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咲由弦还是时不时的会想起那一天的场景。

那是一个阴沉的夜晚，夜风凉凉的，天空中看不到星星。本应归于寂静的夜间校园里，却响彻着令人不安的声音。校园里的空气冷得刺骨，在教学楼周围拉开的警戒线随着晚风微微地晃动，警车上闪烁的红蓝光映在白咲由弦苍白的脸上。

他茫然地站在教学楼前，手臂无力地垂在整洁的西装裤两侧，指尖微微颤抖着。

“那几个孩子……”他艰难地张着嘴，声音干涩：“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听到警察忙碌地进行调查的声音，听到家长们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听到同事压低的议论声，周围很嘈杂，但白咲由弦的世界却是一片死寂。

“由弦老师。”

伊波老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过了好几秒，白咲由弦似乎才听到，转过身望着身后的身影。伊波耀的脸上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担忧神色，但白咲由弦的眼神迟缓而空洞，眼睛像毫无生气的玻璃珠一样没有焦点，对伊波老师关心的话语，他无法做出更多的回应。

伊波耀几乎现在就想把破碎的恋人搂在怀里，但他知道这里是学校，周围已经聚集了无数举着照相机对准由弦拍摄的媒体，尽管伊波对这些都毫不在意，但他不能不考虑过度在意他人视线的恋人的感受。伊波耀站在原地，指甲嵌入掌心。

白咲由弦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到家的了。大约是在警局做完笔录，然后在伊波的陪同下被送回了公寓。回到公寓的时候，白咲由弦的腿一软，差点就要瘫倒在地。

伊波搀扶着他，把失神的由弦抱回房间里。由弦坐在床上，空洞地看着桌面，那上面散落着他和伊波之前所做的工作资料，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批注是他对学生倾注心力的证明，但今天有学生死了，是因为他才死的。

伊波把工作资料都收走，把不断震动的由弦的手机关掉。白咲由弦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任由着伊波把自己的黑西装脱下，换上柔软的家居服。伊波耀心痛地把无神的恋人抱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他的柔顺的黑发。

“由弦……不是你的错。”

伊波耀知道此刻他的话语无法传递到由弦心里，但他还是一遍遍重复着，轻轻拍着恋人单薄的背，宽慰着恋人。

白咲由弦沉默着，流下冰凉的泪水。

那天之后，事件迅速发酵。

事情以极快的速度传开了，家长们聚集在校门口，举着横幅要求学校做出交代，添油加醋的新闻报导更是将整个事件推上风口浪尖。而白咲由弦，作为事故学生的班主任，同时也是让不方便回家的孩子留在学校的意见的提出者，成为了所有人指责的对象。

“也许不是你的错，但新闻社和群众的联络让我们很烦恼，你还是在家里呆着吧。”

“学生会交给其他老师的，伊波老师也会帮忙的对吧？”

“可能你的性格不适合当老师吧，命定的事没有办法改变。”

事故发生过后第二天，白咲由弦接到通知被要求停职一段时间，不要再来学校。学校安排的新教师也已经接替了他的班级，白咲由弦甚至不被允许再去到自己的班级和学生说话，他在离开学校前，远远看到新老师带领学生们来到操场上准备上课，感到深深的茫然。

在过去，白咲由弦很为自己的工作自豪。他相信自己做的是有意义的工作，他也一直很努力。付出精力，取得成果时，也会被其他的人赞扬是用心的老师。

他知道这个世界少了谁都不会运行不下去。但是，这样的话，那他工作的意义，到底又算些什么呢。

白咲由弦失神落魄地离开了学校。

伊波耀从事故那天开始，就搬进了由弦的宿舍。自从他们成为恋人后，伊波耀就经常留宿在由弦的宿舍，但也会有忙碌不能过来的时候。事故发生后，伊波耀就每天都在宿舍陪他，

白咲由弦知道自己的恋人是在担心他，在连家里人也抛弃了他的情况下，伊波耀承担起了所有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任务。从早起的梳头发、整理着装，再到做饭、吃饭，甚至到晚上的洗澡，换睡衣，全部都由伊波耀一手包办。由弦一开始是拒绝的，伊波总是嘴上说知道了，但继续事无巨细地照顾他。次数多了，白咲由弦也不提了。自从事故发生后，白咲由弦总是觉得被疲惫感笼罩着，有时候连张嘴都觉得没有力气。

深夜的时候，伊波耀给他冲了一杯牛奶，端在他面前。白咲由弦接过杯子，低头看着微微冒着热气的白色液体，小声说：“谢谢你，伊波先生。”

“这有什么的。”伊波耀坐在他身边，温柔地看着他：“我是你的同伴啊。”

白咲由弦没有说话，他尝试喝了一口，但还是觉得没有食欲，于是放下了杯子。

伊波耀露出了些微的苦笑，但没有再勉强他。把灯关掉后，由弦一如既往地钻入伊波耀怀里，这是他最为安心的所在，过去，他总是很快就睡着，但现在他总是睁着眼很久，也感觉不到困意。即使中间偶尔睡着，也总是非常不安稳，时常惊醒。

伊波耀不可能没有发现他的变化，总是流露出担心的眼神。但此时的白咲由弦连伪装一下或者回应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事故发生后，他的灵魂好像就被抽走了一样，醒着的时候，他也通常什么都不做，一个人在房间里呆坐着。伊波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希冀着随着时间的推移，由弦能够稍微好转些。

但事情似乎并没有往更好的方向发展。这一天，伊波耀回到宿舍，首先闻到的就是酒精刺鼻的味道。

白咲由弦坐在沙发上，脚边散落着空酒瓶，手中还握着一个已经见底的玻璃杯，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空洞地看着他。

白咲由弦之前偶尔也喝酒，但总是在假期，和伊波两人在宿舍里放松的时候才会喝一点，从未像现在一样酗酒。伊波耀皱着眉夺过由弦手中的酒瓶，由弦的眼珠随着他的动作转动着，但仍然空洞无神。

“由弦……！这样喝，身体怎么受得了。”伊波耀咬着牙，低声说道。

“伊波先生，你回来了……”由弦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我的酒……请还给我。”

“不行，你不能再喝了……！”一向宠溺着由弦的伊波，这次没有退让。

白咲由弦看着他，瞳孔空洞地映出伊波的身影。他突然呵呵一笑，抓住伊波的衣领，解开了最上面的扣子。

“由弦……？”

还没等伊波的疑问说出口，白咲由弦就把他推倒在沙发上，随即自己跨坐在伊波的腿上。

“呐，伊波先生……抱我吧……”

“由弦，你醉了……”伊波耀顾及由弦的身体状况，尝试推开他。

“伊波先生，我很痛苦……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即使睡着了，眼前也总是出现他们的身影。”

伊波耀当然知道“他们”是谁，他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伊波先生，我们是恋人对吧……？抱我，让我忘记这一切……伊波先生不想要我吗？……伊波先生，是我的同伴吧……？”

伊波没有接话，他的呼吸粗重，吻住了恋人苍白的嘴唇。

“哈啊……伊波先生，好大……好舒服……”上下移动着身体，让巨物在自己的身体内摩擦，白咲由弦放肆地呻吟着，黑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耳边。他看向伊波，但眼神仍然虚晃着，没有焦距。

“再、再深一点……用力一点……”

“由弦……”伊波咬着牙，汗水滑落，用力地将白咲由弦抱在怀里抵在墙上，巨物插入更深处。由弦大声喘息着，双手顺势环绕住伊波的脖颈，双腿淫乱的夹住伊波的腰部。

“嗯、啊……！要、要去了……！伊波先生、喜欢，最喜欢你了……”白咲由弦颤抖着，分身抖动着射出一些清液，后面夹得更紧。他扬起下巴，主动吻上伊波的嘴唇，舌头笨拙地在伊波的口腔里搅动着，就像溺水的人寻找仅存的空气。

伊波当然知道自己的恋人在逃避现实。但是，至少这样，由弦能够暂时只沉浸在和自己的关系里。

伊波按住由弦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在恋人还未从高潮的余韵中脱离时，硬挺的性器再次在湿润的甬道里深入，换来恋人新的一波呻吟。

不知道过了多久，用尽力气的由弦终于在伊波的怀里沉沉睡去。伊波耀从他的身体里慢慢地抽出还未完全软下的性器，准备去拿毛巾清理由弦身上的体液。正在他准备离开时，却被由弦的声音叫住。那声音微不可闻，却在伊波的心里泛起了波澜。

“伊波先生……不要走……”

几乎以为由弦醒了过来，但他的眼睛仍然没有睁开。可以看到即使睡着了，由弦的睫毛仍旧在不安地颤动着。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会丢下你……永远不会……”明知道由弦听不见，伊波仍旧回应着，将由弦抱得更紧了一些。

第二天的清晨，由弦先醒了过来。他浑身赤裸，被伊波紧紧地抱在怀里，浑身酸痛。由弦小心着不要吵醒伊波，悄悄地起了身。或许伊波也很累了，往日他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由弦醒了，但这一次他仍然沉睡着，发出规律的寝息。

由弦望着自己的恋人。因为连日照顾自己，伊波也没有休息好，眼下有些许的乌青，平时总是柔顺的橘色长发也有些凌乱的散落在床榻上，似是许久未曾认真打理过。

由弦取过伊波的发绳，一点一点地帮伊波梳理好长发，扎起印象中的发型。

伊波也醒了，他注意到先醒过来的由弦，有些懊恼自己居然没有察觉到，当发现由弦给自己扎起的辫子时，又露出了有些惊喜的表情。

“这是由弦给我扎的吗？谢谢你，由弦。”

“哪里。这不及伊波先生为我做的百分之一吧。”白咲由弦轻轻的笑着，将发尾缠在自己的手指上，轻轻的把玩着。

“……还是这样的伊波先生最帅了。”由弦又加了一句。

由弦过去经常给伊波打理长发，但自从事故发生后，就再也没有力气做这样的事。伊波很高兴，将此视为由弦开始恢复的迹象。他乐观地想着，也许再过一段时间，由弦就能逐渐走出伤痛，两个人再次过上平凡的人生。

但诀别总是来的如此之快。当天下午，伊波被神社局以要务为由叫走。他本不想离开由弦，但由弦听到了这通电话，轻轻推着他：“去吧。”

在伊波出门之前，由弦给他整理了衣领，掸走了衣服上粘着的细小的灰尘，还冲他笑了一下。看起来一切都在好转。

伊波在神社局一边处理着事务，一边想着晚饭要给由弦准备些什么。

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这个特别的铃声是他专门给由弦设置的。伊波心头一跳，急忙接起电话。

“由弦？怎么了？”

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一下，声音轻柔而平静，带着一丝近乎虚幻的温暖。

“伊波先生，接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快呢。”

“那是当然。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一点。”

“不用了。”由弦的声音淡淡的，像是马上就要消散的烟雾。“我只是……想和你说一声谢谢。”

“由弦……？”伊波耀的眉头微微蹙起，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你怎么了？”

“谢谢你，伊波先生。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大概在事故发生的当天就已经死了。”

“由弦，你在说什么啊……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伊波不顾神社局里其他人讶异的目光，推开试图拦住他的工作人员，一路狂奔。“由弦，我求求你，不要做傻事……我会一直是你的同伴……”

“不要做我的同伴……我是有罪之人，伊波先生应该一直自由地生活在光里。再见了，伊波先生。”

“由弦，等——”

电话挂断了。伊波耀的脚步踉跄，差点摔倒。他没有时间顾及脚踝的疼痛，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喉咙像被火焰灼烧。似是跟随着某种指引，他没有回宿舍，而是往他和由弦相遇的学校跑去。周末的学校静寂无人，他无视门卫惊愕的眼神，径直冲向由弦过去的教室。

教室门被反锁了，伊波大声喊着由弦的名字，把门撞开。

“由弦！由弦！”

教室的中央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悬挂在半空中，微微的晃动着。伊波抬头将手伸向天花板的那几秒，像是一辈子那样漫长。

“由弦、由弦——不要走！”

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着整个校园。

伊波耀抱着的由弦老师的身体，总是像小孩子一样有着略高的体温。但此刻，伊波怀里的身体却像石头一样冰冷。

刚才过度嘶吼的喉咙，现在只能溢出沙哑的声音。

“由弦……我答应过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伊波耀轻轻梳理着他凌乱的黑发，露出由弦失去血色，陷入永恒沉睡的面容。

“我会追上你的，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把你找回来……所以，由弦，在那之前，等着我。”

伊波耀低声说着，攥紧了手中装着药片的小小的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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