，眼中閃過一絲光彩：「你真的聽過那張專輯？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作品了，很少有人提起它。」

「那是你轉型的開始，」曉然自信地分析道，「從純粹的流行歌手向音樂創作人的蛻變。編曲中那些隱藏的爵士元素暗示了你音樂學院的背景，雖然主流媒體很少提及這點。」

這不是臨時編造的分析。過去三天，她確實詳細研究了方子皓的音樂作品，尤其關注那些較少被媒體討論的早期作品。這種深度研究讓曉然的專業形象立刻得到了強化。

方子皓的表情明顯放鬆了些，他接過侍者送來的咖啡，啜了一口，然後微微一笑：「你比我想像的更了解我的音樂。」

「這是我的工作，」曉然溫和地回應，「分析音樂作品背後的脈絡和意圖，而不僅僅是表面的流行元素。」她停頓了一下，輕輕推了推眼鏡，「說實話，我認為你的才華被商業包裝削弱了不少。」

說出這句略帶批評性的評論時，她注意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一瞬——這是冒險，卻也是必然。奉承的話誰都會說，但真正的評論家從不迴避真相。當她說完後，方子皓的目光由防備轉為專注，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手指也不再無意識地敲擊桌面。他微微前傾，嘴角勾起一絲她還未曾見過的真誠笑意。

「很少有人這樣跟我說話，」他輕聲說，「多數人只會稱讚那些熱門單曲。」

曉然微微一笑：「我不是多數人。」她啜了一口拿鐵，「音樂評論需要誠實，否則就失去了價值。這也是為什麼我選擇在獨立媒體工作，而不是主流音樂雜誌。」

他們接下來討論了當前音樂產業的趨勢、數位平台對音樂創作的影響，以及版權保護的重要性。每一個話題，曉然都展現出深厚的專業知識和獨到見解，不時引用業內數據和案例，讓方子皓越來越信任她的專業能力。

談話漸漸深入，方子皓的表情也從最初的謹慎變得更加開放。曉然敏銳地注意到時機已然成熟，她輕輕放下咖啡杯，直視方子皓的眼睛：

「方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我們可以談談若瑜提到的...那個特殊情況。」

方子皓深吸一口氣，環顧四周確認沒有人注意他們，然後壓低聲音：「你對音樂投資和版權交易了解多少？」

曉然平靜地回答：「足夠識別正常的商業行為和...非常規操作之間的區別。」

他點點頭，從隨身背包中取出一個文件夾：「這是我遇到麻煩的開始。」

文件夾裡是一份投資協議和幾頁版權轉讓合同的複印件。曉然戴上閱讀眼鏡（這是她為了這種場合特意準備的道具），認真翻閱這些文件。

表面上看，這是一份標準的音樂投資協議——星輝娛樂投資集團向方子皓的工作室注資五千萬台幣，用於新專輯製作和亞洲巡演。但當曉然仔細閱讀細節條款時，一些異常之處立即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裡，第十七條第三款，」她指著一段文字，聲音平穩冷靜，語調轉為專業嚴謹，「投資方有權以'市場評估價值'收購你未來五年所有音樂作品的海外版權。但這裡的'市場評估價值'由他們單方指定的評估機構決定，沒有獨立第三方參與，這很不尋常。」

方子皓點頭：「簽約時我就覺得奇怪，但當時林薇強烈推薦這個投資方，說是業內頂級資源...」

曉然繼續翻閱，在版權轉讓合同上停留更久：「這份合同更有問題。你注意到了嗎？你的版權被轉讓給了一家名為'環球音樂傳媒'的公司，但查找其註冊地址，會發現這是一家馬來西亞的空殼公司，與真正的環球音樂毫無關係。」

「什麼？」方子皓驚訝地問，「我被告知這是環球音樂的亞洲分支機構！」

曉然搖搖頭：「典型的混淆技巧。這是一家註冊資本僅五千馬幣的空殼公司，成立不到一年。」她拿出自己的筆記本，翻到一頁詳細的公司關係圖，「過去兩天我做了些調查，這家公司與另外三家同樣可疑的公司有關聯，都指向一個名為'星輝國際控股'的實體，註冊地在開曼群島。」

方子皓的臉色變得蒼白：「天啊...我完全被蒙在鼓裡。」

「最可疑的是這裡，」曉然指向合同最後一頁的附件，「這份版權估值報告。你的《夜行》專輯在國際市場的版權被估值為兩千八百萬美元，這個數字異常高，考慮到這張專輯在國際市場的實際表現。」

「但這對我不是好事嗎？」方子皓疑惑地問。

曉然搖頭：「很多藝術家都這麼想，但恰恰相反。你聽說過'資產高估洗錢'嗎？」看到方子皓困惑的表情，她繼續解釋：「簡單來說，他們故意高估一個資產的價值，比如你的音樂版權。」她的聲音冷靜，眼神銳利。「然後藉由表面上合法的交易轉移大量資金。對他們來說，真正的目的不是獲得你的音樂。」

她輕輕敲了敲文件：「他們想要的是一個合法的資金流動渠道。你被當作了一個清洗黑錢的管道。而且我懷疑——」她目光直視方子皓，「他們之前已經用這種手法操作過很多次。」

方子皓深吸一口氣，雙手微微顫抖：「我該怎麼辦？我已經簽了這些文件...」

「更重要的是他們接下來還要你簽什麼，」曉然說道，「這些已經簽署的文件雖有問題，但還不足以讓你完全陷入法律泥潭。我猜測他們正準備更大的行動。」

方子皓的表情變得凝重：「三天後，他們安排了一個商務晚宴，說要討論新專輯在東南亞的推廣計劃。星輝的老闆陳志雄親自出面邀請，說有重要文件需要我簽署。」

曉然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正是她需要的信息。「你知道具體是什麼文件嗎？」

「只說是關於東南亞巡演和版權擴展的協議，」方子皓說，「他們準備了一份完整企劃案，但我還沒看到具體內容。」

曉然若有所思地輕撫下巴：「根據這些前期文件的模式，我懷疑那份新協議可能是將你完全綁定進他們的洗錢網絡。特別是如果其中涉及到在某些管制寬鬆的國家設立合資公司或承擔某些模糊的'顧問'職位。」

方子皓臉上流露出恐懼：「我該怎麼辦？拒絕簽署？但他們...他們不是普通的商人。陳志雄在圈內有傳言，說他背後有黑道背景。」

曉然保持冷靜，但能感受到自己胸前的義乳隨著心跳加速而微微震動。她知道，這是關鍵時刻——既需要獲取更多信息，還需要在實際幫助方子皓的同時完成調查目標。

「直接拒絕可能不是最佳選擇，」她謹慎地說，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你需要的是證據和正確的援助。」她停頓了一下，眼神變得專注，眉頭微蹙，思考著最佳策略，「也許...我可以以顧問身份陪你參加那個晚宴？作為你的文化顧問或品牌策劃，這很合理。」

方子皓坐直了身體，眼中閃過一絲希望，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你願意這麼做？但這可能會很危險...」語氣中既有驚訝也有感激。

「這是我的專業領域，」曉然平靜地說，手勢自信而堅定，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她的手指自然地翻開筆記本的某一頁，上面滿是音樂版權交易的分析圖表和要點，字跡流暢而專業。那些深夜查閱的資料，那些反覆練習的專業術語，此刻全都浮現在腦海，如同她本就熟悉這個領域多年。當她說「專業」二字時，胸口竟有一絲奇妙的踏實感。

「我需要了解更多細節，」她補充道，眼神堅定而專業，「關於星輝的幕後人物，關於林薇在其中的確切角色，以及晚宴的具體安排。這樣我才能幫你制定最安全的策略。」

方子皓看起來猶豫了一會兒，然後下定決心：「好的，我相信你。」他拿出手機，翻出幾張照片，「這是星輝娛樂的核心團隊。」

照片上顯示幾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站在豪華辦公室內。曉然仔細看著每張臉孔，特別是站在中間的那位——身材魁梧，表情威嚴，約五十歲上下，眼神中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冷酷。

「這位是陳志雄，」方子皓指著中間的人說，「星輝的創始人兼CEO。表面上是成功的娛樂產業投資人，但圈內人都知道他有其他'業務'。」

曉然仔細記下這個名字和臉孔，注意到照片中陳志雄手腕上一個顯眼的金錶和左手小指上的一枚特殊戒指——這些都是辨識特徵。

「這位是他的首席財務官王明達，」方子皓指向另一個瘦高的男子，「據說他是設計整個財務體系的人，精通各種複雜的國際金融操作。」

曉然點點頭，繼續翻看照片，突然在一張合影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這是...林薇？」

方子皓的表情變得複雜：「是的。這次我去高雄前，他們舉辦了一個小型派對，林薇也在場。她與陳志雄似乎...很熟。」他的聲音中帶著痛苦，「我開始懷疑她是否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切。」

曉然感到一陣同情，但保持專業態度：「她與星輝的關係持續了多久？」

「大約一年吧，」方子皓回答，「去年她接了一個星輝旗下品牌的代言，然後就開始頻繁出現在他們的活動中。八個月前，她向我介紹了陳志雄，說他對我的音樂很感興趣...」

曉然輕輕推了推眼鏡，在筆記本上寫下一些要點。「關於那個晚宴，」她轉換話題，「具體是什麼時候？什麼規模？」

「後天晚上七點，凱悅酒店的鑽石廳，」方子皓回答，「應該有三十到四十人，主要是星輝的高管和一些合作夥伴。陳志雄親自打電話確認我會出席，並強調帶上我的經紀人。」

「你的經紀人...可靠嗎？」曉然謹慎地問。

方子皓苦笑：「徐國良？我已經不確定了。他是推動我與星輝合作的另一個人。現在回想起來，他可能也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

曉然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做出決定：「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會陪你出席，包括你的經紀人和林薇。只說你邀請了一位文化顧問協助評估國際推廣計劃。」她停頓了一下，「如果他們需要名字登記入場，你可以說『林曉蘭』—使用假名比用能追溯到我的真實姓名更安全。」

方子皓若有所思地點頭：「確實，他們很可能會查詢你的背景。如果用真名，他們可能會發現你是音樂雜誌的專欄作家。」

「沒錯，」曉然表示贊同，「還有，如果可能的話，提前一天把待簽署的文件發給我，我需要分析其中的法律陷阱。」

方子皓點頭同意，但眼中依然帶著擔憂：「如果被發現...」

「我們需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曉然平靜地說，「但也要相信我們能找到安全的解決方案。重要的是收集證據，而不是貿然行動。」

她的語氣和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堅定，這讓方子皓感到一絲安慰。「謝謝你願意冒險幫助我，」他真誠地說，「我欠你太多了。」

曉然微微一笑：「不必言謝，這也是為了音樂本身。我不能看著一個真正的音樂人被這種骯髒的交易毀掉。」

這句話不全是謊言。她確實對方子皓的才華有真實的欣賞，雖然這次行動主要出於職業目的，但保護一個真正的藝術家也符合她的價值觀。

「明天下午我會把文件發給你，」方子皓說，「他們說會提前給我預覽。」

曉然點頭：「我會徹夜分析。後天晚上六點，我們可以在凱悅酒店附近的星巴克碰面，先對一下策略再一起進入會場。」

方子皓伸出手，曉然輕輕回握。兩人的手接觸的瞬間，一種奇妙的電流從曉然的指尖竄過全身。她不知道這是義乳的感應器反應，還是某種更加真實的情感連結。

當他們起身準備離開時，方子皓突然問道：「你和若瑜...關係很好嗎？」

曉然微微一笑：「她是我最親近的朋友之一。怎麼了？」

「沒什麼，」方子皓搖搖頭，「只是...你們之間有些地方很相似，尤其是談到音樂時的眼神。」

曉然心跳略微加速，但表面依然冷靜：「我們確實分享許多共同興趣和價值觀。」她巧妙地轉移話題，「對了，晚宴的著裝要求是什麼？」

「正式晚禮服，」方子皓回答，「希望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不會，」曉然自信地說，「我會準備得體的服裝。」

他們走出咖啡館，在溫暖的陽光下道別。曉然注視著方子皓漸行漸遠的背影，內心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她知道，接下來的任務將是最具挑戰性的——需要準備一套完美的晚禮服，設計一個在曉然基礎上的新角色，同時做好專業分析和應對危險的準備。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發現自己的思緒不自覺地飄向方子皓那雙飽含信任的眼睛，然後又生硬地拉回到任務細節上。雙手在包帶上收緊又放鬆，這個小動作重複了幾次。明明是陌生人，卻因為三個角色的交織而產生了某種難以名狀的熟悉感。職業的界線，從未像現在這般模糊。

當曉然轉身離去，她的腳步從容不迫，背挺得筆直，肩膀微收，彷彿整個人在行走間依然保持著內在的節奏感。落地的高跟鞋聲輕而有力，在石板路上敲出一種不疾不徐的韻律。咖啡館櫥窗的玻璃倒映出她的身影，一個完美無瑕的音樂評論家形象，而鏡面之下，檔案和錄音筆藏在精心挑選的側背包暗袋裡，與她的真實身份一同隱藏在眾目睽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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