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婕咬了咬下唇。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个重要机会，不该轻易放过，但会所生活养成的警惕又让她本能地想拒绝。她思考片刻后回复：“可以见面，不过能否约在我比较方便的地方？”

“当然！你来选地点，我们配合你的时间。”

这份尊重让苏婕稍微放松了些。她看了看表，彤彤放学后会去兴趣班，今晚应该有时间。”今晚七点半可以吗？”

“完全没问题。地点你定。”

苏婕想了想，回复道：“华都第一实验中学旁边的星城咖啡，那里环境安静。”

“好的，七点半星城咖啡见。我们大概两个人，我会戴玄霄的工牌，你好认。”

这时，青然终于回复了她的消息：“姐姐！太好了！我现在是上课偷看手机。什么条件？细节告诉我！”

苏婕快速告诉他合同的主要内容，最后又说：“我今晚要跟玄霄的编辑见面，七点半在你学校旁边的星城咖啡。”

青然几乎是立刻回复：“见面？他们是什么人？我也要去！下午六点半放学，我直接过去。”

苏婕看着这条充满保护欲的消息，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个比她小十七岁的男孩，总是在关键时刻给她力量。她本想说“不用了，别耽误你学习”，但转念一想，有青然在确实会让她更有安全感。

“好，那我们在咖啡厅门口碰面，一起进去。”

下午，苏婕站在衣柜前犹豫了许久。这是她作为“创作者”和平台方的第一次正式会面，不是会所里那种需要卖弄风情的场合。最终她选了一件高领的米色针织衫和一条深蓝色直筒牛仔裤，加上大衣和高跟短靴，既不会太随意，也不会过分隆重。她化了淡妆，只是让疲惫的脸色看起来更加精神一些。

临出门前，她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新的开始……”

把彤彤送到兴趣班后，苏婕直奔星城咖啡。这会儿已经快到晚自习时间，学校外活动的学生不多。她在咖啡厅门口站定，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有五分钟，青然就会出现，然后他们将一起面对这个可能改变一切的会面。

苏婕抬头张望着，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向咖啡厅跑来。青然提前到了，他手里还拽着半敞开的书包，显然是急匆匆跑出来的。看到苏婕，他的脸上立刻绽放出明亮的笑容。

“姐姐！”青然压低声音打招呼，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他今天穿着冬季校服，蓝白相间的运动风格，头发有些凌乱，但这种略显青涩的模样反而衬托出他那份纯粹的少年气。

苏婕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拂了拂他额前的碎发：“又让你晚自习跑出来了。”

“小事，今晚是秦雪老师盯堂，我不在也不会管。”青然笑着说，悄悄地握住苏婕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又很快松开，“我一路跑过来的。”

他们相视一笑，这种小小的亲密接触在公共场所已是难得的奢侈。咖啡厅离学校太近，随时可能遇到青然的同学或老师。那一瞬间的触碰却足以传递彼此的爱意，这种偷偷摸摸反而带着一丝青涩的甜蜜，像是偷吃了一颗禁果。

“走吧，进去等。”苏婕轻声说，两人肩并肩走进咖啡厅。

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苏婕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是小编发来的消息：“苏女士，我们已经到咖啡厅门口了，您在哪个位置？”

苏婕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青然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紧张，伸手轻轻覆在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别紧张，姐姐。我们又不是去见什么大人物。”他笑着说，眼睛里满是鼓励。

苏婕点点头，回复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这种紧张感让她想起第一次去会所时的情景，但现在的环境和氛围显然温和多了。

几分钟后，两位女性推门而入。一位穿着职业套装，戴着眼镜，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另一位则年轻许多，大约二十五六岁，扎着长马尾，穿着时尚休闲。她们环顾四周，很快锁定了苏婕和青然的方向。

“您好，请问是苏婕小姐吗？”穿套装的女士走近后礼貌地询问。

苏婕连忙站起来，微笑着伸出手：“是的，我是苏婕，这是我的……朋友顾青然。”她刻意避开了更亲密的称呼。

“您好，我是王梦，玄霄的内容编辑。”王梦和苏婕握了握手，然后指着身边的年轻女子，“这位是我们战略分析部的夏杨。”

“您好，苏姐，我叫夏杨。”马尾辫女子微笑着打招呼，她的眼睛明亮有神，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哦！？您就是夏杨姐！”青然突然惊讶地说道，声音里满是恍然大悟。

夏杨笑着点点头：“是的，顾同学。这么快就见面了。”

看到苏婕疑惑的眼神，青然赶紧解释：”姐姐，其实我昨天联系鹿希瑶姐姐后，她就给了我这位姐姐的联系方式，这件事就是她帮我们搞定的。”

苏婕这才明白为什么新合同来得如此之快，原来青然已经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工作。她感激地看了青然一眼，然后对夏杨说：“原来如此，谢谢你们给我们这个机会。”

“不用客气，”夏杨的声音温和软糯，“我们看了你们的试播内容，非常喜欢你的声音和青然的文字。玄霄一直在寻找这样有深度的情感内容。”

四人分别落座，服务员适时地走过来递上菜单。咖啡厅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温暖的灯光柔和地洒在每个人脸上。苏婕感到一丝紧张，但青然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给了她一点安心的力量。

王梦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现在，我们可以详细聊聊合作的具体内容了。”

双方聊得很快，就之前电子合同再次进行了说明了答疑，苏婕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所有条款都比她预期的要好太多，简直像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她在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签下的不仅是一份工作合同，更是一张通往新生活的船票。

“好的，合作愉快！”王梦笑着收起合同，将一份副本交给苏婕，“我还有个会议要赶，就先告辞了。”她给夏杨递个眼神，“你们慢慢聊。”

苏婕一愣，不知道夏杨留下来要谈什么。她看着王梦离开，咖啡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苏小姐，”夏杨啜了一口咖啡，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位顾同学，就是故事里相爱的那个弟弟吧？”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苏婕和青然都红了脸。青然穿着高中校服，青涩的脸上写满了慌乱。在他们的播客里，苏婕的”弟弟”可是被设定成了一个正在读大学的文学系学生。

“我们……”苏婕结结巴巴地想解释。

“不用紧张，”夏杨笑得更加灿烂，“我不是来抓早恋的。况且，顾同学应该很快就会进入一所很好的大学了吧？”

青然惊讶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嗯……高三，在准备高考。”

“你的成绩很优秀，”夏杨肯定地说，“留在华都市，去最好的大学应该不成问题。”

苏婕和青然面面相觑，不明白夏杨为何对青然如此了解。

“苏小姐，谢谢你那天晚上救了希瑶。”夏杨忽然说。

“啊？”苏婕一怔，大脑飞速运转。“希瑶……鹿希瑶，不是青然认识她吗，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救，救……难道是那个女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在会所拍卖会之夜逃脱的年轻女孩，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那声纠结再三发出的求救。苏婕冒险帮她逃出会所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原来是她吗……”苏婕低声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突然得到这么好的合约。

青然惊讶地看着苏婕：“姐姐，那个鹿小姐，就是你救过的那个女孩？”然后又转向夏杨，”可是，我在学校见到的那位鹿小姐，怎么会……”

苏婕感到一阵恍惚，世界竟然如此之小，她救下的女孩，竟然能带来自己命运的转变。

“所以，这份合同……”苏婕轻声问。

“是希瑶和我共同促成的，”夏杨坦率地说，“但请放心，合同条件虽然优厚，但我相信你们的内容完全值得这样的投入，我们希望报答您，但也更看中您的未来。”

咖啡厅的灯光在夏杨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的眼神真诚而温暖。苏婕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和被尊重的感觉，但她也随之有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不得不讲。

苏婕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发颤，她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她鼓起勇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夏小姐一定也知道我之前在做什么工作了吧。”

这个问题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一直压在她心头。在这个干净明亮的咖啡厅里提起那个黑暗的地方，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她低垂着眼睛，不敢直视夏杨的目光，生怕看到对方眼中可能存在的鄙夷，青然下意识地在桌下抚上苏婕的手。

夏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轻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点了点头：“当然，我知道。”

“您从会所救下了希瑶，作为陪酒小姐的身份，在鹿希瑶和我这儿当然也不是秘密。”夏杨的语气出奇地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苏婕感到一阵眩晕，她想解释自己是被迫的，是为了女儿，是因为债务……但最终，她只是沉默地咬住下唇。

“别担心。正因为如此，希瑶也希望能帮您离开那个地方。”夏杨往前腾了腾身子，坐姿上看上去和苏婕他们更亲近了些，“那晚虽然你们只是相处了一会儿，但希瑶确认你是个好人。”

苏婕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夏杨。她没有在对方眼中看到预期中的轻蔑，只有一种平等交流的尊重。这种被当作“人”而非“物品”对待的感觉，让她眼眶不禁湿润了。

青然坐在一旁，倒没有沉浸在欢乐或者感动中，而是大脑飞速运转着。他将自己掌握的信息逐一串联——苏婕救下鹿小姐时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而鹿小姐却能在姬总来学校演讲时和那位“萧廷”准确地在食堂找到自己，甚至知道他和苏婕的关系……

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慢慢浮现：苏婕的详细信息，连带着他这个小男友，在苏婕救下鹿小姐的那个夜晚后没过几天就被查了个底掉。

青然的表情变得严肃，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那么，你们调查了我们？”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警惕。

夏杨敏锐地捕捉到了青然的情绪变化，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放低：“顾同学，不用担心。是的，我们确实调查了你们的背景，但这完全是出于保护希瑶的需要。”

咖啡厅里的背景音乐换成了一首轻柔的钢琴曲，几位服务员正在远处的吧台忙碌着。夏杨环顾四周，确保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然后继续说：

“希瑶被抓进会所遇险又是一个漫长的故事，说起来有点复杂。但你们要明白，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必须确认每一个与她有接触的人是否可信。”

苏婕插话道：“我理解，毕竟我只是个陌生人，而且还是……那种工作。”她的声音里带着自我否定的苦涩。

“不，苏小姐，”夏杨严肃地纠正她，“正是因为您在那种环境中依然保持着善良和勇气，才让希瑶确信您是值得信任的人。”

青然的眉头依然紧锁：“但调查到我的学校，我们的关系……这未免太过了。”

夏杨没有否认，而是坦率地点头：“玄霄集团查到你们的身份，确实是为了保护希瑶。这样做可能有点冒犯，但信息掌握的清楚些，也有利于我们暗中掩护你。苏小姐之前想必也会奇怪，为什么会所完全没人追查是谁放走了希瑶吧？”

“啊？”苏婕另一个疑问此刻也解除了。她一直奇怪那个夜晚后，会所里竟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有调查过是谁放跑了那个女孩。现在想来，事后肯定有玄霄集团的人暗中做了什么来掩护自己。苏婕想起那天飞身而下打晕保安的高手，还有那位带走鹿希瑶的男士的气场，明白自己也没必要多问。

夏杨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更加温和：“当然，更关键的是向苏小姐报答恩情。”

苏婕感到一丝复杂的情绪。被人完全看透的感觉既可怕又奇怪地令人安心。她在会所的日子里，总是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保护彤彤和青然不被那个黑暗世界污染。现在，她的所有秘密都被这个陌生的女生知道了，却没有换来预期中的灾难——和被谢大河知晓秘密时完全不同。

苏婕轻声说，“我只是做了任何人都会做的事。”

夏杨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不，苏小姐，不是任何人都会那样做的。那个晚上，会所里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希瑶差点就被……只有你，一个身处同样险境的人，愿意冒险帮助她。”

青然的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移动，他的警惕慢慢被一种理解所取代。他意识到，夏杨和那个神秘的鹿希瑶，或许真的只是想报恩。

“所以，这份合同……真的没有什么附加条件？”青然还是忍不住问道。

大家的思绪被拉回正题，夏杨笑了：”除了我们在合同上写明的内容，没有任何隐藏条款。报恩这件事之外，我们真的很看好苏小姐。当然，你们接下来需要合同内容以外的支持的话，都找我就好。”

苏婕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在心中蔓延。在这个冰冷的社会中，她早已习惯了被利用、被轻视，突然遇到这样的善意，反而让她不知如何回应。

“谢谢，”她最终只能用这简单的两个字来表达自己的感激。

夏杨轻轻摇头：”不需要谢我，是希瑶一直惦记着你。她……嗯，要去处理一些自己的事情，所以事情都拜托我了。但她一定会再当面感谢你的。”

窗外，华都第一实验中学的校园灯光已经亮起，苏婕看着那些灯光，突然感到一种奇妙的联系——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似乎都在这一刻奇妙地交织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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