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邊緣的確安靜了許多，擁擠的人潮減少，空氣也變得更加清新。若瑜帶著方子皓來到一家不起眼的啤酒攤，幾張簡易的桌椅擺在路邊，頭頂是一排彩色的燈泡，氛圍簡單而溫馨。

「這裡的老闆是我朋友的叔叔，」她解釋道，暗自慶幸自己在來之前做了功課，了解了夜市的各個角落，「他們的滷味和啤酒很有特色，而且這裡比較安靜，可以好好聊天。」

他們坐下來，點了幾盤滷味和兩杯啤酒。若瑜已經從剛才的不愉快中恢復過來，臉上重新浮現出溫和的微笑。她知道，現在是引導對話的關鍵時刻。

「謝謝您剛才幫我，」她真誠地說，「我平時很少一個人來夜市，今天也是下班後突然想來逛逛...」

「很高興我恰好在那裡，」方子皓回應，「不過，我好奇的是，為什麼你會選擇在酒店工作？你看起來...」他尋找著合適的詞語，「好像有更多可能性。」

這是一個她沒有預料到的問題，但若瑜迅速調整，讓若瑜的背景故事更加豐富：「我在高雄大學學的是酒店管理，畢業後就留在這裡了。其實我一直想做一些與藝術相關的工作，但生活所迫...」她聳聳肩，「總要先養活自己。」

「藝術？」方子皓來了興趣，「什麼類型的藝術？」

「音樂，」若瑜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是她事先設計的連接點，「我從小就喜歡音樂，尤其是創作型的歌手。」她假裝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和誰說話，臉紅了，「啊，真不好意思，在您面前談這個...」

「為什麼不能談？」方子皓笑了，「我很樂意聽聽你對音樂的想法。說實話，大多數人與我談論音樂時都帶著某種目的，很少有人純粹出於熱愛。」

若瑜敏銳地捕捉到這句話中的信息——方子皓對目的性的互動感到厭倦，他渴望真誠。這正是她可以利用的突破口。但同時，她也感到一絲內疚——因為她確實帶著明確的目的接近他。

若瑜放鬆下來，開始分享她對音樂的理解和感受。這部分不需要太多表演，因為她自己也確實喜愛音樂，尤其是方子皓早期的作品。她談論著旋律與歌詞的關係，情感如何通過聲音傳達，以及好的音樂如何能觸動靈魂深處的共鳴。

「你知道嗎，聽你說話，我很難相信你只是一個酒店實習生，」方子皓真誠地說，「你對音樂的理解比一些所謂的業內人士還要深刻。」

若瑜微微一笑，低頭啜飲了一口啤酒：「這只是興趣而已。我知道自己的位置，也明白理想和現實的差距。」

這種謙遜和自知之明讓方子皓更加欣賞她。在他的世界裡，太多人高估自己，太少人真正懂得自省。

隨著啤酒的作用，兩人的談話逐漸深入。方子皓談起了他的創作過程，她發現自己真的被這些內容吸引——這些是普通採訪中絕不會透露的私人見解。雖然漸漸投入對話，她也沒有忘記自己想了解的那個神秘投資計劃。

「創作有時候很孤獨，」方子皓說，語氣中帶著一絲若瑜之前沒有察覺的脆弱，「特別是當你被各種商業考量包圍時。」

若瑜敏感地捕捉到這一點：「我能想像。如果音樂變成了純粹的生意，那一定很困難。」

方子皓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生意...是的，有時候音樂產業更像是一個金融遊戲。」

這就是她等待的開口。若瑜小心地推進：「我聽說現在有很多投資人進入音樂產業，感覺和單純的藝術創作很不一樣。」

方子皓的表情變得複雜，他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有人在附近，然後壓低聲音：「有些投資根本不關心音樂本身。他們看中的是...其他用途。」

若瑜流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其他用途？」

「比如說，」方子皓喝了一大口啤酒，眼神中帶著一絲痛苦，「利用音樂產業的國際版權交易，掩蓋資金的真實流向。」

她需要的信息終於出現了！錄音筆在她胸前的口袋中默默運作著。但在她準備進一步引導時，她注意到方子皓臉上的痛苦和迷茫，這讓她猶豫了。她突然意識到，面前的人不是一個冷血的罪犯，而更像是被捲入漩渦的受害者。

「聽起來很複雜，」若瑜輕聲說，眼中的關切不僅是演技，還有晨熙真實的同情，「也很危險。」

「比你想像的還要危險，」方子皓苦笑，「一旦捲入其中，想要脫身幾乎不可能。」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評估是否該繼續說下去，「特別是當你不知道誰可以信任時。」

若瑜伸出手，輕輕放在桌面上，沒有觸碰他，但姿態表達了支持：「有時候，向陌生人傾訴反而更容易。因為我們沒有利害關係。」

方子皓凝視著她，眼神中既有戒備，也有渴望傾訴的需求。若瑜能感覺到他的內心鬥爭——他想說出真相，但恐懼阻止了他。

「也許吧，」他最終說道，「但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安全，特別是對於像你這樣的無辜者。」

若瑜微微低頭，表現出理解和尊重：「我明白。無論如何，偶爾逃離那些壓力也很重要。就像今晚，在夜市，就只是...做自己。」

方子皓的表情柔和下來：「是啊，做自己。有時候我都忘了那是什麼感覺。」

這句話深深觸動了她。「做自己」——這對經常切換身份的她來說，是個複雜的概念。在不同角色之間切換，有時候連她自己都會質疑——真實的自己到底是什麼樣子？

若瑜微笑著轉移了話題，他們開始談論更輕鬆的事物——電影、書籍、旅行。但她心中已經有了更多問題：方子皓到底在這個洗錢計劃中扮演什麼角色？他是被迫參與還是主動加入？他提到的「誰可以信任」又是指誰？

當夜深人靜，啤酒見底時，方子皓看了看手錶，但並沒有立即提出離開。相反，他看著若瑜，語氣中帶著一絲猶豫：「你知道嗎，我不太想結束這場談話。也許...我們可以找個地方繼續聊？」

夜風漸漸變得微涼，若瑜下意識地拉緊了外套。

「我們可以回酒店，」方子皓繼續提議，「大堂咖啡廳一直營業到很晚，那裡安靜舒適。」他頓了頓，眼神真誠，「說實話，今晚和你聊天是最近一段時間我感覺最輕鬆的時刻。」

若瑜的心跳加速。這是深入了解方子皓的絕佳機會，可以獲取更多關於那個神秘投資計劃的信息。她知道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即使這意味著回到漢來大飯店。

若瑜表現出適度的猶豫：「這...會不會太麻煩您了？而且已經這麼晚...」

「完全不麻煩，」方子皓輕聲說，「我很久沒有遇到能真正談心的人了。」

這番話既讓她感到一絲得意——她的表演奏效了；又讓她感到一絲愧疚——她在利用一個明顯需要傾訴的人。但她很快壓下這些情緒，專注於任務。

「好吧，」若瑜微微一笑，帶著恰到好處的羞澀和期待，「那就再聊一會兒。」

方子皓揚手攔下一輛計程車，他們一起回到了漢來大飯店。一路上，若瑜既緊張又興奮——任務即將進入更深層次的階段。

當他們坐在漢來大飯店大堂的角落裡，剛才夜市的喧囂彷彿是另一個世界。水晶吊燈投下柔和的光暈，大理石地板反射著微光，空調帶來的涼意讓若瑜微微打了個寒顫。在這個寧靜奢華的空間裡，他們的對話顯得格外私密。侍者送上了熱茶和精緻的小點心，然後識趣地退開。

「謝謝你願意回來，」方子皓看著她，眼神中有著若瑜難以解讀的情緒，「你是個很特別的人，若瑜。」

若瑜略帶羞澀地低下頭：「我不過是個普通的酒店實習生。」

「不，你遠不只是這樣，」方子皓輕聲說，「也許你自己都沒意識到。」

他的話讓晨熙心頭一緊——他發現了什麼嗎？還是只是一般性的讚美？她必須小心應對。

「方先生，」她輕聲說，決定把話題引回主軸，「剛才在夜市，你提到了關於...資金流向的事情。那聽起來很複雜，也很危險。」

方子皓的表情變得嚴肅，他環顧四周，確認沒有人在附近，然後傾身向前，聲音壓得極低：「我不應該告訴你這些，但...」他停頓了一下，「我感覺你是可以信任的。我被捲入了一個非常危險的局面，一個利用音樂產業洗錢的計劃。我不是自願的，但現在已經無法脫身。」

晨熙的心跳加速——這正是她想要的信息！她必須繼續引導他說下去。

「這太可怕了，」若瑜眼中流露出真實的關切，「有人在威脅你嗎？」

方子皓苦笑：「甚至包括我最親近的人。我不知道誰可以信任，誰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

「你的女友...林薇？」若瑜小心翼翼地猜測，這個名字她從資料中早已知曉。

方子皓的眼神瞬間變得警惕：「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晨熙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若瑜連忙解釋：「娛樂新聞上經常提到你們。對不起，我不該提這個...」

方子皓的表情稍微放鬆，但眼中依然帶著疑惑：「是的，包括她。最諷刺的是，正是她把我介紹給了那些投資者。」

若瑜感覺錄音筆在口袋中運作，悄悄記錄著這些寶貴的資訊。她控制著自己的表情，不讓興奮顯露出來：「那些投資者是誰？」

「權勢人物，」方子皓含糊地說，「表面上是娛樂圈大亨，實際上...背後的勢力遠超想像。」

咖啡廳的燈光漸漸調暗，提示已接近打烊時間。方子皓看了一眼周圍，然後望向若瑜：「我們被趕出來了。」他嘗試開個玩笑，但語氣中帶著遺憾。

然後，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要不要上去繼續聊？在我的套房。」看到若瑜猶豫的表情，他立刻補充道，「就只是談話。我...我真的需要有人傾聽。如果你覺得不舒服，隨時可以離開。」

若瑜深吸一口氣，她告訴自己這是為了了解真相，這是獲取更多信息的絕佳機會，她不能錯過。但內心深處知道，她也真的想繼續這場對話。

「好的，」若瑜輕聲答應，「我相信你。」

當他們一起走向電梯時，她的心緒萬千——她是在追求真相，還是在步入危險？她是在幫助一個陷入困境的人，還是在進一步利用他？最重要的是，當她以若瑜的身份踏入方子皓的私人空間，她能否保持專業，堅守任務的界限？

電梯門緩緩關上，將他們帶向漢來大飯店的高層，也將她帶向這場變裝冒險中最危險，也最具挑戰性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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