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男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仰起脸，看见典狱长那张布满沟壑的面孔。他身后站着两名狱卒，其中一人手里捧着个漆木托盘，上面整齐叠放着几层桑皮纸。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

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三天前那场暴动中，我把最后半块馒头塞给了隔壁牢房那个饿得发疯的孩子。典狱长当时就站在走廊尽头，阴鸷的眼睛像铁钩般钉在我背上。

"擅自分发囚粮，按律当受加官贴。"我的声音比想象中平稳，"请大人行刑。"

典狱长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拿起托盘最上层的桑皮纸，对着煤油灯检查透光性。那张半透明的纸在他粗糙的指间沙沙作响。

"第一次？"

"是。"

"听说这滋味比绞刑还难受。"他用纸角轻轻划过我的脸颊，"绞索勒住脖子那下就完事了。这个嘛...得慢慢来。"

我盯着他制服纽扣上的划痕，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狱卒走过来按住我的肩膀，另一个抓住我的头发往后扯，强迫我完全仰起脸。

第一张纸贴上来的瞬间，冰凉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典狱长的手掌压住纸张，从额头慢慢抹到下巴。湿润的纸面立即吸附在皮肤上，像突然结冰的水珠。我本能地张大嘴，纸膜随着呼吸起伏，在唇边形成小小的鼓包。

"鼻子别动。"典狱长说着又拿起第二张纸。

这次他刻意放慢动作。纸张覆上来的刹那，鼻腔立即被封闭。我拼命用舌尖顶住上颚，试图在口腔里制造些许空隙。温热的呼气在纸层间凝结成水雾，又反渗回皮肤。喉咙开始发紧，像是有人用软布条轻轻勒住气管。

第三张纸带着更重的霉味。视野边缘泛起黑斑，耳膜随着心跳咚咚作响。我绷紧脚趾，指甲在石板上刮出细碎的声响。典狱长的手按在我锁骨位置，感受颈动脉的搏动。

"才三张就不行了？"他的声音隔着纸层显得沉闷遥远，"上次那个盗马贼撑到第七张。"

我用力摇头，湿透的纸层发出噗噗的闷响。肺叶像被揉皱的羊皮纸般蜷缩起来，肋骨间泛起尖锐的刺痛。某种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渗出，立即被纸张吸收。

第四张。纸面沾了水，比前几张更沉。它覆盖上来时发出黏腻的声响，像青蛙的蹼贴住玻璃。我疯狂吞咽着并不存在的空气。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盖过了狱卒的窃笑。

"自己数着。"典狱长往我脸上浇了半杯水，"这是第五张。"

水流带着纸浆的苦涩渗入嘴角。所有纸张在水的作用下彻底黏合成整体，严丝合缝地包裹住整张脸。我弓起后背，手指在石板上抓出白痕。膀胱突然失控，热流顺着大腿内侧蜿蜒而下。

典狱长的手搭在我颤抖的膝盖上。"要停下吗？"

我摇头。湿透的纸层随着这个动作发出咕唧声。视野完全黑了，但视网膜上还残留着煤油灯的橙色光斑。耳鸣声渐渐变成尖锐的蜂鸣，舌根尝到铁锈的味道。

第六张纸特别厚。它压上来时，我听见了自己喉咙里的呜咽。气管像被无形的手指掐住，每次微弱的吸气都引发全身痉挛。指甲不知何时劈裂了，但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最后一张。"典狱长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

桑皮纸带着米浆的甜腥味覆上脸庞。某种温暖的东西从鼻孔流出，在纸层间扩散成温热的小溪。我挺直腰杆，强迫自己放松肩膀。身体越来越轻，仿佛正从七层纸张的束缚中慢慢浮起。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我听见典狱长对狱卒说："记下来，申时三刻毙命。"然后是他的靴跟碾过石板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和我的心跳一起消失在漫长的寂静里。

小说相关章节：临终少女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