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涅丝醒来时，仍躺在他怀里。

维尔泽的胸膛紧贴着她后背，呼吸温热，心跳如战鼓般沉稳，一声一声，仿佛一座沉睡的山脉轻轻震荡。这节奏清晰、有力，竟与昨夜仪式结束后她昏沉沉睡去时的那份安宁几乎如出一辙。

空气中仍弥散着那场仪式残留的气息。

血与火、魔力与肉体交融的气息未曾散去，像一张无法清洗的印记，残存在她每一寸皮肤、每一缕发丝之间。

她本能地想坐起，却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已被人换上了一袭绯红睡袍。

那衣物轻薄到几乎透明，贴肤的纱料紧紧包裹住身体，每一次轻喘都像在用最柔软的方式提醒她：昨夜所发生的一切，真实而彻底。那不是艳丽的嫣红，而是一种浓稠到近乎凝血的赤，如契约魔纹在夜中凝结的花印。

她抬起手，指尖掠过下腹。

隔着那一层薄纱，她依然能感受到契印灼烧后的余温。

那不是伤口，那是——印记。

她没有挣扎，只是缓缓转头，看向身后。

维尔泽仍在熟睡，紫黑长发洒落在枕上，眉眼平静，仿佛昨夜那场将她彻底撕裂与嵌入的交合从未发生过。他的肩膀裸露在外，那圈齿痕分外清晰——那是她咬下的，昨夜的愤怒、羞辱、颤抖全数倾泻在那一口中，齿痕深陷，已微微泛红。

阿涅丝怔怔地望着那齿痕，指尖轻轻触及，一股复杂而无法言喻的钝痛自胸腔涌起。

那一口，早已不仅仅是愤怒。那是她最后的抵抗，也是她唯一的印记。

她缓缓起身，动作小心，仿佛连骨骼都刚刚从火中熔化再度冷却，每一个关节都带着未尽的痛意。

床边，整齐叠放着一套衣物。

她一眼便认出：那不是绯纱公国惯常的高叉挑逗战衣，而是一套剪裁克制、线条简约却极具质感的贴身铠装。深红织线隐约描绘出龙裔身形的力量曲线，背部还特意为尾巴预留出可调节的开口。甲片与衬布之间，缝制之细腻，几近体贴。

她盯着那衣物，久久无言，指尖抚过胸口时，触及一抹微热的跳动。

低头望去，衣内正中，绯红纹章的共鸣正在缓缓泛光。

那一团赤光仿佛在她体内悄然盛放，灼热、冰凉、撕扯与温柔交错共存。她不愿承认它的存在，可它就在那里——不容忽视，无法否认。

正当她沉浸于复杂情绪时，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

“……夜莺们。”

她一惊，回身望去。

维尔泽已坐起，赤裸上身，神情平静。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而是投向房门的方向。肩上的齿痕仍在，未加遮掩，仿佛他从未想过隐藏。

下一刻，门被推开。

三道身影悄然入内，步履无声，却如三根光柱穿透空气。

第一位，身材高挑，曲线丰腴，金边眼镜下一双金褐色眼眸柔和却沉静，仿佛一页缓缓掀开的咒文书页。她的黑发挽成高髻，额侧垂下一缕波浪卷，身披一套细致贴身的黑白制服，胸前织缀苍银扣饰，包裹之下的乳峰饱满挺拔，腰身束紧如书脊，长腿裹在墨黑丝绸下轻盈却有压迫感。她的手中——正捧着一本厚重的魔法书，其上浮动着淡淡咒光。她站定的瞬间，气场如律典展开。

第二位身影仿若霜雪剪影。她银白长发束成高马尾，耳尖微挑，眉眼间的冷色调像冰晶映月。她的脸庞仿佛被刀工细细打磨，平静得如沉冰湖面。那件制服在她身上却呈现出另一种质感——每一寸曲线都像经过精确计算的刀锋，战斗感不在言语，而在肢体间。高叉剪裁露出大腿根部光洁肌肤，其上绑有匕首皮套；侧腰挂着短剑，剑柄以绯丝缠绕，与她气质融为一体。她行至门口，只点了点头，唇未动，气已逼人。

第三人则如一团灼艳狐焰突入眼帘。紫红色的狐耳灵动跳动，六条丰盈尾巴在她身后如花瓣缓缓展开。她走路时尾巴会自然扬起，一圈圈缠过腰际，如风中火影。那件制服在她身上几乎不能称作“覆盖”——上身为紧束的交叉绶带，胸部完全托起外露，仅有黑边围裙形制遮住胸骨与腹线；下身只是一条极细的丁字裤，被尾巴若隐若现地遮掩，腿间的光泽如蜜汁般泛着妖艳水光。她笑得极甜，声音如含糖的酒：“哇——新夜莺？身上还带着昨天的味道呢~”

三人步入寝室，在阳光与绯红帷幔交织的光影中，像是三道截然不同的仪式之灵，同时落在阿涅丝眼前。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她们停在阿涅丝面前。

三人并未出声，却如三柄无形之刃悬于空中。空气变得浓重，每一缕香气都像是混合了命令与诱惑的催咒。即使不说话，三人的气息也足以勾勒出一座完整的权力结构。

最终，最左侧那位高挑女子开口了。

“我是爱丽丝。”她的声音温柔，却有种不容置喙的沉稳，如午夜中的书页翻动声。

“维尔泽大人的第一位夜莺。”她补上一句时语气未变，却平添几分昭示。

她微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金边镜片在晨光中折射出轻微冷光，那本厚重的魔法书依旧捧在怀中，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站姿端正、言辞克制、呼吸均匀，就连脚尖的位置也精准到近乎仪式的程度。她不是在展示自我，而是在传达一个事实——她已习惯被仰望。

“卡萝。”银发女子紧随其后。

她没有赘述，也不曾点头，仅用一个名字和目光完成了自我介绍。

那目光冰冷锐利，如弓弦拉满、未发先震。

她站得笔直，长腿交错，指尖轻拂过悬挂在腰间的短剑，仿佛随时可以从沉静切换为猎杀状态。无须多言，她的存在就是锋刃——她是令敌人畏惧的夜色，而非同伴的安慰。

然后，是那团最炽烈的狐焰。

“我是米瑞雅~”她唇角弯起，尾巴在身后摇得像花开时分的风铃。

“新来的姐妹，记得疼我喔~”她眨眨眼，语气里满是调笑，却又藏着一种令人无法完全放松的诡异温柔。

她的目光从阿涅丝脸上滑下，落在她胸口那道尚未隐去的契印波纹上，像是在舔舐，又像是——辨识同类。

“你身上……还有余热呢。”她嗅了嗅鼻尖，笑得更甜了，“好香啊，是主人留下的。”

阿涅丝浑身一震，像被什么刺中。

她想反驳，却无法开口。昨夜的画面依然在脑中闪现，她无法用任何词语否认，那个印记，的确存在她的身体之上——真实、深刻、不容抹除。

她沉默着，不知该低头，还是挺胸。

“姐妹。”

那词再一次从爱丽丝口中落下，这一次，不是介绍，是呼唤。

她说得极轻，却清晰。

“我们并不期望你立刻接受我们。”

“但从今以后，你是我们的一部分。”

阿涅丝胸口微颤。她曾在战场上与夜莺对峙，曾咬牙辱骂这个身份，曾将“夜莺”视为堕落、为人奴的化身。

而如今，眼前这三人——却像仪式之中步出的祭典执伶，用眼神与言语编织出一张丝网，既不强迫，也不怜悯，只是一句宣告：

你，已归于此处。

维尔泽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不容拒绝：

“带她熟悉蔷薇堡。”

三人齐声应道，步伐统一，动作如一体，那是无数次战斗与契约协同所淬炼出的节奏。

她们没有回头，只有爱丽丝在走过阿涅丝身侧时低声补上一句：

“别怕，这里……或许与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那一刻，阿涅丝的心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

她低头望向自己的手。

指节还有未褪的血痕，是她昨夜紧抓床柱时留下的。

她的愤怒忽然找不到落点。

绯红契约没有摧毁她的意志，却扭转了她感受“羞辱”的方式。它没有让她屈服，却悄无声息地剥夺了她对抗的方向。

她仍然不愿原谅维尔泽。

也不愿被“夜莺”的身份吞没。

可她心底某处，却悄然浮出一丝让她几近恐惧的悸动：

她怕有朝一日——

她不再想逃。

她怕……

她会想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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