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这帮人手真快。”

刷着视频的伊莎贝拉（1939战列舰）啧啧称奇，连手里拿着的搅拌高都忘了放下。

“老婆，看啥呢？啥玩意真快？” 一旁路过的我不免有些好奇，下意识的就把头探了过去。

“喏，你看。这才几天就这样了。” 伊莎贝拉指着视频里的一大片空地。

“这哪个机场？”

“什么机场，这是长滩。长滩港。”

“哈？”

两颗巨大的肉弹压上了我的背，一绺金色的马尾从我的肩头垂了下来，差点掉进高乐高的摇摇杯里。

“干嘛啊，一惊一乍的。”

“哪？你说这是哪？”

“长滩啊？”

“damn。” 加利福尼亚一脸坏笑的摇了摇头：“哎呀，没想到啊没想到，新长滩港现在都这么先进了。你看别人这跑道和停机坪修的多好，怕是能直接停大型运输机。”

“...老婆你也太损了。你好歹也是加州人，这说起来...”

“干嘛？堆场没柜港里没船怪我们？这不是他自己作的么？他不是想要制造业回流么，叫那些空货架上自己长商品不就好了？”

加利福尼亚满脸不屑，我一脸无语的捏了捏那颗健康Q弹的车厘子。从她胸前射出来的奶水不偏不倚，正好喷进了伊莎贝拉端着的高乐高里。

“老公。”

“嗯？”

“在想什么？”

我在她们面前就没秘密。

“只是觉得，他们也是苦。桑提那天和我说我才知道，这类港口航路运输是固定的。一旦中断，就得花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或者干脆就...”

我叹了口气。夫人们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那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心慈手软。”

“我赞成。慈不掌兵，老公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放水。”

“我也没说放水。” 我把手里的摇摇高放在茶几上，抱着伊莎贝拉躺在了沙发上：“我只是说，看看能不能从对面挖一点人过来。”

“这...我知道老公你是好意，但从政治角度来说，这有点不安全吧。” 伊莎贝拉往上拱了拱：“要都是老百姓还好说，万一里头掺点啥别的...”

“是啊，如果要看前途，一定要看历史。” 加利福尼亚也坐上了沙发，轻车熟路的搂住了我：“如果对面在移民里头安插点苍蝇，再闹点和之前那样的事来，到时候真正想干活的不就里外不是人了么。”

“我知道。” 我牵起了夫人们的手，和她们十指相扣：“我是打算让桑提先试试。”

“这玩意咋试？不好弄吧。”

“说好弄也好弄，就旧大陆的那种短工签证，一年的那种。”

“哦，working holiday啊。” 堪培拉也凑了过来：“那个一般是农场或者超市啥的零工的吧，码头的话要说也可以，但咱们这边的港口都是军民两用的，流动性大的话，兰利她们需要审核的东西也更多。”

“那倒不怕，反正建新干线不可能咱们自己大包大揽，本身也要雇一大批人。所以政审本身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那确实。” 夫人们一致点了点头：“反正老公你规划好了就摊派任务，到时候喊我们一声就行。”

“还早呢，这连概预算都没做完。当务之急还是眼巴前的庙会。这次是中秋和解放日的双节同庆，时间点特殊。又赶上对面正好给我们来了这么一下。因此总部指示，这次庆典要视为一次舆论战宣传战。既要让对面看到我们的丰收，又要展现出解放区的和谐氛围。这对于我们之后的外事活动会很有帮助。”

“明白。”

“明白。”

“老婆们，还喝么？”

我拿起了摇摇高，冲着夫人们让了一圈，而夫人们同时摆了摆手，各忙各的去了。

也是，过节如过关。本来手头就有一堆事要干，谁有空在这陪疯子比大小。

大型的节日对于游客来说的确是放松娱乐。但对于组织者和安保来说，那都是一场身心俱疲的战争。尤其是这种解放区大串联的大节，纵使科技进步到了如此的程度，对我和夫人们来说依然是一个不小的考验。特别是这次的节日性质特殊，整个家里以防区正中的那棵古银杏为圆心，男女老幼的心里都卯着一股劲，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灯架~~~毛竹三千根~~~！放排咯！妮儿们接货嘞~~~~~！” 哪怕是临近古稀，张大爷的吆喝声依然是直冲霄汉，扎好的翠竹也从他的手中流了出去，在运河上划出沙沙的绿浪。那不可阻挡的气势，仿佛连海雾都被冲散了几分。运河下的人民广场上，轻母太太们正在帮忙竖着戏台的主梁，怀抱粗的云杉木裹着红绸，卯榫在舰载机的提吊下缓缓咬合。七七（IVS轻巡）眯眼瞄着日头："卯时三刻立梁，大吉！"

爆竹应声炸响，碎金红纸落在看热闹的孩童发间。西女郎们穿着难得一见的藕荷衫子，抬来被服厂连夜赶制的绸缎帷幕。茜红绉纱上，银线绣的桂花朵朵生香。望着此情此景，应瑞有感而发的摸出了笛子。一曲霓裳羽衣响起，惹得一旁的人们驻足，惊得檐下的燕子剪过。

溪水东边的空地上。海圻带着夫人们搭起了那九曲回廊的骨架。各色神兵利器上下翻飞，把那根根青竹绽成了缕缕细丝，经纬交错之间，月宫祥云纹样若隐若现。架子上的茜纱灯繁花似锦，恍如银河落进了青竹架。上头的墨迹未干，那是赤城加贺刚写好的各式谜面。祠堂前的空地上，鹰潭和重庆站在八仙桌前。笔尖扫过处，墨色云涛间浮出玉兔捣药的身影。打下手的肇和双海捧着颜料盘来回奔跑，靛蓝色的裙裾上下翻飞，宛若那花中蝶。

"老师，左边再高些！" 风乃指挥着米娅和老头往竹架上挂灯笼。

“哎呀差不多就行了，这一点哪看得出来。”

“不行！” 风乃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这个兔子灯耳朵要碰到了！爷爷你认真点嘛！"

“哎你这丫头...好好好...算了算了。”

亦孙亦友亦徒亦女，非原则性的问题姑娘们一撒娇，老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南湖的湖面上，航母太太们正在为几日后的无人机表演刻苦训练着。这种大型表演和空战不同，靠的基本都是定点的灯光明灭，用的也都是仓库里吃灰许久的老式舰载机。勇猛的指尖轻轻一划，刹那间，遮天蔽日的蜂群突然一动，瞬间就活了过来。银白色蒲公英漫天飘散，忽而向四周炸裂，流星雨如宇宙弦般收束重组，幻化成一个圆形的法阵，中央的勅令法篆由青转金的瞬间，七把宝剑化作的剑阵劈破苍穹，在与湖面相撞前的0.1秒，流转成了碎钻一般的星尘。

“三号编队，频闪。”

炫彩的光点坍缩成了数字矩阵，流动的0与1组成的二进制瀑布从八十米高空倾泻而下，在触地前螺旋升腾，编织出了半透明的全息地球。

银河跳起了弗拉明戈。

一条蜿蜒的五爪巨龙化作了全息地球的星环，每一片龙鳞都在呼吸式明灭，龙须过顶之时，整条光龙先是突然解体成漫天孔明灯，又在飘散途中重组为燃烧的凤凰。千叶的莲台，全卦的周天八卦，猛虎咆哮天际，鲲鹏扶摇直上。当最后的大圣化作万千毫毛消散，整个天空的舰载机瞬间消失，一切的一切都归于沉寂。而航母夫人们站在湖上，仿佛依然沉浸在那如梦似幻的景色里。颇有些庄周梦蝶之感。

晒谷场上飘起了新麦的焦香。支起的几个锅炉银光闪闪，穿碎花围裙的夫人们在仙儿和婶子大娘的指导下在一旁揉着面团，琥珀色的桂花糖浆在里头咕嘟咕嘟冒着泡。以前那种老式的行军锅即取即用是很方便，但自打有几个馋猫偷糖烫着了以后，家里熬糖的就一律被仙儿换成了这种开水房用的封闭式锅炉。电动的石臼正咚咚捣着各种配料，甜香裹着柴火气漫过溪桥，勾来了育红班的小馋猫们看嘴。要只是看还好，最多是一双双眼睛扒着门框有些滑稽。但这项活动和看别的不同，他不能多看。

因为要是看久了，那有些豪杰就不满足于只是看着了。

小馋猫当中一个黑影略微一动，一旁的椰子树上就多了只潜伏的信天翁，紧跟着就是一道闪电从树梢处劈下，抱起榄仁的碗转身就要跑。

灵敏连头都没回。那油亮的大麻花辫看似随意地那么一甩，端着碗的孩子脖子上就缠上了一条怪蟒。

豪杰当场就定那了。

一拉一拽之下，这只疍家的穿云燕子动都不敢动，顺着她的力道“自愿”就靠了过来。

“师父...”

灵敏伸手夺下了徒弟手中的碗，整个人显得那么的不怒自威，

“技战术玩的不错啊。摸哨摸我这儿来了？“

“不敢...”

“哎哟，这词新鲜，你不敢？堂堂亮哥，一人一舢板飘十八个小时从赤岭飘到后海。你不敢？”

“师父你这老翻旧账...哎呦...”

“坐下，干活。”

“是...”

“那几个看的有事没事？没事过来帮忙。”

“报告！有事！”

“有事干活去！”

“是！”

如来压孙猴，一屉管一屉。各路豪杰眼看大当家的被抓，瞬间就一哄而散，只剩下苦逼的亮哥一个人帮毛妹们擀着果仁碎。时不时偷摸着瞟师父两眼，偷偷地把沾着果仁碎的手指往嘴里送。

一勺松子直接杵进了亮哥嘴里。

“这要入口的，别弄进去口水。”

“嗯....”

刀子嘴豆腐心，骂是真骂，护犊子也是真护。

母熊们的面前，雕着各色故事的的饼模在案头列着队，纹理里浸着的是岁月和文明。亮哥学师父的手法，先在模子内刷层薄油，然后填馅时用虎口收出圆弧，这样做出来的饼好看。一旁的灶上，头屉月饼的香气飘了过来。由于烤制的月饼需要回两天油，孩子们是绝对等不了的，因此仙儿索性直接上锅蒸了些枣泥月饼。饼皮上的桂纹被热气蒸得微微发亮。一开始散去的各路豪杰们又纷纷被勾了回来。灵敏随手取出了自己的潜水刀，一个眼花缭乱刀花掠过，桌上的月饼就被瞬间切成了月牙。孩子们一拥而上，随便洗了洗手就抓起来往嘴里扔，吃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你们几个，别吃太饱了啊，后面还有月见团子和芋头。” 端着笼屉的初夏看见此情此景先是一愣，随即又笑着摇了摇头。

“对啊，你们几个馋猫留着点肚子。” 丹阳也顶着一个大缸走了过来，里面都是满满的黄油大闸蟹：“中午还有螃蟹和烤肉呢，你们早上吃这么多甜的，一会儿还吃不吃了。”

“哦，哦...”

离着正式庆典还有几天，但庆典的备料要考虑到损耗的同时也得试试食材的质量。因此各位小吃货们自然就成了理所当然的质检监督员。虽然很喜欢甜食，但对于孩子们来说，肉的诱惑还是盖过了对糖的渴望。

这点来说，我也不例外。

统筹规划有图灵的辅助，花车巡游有现成的运输车，安保基本上天罗地网，交通基本全是自动化，航空表演那是航母太太们的看家本事，艺术类创作那更是没有我说话的份，夫人们哪个都比我文化底蕴深厚。但唯独就是服务内容的选择上，由于需要考虑到各种的需求，这点就得我来进行统筹规划了。虽然这次是难得一见的联合庆典，但是这说到底还是中秋，我要考虑到各种各样的差异的同时，又体现出我们自家独有的文化特色。否则等到中秋夜月，天宇澄霁素魄无瑕之时，桌上pommes darphin（法式土豆丝饼）配竹叶青，蓼花（外表像手指的油炸糯米棒）炉元（用鸡蛋面粉制作的蘑菇型槽子糕，硬的）搭泡盛酒（琉球烧酒），说是说世界人民大团结，但这么山呼海哨的一搭配，总归是有些怪怪的。

“诶，大娘。中秋节快乐啊。”

由于是在自己防区，我也懒得穿的那么正式。一身短袖短裤拎着一盒月饼就进了店门。林掌柜正在升卷帘门准备开门营业，一看是我，撂下手巾板就忙不迭地跑了过来：“哎唷哎唷，指导员个大忙人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

“大娘您别玩笑了。就我还生辉，我这刚把别人灯塔打了。这不，别人看灯塔的找咱们赔钱呢。”

“去。” 当着我的面大娘也不藏着掖着，对金毛的鄙夷之情溢于言表：“就那玩意还赔钱，赔他俩碗猪头皮，他做靴子去吧。”

我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

“好家伙，我娘们这点地狱笑话全让您学跑了。”

“别扯淡。大娘股市里那点钱都豁出去了，你这个管事的可不能跪啊。”

“那不能，腿脚不好，除了媳妇跪不下去别人。”

“净扯这没油盐的。坐会坐会，我给你沏茶去。”

“得嘞。”

大娘从柜上揽过一个粗瓷罐来随手一抓，掏出的老普洱碎末扬成一道褐雾，落进一旁滚着白烟的老式铜吊子里。带茧的拇指一挑卡住壶颈，沸水劈头浇下，那力道冲得茶叶在壶腹撞出闷响。大娘不紧不慢，扣住八仙桌边沿的青瓷海碗，骨节泛白的五指突然松劲。但只见那铁壶嘴抵住壶身，斜刺里一挑，茶汤便顺着壶口雕的螭龙纹游出，在空中抻成透亮的绸带。粗布袖口卷到肘间的小臂稳得宛若铸铁，偏在茶汤注入粗陶杯的刹那手腕轻转，让那翻涌的热气在碗底腾起一条白龙，分毫不溅地灌满九成。

“来，喝茶。” 大娘随手把茶碗往我这边一推，青瓷海碗一个匀速直线，里面的茶汤未曾洒出一滴，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去，每次看您这手功夫茶都是享受。”

“咳，我这才哪到哪，要你大爷活着那才叫功夫茶。只可惜啊，就教了我三成，这死老头子就被...” 大娘擦了擦眼睛：“算了算了，大过节的不聊他个死鬼。咋了，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

“正事。” 虽然早上喝了杯高乐高，但是再来上一碗普洱也不坏：“主要是我实在找不着人，所以来问大娘您点事。”

“有事说。”

“我想请您拟个菜单子。”

“啊？” 大娘颇有些意外：“菜单子你找我干嘛？你家仙儿自己不就是大师傅么。那不比我肚囊宽绰？”

“诶，大娘。要命就要命在宽绰上了。” 我一口气喝了半碗茶，咂摸咂摸嘴说道：“您也知道仙儿做饭，那基本上都是紧着我和姐几个的口味，每天那桌上都是古今中外的。那玩意好吃是好吃，但这正经开戏不行啊。这单子要是交给她，那拟着拟着就往世界人民大团结那一路上去了，那算咋回事。”

“那多好啊，群英荟萃的。”

“别啊，大中秋的，光吃萝卜哪行去。”

“去，哪那么多包袱。” 大娘本想给我个脑瓜崩，又怕自己手疼，于是刮了刮我的鼻子：“那你意思是想咋？”

“我意思也不是说完全不能加，但至少底得是咱们自己的东西。我是这么想的，我大爷不是有个祖传的老单子么，您看看能不能拿来做这次大联欢的纪录片。毕竟这次您也知道，事顶事全顶上了，宴会啥的咱们得不蒸馒头争口气，到时候我把这单子来历在纪录片里上这么一讲，稍微那么一润色在电视上那么一拍，好好杀杀对面的气焰。让他天天抱着那点松露鹅肝鱼子酱吹，我让他好好知道知道啥叫做饭。”

“哎呀...”

大娘本来还满不在乎，一听到要上电视，整个人脸都拧成了个苦瓜。

“咋了大娘？不方便么？”

“不是不方便，这种大事我要是犯小气，那老头儿非半夜上来找我打架。我主要是担心...”

“担心啥，您有困难尽管提。”

“这单子我给你都没事，但你这一宣传，火了以后我忙不过来啊。这要回头一堆人跑咱们这到此一游那么打卡，前后厨算上那俩半大小子拢共仨人，你说我这...”

“嘶...” 我不禁也嘬了牙花子。光顾着宣传了，这万一火了以后确实是个事：“那您的意思是...”

“我意思是，你就别提我了。就说这玩意来源曾经的宫廷，但是作为文化遗产，经过咱们的不懈努力，已经让他飞入了寻常百姓家，很好的体现了我们努力消除差异，以人为本的基本理念。弘扬贯彻了...”

“得得得...后半段我会写。好家伙，您是给我大爷腌入味了。这申论写的，真不愧是煎饼大葱卷出来的，那是一套又一套。”

“去去去，天天拿我老婆子寻开心。” 大娘活动了几下站起了身子：“等着，我给你拿单子去。”

“好嘞。”

林大娘迈步走进了里屋，不一会就捧着着一个奇怪的黍秆架子走了出来。那玩意大约有四尺多长，分上下两格。上一格画的是诸天菩萨，下一格是玉兔人立持杵捣药。怎么看也和菜单子扯不上关系。

“大娘，您这是...”

我伸手要去帮忙接过来，却不曾想给大娘吓了一跳，冲着我连连摇头：“诶诶诶，别碰别碰。你小子手太重。这玩意可经不住你捏吧，那一碾就成灰儿了。把你那茶端远点，我摆桌子上。”

“哦哦，好。” 我这才明白为啥大娘要捧着，赶忙把一旁的茶碗端走：“大娘，您不是拿菜单么，怎么捧了张年画？”

“啥年画，这是神杩（ma三声）儿。” 大娘小心翼翼地把这玩意放在了柜台上，轻轻地吹了吹上面的灰。

“啥妈？”

“什么啥妈，杩儿，月宫杩儿。”

“干嘛使的这是？”

“哎呀，拜月用的月宫杩儿，上头就是印着一些中秋相关的画。中秋的时候拿出来，都要...哦也是，你这岁数不可能见过。你家我估计也就是圻儿和仙儿她们见过，十三她可能都差着。这都老老年间的东西，早都没有了。现在全是打印和亚克力的板子，小年轻的谁弄这玩意。”

“好么，我大爷拿这玩意写菜单子？而且这字...” 我凑过去看了看上面笔走龙蛇的草书，满脸犯了难。

“哦对，你大爷那字儿你是看不懂。等着啊，我去拿镜子。”

“得了。您辛苦。”

大娘低下身子，从柜台下面掏出一幅老花镜带上。

“小子，做法就不用我教了吧，你家仙儿比我内行。”

“好。大娘您唱菜吧，我这录音。”

“也行，省的你动笔。咳咳。”

林大娘摩挲着自己老伴儿的字。老人家颇有些睹物思人，愣了好半晌才平复下来清了清嗓子：“大概是这么编配的。拌鸭掌七寸，七寸糟鸭片。九转大肠七寸，七寸卤牲口...”

“诶等会等会。”我吓了一跳，赶紧拦住了老太太：“大娘，这不对啊这。”

“哪不对了就。”

“不是，七寸的鸭掌？23厘米？这是鸭子还是鹅啊？”

“什么七寸鸭掌，七寸的盘子！大盘子七寸，小盘子四寸。”

“哦哦哦，嗐，我理解错了。那牲口是啥？”

“鸡，老年间城根下太监多，不乐意听这字，这你应该知道吧。”

“哦哦，这个我在书上看过。明白了，您接着唱。”

“这态度就对了，不懂就问。你这可是要上电视的，糊涂车子可不行。”

“您英明。”

“咳咳，七寸鸡丝黄瓜，炸瓜枣七寸。七寸糟溜鱼片，清炒虾仁七寸。七寸油爆肚仁，箱子豆腐七寸。烩两鸡丝中碗儿。中碗烩四喜丸子，烩什锦丁中碗。中碗烩番邦各国事务衙门...”

“诶，额？”

我本来还听的挺认真的，一听最后一道菜整个人都出了戏。

“您最后那道，什么菜？”

“啊，烩番邦各国事务衙门。拿现在的话说，就是把宴会剩下的边角料杂碎，弄一锅大杂烩。”

“哦...菜尾汤啊...”

“诶对了，就是你家丹阳老给你煮的那玩意。”

“您这...” 我实在是有点哭笑不得：“您继续。”

“哦对，家里还有活的鱼没？”

“您这话问的...家里能缺鱼么？”

“我没问海鱼，河鱼。”

“那也有，有专门的山泉水养着。”

“那行。干烧活鳜鱼两尾，糖醋鲤鱼两尾。扒鱼唇三斤两盘盛，葱烧海参三斤两盘盛。汤烧肘子两大个，对虾熬白菜两出海（两海碗），两出海奶汤蒲菜。七寸爆炒腰花，千里婵娟七寸。”

“等会，大娘。最后那道啥菜？这听着怎么画风都不一样的。”

“老年间谭家菜，你知道么？”

“哦哦，这我知道。”

“这就是打人谭家菜那偷的，鸡包翅。”

“我说怎么听着像广府菜...您继续。”

“什锦八宝豆泥三不粘杏仁豆腐。四鲜果（葡萄、西瓜、苹果和香瓜）四干果（松籽、腰果、开心果和花生米）四看果（四种桃）四蜜果（青梅、桔饼、桂圆肉、冬瓜条）进门点心干品碟儿，就这些。”

“哦这样...我大概有数了...也就是说除了那道鸡煲翅，剩下的都是标准的鲁菜席。那这如果要体现一点团结的话，主菜肯定是没法动了。看来也就是最后的甜品上...”

“那不一定。”

老太太摘下了花镜，自己也和我对面而坐：“毕竟这次你是带任务上电视，那烧鸭子也肯定要的，中间的鸭子菜你就可以做点文章嘛。”

我一下没转过来弯。

“鸭子这玩意做文章？...咋做？除了咱们以外，好像没多少菜系主吃鸭子的吧。”

“没多少又不是没有，你老婆，那个娜娜她们娘家，那不就是也吃鸭子的么？”

“您说哪个？”

“娜娜，就上次来我这，那个金发的丫头，俩眼不一样色的。” 眼看我一脸茫然，大娘一下就急了，龙飞凤舞地开始比划：“就，上次圣诞节的时候，你带着她去福利院送礼，结果还没完事就搁我家后门抱着，就开始脱...”

“诶诶诶，行了行了...老娘您嘴下可留点情吧。我这点臭底都给您扒拉干净了...”

“去去去，你自己家媳妇又不是偷人，怎么就臭底了。我记得那丫头不就特别爱吃鸭子，好家伙那次一个人吃了三只，给我都吓着了。”

“让娜（贞德的真名）啊...她们家吃是吃鸭子，但Rôti de Canard那个吃法...诶老娘您别说，还真行...就是酱得换一下。”

“她们吃啥口的？”

“橙子，要么就黑椒汁。”

“配葱和黄瓜么？”

“那没有。”

“白嘴吃？”

“那不会，烤的时候会加蔬菜。”

“还是的，那不就是把葱和黄瓜填里头了。”

聊起宴席的大掌柜立马就进入了职业状态：“你别看我老婆子虽然不懂西餐，但做饭这玩意基本道理是通的。鸭子的油大味大，无论是啥做法你都得把油逼出来，否则根本就没法吃，但凡他要说能做好吃咯，要么配解腻的，要么就得重味。”

“老娘您专业，我回去就和仙儿说。”

“诶，到时候你拍的时候注点意啊，别说秃噜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遭不住网红打卡。”

“成。那我走了，家里还一堆事呢。那月饼您可自己留着吃啊，别再送来送去了。”

“你小子这话说得，我啥时候送来送去了。”

“还没送呢？好家伙前年我给您的那盒月饼，最后从总部又发回给我了。我一问艾拉，说是乡亲们给总部的慰问品，当福利发我们。”

“那还不好？军民一心嘛。”

“好啥啊，我就是给您送的啊。” 我拍拍屁股站起了身子：“您可千万自己吃了啊，别到时候我又在家里看到这盒子了。”

“那可说不准。干你的活去吧，快去。”

“得了，走了啊。”

“路上小心。”

事实证明，有些话老人家是不会听的。

“拉格，淡爱尔，范佳乐，黑啤...”

“诶我说，你能不能他妈直接写德语？”

一旁的莱比锡实在忍不住了：“这是要拿给别人经销商看的，你这写的全是中文到时候还得给别人现翻译。而且这都什么鸟名字，拉格黑啤一个音译一个意译我也不说什么。Franziskaner是怎么翻译成范佳乐的，你直接写教士啤酒不好么？”

柯尼斯堡翻了个白眼。

“那我哪知道，你问当初那帮搞翻译的去。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思维也太跳跃了。”

“保不齐是飞地出生的。”

“嘿，你他妈找茬打架是吧？”

（柯尼斯堡现名加里宁格勒，著名欧洲飞地笑话。）

“打啊，谁怕谁？”

正在清点啤酒杯的小施密特（Z22）无奈地叹了口气。

“几位姐姐，我求求你们了，赶紧干活好不好，这都快中午了。威士忌伏特加红酒，泡盛香槟梅酒，白酒黄酒米酒果酒，其他几个窖还一点没动呢，咱们居然才刚搞完啤酒。”

“还多少？” 科隆一听这话，嗓子都喊破了音：“我们家先生（herr）什么毛病啊，他弄点啤酒喝喝不就完了么，浪的啊搞那么多。”

“你说的真是人话。” 沙恩也抱着桶走了过来：“这么大的庆典只提供啤酒？这是中秋，不是啤酒节。你意思是就紧着你别管别人呗？”

“我也没说...”

“你不就这个意思么？”

科隆一下气势就弱了下去。一旁的卡尔鲁斯厄过来打着圆场：“好了好了，大家快点干完了轮流去吃饭。点出啥少的赶紧列个单子发给桑提，她那边进货还得要时间。话说怎么就我们在点，那帮樱花妹呢，她们不是还闲着呢么？”

“谁和你说在下闲着了。” 路过门口的不知火气不打一出来，放下手里的集装箱就晃了进来：“我和阳炎姐带队摘了一上午的柚子，到你这我们就变成没事干了。”

“没没，姐们。别误会。真没那意思啊。我就是随口问问。” 卡尔鲁斯厄说闲话被本主听见很是尴尬，赶快把话题扯开：“话说你们摘了多少柚子？够么？”

“没数，但应该是够了吧。不够到时候再说。”

“柚子？甜么？”

不知火和看弱智一样看着莱比锡。

“甜，可甜了。保证能甜的你跳起来。”

“真的？那来个尝尝。”

“你认真的？”

“谁和你开玩笑。” 柯尼斯堡也凑了过来：“点了一上午啤酒能看不能喝，嘴里渴死了。你这些够么，别回头我们吃完了你那边数不够。”

“够，那姐们要吃那必须够。这要是不够了我就再去摘俩。” 不知火一脸坏笑，直接抱了一筐放在地上：“来来来，吃俩个休息下。反正马上吃饭了，就当吃点水果开胃。”

屋里的日耳曼大小妞们都被吸引了过来，一人拿了一个好奇地看着手里的“柚子”发愣。

“怎么感觉和书上看到过的不太一样啊。”

“对啊，我记得那个是绿的啊，而且要，更大一些？”

“哎呀，柑橘科都这样。绿的是生的，熟了不就变黄了么。和橙子柠檬一样。” 别看不知火平常很正经，但是这帮巫女们从小深山老林野惯了，真要干起恶作剧来，那在家里也是一等一的熊孩子，破坏力十分惊人。

“总觉得有哪不对。”

“能有啥不对的，我这筐就放这了啊。你们自己吃的话自己剥。我先去把这箱入库。”

“哦好，慢点啊，一会吃饭的时候...我草！”

后面传来了一阵龇牙咧嘴鬼哭狼嚎的动静，伴随着各种撕心裂肺的“亲切问候”。

不知火捂着嘴，举着集装箱头都不回地跑了。

（笔者注：日本柚子和国内的文旦虽然都是芸香科柑橘属 ，但从生物学上来说不是一种东西。日本柚子又称香橙，吃起来又酸又苦又涩，只能拿来做辣椒或者拿来泡澡。柚子汤的柚子用的也是这种。而之所以德国姑娘们会上当是因为在德语里这玩意就叫Yuzu，也就是柚子的假名音译。因此没吃过的人根本无从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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