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着说，把原先关闭的口口世界入口开放了，然后呢？”时衣说完就默了默，总觉得刚才那句里“口”字好密。

一个虚拟时空在虚拟主网上线后，就开始独立运转，帝国政府也只能关闭入口，无法真的摧毁。所以被关闭的时空，相当于一颗无人造访的孤星，直到再次开放。

说起来，那个人会不会就是趁着之前入口开放，偷渡了进来？后来发生的那些……

“然后……咦？时哥，你能说话了？”天天惊奇，“不是，我是说，你说话正常了？咦？你腿也正常了？啊，我不是说你原来不正常……”

时衣伸手拍拍他后知后觉的肩膀：“我明白，我明白。是的我能说话了，能走了。你接着讲，然后呢？”

在现实世界中说话不利索，除了那具身体需要慢慢适应，练习运用合适的肌肉发音，更多是心理上的因素——在长久沉默之后，需要重新习惯用语言与他人交流。进入虚拟时空后，生理限制立刻消失，只是由于惯性，讲话依然缓慢。

直到方才，他想起”黄色世界”这个名字，枷锁蓦然断裂，心情如云朵般舒展开，膨胀、漂浮，说话也在一息之间变得顺畅。

“哦哦，然后，经过几次小规模测试，帝国发现这种方法确实有效，而且——越口口的，效果越好。听说全部测试数据中，我们所在的这个口色世界排第一。啊对，就是时神你的作品啊，牛口！所以这次，就一下子派了一百个人进来，打算如果数据良好，便决定大规模投入使用。谁曾想，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啊！”

天天正讲得投入，突然惊叫一声，把时衣和惠江都吓了一跳。

惠江刚皱起眉，就听他一迭声道：“科长科长！科长你醒了？科长你感觉怎么样？”

卓照章眼皮颤动着张开，被金口色的天光一刺，又即刻阖上，稳了稳，才重新睁开眼，看清上方三个人头，哑声吩咐：“扶我起来。”

天天扶着他背，帮他坐起来，他观察了一下环境，沉声问道：“我们成功进入了？”

“对！这就是口色世界！科长你看，是不是跟真的一样？！”天天雀跃回答。科长就是科长，看人家科长多镇定！

卓科长看向架构师，眼神复杂：“你真的带我们进来了。”

在虚拟接驳舱躺下的一刻，前路如何，他毫无把握。

根据科研处提供的资料，由于虚拟时空入口出现原因不明的异常关闭现象，他们有一定可能根本无法进入，也有一定可能因为架构师的存在，能够用非常规方法闯入。即使闯入，能否找到失踪人员也是未知数，找到之后，架构师能否带着他们回归，还是会与之前人员一样，深陷在口色世界里，谁都难以预料。

未来扑朔，而他们即将迎头撞上第一个危险——在异常关闭的情况下，意识有可能被卡在世界入口的门缝中。

无法进入，也无法回归！

接驳口连接的刹那，他便察觉到，这次进入虚拟时空的感觉与以往截然不同。他们隐约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意识随之一阵剧烈晕眩。如果此时失去知觉，他们极有可能永远被困在那片虚无的夹缝中，再难逃脱。

就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他恍惚看见一层透明的厚膜被猛然撕开，露出一道细缝。下一瞬，一股难以抗拒的金口色吸力从撕裂的缝隙中传来，将他们骤然吸入，那是他最后的模糊记忆……

他握了握依然有些虚软的拳，长长呼出一口气。真的成功进入了！

至少，开局的第一摞筹码，他压对了！

时衣唇角微弯：“幸不辱命。”

趁着科长大人还没晕完，他催促天天：“接着讲，一百人进来，然后呢？”

天天心虚地觑了科长一眼，含糊道：“然后，这些公民遇到了危险，帝国就先后派了两只救援队，进来营救他们，可惜都没有成功。所以就特意请您来，参与营救行动。”

“那一百个，是什么人？”时衣若有所思。

“是随机筛选出的普通公民，都有生育能力，却没有生育意愿。”

“放我出来，是为了这些普通公民？”

“是啊！帝国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公民。”天天的拳头振奋在虚空中一击。

时衣看了他一会儿，蓦然一笑：“我听过一个故事。”

“啊？”天天有点跟不上架构师天马行空的话题转换，但二级小科员的被动属性被触发，立刻捧场道，“什么故事？”

“你是一只蚂蚁，跟同伴们一起掉进了一个坑里。坑很大，你们爬不出来。最后，外面的救援队，成功运来了起重机。”

天天稍加思索，就提出了异议：“可如果我是蚂蚁，那不需要起重机啊？”

“对啊。所以，”时衣看向他的眼神中浮动起某种奇异却冰冷的笑意，“那个悬下来的救援绳圈，一定——”

“不是为你而来。”

卓科长一直垂着头休息，此时眼神飞快地扫了时衣一眼。

这家伙，才刚把舌头解冻了，就这么喋喋不休，似有所指。这些架构师，果然都不怎么老实，难怪当年……

“呃？那是为谁？”天天挠挠头。架构师的故事都是这么奇奇怪怪没头没脑吗？

“谁知道，也许……是大象吧。”时衣微笑。

“好了，”卓照章手撑着地，站了起来，拍拍衣物上的灰尘，“无关话题少讲，任务要紧。时先生，关于去哪里寻找失踪人员，您现在回忆起任何线索了吗？”

时衣转头看向卓科长，眸光微闪。

在撕开虚拟时空屏障进入的那个瞬间，的确有什么从他脑海深处划过，那是一个极其模糊的概念——

星钥空间。

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星钥空间很重要，他一定要找到它。

但，这个所谓的星钥空间在哪里？他毫无头绪，只是隐约知道，那似乎是一间有很多星星的房间。也许……是他当初给这个虚拟时空开的后门？能帮他拿到管理员权限？

他摇摇头：“什么也没想起来。”

就算真拿到了管理员权限，又怎么样呢？救出失踪人员，然后回到现实世界，被关回监禁舱？

呵呵。

卓照章眼中掠过一抹失望，环视一圈，对队员们道：“那我们先研究一下地图，看一看我们是不是在口感大酒店附近……”

口感大酒店……时衣略加思索，噗嗤一笑。

不愧是自己的世界，名字起得真畅快！

卓科长瞪了架构师一眼，看看这货都取的什么破名字！他整肃脸色，继续说道：“如果不在附近，就想办法尽快赶到那里，营救……”

“借过。”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卓照章下意识回头，看清来人，瞳孔地震——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浑身没有衣物，至少没有真正的衣物，四肢与躯干都罩在洞眼极大的紫色透视渔网服中，只在口间关键处缝了一小片吝啬的布料。

小巷狭窄，卓科长站在中间，那人与他擦身而过时，距离极近。

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从他眼前掠过，浓郁的香水味如刚化冻的春河，波涛汹涌地冲进鼻腔，被紫线勒地俏生生立起的肉红口尖差一点蹭到他衣服，惊得他呼吸一滞，寒毛竖起，蹬蹬连退两步，脊背“啪”地贴上墙。

直到那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卓科长才把自己从墙壁上撕下来，心有余悸地吐出胸口憋的气，视线在三名明显比他淡定的手下间梭巡。

时衣与灰姐对视一眼，默契地在心里把科长的“一脸惊吓”壁纸保存。

只有天天一侧鼻孔塞着纸，心有戚戚焉凑上来：“科长，你也被吓了一跳吗？我刚才也是！这个口色世界的人太凶猛了，太凶猛了！”

卓照章面色迅速冷静下来，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伸出食指点了点鼻子，朝他示意。

“科长您也需要纸吗？我还有一张。还好时哥提醒我省下一张！”天天热情地摸出剩下的那张纸，上贡给领导。

时衣只好出声提醒：“天天，是你自己的鼻子，快堵上。”

天天茫然伸手一摸。啊啊啊！

怎么又是一手血？他慌忙卷了纸堵上。幸亏原来那只鼻孔已经不流了，可以取出来，不然两边都塞上，他得拿嘴呼吸了。

小巷里看起来危机四伏，卓科长往巷口偏了偏头：“我们去那边大街，找家咖啡馆或饭店之类的地方，先坐下来，研究一下地图。”

天天从科长的话里听出了“公款吃喝”四个大字，掐着鼻梁，立刻响应：“好的科长！”

又忽然想到什么：“啊，这是虚拟时空，公……咳咳，我们外面的钱……不能用吧？”

卓科长淡定道：“应该有能用的。”在兜里一摸，果然摸到一个皮夹，拿出来打开。

覃天天满含期待地凑上去：“科研处那边给我们准备了虚拟币吗？啊，太好了，那不是可以随便花了？”

旋即迷惑皱眉：“……呃？钱呢？”

卓科长望着手中空荡荡的钱夹，额头的青筋跳动了一下。

科研处这帮废物！没能打通虚拟时空入口就罢了，连准备虚拟物资，都掉链子！

天天的手指向皮夹角落：“那个小东西是什么？是钱吗？”

时衣与灰姐的视线也闻声扫过来。

卓科长瞟了那位口口架构师一眼，面色平静地从皮夹深处拈出那个小小的硬物，塞进上衣内兜。

废物归废物，至少把这样东西给他成功送进来了。有了它，就不怕架构师跳出他的掌心。

卓科长整了整衬衫衣领与西服的两襟，唔……身上也是生成的正经衣物，还不错。要是传送进来时出了岔子，被穿上刚才见到的那种渔网服……

他心中一阵恶寒，面上却不留痕迹，再次确认，纽扣的确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才朝着巷口迈步而去：“不管怎么样，先走吧。”

天天屁颠屁颠跟上，脸上洋溢着有领导可跟随的放松感，走了两步又回头招呼：“时哥，灰姐，我们走吧。”

卓科长听到这两个称呼，脚步微微一滞，没有回头，只是大步跨出小巷，驻足在大街上，谨慎观察起行人与建筑。

这似乎是一条商业街，有人，有商店。人有两种，衣能蔽体的，和衣不蔽体的。大多数人都着装清凉，白花花的肉体四处晃动，让卓科长有点晕肉。需要尽快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对照地图，找出准确的当前方位和前往口感大酒店的路线。

时衣跟在两人身后，一脚踏出巷口，眼前就豁然开朗。

夕阳斜洒，路两旁花影摇曳，空气里流动着淡淡的花香和新出炉面包的甜味，勾得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音乐与喧嚣人声交织，花树间林立着形状各异的店铺，有的是圆柱形，有的是一朵伞状蘑菇，有的形似一个巨型面包碗。店门口的招牌都是全息投影，炫亮悬浮在空气中，不断变幻，相当抓眼。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大多数着装时尚，个性十足，脸上带着现实世界中难得一见的松弛感。

充满生命力的都市血液在这条灯火辉煌的大道上奔流而过，时衣微微眯起眼，感受那种磅礴脉动。

“哇！这个球好大！”在他们身边，天天仰着头，大张着嘴，发出惊叹。

卓科长抬起眼。之前在小巷中被那栋高层建筑挡住视线，此时，一个银白色的庞大光球正悬浮在城市上空，反射夺目光彩。

像天空睁开一只巨眼，冷冷审视这座毫不检点的疯狂都市。

之前从科研处那里得到的资料图片上，就有这个光球，如今见到实物，才惊觉光球上还有巨型图案文字，即使离得这么远，也能看见。

时衣也仰起头，心神立刻被这巨大的光球一把攫住。第一次听卓科长提到“架构师”三个字时，曾经在他意识深潭中闪动过的记忆碎片再次划过脑海。

……仿佛有一颗银亮发光的恒星悬挂在夜空中，一具具雪白的肉体衣衫凌乱、淫靡纠缠，每一条街道上，人群用炙热的目光仰望，那颗星球尽情挥洒着放荡与堕落，饱含情欲的喘息声回荡在城市夜晚的天穹下，点燃一城欲望的火……

……那个人的眼中，也腾起这样炽烈的火…

回忆在时衣血管中躁动、沸腾，仿佛星点火苗灼穿了时空之壁，火线肆意游走，即将……

“口榜。”

就在此时，天天念出了光球上正在滚动的文字。

这两个字，如此铿锵，如此一尘不染，如一股溶了高浓度洗衣粉的清流，把时衣脑子里的无边废料瞬间给洗涤得一干二净。

他看了眼光球上硕大的“性榜”二字，无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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