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研究色情文学从来就不是为了制造更多的色情文学。《Leg Show》这个杂志历史很长，准确说，《腿秀》月刊是从1980年代开始发行，到2012年停刊的。但是同一个名字的期刊，早就在60年代、70年代被发行过。《腿秀》季刊是里奥纳德·布特曼开的Selbee出版社从1962年起发行的，后来伴随一波波扫黄打非，变更出版社，停刊又续刊，65年的时候出版社叫「健康知识」，是布特曼开的挂牌皮包公司。这一个时期的《Leg Show》都是第一卷，1965-1966年冬这一本是第一卷第九期。

　70年代后，至少有两次同名为《腿秀》的杂志，都是不同的公司，加州的美国艺术企业在1974年出的季刊，每年一卷。这份《腿秀》后来改名成了《腿诱》（Leg Lust），于是George Mavety见缝插针，他的纽约哈德逊通信公司1980年开始出名为《Leg Show》的杂志，1980年是双月刊，加四期特辑，82年一度改季刊。然后改到美腿公司下出版为月刊，一年一卷，就是这篇文章出版的杂志（第九卷）了。

　这些杂志都是基于性的商业化，也就是所谓的性剥削——美照上的女子都是尽可能露出阴毛，翻出阴唇面对镜头的。

　在50年代，克劳代表的是纯粹恋物，布特曼代表的是把性交给女人来主导，他们其实都是非主流，主流文化还是更直白的性掠夺——《花花公子》、米什金，也包括克劳发家卖的性感女郎海报。

　70年代开始，对淫秽的管控放开，美国遍地是性剥削商业化的杂志，这也是美国对全世界色情文化贡献最多的时期，杂志如灌水一般涌现，内容可以说是色情业的好莱坞大片模式——看似热闹，浮于表面，毫无深度。本文，则是这个时期大海捞针淘出来的难得精品。

　这个故事，稳稳把握住了恋物癖文化的精髓——权力分析。而且，在一个环节有独特的贡献。

　权力分析我的读者应该都熟悉了，《阿妹驯》系列里，女人打碎男人的地位，占据力量的高位。这类的程序已经成为Femdom的模式了，被很多人重复过，比如《腿秀》同一年的另一期有《魔女裙下》，一个女子摇滚乐队的经纪人被不满的女乐手打耳光，然后推倒，让他舔自己的脚——最后二人结婚了……但是所有的Femdom都很容易落入《魔女裙下》这种转折的突兀，为什么女人一方获得了权力高位后，还要回归权力平等呢？事实是，整个80年代的繁荣，都太多是网文式复制，权力只有模式的复制，没有认真的分析。

　《试靴记》是很难得做了权力分析的，男人放弃权力高位的原因很清楚：这样可以发掘女人真正的魅力；女人要占据权力高位的原因也写了：自幼享受靴履给予的精神力量。所以，这个故事要讲的不是男人要不要舔脚的问题，而是二人是否契合，他们发觉彼此刚好合适，一切剩下都是水到渠成。

　这个文章最有独特性的一点，是买靴子的交易之处。交易额被设成了零，这一点，非常重要。

　资本主义文化是基于商业习惯的，也就是万事皆为交易。如果靴子变成了购买，那么女方就成了客户，男方就成了陪客户。如果靴子是男人自己掏钱买了送给女人，那么就成了不纯粹赠予——打赏。这两种情境下开展的剧情都会变味。

　妙就妙在作者让店主脑子一热说胡话，把靴子送出去了——男主角没有获利也没有损失，女主角获利但不需要领男主角的情，店主自己损失了，但是他跑到厕所打手枪发泄也算是有了自己的补偿。

　这一段描写，暗合了当下印第安原住民发起的「礼物经济研究」——人类从大自然获得自然赠予，然后相互帮助将资源传递。

　其实，在我看来，或许这不是普遍的经济模式，但他们使用的确实是更加合理的经济学研究语言。

　我们今天的资本主义经济学，是基于李嘉图和马克思的生产价值论，简单说一个东西的价值是由社会平均劳动时间来衡量的。这个说法是有很严重问题的，天生的残疾——一个生产完成的时候，不是消耗能量生产了产品，而是在热机工作流程中让一部分能量和物质完成了转换，并且让热量从一端流到另一端。科学合理的生产讨论，应该是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研究，而不是第一定律。说得更简明一点，在厨房生产了一盘菜后，生产并没有完成，而是需要多一个步骤「把厨房恢复到工作开始前的状态」。达到了这一步，才可以说工作完成了。这个恢复到初始状态，在劳动时间里的贡献是无法计算的，如果要恢复到一摸一样的状态，那么就需要无穷长时间！如果恢复到差不多可以的状态，那就只需要有限的时间。和做菜的例子一样，很多社会化大生产都是会对环境或者社会造成影响的，都是不可以完全恢复的。生产和消费端需要被割裂开，其实是为了这两者的差异可以让各种局部自己达到平衡，所有的平衡都是自愿自觉的交换公平——这就是资本主义的自由贸易逻辑本质。社会的差异化，并不是为了社会的公平，而恰恰是因为无法找到客观公平，才需要差异化来营造局部互换的主观合理。这个逻辑不是好逻辑，纯粹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男人拥有社会地位对女人的占用，作为交换给对方一个延续子孙的机会——这确实是目前社会大环境下达到的主观合理，但绝对不会是客观公平。

　《试靴记》这个故事所讲述的幻想情节，其实是对另一种男女关系可能性的描述，这一点上，如同印第安经济学者们所讲的「礼物经济」，乍一看不现实，却很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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