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午後，孟禎正與志文隨意閒聊，話語裡帶著彼此熟悉的輕鬆與打趣。孟禎照例隨口自嘲了一句：「事情就是這樣。我這破機器人呀，就是...」。志文聽了，也笑著接腔道：「對呀，妳這破機器人。」

然而，孟禎臉上原本掛著的笑意卻瞬間凝結。她錯愕地看向志文，周遭的空氣也隨之變得沉重。她收起玩笑的語氣，帶著一絲受傷幽幽地說：「志文，不好意思，我可以自己說自己破機器人，但你不能。」

見孟禎臉色變得陰鬱低落，志文意識到自己無意中觸碰了她藏在心底角落的隱密傷口。他連忙上前輕輕擁抱孟禎，誠懇地道歉，並耐心溫柔地安慰她。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兒，孟禎才緩緩地開口。她提起了他們上次一起看的那部電影，講述一位原本高傲自信的女主角，如何在身處的環境中，因為無端的流言蜚語與惡意，一點一滴地失去對自己的信心。她開始質疑自己屢屢被暗諷否定的外貌、才華、個性和氣質，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都變得不再確定。這些優長處就像被扔在地上反覆踐踏，徹底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和價值。孟禎說著說著，眼眶泛紅，晶瑩的淚珠忍不住滾落下來，低聲說她對電影主角的感受感同身受。

志文心疼地抱緊孟禎的頭，溫柔地在她耳邊低語：「聽起來，妳心裡藏著更深的心事吧？是關於什麼呢？願意告訴我嗎？」孟禎在他的懷裡沉默片刻，彷彿在內心掙扎是否要說出口，又像在為接下來的傾訴做足心理準備。終於，她輕聲開口，說她會有這種對自我的深刻懷疑，源自於一段關於她剛開始去教會的經歷。

回想起剛踏入教會的日子，孟禎確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與舒服。那裡的氛圍極為熱情友善，每個人都像親密的兄弟姊妹一樣對待她。特別是一位外文系的學姊，更是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讓她感到格外窩心。孟禎很快就被教會充滿的喜樂和愛深深吸引，儘管當時的她還是信徒，仍在內心默默地摸索，尋找通往信仰的道路。她全心融入了教會環境，感覺就像是漂泊許久後，終於找到了一個溫暖的大家庭。孟禎有信心，她能在這裡毫無防備地拆解自己，暴露己身脆弱於大家的關愛之前，安心修理陷於「意義缺失」和「歸屬感匱乏」信號中的心腦關係，最後把自己的心成功提交給其實腦並不相信的上帝。

然而，被純粹溫情環繞的日子，並未持續太久。隨著孟禎與教會成員們彼此由陌生轉為熟悉，初來乍到時那層客氣的親切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真實個性的摩擦碰撞和根深蒂固的想法差異，以及形成中的人際關係帶來的反面效應。這些元素像樂隊裡不和諧的音符，開始在原有的溫馨旋律中製造出細微的刺耳雜音。

孟禎人造腦中豐富的知識學養和清晰的思辨能力，讓她在參與教會的信仰分享會和查經班時，習慣於邏輯性的分析和深入的追問。當大家分享對某段經文的感動時，她可能會提出關於其歷史背景或不同翻譯版本的疑問；當討論「恩典」的含義時，她可能會從哲學或心理學角度進行剖析，並對某些過於簡化的解釋提出質疑；甚至在聽見證分享時，她也可能不加掩飾地對其中邏輯不通或過於情緒化的部分表示困惑。她並非刻意展現自我，只是以她身為哲學社社員所習於的，對知識和真相負責的方式在思考和表達。

然而，這種異於群體的思辨模式很快就引起了微妙的不悅。在一個更傾向於情感接受、信心宣告而非理性辯詰的環境中，孟禎的深入探討被一些人視為「不夠單純」、「用人的小聰明去揣摩神」、「缺乏信心」。她的問題和見解，無意中挑戰了某些人既有的理解框架，讓他們感到不適甚至受到冒犯。

與此同時，孟禎出眾的美貌和清新的氣質，在教會也意外地引起了波瀾。她很快成為目光的焦點，特別是在男教友之間，人氣迅速攀升。如同在女教友們的心湖裡投下石子，她們看孟禎的眼神也開始微妙地改變了。原本帶著好奇與接納新同伴的目光，漸漸混入了打量及探究，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敵意。

這之中，最讓孟禎感到心寒的，莫過於那位當初待她如親姊妹般的外文系學姊的態度轉變。她的關懷不再單純，而是變成了帶刺的試探與指責。學姊似乎特別「熱心」於「關懷鼓勵」孟禎的成長，但言語中總是指桑罵槐，假借指點之名，精準地挑出孟禎的「缺點」。孟禎那些基於理性思考而產生的信仰疑問，以及參與教會活動時表現出的因未完全信服而帶有的保留，都成了學姊和其他人批判的把柄。直到事後，孟禎才輾轉得知一個讓她恍然大悟卻又心緒複雜的真相：原來那位學姊正在交往的對象也在這個教會裡，並且，他也正是那些被孟禎吸引，對她展現出特別好感的男教友之一。

在這種日益微妙且充滿暗流的環境下，孟禎在教會中的感受日漸複雜，變得混濁且錯亂，再不復最初的單純喜悅。一方面，她感受到一種伴隨著異樣色彩的「喜歡」——某些男教友過度的熱絡和似乎帶著保護和佔有欲的維護，話語裡都隱藏著期待情感回報的味道；緊盯著她容貌和身材的異樣目光，透過在她背後的品頭論足，也漸漸地凝聚在她身上。另一方面，針對她的公開指責與私下流言像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湧來。這些批判的面向上至信仰層面（指責她不夠虔誠、對教義有太多質疑、缺乏謙卑），下至對她個人品行的攻擊（暗諷她不夠親切、裝模作樣、想吸引男生才來教會等），甚至連穿著打扮都成了被品評的對象。學姊就曾當著旁人的面，看似無意實則尖酸地說：「哎呀，我們氣質清純的學妹，怎麼從長裙皮鞋換成短裙涼鞋啦？是不是有其他意思啊？」那輕蔑的語氣，彷彿孟禎的每一次呼吸都被放在顯微鏡下審視和扭曲。

此刻的孟禎，內心正承受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痛苦與脆弱。她本就處於重塑心腦交互，構造自己新的信仰構型的關鍵時期。為了讓自己能敞開心扉，讓原本以為安全溫柔的外部影響流入，她早已卸下了那層用以保護自我的堅硬外殼，攤開她的內在，彷彿打開了維修蓋板，捧著自己琳琅滿目的零部件在教會活動，希望善意和信仰，讓教友碰觸自己的零部件時，能流入溫柔的光芒。沒想到，在最為赤裸而不設防的時刻，她卻被捲入了教會人情世故複雜的漩渦。來自教友間各異的看法、揣測甚至不懷好意的負面情緒，此刻就像多條看不見的繩索，緊緊地纏繞上孟禎，她暴露的零部件被往四面八方拉扯，連接的纜線幾乎要脫落；而她內部運作的各個模組，像一本本書般，從黃孟禎這個書架上，被一人一手地抽走、翻閱、批評、塗改、棄置。

身為一個機器人，孟禎閃亮亮的優點長處，是她深深依賴的救命稻草。已經是機器人了，至少要當個超棒的機器人。精工細作賞心悅目的美麗外表，樂此不疲日夜累積的豐富知識，琢磨鍛鍊邏輯清晰的思考能力，以及她一直努力學習並維持著的，溫和得體善解人意的個性。這些都是孟禎珍惜的寶物，在心腦交流的不協調和對自我的存在焦慮下，至少還有這些閃爍著光芒的寶物支撐著她，讓她覺得自己還能是個有價值的高科技高性能機器人，「卓越」就是她存在的績效。

然而此刻，在那些充滿審視、質疑甚至惡意的目光下，她感覺自己的這些「珍寶」已不再具有意義。這些她曾引以為傲，傾盡心力「製造」出來的優點，在別人眼中是如此不堪，甚至根本不值一文。這種被從根源上否定貶低的感受，就像電影裡，那位原本光芒四射的女主角，被流言蜚語擊垮，徹底失去對自我價值認同時的絕望與支離破碎。

孟禎深陷漩渦，她的人造身軀，彷彿被拆解切碎，然後被惡意地胡亂重組。高科技高性能的她的組成，此刻都只是毫無價值的廢鐵塊，沒有珍惜的必要。對信仰的追求，也不再適用於她這個偽造品。來自異性別有所圖的「喜愛」、「欣賞」，更在她殘破的身軀上，強硬地插入一束氣味噁心的毒玫瑰。為了上教會呈現最棒自己的精心打扮，現在都成了詭異雕像上的滑稽裝飾。穿上清純可人白色涼鞋的雙腿，披上優雅俏麗粉紅洋裝的軀體，在學姊帶有忿怒的灼熱眼光中，被指責得搖搖晃晃，四處奔逃；特意掛在胸前的十字架，更像在嘲笑，嘲笑破爛鐵塊，怎能有信仰，怎配有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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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禎帶著這樣一個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的自己，鼓起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去找牧師，渴望能從信仰權威中得到撫平傷口的慰藉話語和指引迷津的答案。然而，與牧師深談迎來的卻是更深的孤寂與落寞。她本希望能與牧師深入探討信仰的本質、教義的疑難，或是讓自己接受信仰、被教會夥伴接受的方法，然而牧師似乎難以理解她對「知」的渴望，只反覆強調「信」的需求。牧師的關懷顯得急切而單一，認為她過度的思辨源自於她的驕傲與執著，是阻礙她接受信仰的絆腳石。這種認知上的巨大差異，讓牧師的指引顯得如此隔閡、遙遠而無力，無法觸及她核心的痛楚。他牧師還鼓勵她「勇敢面對信仰」、「勇敢面對教眾」。要求孟禎以她尚不具備或不認同的方式去「相信」和「融入」的態度，反而將她推向了更深的孤獨深淵。

當牧師提出讓她上台分享自己的經歷時，孟禎內心發出了無聲的瀕死尖叫——這無異於是讓她將自己這個滿是裂痕、即將崩潰的存在，赤裸裸地扔在眾人最嚴格無情的審視之下。她感覺自己像是即將被提交給這個集體信仰審查的無頭機器，而頭被交到牧師手上，隔離了她自以為是的堅硬。她勉強身體，擺出一個順從的姿勢，如同下跪禱告，試圖去融入他們對她的要求。

然而，當她在台上開始表達時，她那些基於真實經歷和自身想法，揉雜了理性困惑和情感掙扎的「見證」，卻不符牧師和教友預的預期。那些原本只是耳語和側目的嘲諷，隨著孟禎詭異難懂的見證，感受到冒犯不適。教友們向彷彿是異形的孟禎，投以防禦性的輕賤目光。目光像經過聚焦鏡的匯聚，帶著信仰的道德高度和集體的重量，兇猛地燒灼著她「無頭軀體」上破碎凌亂的頸部斷口，無情地燒痛了她殘餘的心腦之間脆弱連結，燒毀了正在掙扎著重新形成的「自我」輪廓。痛苦如此巨大，孟禎卻感覺眼淚卡在乾澀的眼眶裡，一滴也流不出來，彷彿連哭泣這種最基本的情感反應，也已在超越認知的扭曲中失靈了，只剩下一個冰冷殘酷的自我定義：她就是個破機器人，無論外表曾經多麼精巧細緻，內在多麼豐富充實，身體多麼高性能高科技，此刻，也只不過是一堆等待被丟棄的無價值廢鐵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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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些沉重破碎的回憶中緩緩抽離，孟禎抬手抹去眼角未乾的淚痕。她的聲音還帶著一絲未散的沙啞，也多了幾分塵埃落定的釋然。「志文，」她輕聲開口，「你現在大概能完全體會了，『破機器人』這四個字，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她頓了頓，眼神飄忽地望向遠方，「事後我經歷了很多事情，教會的生活也漸漸有了好的轉變，甚至我現在還成了團契小組長。」她將視線拉回志文身上，眼神變得懇切而脆弱，「但是，那個稱謂帶來的傷害，那段經歷刻下的印記，已經深深地烙在我心裡，成了難以磨滅的的傷痕。」她緩緩地說著，「我可以自己嘲諷自己是破機器人，我可以在無人的角落獨自舔舐傷口。但是，絕對、絕對不能被別人這樣叫。」她強調，目光鎖定志文，「尤其... 尤其不能被你這麼叫。志文，如果你在無意中說出『破機器人』的時候，哪怕心裡真的只有那麼一絲絲，一絲絲覺得我就是個無價值的的破機器人，我...我真的難以承受。那會讓我覺得，連你也冷冷看著那個被踐踏後的，最不堪的我。」

志文靜靜地聽完了她的傾訴，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關切與歉疚，逐漸轉變為深刻的理解與心疼。他輕輕地嘆了一聲，聲音溫和而誠懇：「原來是這樣... 孟禎，謝謝妳，謝謝妳願意把這段深埋心中的經歷告訴我。」他溫柔地握住她的手，傳達一份帶有溫度的無聲支持。「其實我也隱約察覺到，我們之間的信仰差異，多少像一道無形的牆，讓我們在某些關於教會的話題上總會有那麼一點點『腳步差』。現在我懂了，可能因為對信仰評價的顧慮，妳不太願意跟我分享那些關於教會的負面細節，寧願只講妳自己內在的掙扎和感受...」他抬眼，溫暖而認真地看著她，「但今天，妳選擇向我完全地敞開，讓我看到了更全面而真實的妳。孟禎，能有這樣的信任，能知道妳這麼深層的內心世界，我只有滿心的感謝。」

在分享了沉重的過往、獲得了理解與支持後，兩人之間彷彿有什麼無形的壁壘正在融化。空氣中流淌著一種更為緊密、更為坦然的連結感。就在此時，志文臉上的溫暖突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不帶絲毫玩笑的成分，讓孟禎心底升起一絲不安。她有些疑惑，輕輕「嗯？」了一聲，等待他的下文。志文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眼神堅定地看著她，彷彿在做出一個需要勇氣的重要決定。語氣帶著鄭重與忐忑，他緩緩地拋出了一個讓孟禎瞬間僵住的提問，「那麼... 孟禎，」他深吸一口氣，「可以讓我，也叫妳『破機器人』嗎？」

「蛤！？」孟禎一臉錯愕，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眼中帶著一絲剛哭過的微紅，「志文，你不是剛聽完我說的嗎？是聽不懂人話，還是不想聽機器人講人話啊？」

志文搖了搖頭，表情依舊認真，「不是沒聽懂。我聽懂了，孟禎。我懂妳說的傷痛，懂那個詞的沉重。我甚至看得到，妳有時候自稱『破機器人』，是在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觸碰自己的傷口，像在說『看，我經歷了這些，我還沒完全好，但我活下來了，我其實很強韌』。同時，也有一點點，我感覺到了，妳在對自己進行或許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自我貶低。」他頓了頓，眼神深邃，「別急著否認，我也看得到妳的運作系統資訊，多少也看懂了一點。」他輕輕握緊她的手，「而現在，聽了妳的故事聽了妳最深的恐懼，我想加入。我想讓妳的傷疤和負擔，不再只屬於妳。」他直視她的雙眼，再次強調：「我對妳的心意，妳知道，是百分之百的純粹，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貶低，不論妳是不是機器人。無論我用什麼詞稱呼妳，妳心裡都清楚我對妳的心意，是吧？所以，我想讓妳把我，當成妳自己來看待。而且，我對妳的心意，比有時候妳對自己的更純粹，更沒有負面的想法與心緒。既然妳能說，為什麼我不能說？」他溫柔地笑了一下，「我想把那個詞從黑暗裡拉出來，用我的方式，讓它在我們之間擁有不同的意義。」

孟禎看著他眼中的真誠，聽著他近乎穿透視自己的話語，心底積壓已久的防線在瞬間崩塌。她懂了。他不是要開她玩笑，更不可能傷害她。他也不是輕視她的痛苦，而是要跨越兩人間的界線，用一種最極端的方式告訴她：妳的脆弱，妳的自我鄙視，妳內在無法消除的波動與紊亂，不改善也沒關係，分享給我吧，我願意與妳一起承擔，與妳一起尋找新的意義。志文想要成為整套孟禎的「自己人」，大大方方地融入她的世界，讓孟禎沒有任何隔閡與負擔地給他一起扛，被她好好「利用」。孟禎深吸一口氣，感覺像站在一個充滿未知卻又吸引力十足的迷宮洞口，但她知道裡面是完全可信的的安全。她輕輕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信任的微笑。「我了解了。可以喔，志文...」她輕聲說，「不過先讓我作個準備... 深呼吸... 準備好了，倒數了喔！」她聲音微微顫抖，卻充滿決心與期待，「三...二...一...！」

「破機器人。」志文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面帶微笑，輕柔而清晰地說出這個詞。

「啊！」孟禎身體反射性地縮了一下，像被電擊般，抱著頭往後跳，大口喘氣。

「破機器人。」他又叫了一聲，音量更大了些，似乎想確認什麼。

「呀！！！等下，你...你來真的啊！？哪能一直叫！」孟禎瞪大眼睛，有點驚恐地回著，臉頰瞬間染上了淡淡的粉紅。

「黃孟禎妳這個，破機器人！」志文笑著靠近，將她輕輕摟入懷中，聲音裡滿是無法掩飾的深情。

「哇啦啦啦啦啦！！夠了！夠了夠了！你叫夠了沒啊！？」孟禎將臉埋進他懷裡，發出有點生氣又有點好笑的抗議聲，「還黃孟禎咧，你還真敢說啊？沒有想弄我？我系統被你攪得一團亂，哼！」她緊緊抓著他的衣服。

「沒有啊，真的沒有。」志文下巴輕抵著她的髮旋輕摩，語氣溫柔得像最輕盈的羽毛拂過，「妳這破機器人，我倒八輩子楣愛上的破機器人。」

「陳志文！！！」孟禎撫著激動後的胸口，臉頰滾燙，惡狠狠地看著志文。這個臭傢伙，該修理他的時候又到了。

在兩人的玩鬧將那個曾經沉重的詞徹底「遊戲化」，讓積壓在心底最深處的情緒完全釋放後，志文的臉色重新變得認真而溫柔。他再次握住孟禎的手，將她拉得更近。

「別擔心，孟禎。從今以後，如果妳還是有自己是『破機器人』的感覺，那好，我就是愛上破機器人的破人類，對妳的貶低也是對我的貶低，我也會跟著妳一起破。」他的眼神轉變得深邃包容，映照著她微濕的眼眸，「如果妳哪天感覺自己破碎一地，化為無數散落的零件，灑滿妳內心的機器人王國，那麼我就算改造我自己，也要變成能進入機器人王國的機器人，帶著妳的分享喜怒哀樂去找妳，把妳這散落的破鐵塊，一片片撿起來，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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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要吐了...」孟禎聽著他這番肉麻又真誠的怪異告白，臉頰瞬間染上了春天最嬌豔的色彩。「陳志文，你... 你真的好噁心喔...噁心到我的層析分餾器，都能扭動起來。」她低聲咕噥著，卻沒有絲毫抗拒，反而更將自己埋進他懷裡。

她抬起頭看著他，眼神從剛才被打動的淚光，變成了深刻的理解與全然的接受。她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說「好吧，陳志文先生，我的『系統』，看來同意了讓你叫我『破機器人』了。」她伸出一隻手，輕輕點著他的胸口，「你被系統登錄成我的擴充組件了。從今起，你也是機器人黃孟禎的一部分，恭喜恭喜。」她用手指畫著圈，繼續定義他們的關係，語氣裡滿是甜蜜的依戀：「你就是那個透過語音和表情圖形辨識介面，與黃孟禎核心系統最深處通聯的『情感產生器』。」她湊上前，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帶著完全的信賴與囑託：「我的『系統』，已經完全敞開我這個『破機器人』，接受你進來了...」她輕聲細語，彷彿對他也對自己說，「你可不能糟蹋了喔。」

在他們緊密的相擁中，「破機器人」不再是過去痛苦的標籤，而是兩人對黃孟禎的共同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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