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新春佳节将至，今州城的街巷间已然染上了节日的暖意。中枢广场上，孩童们提着灯笼来回穿梭嬉戏，欢笑声随着轻风散入今州城各处，不少店铺都挂上了灯笼和红绸，无数红绸随风飘扬，昭示着这片边陲之地早已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

此刻，乘霄山深处的虹镇深处，灵砂泉旁的山石映着微光，温泉水汽袅袅升腾，别有一番悠然之美。长离正在虹镇休假，难得放下今州令尹参事的重担可以享受片刻惬意的时光，她倚在水影屏旁，赤色长发披散在肩，发尾随风轻摆，目光却不时飘向山外的雾海，金色眼眸中藏着几分欣喜之色。

漂泊者回来了。

他收下她赠予的心火羽，如今，那枚心火羽在他身上，隔着千山万水，她仍能感知到它的温度——平稳而坚定，正如他一贯的模样。

千里之外，漂泊者正站在边庭门口。从黎纳西塔出发，舟行万里，跨过海雾和波涛，终于又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当漂泊者踏入今州城时，天空尚晴朗，走过中枢广场，穿过熙攘人群，便是径直抵达边庭前厅。

今汐与散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今汐仍是那副端庄温和的模样，见到漂泊者，笑道：“漂泊者，你回来了。早些时候得知你会和黎纳西塔的贵客们一同前来，我就已经在着手安排了，这段时间便是由散华负责贵客们行程。”

散华站在一旁，也是少见的露出微笑，“漂泊者，许久不见，正如令尹所言，这段时间贵客们的行程便是由我负责了。”

漂泊者笑了笑，打趣道：“既然是今令尹进行安排，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沿途我看见今州百姓正在准备新春佳节，看来鸣式危机解除后今州恢复的不错，有你这样出色的学生想必长离也是倍感欣慰，”漂泊者顿了顿，又问道，“对了，她人呢，怎么今日没见到她？”

今汐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解释道：“可惜老师不在，若是知道你回来了，她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老师就在虹镇休假，她说新春将至，想去乘霄山清静几日，漂泊者若要寻她前往虹镇便是。”

漂泊者颔首，又与今汐散华寒暄几句就告辞离去，略做收拾后带上行囊自怨鸟泽渡口乘船前往乘霄山。途中，天色渐暗，小雨淅淅沥沥，正如一年前初见时的光景，怀里贴身携带的心火羽似有感应，羽毛微烫随即又恢复平静。

隙光滩渡口，细雨如丝。长离手持灵鸟纹伞静静等待着，雨丝轻斜，落在伞上化作淡淡的水雾。良久，她似有所感，目光悠远，望着海雾深处，只见载着漂泊者的小舟自远处缓缓驶来，最后稳稳地停在渡口。她隐去眼中如潮的情绪，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人。绘着灵鸟纹样的纸伞轻斜，二人四目相对，天地间只余细雨敲击伞面的声响。

“回来了？”长离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戏谑，“我还以为你会在黎纳西塔舍不得回来，又或是留在今州城呢。”

漂泊者唇角微扬：“我听今汐说你在此，便想着来看望你，怎么，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

长离闻言，眼底笑意更深，轻声道：“来者是客，你既然来了我哪儿有逐客的道理，临近新春，镇上也热闹起来了，不如一起逛逛吧。”

两人行走在山野小径上，雨势渐渐变小，天光微亮，穿过山洞复行几十米便抵达虹镇。雨后的虹镇空气格外清新，阳光尚未完全穿透云层，光线柔和，为古朴的小镇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崭新的红灯笼，窗户上贴着精巧的剪纸，多是祥云或是岁主的龙形图案。街道两旁的店铺又重新热闹起来，人来人往，镇民们忙着购置年货。大人们忙着清扫门前，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新春，孩童们则是穿着厚实的冬衣在清理过的街道上追逐嬉闹，手里拿着小巧的糖画或刚买的拨浪鼓，时不时传来几声嬉笑。显然，虹镇虽地处偏远的乘霄山，年味却丝毫不减。

路过同川堂时，药肆老板仲林探出头，手里拿着一包刚晒好的雪莲，热情招呼：“哟，长离大人！这可是刚从游龙脊采来的雪莲，熬汤养身极好，要不要带些回去？”长离停下脚步，接过药材凑近嗅了嗅，点头赞道：“味道清冽，品质上乘。多谢了，回头我再来取。”仲林笑呵呵地应下，目光落在漂泊者身上，多了几分好奇，却识趣地未多问。

两人继续并肩走在略微湿滑的石板路上，漂泊者的目光好奇地打量街巷两边的摊位，忽然发现长离正停在一个卖糖画的小摊前。摊主正娴熟地用糖稀勾勒出凤凰图案，指尖翻飞，金黄的糖稀如同有了生命般，很快就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长离稍有兴致地看着，眼眸中闪过亮光，嘴角也微微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是一种近乎孩童般、被精巧美丽事物吸引时的纯粹欣赏。

漂泊者自然注意到了她这细微的变化，正欲走进。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顽皮的孩子们奔跑着长离和朝糖画摊涌来，他们在石板路上打闹，时而相互推搡时而又嬉笑着逃开。

漂泊者心头一紧，本能地冲上去，一把拉住了长离的手臂将她向自己身侧拉了过来，突如其来的拉力让长离一愣，身体触碰到漂泊者的胸膛，她下意识地抬头，眼神中略带疑惑，似乎不明白他突然的举动但马上就发现有几道身影擦着她过去。

“嘿，小家伙们跑慢点，你们把我糖画毁了！”摊主挥舞着勺子不满地叫道。

“哈哈哈哈……”不过显然这群横冲直撞的孩子们没怎么理会他。

“没事吧？”漂泊者问道，眼中带着关切的神色。

长离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耳朵微微发热。漂泊者正抓着她的手腕，异样的接触感像电流一样瞬间传开，近在咫尺的距离和漂泊者的体温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微微低头以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羞赧

“我没事，”长离尽力保持语气的平静，“不过，能不能松开一下，你抓疼我了……”声音中透出几分颤抖和害羞，竟是流露出一股小女人的味道。

“啊，我，我只是下意识就这样做了，抱，抱歉！”漂泊者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了，连忙松手，长离轻轻退了一步，两人距离又骤然拉开。

漂泊者涨红了脸，又想说什么但话在嘴边却始终开不了口。长离见他这副模样不禁觉得可爱啊，抬起指尖轻轻佛过被吹乱的发丝，又像是在抚平自己刚才纷乱的心绪。

“多谢，”长离很快调整过来，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笑语盈盈，“作为报答，待逛完之后我带你去一处地方吧。”

逛完一圈，天色渐暗，虹镇的灯火次第亮起，映在雪影成溪的水面上，如星河坠地，两人并肩走过一处转角来到了一家温泉店门口。

“我们到了，”长离停下脚步，语气中带着几分邀约：“走了半日，可觉疲乏？虹镇的灵砂泉最是舒筋活络，不如去泡一泡，权当新春前的放松。”

漂泊者闻言，掩饰般轻咳一声：“男女一同入泉，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长离微微一愣，随即笑出声，笑声如风铃般悦耳。“哦？”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漂泊者……倒是害羞起来了？”

漂泊者当然没想到长离说的地方是这儿，更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和长离一起泡温泉，看样子长离也不是在捉弄他，这倒是让他犯难了。

见他又露出那副窘迫的样子，长离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方才是我言语不周让漂泊者犯了难，”长离略微收敛了玩味的笑容，耐心解释道，“男女虽然共用一池但汤池也足够宽阔了，还有水汽和山石略微遮挡视线，既能享受这灵砂泉之妙，也不至于失了男女分寸……”

不过，长离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色彩，话锋一转：“还是说，漂泊者刚才胡思乱想，想到了其他的东西，又或是在期待着什么呢？真是不坦率啊～”

“我没有！”漂泊者马上“抗议”。

“嗯——”

“我真没有啊，我可是正人君子!”漂泊者有些哭笑不得。

“嗯，既使如此，那便进去吧。”长离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转身先向温泉店内走去，赤红的发尾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

房间内几块天然的巨石围拢着一池透着淡淡朱砂色的泉水，泉水上方雾气袅袅，将周围的雪景和红梅笼罩其中，宛如一幅仙境画卷，这便是虹镇有名的灵砂泉。的确如长离所说，汤池内用山石巧妙地遮挡，既能享受露天风光，又能保证一定的私密性。

两人各自走向自己的更衣处，换上了一身虹镇常见的轻薄浴衣。布料柔软却略显单薄，让漂泊者有些不自在。当他来到约定温泉边时，长离已泡在泉内，大半身体浸在温暖的泉水中，露出圆润的肩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她侧身倚在石壁上，火红的长发被挽起，几缕湿润的发丝贴在微红的脸颊和颈侧，火浣布被随意搭在岸边岩石上，浴衣略松，露出部分胸前的柔软，肤色似是因共鸣能力而略显红润。水汽氤氲了她的眉眼，金色的眼眸在雾气中仿佛也柔和了几分，少了平日里的锐利与洞悉，多了几分让人心跳加速的温润。

见到这一幕，漂泊者心跳如擂鼓，呆立在原地不由看楞了神。

“嗯？”长离见他站着不动，唇角微扬，“上面冷，快些下来吧。”

漂泊者应了一声，下意识地移开目光，耳根感到一阵热意。定了定神才缓步走下石阶，将身体浸入温暖的泉水中，尽量自然地靠在池壁的另一侧，与长离保持着一段恰当的距离。

“呼……”泉水恰到好处的温度瞬间包裹了全身，驱散了寒意，疲惫仿佛也随着热气缓缓消散。漂泊者舒服地喟叹一声让身体放松下来，但心里那点紧张感还未完全褪去。

长离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些微不自在，也并未点破，只是递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眼神依旧是那般温和从容。

“如何？这灵砂泉的水，可还适应？”她的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有些飘渺，带着一丝关切。

漂泊者叹道，“这灵砂泉果真是名不虚传，暖意恰到好处，沁入肺腑，舒缓身心。只是，不知道这般神奇的温泉来历是什么。”

“一些虹镇先民相信，这泉水是岁主的恩赐，所以能洗去尘埃，带来好运。”长离笑道，目光扫过泉水上方升腾的雾气，“尤其是在新春将至的时节，泡一泡灵砂泉，寓意着洗去旧岁的疲惫与不顺，迎接新一年的祥瑞。”

说罢，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拨弄着水面，感受着泉水的暖意。她的肌肤本就比常人红润，此刻在热泉的浸润下，更显得莹润生辉。

两人渐渐放松下来，闭上双眼放空思绪，享受这份难得的休憩。漂泊者偷偷看着长离闭目养神的侧脸，她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细小的水珠，平日里深邃难测的眼眸此刻被眼睑覆盖，让她周身那份洞悉一切的气场也淡去了许多，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温和的美感。

忽然，他感觉到脸颊上传来一丝转瞬即逝的冰凉触感，有什么极轻的东西落下又立刻融化了。

“嗯？”漂泊者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天空中不知何时，竟开始飘落起细小的、洁白的雪花，如同柳絮般悠然飘荡，落在两人裸露的肩头或发梢，带来一丝短暂的冰凉，旋即被体温或泉水的暖意融化。

“今州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些。”长离也似有所觉，睁开双眼看向天边飞舞的雪花，轻声道，“雪中山泉，红石暖雾，这般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倒也不错……”

漂泊者顺着她的话接下去：“瑞雪兆丰年，鸣式危机已然解决，来年今州定能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而这一切都多亏了漂泊者啊。”长离轻笑，语气中带着赞许。

漂泊者被她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脑袋说：“也离不开你，今汐以及今州大家啊。北落野一役，夜归军全体将士戮力同心才最终击退鸣式，叩天关里，更是你为我和今汐断后解决后顾之忧。”

长离闻言，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水面上，声音低柔：“我所做的，不过是尽我所能罢了。太平盛世，海晏河清，这是我的夙愿。我曾教导汐，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我作为老师，是播种之人，燃烛引路，令星火之光照亮天际，铺平前往盛世太平的道路。只是，有时候，也会觉得疲惫……会想，若能有片刻休憩，或许也不错。”

长离话中透着一种罕见的脆弱和疲惫让漂泊者心中微动，忍不住问道：“那现在呢？”

长离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姑且……还算不错吧。尤其是……当下有你相伴，这样的时光对我而言总是弥足珍贵。”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羞赧，脸颊上的红晕似乎又深了几分，也不知是泉水的热气，还是这话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话一出口，空气中仿佛多了一丝微妙的气息。

漂泊者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在氤氲的水汽中，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长离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暧昧，眼神微微一闪，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手指在水面下无意识地攥紧了一下，像是在掩饰内心的波澜。她的脸上的绯色更加明显，带着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娇美。

漂泊者看着她这副罕见的、带着些许羞涩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柔软的情绪。轻声一笑，语气中带着感叹：“能与你共享这份时光，我觉得……很幸运。”

长离闻言，那抹红晕依旧未退，声音也带着不自觉的柔软：“那便，多享受片刻吧……毕竟，回到边庭后，这样的闲暇，只怕又要成为奢望了。”

“嗯……”

静谧再次笼罩。两人静静地靠在池壁上，感受着泉水的温暖和雪花落下的细微声响，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闲适。偶尔，目光会在不经意间相遇，然后又各自移开落在跳动的波光或是飘落的雪花上。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淡淡气味，混合着红梅的冷香。

不知过了多久，长离想起了什么，睁开眼，侧头看向漂泊者：“对了，早些我让侍者备下了一些温茶与小点，就放在那边。泡泉许久，需得补充些水分，我这就去取来，请稍侯。”

长离优雅地从泉水中起身，赤足踏上池边微凉的石板，走向不远处早已备好的矮几，温热的水珠顺着她红润的肌肤滑落，在朦胧的水汽中划出一道道晶莹的痕迹。

片刻之后，长离端着一个精致的木制托盘返回。托盘上放着一套古朴的茶具，茶壶正冒着袅袅热气，散发出清雅的茶香。旁边还有几碟小巧的点心，是用当地食材制作的，色泽诱人。她小心地将托盘放在池边平整的岩石上，那里刚好在两人伸手可及的范围内。

“来，尝尝看。”长离重新坐回泉水中，拿起茶壶，为漂泊者斟了一杯尚带着热气的清茶，递了过去。“这是乘霄山的雪芽，唯有在高山雪融之时才能采摘，滋味清冽，正好解乏润燥。”

“多谢。”漂泊者接过温热的茶杯，茶香扑鼻，带着一丝独特的气味。轻啜一口，果然清爽甘醇，暖意顺着喉咙滑下，与泉水的温热相得益彰。

长离自己也斟了一杯，又拿起一块看起来像是用红枫叶汁染色的糕点，递给漂泊者：“这是虹镇的枫露糕，甜而不腻，配茶正好。”

“确实好吃!”

“呵呵呵～再尝尝这个吧，相信你也会满意的。”

……

两人一边享受着灵砂泉的温暖，一边品尝着美味的茶点，静静地珍惜这美好的时光，雪依旧在下，落在远处的红枫上，落在近处氤氲的水汽里，或许正如长离所说“此间当下，便是最美好的时光”。

茶点渐尽，长离伸出纤长的玉指，轻轻掬起一捧温热的泉水，看其从指缝间滑落，重新汇入池中。““灵砂泉虽好，但也不能贪恋太久，否则，人都要被这泉水泡得酥软。”

漂泊者失笑，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再泡下去，只怕连起身的力气都要被这暖意偷走了彻底软在池中。

长离率先起身，动作轻柔，晶莹的水珠顺着修长的双腿滑落。“走吧，”她回眸看向依旧泡在水中的漂泊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漂泊者应了一声，也跟着起身，离开了这片温暖舒适的灵砂泉。

不过，身体离开了泉水，但刚才那份暖意和宁静还萦绕在心头，久久未散。

“长离。”走着走着，漂泊者突然唤了一声。

“嗯，怎么了？”

“接下来去哪儿？”

“嗯～去我家吧，方才我曾提及虹镇的围炉煮茶，可是店内没有炉具和食材无法让你体验这份乐趣，不过辛夷前辈知道我对这些感兴趣，很早前为我备好了这些，不知你是否愿意体验一番。”

“啊？！”

“怎么，不愿意吗？”

“不是，既然是虹镇风俗自然要体验一下……只是，这么晚了，我今晚……睡哪儿啊？”

“就睡我家啊。”

“啊？！”

“哦？怎么了？”

……

半柱香后二人回到长离住处。这是一处雅致的独栋小院，与虹镇整体的建筑风格相融，门前栽种着几株松柏。相比寻常民居，这里显得更为清净，也隐隐透出一丝规整与考究。长离上前轻轻推开了院门，发出一声低沉的木轴转动声。而后侧身让开，对漂泊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依旧是那抹温和的笑意。

漂泊者跟着她的引导走进一个房间，屋内陈设简洁雅致，书香浓郁。长离慢慢走到墙角，取出备好了的一套小巧器具——一个古朴的陶制炭炉，旁边配有烤网、长柄铜壶，以及几个装着各色食材的小碟。

见漂泊者眼中流露出兴趣，长离温和一笑，便开始动手准备。她先是将炭炉移至房间中央通风处，小心翼翼地点燃了里面的木炭。待炭火烧旺，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后取来先前的小碟，上面摆放着几样精心准备的物什：一小罐色泽银白的雪芽，几颗圆润饱满的红枣，黄澄澄的栗子，几片晒干的橘皮，还有几颗新鲜的红薯。

“乘霄山特产的炭火配上这山间的风物，倒也相得益彰。” 长离一边说着，一边将装了清水的铜壶放在炭火上，然后熟练地将红枣、栗子、橘皮和红薯等物事一一摆放在炉边的烤网上。

很快，空气中便弥漫开炭火的暖香、果实烘烤的甜香，以及橘皮微微炙烤后散发出的清冽气息。炭火发出细碎的噼啪声，铜壶里的水也开始冒出细密的热气。

长离取过两只茶杯，放在炉边温着，然后坐到炉火旁的蒲团上，对漂泊者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坐这边暖和些。”

“好。”漂泊者依言在长离对面的蒲团上坐下，炉火的暖意立刻扑面而来。整个房间被一种温暖的氛围包裹着，与窗外的寒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长离拿起小巧的火钳，轻轻拨弄了一下烤网上的栗子，确保它们受热均匀。“围炉煮茶，妙就妙在这份‘围’与‘煮’的过程。看着茶水渐沸，点心渐熟，与友围炉闲话，驱散寒意，亦暖人心。现在，只需静待茶沸果熟。”

炭火噼啪作响，烤网上的红枣和栗子逐渐散发出焦糖般的甜香，铜壶里的水开始发出细微的咕嘟声，白色的蒸汽袅袅升起，在灯光下舞动。

两人围炉而坐，一时无言，只是静静地听着炭火燃烧的声音，感受着逐渐弥漫开来的温暖与香气。这并非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种舒适的、共享的宁静。

长离拿起火钳，灵巧地将一颗烤得恰到好处的栗子夹起，放在旁边的小碟里晾着，她的侧颜在跳跃的火光映衬下轮廓柔和，美的不可方物。

终于，铜壶里的水彻底沸腾起来，发出欢快的咕嘟声。长离拿起旁边的茶罐，用小巧的竹勺舀出适量的雪芽，放入温热的茶壶中，然后提起滚烫的铜壶，将沸水缓缓注入，悠扬的茶香瞬间蒸腾而起，与烤物的甜香交织在一起，沁人心脾。她盖上壶盖，让茶叶在热水中静静舒展、释放精华。

“稍待片刻，让这雪芽的滋味尽数释出。”她说着，将之前夹出的那颗栗子递给漂泊者，“这颗应当不烫了，你先尝尝看。”

漂泊者接过温热的栗子，剥开略带焦痕的外壳，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果肉，放入口中，果然香甜软糯，带着独特的炭火香气，眼里藏不住惊艳之色。

长离见状，眼中露出满意的笑意，也拿起一块烤好的红薯，小口品尝着。炉火噼啪，茶香氤氲，烤物的香甜在口中弥漫，窗外是寂静的雪夜，屋内是围炉的温暖与相伴的惬意。这份简单而纯粹的美好，让人心头也暖洋洋的。

“茶，也好了，” 长离拿起茶壶，为漂泊者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雪白色的茶汤，“请用。”

漂泊者接过温热的茶杯，凑近鼻尖轻嗅，雪芽独特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轻啜一口，茶汤温润顺滑，初入口时带着一丝的清冽，随即化为醇厚的甘甜在舌尖散开，暖意直抵心脾。

“好茶。”漂泊者由衷赞叹。

长离见漂泊者喜欢，眼中笑意更浓。她也端起自己的茶杯，姿态优雅地轻抿了一口，“能得你一句‘好茶’，便不枉费这番等待与温煮了。”

“这炭火，这茶香，还有这烤物的甜意……”她轻声呢喃，仿佛在细数此刻的美好，“将风雪隔绝在外，只留下这一方温暖与安宁。此间当下，便是最美好的时光了……”

“来，趁热吃。这乘霄山里的红薯，质朴香甜，烤过后更是香糯。”她拿起火钳，又为漂泊者夹了一块烤得外皮微焦、内里软糯的红薯，放在对方手边的小碟里。

“说起来，”长离看似随意地问，目光未离开火炉，“你去了一趟黎纳西塔，感觉如何？想必与瑝珑的风土人情，大不相同吧。”

“确实，与瑝珑不同，黎那汐塔是由群岛上的数个高度独立的城邦组成的国家。此次到达的拉古那城是一个坐落在海上的繁华港口城市，整座城市拥有浓厚的人文与艺术气息资本活跃。

，就是鸣式利维坦进来有苏醒的征兆，拉古城也并不太平啊。”漂泊者如实回答了自己的所见所感。

“鸣式虽然强大可怕，但也并非不能战胜，只要众人齐心，相信拉古那也能如今州一般解决鸣式危机。”

“我也坚信着。”

“说起来，拉古那城内还有我的一位好友，也不知道你见过她没有。”

“谁？”

“呵呵～看来时候未到，待时机成熟你自然会知道的。”

两人就这样，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话题随意地从茶的味道、烤物的口感，飘到虹镇的风俗，乘霄山那些流传已广的古老传说，又或是异国的风土人情，所见所闻上。没有急迫的议题，只有炉火噼啪，茶水咕嘟的伴奏。

长离显得格外放松，平日里那份运筹帷幄、暗藏机锋的气场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温和的亲近感。她会细心地留意漂泊者的杯子是否空了，及时添上热茶；也会将烤得最好的那几块点心，不着痕迹地先递给对方。她的动作自然流畅，那份不动声色的关怀，如同炉火一般，温暖而不灼人。

时间在炉火的噼啪声、茶水的咕嘟声和两人偶尔的交谈中悄然流逝。烤网上的点心渐渐见了底，茶也续了几巡。外面夜色彻底暗了下来，只有窗户上还映着屋内温暖的灯火和炉光的影子，偶尔能听到风吹过屋檐的轻微呜咽声，更反衬出室内的安宁与温暖。

“最后一块了。”长离夹起最后一块烤好的红薯，没有自己吃，而是自然地递给了漂泊者，眼神温柔。

漂泊者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一人一半吧。”

“好。”长离轻轻红薯掰成两块，再次递给他。漂泊者接过了那半块温热香甜的红薯，一口吃下，甜糯的滋味在口中化开。

长离满意地笑了笑，吃完红薯，轻轻拍了拍指尖。

“看来，今夜这围炉煮茶，算是圆满了。”她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满足。而后起身，走到窗边，微微掀开窗帘一角，望向外面漆黑的夜色和远处隐约可见的、覆盖着白雪的屋檐轮廓。

“夜深了，”长离回过头，目光落在漂泊者身上，火光柔和地勾勒着她的侧影，那双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外面想必更冷了。”

“是啊，”漂泊者应道，起身慢慢走到长离身边，目光掠过窗棂上凝结的薄霜和窗外虹镇的夜景，而后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室内的炉火上，又若有似无地扫过长离被火光映照的脸庞，“不过……幸好这里足够温暖，也足够安心。”

“安心么...” 长离轻轻呢喃着这个词，细细品味其中的意味。片刻之后，她微微侧首看向漂泊者，眼中带着一丝探寻，或许是炉火的烘烤和热茶的缘故，漂泊者的脸颊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与她自己平日的潮红有几分相似。她看得有些出神，那双总是蕴藏着深思与谋略的金色眼眸，此刻却只映着眼前之人的身影，流淌着一种少见的、纯粹的专注与温柔。

她近乎无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拂开漂泊者额前一缕不经意垂落的发丝。她的指尖温热，带着她独特的体温，触碰到漂泊者肌肤的瞬间，带来一阵细微而熨帖的暖意。她的手并未立刻收回，而是顺势下滑，指腹轻轻摩挲着漂泊者的脸颊轮廓，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她目光没有移开，深深地望进漂泊者的眼眸深处，那里此刻清晰映出的、带着探寻与温柔的自己。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她声音很轻，似不愿惊扰了此刻的氛围。

“我想问，你似乎并不对我的突然来访感到意外，但我回今州是临时起意，早些更未通知你，那你又是如何预料到的呢？”

“还记得我赠予你的那枚心火羽吗？它本就是以我心火所化的羽毛，世间仅此一对。”长离轻轻地从怀中取出了贴身收藏的另一枚心火羽，“我自然够靠它感知到你的位置。所以，你一开始回今州的目的就是来看望我，对吧。”

“长离，我……”漂泊者还未说完就被长离用食指抵住了唇，长离扬起脸庞，嘴角勾起一抹极浅极温柔的笑意。

“能知道你如此挂念我……我很开心，谢谢。”

话音刚落，长离便察觉到漂泊者轻轻握住了她停留在他鬓发的手，没有丝毫犹豫，低头覆上了她的唇。她没有后退，也没有推开，慢慢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颤，惹人怜爱。被握住的那只手指尖微微蜷曲，仿佛是在回应漂泊者的力量，而另一只手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抬起，落在了漂泊者的手臂上，象征着对漂泊者行为的默许。

最初的接触，是如同羽毛拂过般的轻柔与温热。这是一个试探性的吻，小心翼翼，仿佛在确认彼此的存在，感受着唇瓣相贴时那细腻的触感和微微的湿润。漂泊者能感受到长离的气息，带着她身上独特的、令人安心的暖香。他们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更为亲密的联结。

漂泊者的吻，起初带着一丝生涩和探索，但很快，那份试探便被一种更深沉的情感所取代。他微微加深了这个吻，唇瓣的压力稍稍增加，不再仅仅是简单的贴合，而是带着一种温柔的厮磨与缱绻。这不是急切的掠夺，而是一种无声的倾诉，将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愫、漫长归途的思恋、以及此刻终于得以确认的心意，都融入了这个缠绵而温柔的吻中。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融的呼吸声，窗外偶尔掠过的夜风低语，炉火最后的星点也在黑暗中彻底熄灭，但此刻，一种更炽热、更明亮的火焰，却在两人的心底悄然点燃，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只留下彼此唇齿间那份令人沉醉的温暖与甜蜜。

漫长等待与确认之后，两人的感情终于抵达的了那个心照不宣的归宿。

良久，唇分。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织，气息中带着灼人的温度。漂泊者的手缓缓滑至长离纤细的腰肢，掌心收紧，将她紧紧揽入怀，像在是害怕这一切只是虚幻的美好的梦境。长离微微喘息，柔软的身体倚靠在漂泊者胸膛，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声，令她心安又心乱。

长离抬起眼眸，目光如水，带着几分羞涩，嗔怪道：“抱得这么紧……我又不会跑。”

“只是有些不真实，就像在做梦一样……”漂泊者低头凝视她，眼神深情无比，眸中只剩下了长离一人。手臂微微放松，却依旧不舍得松开，低哑着嗓音一字一句道：“长离，我爱你。”

“那，再确认一下吧……我也爱你，阿漂。”长离微微踮起脚尖，又主动覆上漂泊者的唇，漂泊者微微一怔，随即眼中的情绪更深，双手环紧她的腰肢，回应着她的吻。这一次的吻比先前更为热烈，窗边，一男一女宛如忘我，把彼此的心意深深烙印在灵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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