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天空染上了绯红的霞光，暖风吹拂着树梢，掠过操场上零星留恋的学生。

我背着书包，走进了校门口不远处的拐角，习惯性地放慢脚步。

并不是为了欣赏那被树叶斑驳了的残阳，因为她总会大喊着我的名字，从身后的校门口追上来，一边抹汗，一边笑着和我并肩而行——

「——平藏，等等我呀！」

——她，舞梨，是我打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

她的出现，照亮了我失去双亲的阴霾童年。那宛若天使般的笑容，总是那么温柔，就好似夏天清晨的露水与花香，沁人心脾。

从小到大，我们几乎形影不离。

可是今天，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着跑来。

我有些疑惑地回头，却看见她站在校门口，静静地看着我，双手交握在胸前，映着落日余晖澄澈而美丽双眸，此刻却是深邃得像是藏了什么秘密。

我静静地等待她前来，而她却迟迟没有迈开脚步，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我，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舞梨，你今天怎么了？」

我忍不住朝她走近，凌乱的刘海淹没了我的眼睛，却遮盖不住我担忧的目光。

舞梨抬起头，唇角微微颤动，声音轻柔得像微风拂过湖面。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她的手指紧紧握住了裙角，像是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我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快，不知为何，一种奇异的不安攀上了心头。

「……我们去神社那边走走吧。」

她轻声说，语气里透着一丝郑重。

「……神社？」

我的眉头皱起了一丝疑问。

因为那是我们村里，平日里近乎没人留意的存在。

它就静静地矗立在离湖边不远的半山腰上，宛若一尊年迈的山神，瞰望着山下的人们。

舞梨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微妙，或许是有什么原因吧……

我们沿着熟悉的小路，缓缓走向村里的古老神社。

她的步伐比平时慢了许多，像是离别前夕的旅人，在用尽最后的时间，留恋沿途的一切。

我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目光落在她随风而舞的发丝上，不安的心情使我不自觉地握紧了书包的肩带，像是手里握着刀柄，默默守候着公主的骑士。

神社位于山腰，被高大的古树环绕，日落的余晖洒落在石阶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风吹过鸟居，木制的牌匾轻轻摇晃，发出岁月沉淀的低吟。

站在鸟居下，舞梨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我，眼里映着夕阳的余辉，似乎带着几分不舍。

「……平藏，你相信神明吗？」

她忽然问。

我愣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神已然传达了无声的疑惑。

她轻轻一笑，眼神温柔又复杂。

「因为……我被选中了。」

「……选中？」

我皱起眉，心头的那股不安终于化为实感。

「那是什么意思？」

舞梨垂下眼眸，微风拂过她的长发，带来一丝淡淡的檀香。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害怕惊扰了神社中某种古老的存在。

「蛇神选中了我……成为祂的新娘。」

「……！」

我的心猛地一沉，脑海里一时之间翻腾起无数疑问。半晌，才稍稍松了松发紧得厉害的喉咙。

「你在开玩笑吧？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怎么可能……」

我勉强笑了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可是，我随后忽然意识到，最近放学回家的路上，总是能听见老一辈们在讨论着什么百年一度的蛇神祭日。

而这个年轻人们觉得是笑话的日子，却是在十日之后，迎来一场盛大的祭祀典仪。

「这并不是玩笑，平藏……」

舞梨轻轻摇头，目光如水般温柔。

「今天，神社的巫女小姐找到了我，说我是被选中之人，是报答蛇神大人恩惠的天赐神体。而我的家人们，也认可了神的旨意……」

舞梨说着，脸上挂着些许犹豫与担忧的神色。

「……十日之后，便是蛇神大人祂的千年诞辰。虽然我也觉得有些突然和意外，但现在巫女小姐们，好像已经在为我和蛇神大人的结合仪式做准备了……」

「……荒唐！」

「……！」

脱口而出的怒火，把身前的舞梨惊吓得有些颤抖。

十几年来，形影不离的我们总是欢声笑语，她从来没有见到我露出如此愤怒的表情。

「我们都活在现代，怎么还能有这种荒唐至极的迷信？！」

「——百年轮回，蛇神降验；奉纳神女，祈福求安……」

老一辈传下来的封建迷信，令我作呕。

但是生活在这个村子里，在这片被「规则」束缚的土地上，却让我对现状感到深深的无力。

如果换做别人，自己还觉得没什么。

可是好巧不巧，所谓的百年一遇被「选中」的神女，竟是自己视若亲人的青梅竹马——舞梨。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接受得了啊！

「荒唐，开什么玩笑！这些都是骗人的把戏，求得心里安慰的幻想罢了！」

我的眼睛充满了愤怒，不知是对这荒唐至极的封建习俗感到可笑，还是因为害怕自己的青梅竹马真的会被无情地「夺走」。

「就算要献祭什么的，那也找别人去啊！舞梨，你一定也不会相信的，对吧？！」

舞梨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露出一抹苦笑。

「其实……我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件事。」

「你说……什么？」

我的心再次猛然一颤。

她轻轻叹息，抬起手，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露出光洁无暇的侧脸。夕阳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美得仿佛不属于人间。

「不知道你是否相信……我从小就经常梦见一条白色的大蛇，它的眼神很温柔，总是安静地看着站在湖边的我。」

「每当我遇到困难，难以入眠之夜，祂的身影都会出现在梦里，像是在指引着我……」

虽然我仍有些怒火中烧，对她的话语与想法亦是充满着不解，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强静下心，倾听着她的一字一句。

「……先不说这个，其实……她们的出发点也没错。我们村子，世世代代都恩受蛇神大人的眷顾，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历经千年。而我们家族世代亦是司掌祭祀的神官，因此事到如今需要回报蛇神大人的时候，也是为了祈求祂未来一直都能眷顾着我们村子，身为神官后女的我，在如此大义面前，也应该义不容辞才是……」

我呆呆地望着她，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你……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的，对吗？」

我的喉咙里有着千言万语在翻涌，好不容易挤出了几个字，殊不知却带着一丝隐约的颤抖。

舞梨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我。她此刻的目光深邃而温柔，像是盛满了夕阳余晖，又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

「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很残忍，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的瞳孔一阵收缩，因为舞梨轻轻撇开了我的手。

「对不起，平藏……为了你，也是为了村子的未来能够幸福，我必须……离开你。」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离去，步伐略微急促，头也不回。

我怔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二天，她没有来上学。

我想起了昨天她所说的话，下课后便急忙找班主任打听情况。

随后，我得到了一个宛若是晴天霹雳的答复——

「——她家里人给她办理了辍学，并收拾好了她的行囊，斋戒九日，准备将她送往到神社去。」

放学后，我火急火燎跑到舞梨家门前，有些不礼貌地拍打着门板。

我向她的母亲倾诉疑问与不解，但得到的回应皆是无奈的摇头。

就连平日里最简单的见面，也成为了不可求的奢望。

一向忤逆不把世间规则放在眼里的我，在这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

接下来的几日，我每天都请求她家里人再让我见她一次，但是，他们也逐渐失去了回应我的耐心。

就这样，我在惊慌与担忧之中，惶惶地度过了祭祀日到来之前的九日……

而那一天，也终于到来。

本打算一放学就奔向神社，希望能见到舞梨一面，但该死的班主任却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故意拖久了堂。

好不容易冲出了教室，我一边咒骂着，一边朝着神社飞奔。

但随后我发觉了些许不对劲，因为和我同方向行进的人群，变得越来越多。

果不其然，通往神社的唯一路径，早已被人流堵的水泄不通。

我着急地往前挤身，但每一次前进，都被汹涌的人流冲了回来。

我着急大喊着舞梨的名字，希望她能听见我的呼喊。

可是自己身处一片喧闹的人海之中，距离神社又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这愚蠢透顶的妄想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随着夜色渐深，四周火光的亮起，听见远处传来的器乐丝鸣，我不禁攥紧了拳头，更加拼命地往前挤……

……

不知挤了多久，也不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我踮起脚尖查看前方，可随后我忽然察觉到，前面的人流好像正开始往回下山。

我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才意识到被喧嚷淹没的祭祀乐声，不知何时已然完全销声匿迹。

难道说……结束了？

不，舞梨……等我！

我不顾冲撞路人的咒骂，不顾自身几经摔倒的安危，依旧逆着人流，不要命似的冲向神社……

终于，我穿过了人影渐稀的山间小路，神社的灯火也随之映入眼帘。

我气喘吁吁地站在神社大门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廊檐下穿行的巫女们的身影。

也许舞梨就在她们其中。

视线扫量了一周，看着眼前那一片片红白相间的配色与通明的篝火，我的心中升腾起了一股恨不得一桶水浇灭它的烦躁。

而就在此时，我看到了在神社大门前一块石头上，静静坐着的舞梨。

她静坐的身影，与她身后行色匆匆的巫女们，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她见到了我，朝着我招了招手。

我知道，舞梨是在等我。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浑身凌乱的我冲上前紧紧拥抱着舞梨，恨不得将她塞进自己的胸膛里。

「别去当什么神女了，跟我一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吧……！」

舞梨轻轻一怔，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你真的会带我逃走吗？」

「当然！」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看着我，眼底映着星光，美丽的眼眸轻微一颤，像是被触动了什么。

但最终，她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缓缓松开我的怀抱，轻轻将我推开一些距离。

「谢谢你，平藏……」

她的声音像是夜风中的呢喃。

「……可是，我无法拒绝。」

舞梨的手指轻轻抓住了随风摆动的衣袖，指尖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蛇神大人的选择，决不能逃避。如果我违抗了，后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咬紧牙关，心头涌起一股无力。作为一个发誓要守护她一辈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无法抗衡这所谓的「神意」。

「事到如今，别再开这种无趣的玩笑了，舞梨……」

我颤抖着声音，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哀求。

「你答应过我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吗……？」

舞梨微微一怔，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映着微微颤动的泪光。

「如果……神真的要夺走你，那就连我一起带走算了！」

「噗嗤……！」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眼泪滑落脸颊，却带着一丝释然。

「你啊……真是傻得让人心疼。」

她咯咯笑着，却止不住哗哗落下的泪水……

夜风拂过，神社的钟声悠远地回响在夜空中，仿佛在见证这段无法逆转的命运。

我站在石阶下，眼睁睁地看着舞梨缓缓步入神社的大门。

她早已换上了纯白色的巫女服，衣袖轻轻摇曳，长发用红绳束起，垂落在肩侧。这样的她，比平日里更加温柔，又多了一丝遥不可及的圣洁。

她的步伐缓慢，却没有半点犹豫，像是早已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每一步都像是在与凡尘告别，与过去的生活渐行渐远。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这次，却是轮到我落下了眼泪。

「舞梨，你就这么狠心离开吗……」

舞梨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柔和地落在我身上。深邃的眼神中，仿佛透露着无数未能言说的话语。

「嗯……」

仅仅一个字，却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我们彻底隔开。

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她已经不再属于我的世界了。

神社的巫女们站在门前，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到来。远处的神殿内，隐约传来悠扬的铃音，仿佛在迎接即将到来的神之新娘。

舞梨不停地回头凝视着我，每次唇角都在微微颤动着，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谢谢你，平藏……」

寥寥数语，却是如同深潭里的一道涟漪，再次深深触动了我的心底。

舞梨的眼睫微微颤抖，最终还是缓缓转过了头，迈步走进了神社的大门。

「我们……分别吧。」

「为了你，更是为了村子的大家……」

透过逐渐关闭的门缝，我看见她在疯狂地抹去着泪水。

那扇朱红色的木门最终无情合上，将她的背影彻底隔绝在神域之中……

我站在原地，久久未曾离去。

夜风吹过，枫叶簌簌飘落，落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我的指尖还残留着她最后的余温，但心中却像被掏空了一般，隐隐作痛，浑身发凉。

我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沉寂。

回家的路上，再也没有她并肩而行的身影，没有她轻声的笑语，连星空都显得比往日更加寂寥。

我走到我们曾经常去的湖边，湖面映着满天星辰，倒映出神社所在的山影，静谧而又遥远。

「舞梨……为什么……」

「突然这么狠心……」

我轻声自语，目光停留在倒映着星光的湖面上。

这一夜，我失去了青梅竹马，失去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人。

但她并不是消失了，而是成为了某个神秘存在的新娘，走向了一个我无法触及的世界。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十几年来的羁绊，在这突然的一夜，化作了泡影……

试问，平藏啊。

你是应该忍痛放下，还是带着空虚的留恋走向明天？

或许有一天，她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回到我身边，带着神秘的微笑，告诉我她自此之后的故事……

想到这里，我的心微微一动，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混蛋……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啊……」

时间一晃，我孤寂的生活，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半年。

自从舞梨成为蛇神的新娘，我时常去神社边上，试图窥望到她的身影。

即便她已被神社视为「神之所有物」，任何人都不得随意接近。

因此，我时常被以扰乱神社清净为由，遭到巫女们的驱逐。

但经历了好几次的驱逐之后，就连一向威严的宫司大人，都对我产生了些许怜悯之心。

于是乎，她破例了一次。在她的陪同下，我被带到了神社最深处的一个房间前——

透过屏风，我看到了一道灯火映照下的模糊身影。

但是，仅仅一纸之隔，我却不能被允许和她进行对话。

更别说见面。

我只能通过眼前屏风上呈现的黑影，在脑海中描绘出她的身形……

正如人们常说，重逢总是短暂的。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我被带出了神社。

而宫司大人也不愿与我进行过多的言语，不及我再度开口，她便转身合上了神社的大门。

我再次被独留在了深夜的冷风中。

我深知，只是仅仅一次，是完全不够的。

甚至没能看到她的面容，听见她的声音。

然而，生性倔强的我，从来没有把巫女们的警告放在眼里。

趁着夜色，我总是偷偷在神社周围徘徊，希望能在无人注意时，远远地看她一眼。

可是，我始终没有见到她外出的身影。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神社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神秘，连附近居住的村民也渐渐不敢靠近。

每至夜晚，神社内时常传出低沉的诵经声和奇异的铃音，甚至偶尔能听见一些若有若无的呢喃，像是某种来自远古的呼唤……

直到那一天，我闯入了不该窥探的境地。

那是一个月色朦胧的黑夜，整个村庄陷入沉寂，唯有山上神社的灯火仍在摇曳。

我依旧与往常一般，蹲在湖边眺望着远方那摇曳的灯火。

可不知为何，今夜的我却是心绪异常浮躁，脑海里不断浮现舞梨温柔的面容。

「她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不安的情绪驱使着我，趁着守夜的巫女们打盹的空隙，我悄悄翻过神社的围墙，避开另一位巡逻的巫女，循着记忆中的路，朝着她所居住的内殿蹑手蹑脚地走去。

神社的建筑古朴大气，长长的木廊在月光下投下深邃的影子。我屏住呼吸，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到什么不可见的存在。

终于，我来到了一处紧闭的房门前，那是舞梨所在的寝殿。

让我意外的是，门没有完全关紧，却是微微敞开了一道细缝，仿佛是在迎接我的来访。

我正要伸手推开，可透过那道缝隙，我忽然看见了——

不该看见的景象。

房间内充斥着昏黄的烛火，而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张精致雕刻的木床。

床帐半掀，绣着古老蛇纹的锦缎凌乱地铺散在榻上。而在锦缎间，舞梨赤裸的身躯半埋其中，雪白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然而，我的目光却被那缠绕着她的「巨大蛇躯」所深深震撼……

那是一条超出常识理解的巨大白蛇，浑身的鳞片泛着幽幽的银光，宛若冽冬的湖面，光滑而冰冷。

它庞大的身躯缠绕着舞梨，从纤细的腰部一直盘绕到修长的腿间，将她禁锢在紧密的怀抱里。

而舞梨则是仰躺在床上，微微喘息着，乌黑的发丝散落在锦被间，眼眸半睁半闭，脸颊染上了绯红，唇角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屏住了呼吸。

随之，她的声音幽幽地传入我的耳朵——

「……啊……别……别这样……求你……蛇神大人……」

舞梨的声音颤抖着，像是挣扎，又像是沉溺。

而就在她轻轻喘息间，她忽然睁开了迷蒙的双眼，望向门口的方向——

一瞬间，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即瞳孔骤然收缩，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脸颊的红晕更深了几分……

就在这羞怯与惊慌交错的瞬间，她的唇瓣微微开启，似乎对我说了一句无声的唇语——

「……你……快离开……平藏……别再来了……」

我的脑海轰然一震，心跳几乎在瞬间失控。

啊啊，果然舞梨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我不该出现在这里，不应该再出现在她面前……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罢了……

我落荒而逃。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痛心，我慌乱地奔出神社的长廊……

月光温柔地洒在我的身上，仿佛在无声安慰着我。

而我的心脏跳动得仿佛要从胸腔中跃出，呼吸急促得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

不，那就是噩梦。

那禁忌的一幕，与无声的言语，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灵魂。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跑回家的，直到房门砰地紧闭，我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抖，背后被冷汗浸湿。

那条蛇究竟是什么？

「那就是……蛇神……？」

那是蛇神本身，还是它的化身？还是……一切都是幻觉？……

我彻夜难眠，该死的大脑不断回放着那一幕禁忌的画面，与舞梨无情的驱逐。

如今，她已是属于蛇神的新娘，她的命运已被神明掌控，而我……只是一个凡尘中的人类，只能站在门外，窥视着她的世界，窥视着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是，那夜色中的低吟，火光映照下交缠的身影，微颤迷离的目光——

那真的只是单纯地「服从神明的意志」，还是她的内心……已然归顺于祂？

我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我的舞梨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背叛我的……一切……一切都是那该死的什么蛇神的错……！」

对吧，平藏，一定是这样的吧！？

我侧在枕边，哭得声嘶力竭……

「叮铃铃——」

夕阳西下，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我，浑浑噩噩地走出了校门。

已然不记得了，这是第几个舞梨没有从身后追上来的傍晚。

我呆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呆望着书桌上我最喜欢的一张与舞梨的合照。

那是和她去春游时留下的美好回忆，欢快的时光犹如发生在昨日。

「——你……快离开……平藏……别再来了……」

「……！！」

我猛地一抬头，目光却和桌面相框里的舞梨对上了视线。

「不……绝不是那样的……舞梨怎么可能会……」

是啊，我承认，自己仍然无法割舍这份留恋。

即使决定不再去踏足神社所在的那片山林，强逼着自己经受着时间残酷的磨炼……

「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是想最后再见她一面啊……」

揣着这份「最后的诀别」的勇气，我步伐坚决，踏上了通往神社的山间小路。

夜深时分，仿佛与世隔绝的神社依旧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微风拂过松林，树影在月光下摇曳，像是某种无声的呼唤。

自从上次窥见那禁忌的场景后，我的心便再也无法平静。那迷离的眼神、羞怯的低喃，如同梦魇一般，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事情都发展到这一地步了，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也许舞梨的心，早就属于蛇神了。

趁着巫女们熟睡之际，我再次翻墙潜入神社，熟悉的回廊、熟悉的房门，所有的一切仿佛在等待着我的到来。

这一次，我没有再犹豫。

轻轻推开房门，我鼓足了勇气，跨入那片属于她、却又不属于凡尘的领域——

即使是要直面蛇神的威光——

「……」

烛火未熄的房间充斥着温暖的光晕，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那是一种陌生却令人沉醉的味道，混杂着焚香，似乎还有着某种令人心跳加速的气息。

我并未见到蛇神的身影。

随后，我的目光，停留在坐在床榻的舞梨身上。

长发柔顺地垂落肩头，雪白的肌肤映着微光，美得不似凡人。

她看到我的瞬间，眼眸微微睁大，露出一抹难掩的惊喜，似乎对我的到来有些意外。

「你……来了。」

她的声音轻柔缱绻，难隐一丝不可言说的情绪。

我没有说话，只是呆望着美若天仙的她，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舞梨轻轻笑了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缓缓伸出手，抬起锦被的边缘，手指微微一挑——

「哗啦——」

锦被滑落，前凸后翘的赤裸身躯随之映入眼帘。

以及，那从纤细的腰部以下渐变而成的……

……蛇的躯体。

那是一条长而优美的白色蛇尾，雪白的光滑鳞片在烛火的映衬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数米有余的尾身蜿蜒盘绕在身旁，将身为「蛇神新娘」的她衬托得更加神秘妖冶。

舞梨仿佛毫无羞怯，坦然地展露着自己如今的新形态，像蛇一般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微妙的调皮，既像是在试探我的反应，又像是在引诱我靠近。

看见她如今的这副模样，我一时间不知是该感到震惊，还是不解。

既然是「蛇神的新娘」，那这副非人的模样，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可恶，在这个崇尚科学的时代，这种事情究竟算什么啊！

不过，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是舞梨，我坦然接受了这超出常识理解的荒诞景象。

「你害怕吗？」

她轻声问道，蛇身微微摆动，发出一丝轻微的摩擦声。

我没有回答，视线依旧落在她的蛇尾上，内心不禁涌出了复杂与无奈。

曾经的她，那个与我一起无忧无虑玩耍的少女，而如今，她却变成了某种超越人类的存在。

可即便如此，我依旧缓步上前。

即使再变成什么样子，她仍然是舞梨，我的青梅竹马，只是……变得更加神秘，更加不可捉摸。

她察觉到我的沉默，轻轻一笑，缓缓伸出手，指尖抚上我的粗糙的脸，温柔地滑过我的侧颊，声音低柔，却好似带着一丝妩媚。

「你知道吗？成为神的新娘……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舞梨的蛇尾微微收移，缓缓地缠绕上了自己的手臂，动作优雅，却又充满着丝丝诱惑，似乎在向我展示着，她对这副姿态的完美掌控，又似乎在向我诉说着，她如今的身份和命运，与我殊途。

我的呼吸微微一滞，内心深处某种无法言喻的情感被倏地勾起。

她的变化让我感到些许陌生，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她，还是我认识的舞梨吗？

眼前的她，笑容温柔依旧，眼眸里似乎闪烁着某种淡淡的光彩。那份熟悉的感觉仍然存在，只是如今，她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少女，而是成为了蛇神的新娘，一个身躯半人半蛇的存在。

她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臂，将我拉倒在床。

或许是被她的美貌深深吸引，亦或许早已忘记了所谓「蛇神」的存在，我并没有反抗她的举动。

我默默地躺在她的身旁，心中有些小鹿乱撞。

并不是因为这是第一次与她如此坦诚相见，而是觉得一个作为普通凡人的我，配不上她如今这般尊贵的身份。

舞梨纤瘦的身躯依旧温暖柔软，胸前的柔腻紧贴着我的胸膛，浑身散发着的微微香气悄然钻入我的鼻腔，令我一时间陷入了陶醉。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回忆起往昔的日子，轻声呢喃。

「就像以前一样……」

是啊，就跟以前一样。

只是，现在缠绕着我身上的，不再是她那对修长柔软的长腿，而是……冰凉光滑的蛇尾。

她尾身漂亮的鳞片微微泛着银光，带着一种异样的触感，缓缓地缠绕着我的腰腹，像是在温柔地束缚着我。

她的蛇身看起来很有力量，但她的动作却是十分轻柔，恰到好处的力道，牵引着彼此的身体更加靠近，让人觉得安心，甚至……有种莫名的亲密。

她低下头，微微低下脑袋，轻轻贴着我的额头。

「你真的……不害怕吗？」

我伸出手，缓缓地搂住她的后背，指尖滑过她的肩膀，一直抚摸到她的腰间，触碰到她蛇尾与人身交界的部位。

那里的肌肤格外细腻，温暖的人体缓缓过渡到冰凉的鳞片，仿佛是某种神迹的融合，不禁令人心生敬畏。

「不，我不害怕。」

我摇了摇头，轻声回应道。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尾巴微微收紧了一些，把我更加紧密地缠住，贴在我耳边轻轻地呢喃。

「谢谢你，一直守候着我……现在，轮到我回报你了……」

舞梨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缓缓靠近我的脸颊，吐出微微分叉的舌尖，轻柔地舔舐着我的脸颊。

那触感细腻湿润，又带着一丝冰凉，酥麻的感觉沿着我的皮肤蔓延，仿佛一条游蛇悄然滑过。

我的心脏，逐渐变得砰砰直跳。

她牵过我的手，握住我的手掌，缓缓地引导着，让我按在她的变得丰满的胸口。柔软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让我的大脑一阵惊叹。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温热的气息洒在我的耳侧，悦耳而又带着羞涩的喘息，那是为我而奏响的幸福乐章。

她贴近我，声音低柔而呢喃。

「如今的我，这副身躯在你的眼中……一定已经变得十分淫荡了吧……」

灵活而冰凉的尾巴悄然褪去了我身上的衣物，一圈圈地将我缠绕，缓缓地收紧。光滑的鳞片摩擦着我粗糙的肌肤，让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刺激。

她的身体将我缠绕得更紧，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将我们二人包裹，令人沉溺……

但这一刻，我的心中却忽然莫名有些低谷——

她……真的还是我的舞梨吗？

还是说，她的身心，已经彻底沦为了神的所有，成为了只属于蛇神的存在？

她所说的「回报」，难道也是下定决心和我一样，准备做出「最后的诀别」而对我的补偿吗……？

一阵心酸，悄然涌上了心头，失落与忧伤攀上了我的眉梢。

「……」

舞梨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禁不住噗嗤一笑……再度睁眼，她的眼角，却似乎带着些许泪花。

「……傻瓜。」

舞梨轻轻捏起我的下巴，使我正视着她的眼睛。微微颤抖着的瞳孔，却是在向我倾注着无尽的爱意。

「其实，我之后还有另一件事想告诉你……但现在，我想要你……」

红润的樱唇微微开启，粗重不一的炽热娇息炙灼着我的灵魂。随后，她缓缓伸出细长分叉的舌尖，轻舐着我的唇边……

心与心的距离，我同样感受到了她难以抑制的怦然心跳。

她的眼神闪烁着，似乎在等待着我的回应……

啊啊……既然如此……

我颦蹙的眉头渐渐化开，睁开眼，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庞，我的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层白雾……

不管她是妖怪也好，别人的新娘也罢……

……她，就是我的挚爱，是我的舞梨啊！

轻轻探出了舌头，轻触到她非人的舌尖，轻轻地将其推回了她的口中，随后……

我，吻上了她冰凉的红唇——

这一夜，我们紧紧相拥，热烈地交合——

十几年来的一厢情愿，终于如愿以偿，到达了爱的终点。

她轻咬着我的脖颈，尖牙刺痛着我肩膀周围的皮肤，这是她的这副身躯，表达爱意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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