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爆了。

我坐在副駕駛座，完全不敢動一根寒毛，只能縮成一團，讓張先生默默的開車載我。

「那個女的是誰？你女友嗎？」

他問的同時似乎帶有一些玩笑的成分。

「不是，絕對不是。」

跟那個八婆當情侶？喔，想都別想，我寧可單身一輩子也不要跟那個瘋婆娘交往。

「那你們怎麼在吵架？」

車駛入另一條街，張先生出乎意料的愛談八卦，嘴說個不停。

「她...她是我老闆的表妹，似乎察覺到我在賣身。」

我如實回答，隨意賣淫在台灣是違法的，但我竟然在一個警察面前說這些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只是覺得這個大叔值得信賴。

「這樣啊...」

張先生點頭表示理解，身為一個有買過春的警察，我想他也不會想要告發我們。

「張大哥你是怎麼知道這個買春管道的阿？」

我問，像張先生這麼正派的人會和賣淫組織有掛勾，想想就很詭異。

「你知道藍鴻喜嗎？」

他開始跟我科普起台灣的黑幫史。

「他是誰？」

「桃園小南門幫派的其中一個幹部，以前我在桃園擔任警察的時候在某次聚會認識他，他的兒子藍道岸是我的同期。差不多六年前，藍鴻喜在幫派鬥爭中被殺死，這個案件之後被桃園市政府壓下來。基本上大家都知道是誰殺的，只是沒人敢抓，因為背後牽扯到好幾個不同的幫派的利益，連警方都不敢輕舉妄動。藍鴻喜的六個兒女之後也或多或少和幫派有勾結。除了我認識的藍道岸以外，我還認識他的二女兒藍紀雅和大兒子藍祥龍。」

藍紀雅，就是我老闆，原來她的身世這麼獨特。

「所以藍小姐她是黑幫的...」

話都還沒說完，張先生就替我回答這個答案。

「藍紀雅是黑幫的賣淫掮客，專門推一些想賺快錢的小孩子下海，然後替一些政商名流服務。」

張先生說得很平緩，好像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這是犯罪。」

我說，本來我以為身為刑警隊長的張先生會同意我的觀點，認為藍女士有問題，但狀態卻出乎我的預料。

「...這只是交易。」

「蛤？」

我一度以為我聽錯了，這是警察說出來的話嗎？

「你覺得我是什麼好人嗎？」

張先生此時的眼神帶有些微的威脅，似乎是在警告我不要亂講話。原來張先生的正派都是演出來的，他就是跟黑幫狼狽為奸的那類警察。

「可是...」

看著張先生那一瞬間的殺意，我啞口無言。

「你還太年輕了，我跟你說。身為警察，我們黑白兩道都需要接觸，面對他們，我們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說完後嘆了口氣，張先生的語氣有些無奈，感覺他過去也曾經很天真的相信警界的正義，但當身在其中時，只能如此苟活下去。

「你要去哪阿？」

此時我看到他正在往另一區開去，跟我家處於反方向，似乎沒有要帶我回家的意思。

「載我兒子下課。」

蛤？他是不是忘記我在車上？

「我在車上耶。」

「沒差吧。」

天啊，我最害怕小孩了，現在我要面對這個單親爸爸的親兒子，而且是我幹過的爸爸的小孩，實在是太尷尬了，今天到底怎麼了？

很快就到小學了，今天是周三，學校中午就放學。他把警車停到一旁，要我在車上等一下便下車去找他兒子了。我開始思考他兒子長怎樣，長得跟張先生很像嗎？不對，他只有十歲，應該是個普通的小孩吧。用警車來載小孩合法嗎？這樣公器私用沒問題嗎？

「來，他是郭哥哥。」

在我思考的時候，張先生已經帶著孩子回來。

「哥哥好~」

張先生的兒子笑起來很燦爛，是個標準的健康小夥子。身高約莫一米四，在小學四年級中應該算是高的。他膚色黝黑，鼻子的形狀和張先生很像，但是其他五官都充滿滿滿的稚氣。

「你好呦。」

我努力保持鎮定跟小孩打招呼，他蹦蹦跳跳的跳上警車後座，之後開始哼歌，大概是放學後很高興吧。

「中午想吃什麼阿？」

在面對兒子時，張先生明顯有精神很多，他用寵溺的眼神看著他，盡顯慈父形象。

「我要吃雞塊！」

他兒子跳到座椅後方纏著張先生開始撒嬌，張先生也露出了慈父的模樣摸著他的頭，看來他們父子的感情蠻好的。

「等一下要去哪？」

我問，張先生回答我。

「我會暫時把小光安置到警局內，那裏我學妹會替我照顧他，然後我再帶你回家，之後我要繼續去巡邏。」

原來是把警局當托兒所的部分嗎...

「蛤~又要送我去警察局喔。」

小光的語氣似乎是在跟父親撒嬌，看來他不是第一次被送到警察局照顧。

「要不你來照顧我兒子？」

張先生轉過頭來跟我說。

「別了吧，我不擅長照顧小孩。」

我連忙拒絕，照顧小孩？門都沒有。

張先生在附近的肯德基得來速替小光買了午餐，小光吃著那些垃圾食物，一邊吃一邊跟他父親嬉鬧，這大概就是天倫之樂吧。小光的身體很健康，曬得黝黑的皮膚和充滿活力的身體，看得出來絕對是親生的，我可以想像三十年前的張先生大概就長這樣。他那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台北的小孩，反倒像是鄉下出生的孩子。

「話說回來，你是怎麼跟他解釋我的阿？」

吃過飯後小光很快就睡著了，我實在是很想知道張先生怎麼跟他形容我。

「我跟他說你是我的老朋友。」

老朋友？我心底暗笑，什麼老朋友，明明就只是嫖客與男妓的關係罷了。

不久後就抵達警局了，我跟著張先生一起下車，牽著睡眼惺忪的小光的手。

「隊長好。」

一名男警官很有精神的向他打招呼，張先生此時神情變得很嚴肅，和剛才輕鬆的模樣判若二人。

「小光！」

「小清姊姊！」

一名女警上前去迎接小光，抱住他。很明顯，這個女警大概就是張先生口中的學妹。女警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相貌整潔清新，身材纖細，帶有一種獨特的優雅感。身在男人堆中都讓我快忘記怎麼欣賞女性了。

「跟你介紹一下，她是我學妹盧水清。」

盧警官向我簡單的打招呼。

「你好，敝人盧水清，叫我盧姊就行了。」

「你好，我是郭浩甫。」

我回應。女警看了看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真難得，學長你會認識這麼年輕的人。」

她的語氣中帶著些許挖苦，也許在其他人眼中張先生就是個這麼古板又無趣的人。感覺這麼嚴肅的樣子確實也讓人有些距離感，只有我知道他在床鋪上那麼的放蕩，想來這個祕密真是刺激。

「他是我姪子。」

張先生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謊，我倒是很好奇有沒有人相信這句鬼話。

「隊長的姪子？我怎麼不知道你有姪子？」

一旁探出頭來的是一個年輕的警官，他留著一頭黑色的平頭，臉看起來有些稚氣，可能年紀比看起來還要大一些。他體格高大，肩膀寬厚，膚色是漂亮的麥色，身上沒有一絲贅肉，是個標準的運動型男兒。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的。」

盧警官挖苦的說，男性警官則露出委屈的神情。

「我是隊長最好的搭檔耶！我要知道隊長的所有事情！」

他宛如小孩般鬧脾氣，我看到張先生遮住自己的笑意，臉部微微泛紅。

莫非那個壯漢就是他口中的「小寮」？

「可是我記得你哥沒有兒子阿，而且他和你也長不像。」

一名身型肥胖的老警官打量著我，好像我是什麼稀有動物。老警官撫摸著下巴的白鬍子，瞇著眼，大概是老花所以看不清吧。

「他是我表姊的兒子。」

這個謊言一樣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張先生還真會撐。

「你叫什麼啊？」

大概是小寮的警官衝到我旁邊，之後一把把我勾住，拉進懷裡。他身上有股明顯的汗臭味，是種雄性的賀爾蒙氣味。

「我叫...郭浩甫...」

他這一拉讓我差點喘不過氣來，我的脖子差點被扯到斷氣。

「我叫歐智寮，你可以叫我阿寮，你幾歲阿？感覺很年輕耶！」

他話還真多，看來張先生喜歡的類型大概就是那種聒噪的弟弟型。我和阿寮最大的相似處大概只有外貌，看起來歲數差不多，但我想他絕對比我大很多。至於個性，完全相反，真不懂張先生當時怎麼說我很像他。

「我二十歲。」

「喔！！好年輕！大學生耶！」

他眼睛冒光，好像大學生是什麼罕見動物似。

「你嚇到人家了，阿寮。」

盧警官拍了拍阿寮的肩膀，阿寮的身軀紋絲不動，纖細的盧警官根本動不了壯實的阿寮。

「哪有！他明明就很喜歡我！對不對！小甫！」

等等，我有跟他熟成這樣嗎？怎麼自顧自地替亂稱呼起別人了？

「那個...」

我正要請阿寮放開我的手臂，另一隻手已經用力的把阿寮與我拉開來。

「你打擾到別人了。」

說話的是一個高大的警官，體毛濃密，一對厚重壯實的胸肌在我後方出現。他穿著過緊的警察制服，呈現出明顯的肌肉線條。他的臉讓我想起了廟宇內的鍾馗或張飛，一臉凶神惡煞，孔武有力的五官配上濃密的大鬍子，濃濃的男性賀爾蒙撲鼻而來。

「喔...抱歉，我沒注意到你回來了，前輩。」

一碰到這個男人，阿寮就像是碰到硬釘子立刻後退幾步。

那個男人瞥了我一眼，之後又看了張先生一眼，隨後便走到後面的辦公室，關上門。

「他好恐怖...你不覺得嗎？」

阿寮趁著他不在時立刻在我耳邊抱怨起來，果然是柿子只敢挑軟的吃。

「別這樣嫌你前輩，他是這裡最優秀的警察之一，你也不想想他替你收過多少爛攤子。」

盧警官抱著小光跟阿寮說教，小光全神貫注在手中的麥芽糖棒棒糖，這讓他認真地吃糖沒時間吵鬧，難怪剛才都沒聽到小光的吵雜聲。

「齁~盧姊你每次都幫藍前輩說話。」

他開始對盧警官撒嬌。

這時我抓到了關鍵字，藍前輩。

藍...他姓藍嗎？我的腦袋開始運轉，想到了剛才張先生說到的，跟他同期的是老闆的兄弟，老闆姓藍，所以說...

他就是藍道岸，那個毛臉雷公嘴的男人就是老闆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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