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女生……是在跟我們招手嗎?」依璐疑惑地問道。

我並沒有選擇回答，而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此時的我拚命在腦中構思著該如何解釋蘿菈的身分，才不會因違反契約規章導致我和她當場灰飛煙滅。看著她所投射過來的複雜眼神，我無法參透她究竟是和我一樣擔心，還是毫不在乎，或者別有他意。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比我們上次見面時的樣子，原本已經逐漸升溫的關係似乎又一下子降回了谷底。

「你認識她?」依璐再次發問，將我又一次拉回現實的難題。

「認……認識……」我一面說，一面用微笑掩飾自己的慌亂，「待會妳就知道她是誰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我，只好選擇將問題丟給蘿菈處理。

依璐一聽，皺著眉「喔」了一聲，便跟隨著我的腳步往家門口走去。

來到蘿菈跟前，我和依璐不自在地對望一眼，空氣中瀰漫著難以避免的尷尬。

我抬眼看向蘿菈那不斷舔舐著棒棒糖的柔滑嫩舌，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卻在被她狠瞪一眼後趕忙瞥向別處。

「嗨。」蘿菈隨即看向我倆，不帶語調地打了聲招呼。嘴裡含著糖果的她，說話時有些含糊不清，低沉的嗓音與嬌小可愛的身形所產生的極度反差，使得依璐頓時來了興趣。

「嗨!」她立刻回應了一聲，笑著自我介紹道:「我叫陳依璐，妳呢?」

依璐不愧貴為社牛，從小接觸大量人群的她很快便能找到與人交流的切入點。反觀不知所措的我站在一旁，反倒更像是那個誰都不認識的陌生人。

可蘿菈接下來的回應，卻將那股被打破的沉默再度縫合回去。

「依璐姐姐忘記我了嗎?」她淡淡地說道:「妳小時候還跟我玩過扮家家酒呢。」

話音剛落，瞥見依璐困惑表情的我，微微一愣後立刻道:「妳記錯人了啦，我跟依璐大學才認識，妳怎麼可能小時候就——」

「所以我當然是開玩笑的，聽不出來嗎?」蘿菈出聲打斷了我，接著伸出手來對依璐自我介紹道:「我叫林慕嫻，是林裕翔的妹妹。」

蘿菈話音一落，立刻斜眼往我的方向看過來，使我不自覺地心頭一震。我慌忙撇頭看向身旁的依璐，卻發現她的笑容正逐漸僵硬。

看著臉上毫無情緒可言的蘿菈，依璐緩緩地將手搭了上去。只見兩人在觸碰到彼此手掌的瞬間，她的眼神簡直混濁到了極致，原先還保持著上揚的嘴角也早已降至最低點。

「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她顫抖地轉過身來，在我耳邊快速地細聲一句，接著便將她的手從我的手掌抽離，腳步踉蹌地朝著巷口走去。

「依璐……」我愣愣地盯著她的背影，直到看見她猝然倒地也依然無法回過神來。

從送依璐進急診，再到阿伯趕來醫院的這段空白，我已經記不清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一切發生得實在過於突然，讓人猝不及防，當我離開醫院回到家裡的巷子口時，時間甚至只過了不緊不慢的兩個小時。

在急診室初步診斷過後，醫生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甚至覺得依璐的身體狀況極佳，沒有任何跡象表明突然暈厥的原因。不過最後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建議讓她留院觀察。

至於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的內心只有一個答案。已經站在家門口沉思五分多鐘的我，緩緩地推門而入。

然而當我進到家門，拉開客廳窗簾感受黃昏的柔和暖陽灑落在我身上的剎那間，扭頭一看才發現，蘿菈就坐在我身旁的沙發上。受到驚嚇的我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卻硬是在她面前擺出一副鎮靜的態勢，將聲音壓低問道:「妳為甚麼還在這裡?」

「我說過我會來找你。」帽沿的陰影打在蘿菈眉上，使她的眼神變得更加冰冷。我見狀不禁打了個寒顫，剛剛建立起來的強硬瞬間崩塌。

「不要傷害依璐，」我唯唯諾諾地說道:「除此之外，要我做甚麼都可以……」

蘿菈靜靜地看著我，臉上滿寫無奈。只見她猛然起身，走到我面前抓起我的衣領，冷不防將我一把摔到沙發上。緊接著，她極為迅速地跨坐到我身上來，兩手頂在我身後的牆上，近距離緊盯著我——

我瞬間嚇出一身冷汗。

「看著我的眼睛。」她緊緊捏住我的臉頰，控制我因懼怕而擺動的頭部。

此時此刻，鼻尖上的纖毛交纏是我倆之間最短的距離。我無法克制地顫抖著，萬分恐懼地直視著她。

「你說會信任我的。」聽著蘿菈突然和緩下來的語氣，我不禁稍稍遲疑。

她嘴裡那股糖果香味不斷地飄入我的鼻腔，使我的頭腦異常混亂。

「現在，讓自己冷靜，」她一面說，一面緩緩地鬆開她的手，「把自己緊繃的情緒和身體上的壓力抒發開來……」她轉而將手游移到我的肩頸及手臂，溫柔卻不失勁道地揉捏著。

過程中，她的眼神注視從未移開。

看著蘿菈那如雪花般絢爛的冰晶瞳孔，彷彿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精靈般的神仙顏值，以及寒霜臉孔下的淡淡紅潤，使得我也從一開始的拚命躲閃變成了目不轉睛。

我逐漸平靜了下來。

可即便如此，在想到依璐的瞬間，原本稍稍回溫的心情卻又徹底冷卻而去。

「依璐現在那樣，要我怎麼冷靜?」我的聲音仍有些顫抖，「光是那幾句話，我不相信她會有如此劇烈的反應。」

「你在懷疑我。」蘿菈面無表情地問道。

「我不是刻意，是妳的能力讓我不得不這麼想。」我頓了好一會，低下頭去喃喃說道:「我相信妳是好人，但不相信妳剛才甚麼都沒做。」

蘿菈沉默了半晌，輕聲問道:「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

我一聽，不禁微微一愣。「甚麼……意思?」

「那天說明會後，你也知道了王寢的事。」蘿菈平靜地說道:「就我所知，還沒有人真正獲得過進入王寢的資格。」

「維持會社運作的中心樞紐，或者說王寢的主人，就是會社的女王。據說當初她之所以成立會社，就是為了滿足她強大的性慾。」

「然而，她並不是會濫竽充數的人，對於性伴侶方面她有極為嚴格的要求，這也是為甚麼始終沒人夠格進入王寢的原因。」

「只是這麼多年來，從沒有人見過女王的真面目。她的存在是個謎，一直以來都有些聲音在暗地裡懷疑她的真偽，長期下來都是依靠會社龐大的運作規模才能將這些聲音打壓下去。是直到小雨和瑪琳上任之後，一個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分，全權代表女王執行管理庶務；一個拚命用各種極端手段剷除異端份子，並且正好以勢利到極致的個性幫忙宣揚會社的存在價值，才使得現在的會社越來越穩固。」

我吞了口口水，戰戰兢兢地看著蘿菈。「為甚麼和我說這些?」

「因為小雨。」她抬眼盯著我，不發一語。

「小雨老師……怎麼了嗎?」

「在我的印象中，她從來沒有收過學生。」蘿菈嚴肅地說道:「但她卻能在如此重視升遷的環境底下，空降在這麼高的地位。要知道，我可是花了整整四年才升上主任職。」

「妳的意思是，她……有可能就是……」我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蘿菈則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無時無刻都有人在監視著你。要是我沒有出現在這阻攔你和依璐，也許現在的你們早就已經確定關係。」她淡淡地接著道:「那……依璐現在恐怕就不單單是昏倒那麼簡單了。」

「不過，我也得說聲對不起。」蘿菈頓了一會，突然道歉一聲。

「為甚麼?」

「是我讓依璐昏死過去的。」她一面說，一面偷偷瞥了我一眼，「沒能跟你事先溝通，只能出此下策，是我的問題。」

「是嗎……」我低著頭，閉上眼後呢喃道。

「不過，那只是一種類似安眠性質的藥物，不會對她造成傷害，只會暫時讓她昏厥一段時間。」蘿菈輕輕牽起我的手，說道:「我和你保證，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任何人。」

我抬起頭，靜靜地和她對視了一眼。「我知道，我相信妳。」

我無心地將這句話脫口而出，不承想蘿菈一聽，卻隨即撇頭看向窗外。我跟著她的視線看去，無意間瞥見窗戶玻璃上正映照著她那極度反差的甜美笑容。

「今後要是你想保護依璐，或者是會社外的任何人，記住，一定要保持距離。」她回復平靜後，板著一張臉轉過頭來。「要是一切都如我們所猜想，當你和小雨建立師生關係的那一刻起，你就註定無法脫離她的魔掌。如果她鐵了心要完全吃下你這個獵物的話，也許會直接將你身邊的人徹底抹除。」

沉重的壓力瞬間凝聚在我的心頭之上，使我不自覺地垂下頭去。「我當初就不應該加入會社的，對嗎?」我的眼淚未經告知，紛紛從眼角滑落而出。

「不要怕……」蘿菈見狀，輕柔地勾住我的頸部，「你還有我。」

「我會一直保護你，知道嗎?」說完，只見她主動地將額頭與我相抵，彼此吐出的氣息在幾乎可以忽略的狹小空間內相互交融。目光的交織中，彷彿雙方的靈魂正在共舞，一刻也不願分離。

「知道……」我哽咽地回道。

「所以，」她欲言又止地看著我，抿了抿嘴唇後說道:「不要再把我當成壞人了，好嗎?」

我一聽，不禁感到一絲詫異。

看著她又一次露出那甜甜的嬌羞，雙手正扶在她嬌巧可愛的腰身上的我，全身立刻被熱氣包圍。

然而，就在我期待著蘿菈將她的熾熱雙唇印蓋上來的瞬間，卻見那嫩唇開始漸漸向上，僅是在我的前額上輕柔一吻便匆匆離開。差一步就要被情慾纏身的我也立刻將自己拉回了現實，微微喘了幾口氣。

直到此時我才終於體會到別人所形容的那種，心情彷彿坐著雲霄飛車般地高低起伏。

我們擁抱著彼此，靠在對方的肩頭上。不需要任何言語，也能清楚地感知到兩人之間早已不存在任何嫌隙。

「其實有個方法，也許能夠幫助你。」蘿菈淡淡地在我耳邊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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