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东面的山脊线上爬起来，光线穿过稀薄的云层，洒在满目疮痍的山谷中。灰尘是从遥远时代飘来的记忆碎片，逼迫站在山坡上的店长眯起眼睛——

不远处的谷底横亘着一片奇怪的开阔地。尽管那里应该是平地，但表面却凹凸不平，杂草从金属残骸间钻出，无数黑色的圆坑散布其间，不知是自然的伟力还是某种巨大生物留下的脚印。风卷着沙尘吹过，带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如同大地深处的低语。

“有点意思。”店长抬手遮住阳光，微微勾起嘴角，“看那边，我们好像发现了个小宝藏。”

店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巨大的方形物体侧躺在远处，半埋在土里。即使在这个距离，也能看出它的庞大体积。从外形上看，如同一只以铁为鳞的陆龟。

“那玩意能有什么用？”店员挑眉问道，但眼中已经燃起了探险的兴奋。

“谁知道呢，”店长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也许是个能载我们直接到栖光区的豪华马车？”

店员翻了个白眼，却也笑了：“得了吧，我赌是个装满了铁锈和蜘蛛网的破铁罐。”

但店长倒不生气——她挑起一边眉毛：“那我们打个赌——如果是有用的东西，今晚你来做饭；如果真是堆破铜烂铁，那我晚上给你试试再做锅土豆炖肉。”

“一言为定。”店员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土豆炖肉总是诱人的。

店长转身回到货车旁，从副驾驶座下摸出一把匕首，递给店员：“你的备用刀。知道我为什么总是给你准备双份的武器吗？”

“因为我更能打？”店员接过匕首，熟练地别在靴筒里。

“不，”店长笑着摇头，拔出自己那把保养得锃亮的砍刀，“因为你一个人打架时总是用力过猛，刀刃都崩了。”

货车缓缓驶下山坡，轮胎碾过松软的土地，发出沙沙的声响。随着距离缩短，那片区域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不是巨蛇，亦非巢穴，只一片已经被时间和风沙半掩埋的战场。

“战前的东西，”店长若有所思地说，手指轻敲方向盘，“以前我听人讲过，现在依然有大战的残骸散落各地——死的人比我们见过的还多。”

店员透过挡风玻璃打量着外面——比起墓地这里更像新潮的农场，铁丝网的残骸是枯萎的藤蔓，奇怪的金属框架斜插在地里，如同爬上锈迹的稻草人。远处散落着几辆不明形状的车辆残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我记得她们说是战争导致的气候变化摧毁了旧文明。”店员皱着眉头说，“就是很多人为了更多的地盘或者更多的食物打架，对吧？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打得这么凶？明明有足够大的地盘了。”

店长转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我们不也已经有辆车还在四处游荡吗——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而大家往往会忘了自己有多少财富。”她停顿了一下，嘴角扬起一个调皮的弧度，“不过现在好了，东西是真的不够了，我们才不需要打架——直接抢就行了。”突如其来的左臂一把环抱住店员的胳膊，把她拉向店长的座位，裸绞和亲昵的区别仅仅在于力道。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店员挣开店长，“上次我们抢过谁了？你还特意多付了那个卖水的老婆婆一块肉，就因为她告诉我们康纳纳换路线了。”——抢劫和杀戮是分开的，掠夺亦非抢劫，她们有她们自己的价值观，就像她们会忽略那位战前的幽灵一样。

店长把车停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地方，熄灭引擎：“那是投资，不是慈善。说到肉——”她倾身过来，故意压低声音，“我开始有点饿了，你觉得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鲜活的东西等着我们？”

店员苦笑一声，推开车门：“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已经风干至少五十年了——我还没吃过这么老的风干肉呢。”

“真可惜，”店长摇头叹息，语气夸张，“我还指望着来一顿新鲜的午餐呢。”

“所以你刚刚把我扯过来了？”

“我还没那么饿呢。”

她们沿着一条干涸的沟渠前进，两旁散落着各种金属残片与锈蚀的弹壳。店长不时弯腰捡起一些看似有用的物件，仔细端详后，大多数又被她丢回原处。

“这个有意思，”店长突然停下脚步，杂草中即便是消光处理的铁皮也依然显眼。她踹到了一个方形的金属盒子，大小正好能握在手中——里面是几排锈迹斑斑的金属物件，“看起来像子弹，但比我们用的那种细多了。”

店员凑过来看：“能用吗？”

“不行，”店长摇摇头，却还是将盒子塞进了背包，“已经锈到能原地炸膛了，而且也没有能用它的枪——拆了倒是很合适。”

继续前行，地面上的痕迹越来越清晰——这里确实是一场激烈战斗的遗址。弹坑密布，有些深得足以藏下一个成年人；金属残骸呈放射状分布，像是某种东西在这里爆炸，将碎片抛向四面八方。

“看那个，”店员指向远处一个半掩在土中的骨架，“是人吗？”

店长走近查看。那确实是一具人类骨骸，但已经风化得十分脆弱，几乎与周围的土地融为一体。骨架旁边有一顶奇怪的头盔，形状像半个椭圆，上面还有一些褪色的图案。

“是人，”店长轻声说，语气少有的严肃，“士兵吧，大概。”她拾起那顶头盔，吹掉上面的尘土，但最后也没把它扣在头上。“这东西看起来比我们用的那些结实多了。”

店员蹲下身，小心地从骨架旁拾起一块金属牌，上面刻着一些已经模糊不清的文字和数字。她默默地将它收进口袋，像是对这位无名战士的某种尊重。

“你觉得这些人打仗是为了什么？”店员轻声问。

店长将头盔挂在腰带上，望向远方：“也许是为了保护什么——家人，镇子，信仰。也许只是被临时拉上来的。”她耸耸肩，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就像现在为了一块肉和一壶水一样。”

“真蠢，”店员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尘，“如果那时候的人能组织起比康纳纳还大的车队，就不会天天打来打去了。”

店长笑出声来，又伸手揉了揉店员的头发：“组起车队之后干什么呢？像我们这样靠宰人卖肉过活吗？”

“那不一样，”店员顶着自己的鸡窝头一本正经地反驳——“我们是为了肉，旧文明则是为了——比肉更高尚的东西？但肉是为了生存，而没有高尚的东西也一样能活下去……吧。”

“有道理，”店长故作沉思，压住自己的笑意——“那我们算是道德楷模？”

两人继续前行，终于来到那辆巨大的方盒前。近看之下，这铁皮怪物更加令人生畏——比货车还大的表面虽然锈迹斑斑，但依然能看出其曾经的威武。长长的炮管指向天空，像是一根凝固的手指，永远定格在了指责的姿态，只是职责的对象连同保护的对象都已经消失了——显然这是一辆坦克，只可惜年轻的店员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得是什么大人物才能坐的车，”店员绕着它走了一圈，仅剩下对它庞大体积的惊叹，“比我们的货车气派多了。”

店长已经敏捷地爬上了坦克顶部，研究着顶上那个圆形的舱口和锈蚀的机枪。她用刀柄敲了敲周围的装甲，发出沉闷的回响。

“这不是用来坐的，”她笑着解释，“是用来打架的，旧文明人给车加上挡子弹的厚铁皮和大炮，用来打进其他村子和镇子。”

“真的假的？”店员睁大眼睛，也手脚并用地爬上坦克，“那得花多少钱做一辆？”

“比我们这辈子能挣的都多，”店长试图扭开舱口，但多年的锈蚀让它纹丝不动，“啧，打不开。看来我们的赌约要黄了，但里面肯定有人。”

“我就说是堆废铁，”店员得意地笑起来，“谢谢店长的土豆炖肉！”

无视了她的喜悦，店长放弃了开启舱口的尝试，站起身环顾四周。从坦克顶部，她能看到更广阔的战场全貌——远处还有更多的金属残骸，一些半掩埋的建筑物，以及一条蜿蜒的、已经干涸的河道。

“看那边，”她指向不远处一个矮小的建筑残骸，半边墙已经倒塌，露出内部的轮廓，“应该是有人会驻扎的地方。我们去看看，也许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她轻巧地跳下坦克，向店员伸出手：“来吧，虽然没有牛排，但我们可能会找到别的宝贝。”

店员抓住她的手跳下来，脸上满是探险的兴奋：“希望比这铁乌龟更有用。”

“铁乌龟？”店长挑眉，在笑容外更多的是困惑。

“对啊，”店员指了指坦克，“不觉得它像只缩进壳里的大乌龟吗？”

店长苦笑起来，以无法点亮战场的声音回应——“是战前那种长壳的动物吗？现在它们没水可活不了啊。走吧，我的百科全书，让我们去看看还有什么能拜托你科普的。”

门早已不见踪影。阳光从墙壁的缺口倾泻而入，为内部蒙上一层病态的金黄——这栋建筑正在被时光缓慢地杀死，而太阳无情地记录着整个过程。

店长站在入口处，汗水顺着她的脖颈滑下，消失在衣领之中。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金属腐蚀的气味，几乎让人窒息。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古老战场特有的寂静——这是一种与平日荒野不同的安静，仿佛所有声音都被五十年前的那场战争永久地带走了。

“小心点，”她轻声提醒，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地板看起来不太结实。”

店员点点头，跟在她身后。阳光在她们脚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与地上的尘埃交织在一起，画出幻想生物的轮廓。

里面比想象中要宽敞，但一片狼藉——倒塌的架子，散落的文件，破损的设备，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奇怪装置。尘埃在光束中舞动，像是被困在时间中的幽灵，永远无法逃脱这片废墟。

“这是什么地方？”店员拨开挡路的铁架，环顾四周。

店长拾起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印着一些图表和文字，但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看起来像大人物发号施令的地方，或者通讯站。”她把纸放回原处，“这里应该有很多有用的东西。”

两人分头搜索起来。店员钻进一个半倒塌的柜子底下，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店长，看我找到了什么！”

表面有些锈迹的金属箱以刺耳的摩擦声抗议着她的拖拽。虽然它已经锈迹斑斑，但整体保存完好，锁扣紧闭。店长走过来，帮她把箱子拖到光线充足的地方。

“很规矩的盒子，”店长研究着箱子上褪色的标志，“看样子是批量生产的东西。”她拔出匕首，金属与金属相接触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店长小心地撬开锁扣，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犹如雷鸣。箱盖打开，一股陈旧但干净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时间的气息，是被密封保存的过去。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瓶瓶罐罐和包装严密的工具，仿佛等待着某个永远不会到来的伤员。

“店长，”店员凑近看，呼吸因兴奋而急促，“这些是什么？”

阳光透过尘埃落在她的睫毛上，为她的眼睛镀上一层金色。店长忽然意识到，这个时刻——她们两人蹲在战前遗迹中，分享着一个小小的发现——有着一种超越时间的亲密感。五十年前的人类留下的物品，现在成了连接她们的纽带，一种跨越时空的对话。

店长拿起一个小瓶，瓶身上的标签已经脱落，但里面的液体依然清澈，在阳光下呈现出微妙的琥珀色。她轻轻摇晃着瓶子，想象着那些制造药品的人，那些曾经抱有希望的医护人员。

“药品，很可能。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用。”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遗憾，仿佛在为那些未能实现的救援而惋惜。她又拿起一卷绷带，小心地拆开外层防水包装，触感依旧温润而轻柔——“这个倒是保存得不错，干净的绷带可是好东西。”店员已经开始往自己的背包里塞东西：“这些小刀也很锋利，拿来切肉正好。”

店长笑了：“慢点，别这么贪心——先看看还有什么。这里应该不止这些。”

确实如此。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她们又发现了几箱物资——大多是医疗用品、一些工具和一些看起来像是通讯设备的零件。虽然很多东西已经无法使用，但还是有不少保存完好的物品值得带走。

店长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个特别的金属柜，比其他设备都要结实，锁也更复杂。她花了不少功夫才打开，里面是几排整齐的武器——各种枪械和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发财了，”她轻声自语，眼睛亮了起来，“这些可是值钱货。”

店员走过来，好奇地看着那些武器：“能用吗？”

“大部分已经锈死了，”店长拿起一把手枪，检查了一下，“但有些部件还能用，拆下来可以卖不少钱。还有这些——”她指向一排排的弹匣，“子弹虽然不一定能用，但里面的火药是好东西。”

店员拿起一把步枪，笨拙地比划着：“太沉了，比我们的猎枪难用多了。战前的人怎么扛着这么重的东西打仗？”

“因为更好用啊，”店长接过步枪，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机械部分，“一颗子弹就能要人命，打的又远又准，比之前买的手工猎枪准多了。”

“你会用？”店员惊讶地看着她。

店长耸耸肩，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见过几次。小时候认识个老猎人，她有把老步枪，教过我一些。不过现在这些——”她指了指眼前的武器，“太复杂了，而且都坏了。”

她继续翻找，突然眼前一亮：“看这个。”

店长拿出一个黑色的手提箱，比其他物品都要新，似乎是特殊材料制成的，防水防尘。她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块充满光泽的平板玻璃，还有一些附件和文件。

“这是什么？”店员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不确定，”店长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像是某种电子设备。可能是地图，或者通讯设备。”她尝试按了几下按钮，但设备没有任何反应，“没电了，可惜。”

尽管如此，她还是决定把整个箱子带走：“也许在栖光区能找到懂这个的人。如果运转起来，可能值不少钱。”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屋内变得闷热起来。店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示意店员是时候离开了：“装不下的先放着，下午降温了再来。”

背着满满当当的背包走出建筑，两人眯起眼睛适应突然的强光。店长站在门口，环顾四周，突然指向远处：“那边还有东西，看起来更大。”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店员看到一个半掩在地下的大型建筑，只露出顶部。从远处看，像是某种掩体或者地下仓库。

“要去看看吗？”店员问，尽管背包已经很重，但探索的兴奋让她忘记了疲惫。

店长考虑了一下，看了看天色：“先回车上放东西，吃点东西，然后再去。那里看起来更复杂，可能需要时间。”

回到货车的路上，店员突然停下脚步，指向一个他们之前没注意到的地方：“那是什么？”

不远处，一辆奇怪的车辆半掩在土中，只露出顶部和一侧。与坦克不同，这辆车更像是某种卡车，车身较长，有几个舱室。虽然已经锈迹斑斑，但似乎保存得比其他残骸要好。

店长挑起眉毛：“一般来说卡车不会这么长——先回去吃点东西吧，等会去看看。”

回到货车，装满战利品的背包被放在一旁，出现在店员手里的已经是那孩子的肉干——她靠在车身上，眺望着那片战场。阳光下，金属残骸闪烁着微光，却说不出任何已经遗忘的故事。

“你说，”她咬了一口肉干，“旧文明的人也会这样，找一块地方打得你死我活，然后就都不见了，只留下这些破铜烂铁？”

店长喝了一口水，望向远方：“可能吧。人类总是在重复同样的错误，只是规模不同而已。”她转向店员，眼中带着罕见的温柔——或者说一般只会出现在店员身上的人情味，“不过至少我们学会了一件事——别打没必要的仗。”

“嗯，”店员点点头，“不值得。”

太阳开始西斜，光线变得柔和起来，为这片荒凉的战场披上一层金色的面纱，或者说裹尸布。在这片被遗忘的战场上，她们依然在寻找自己的道路——与啃噬着故去的历史。

阳光开始倾斜，热度稍减，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束中缓慢旋转，像是被遗忘的星系。店长调整了一下背包的肩带，示意店员跟上。两人向那辆半埋在土中的长形车辆走去，脚步在松软的土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印记。

距离缩短，那辆车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长而低矮的车身，圆润的边角，侧面有几扇小窗，顶部装有一根折断的长杆，像是某种已经失去功能的触角。整个车身覆盖着厚重的尘土和铁锈，但比战场上的其他残骸保存得要完好。

“看起来像是大人物发号施令的车，”店长说，语气中的期待已然满溢而出，“里面可能有好东西。”

她环绕车身走了一圈，寻找入口。车的后部有一扇金属门，虽然已经变形，但没有完全封死。店长取出砍刀，小心地将刀刃插入门缝，用力撬动。金属摩擦的声音刺耳而尖锐，在寂静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帮我一把，”她对店员说，“我撬开，你拉。”

两人合力下，金属门发出一声令人不悦的呻吟，缓慢地打开了。一股陈旧的空气涌出，带着金属、皮革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复杂气味。门内一片漆黑，只有阳光从门缝中投入一线光明。

店长从背包中取出手电的，摇曳的灯光照亮了车内的景象——这大概是指挥车，里面布满了各种仪器和设备。墙壁上装满了按钮、开关和各种指示灯，虽然早已失去了生命；中间有一张大桌子，桌面上布满了已经褪色的图纸和一些奇怪的装置；角落里还有几把旋转椅，皮面已经开裂，露出下面的填充物。

“小心点，”店长轻声说，“跟着我，别乱碰东西。”

她小心地踏入车内，灯光在她周围舞动，为每一个表面都蒙上一层跳动的淡黄色光芒。店员紧随其后，惊叹于车内的景象——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却又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魅力——科技造物的魅力。

店长走向那张桌子，火光照亮了桌面上的图纸——那是一张地图，显示着某个区域的地形，上面标注着各种符号和线条。虽然已经褪色，但依然清晰可辨。她小心地拿起地图，卷起来塞进背包。

“这个有用，”她说，“至少能看清地形。”

店员则被墙上的一排装置吸引住了。那是一组黑色的方盒子，前面有各种旋钮和小灯，连接着一些已经断裂的线缆。她伸手轻触其中一个旋钮，感受着冰冷的金属触感。

“这些是什么？”她轻声问，声音中满是好奇。

店长走过来，举起火把仔细查看：“可能是通讯设备，用来和其他地方联系的。旧文明有无线电台和很神奇的移动电台，能隔着很远说话，甚至能看到彼此。”

店员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死寂的盒子，她记得康纳纳就有类似的旧时代产物——只是过于昂贵，她们没钱配备。车内的大部分柜子和抽屉都是空的，或者只有一些已经腐蚀的零件。但在一个角落的小柜子里，一个金属盒用自己复杂的锁孔凝视着她。

“找到宝贝了，”她轻声说，眼睛因兴奋而发亮。

费了些功夫，店长终于撬开了锁。盒子里有一本皮面笔记本，几张照片，还有一个小型的金属器物，形状像是一块厚重的砖，正面是一块暗黑的玻璃，周围镶嵌着各种按钮。她小心地拿出那个奇怪的物体，在火光下仔细观察。

“这是什么？”店员探过头来，好奇地问。

“不知道，”店长转动着手中的物体，观察每一个细节，“像是某种控制器或者记录器。”

她尝试按了几下表面的按钮，但那块黑玻璃依然保持沉默，没有任何反应。不过，这个未知的设备保存得相当完好，表面几乎没有损坏，只是覆盖着一层薄尘。

“带上它，”店长决定，“也许在栖光区能找到懂这东西的人。”

她将设备小心地放回盒子，然后拿出那本笔记本。翻开封面，里面是整齐的手写文字，虽然已经褪色，但依然清晰可辨。光芒下文字缓慢地跳动着，试图讲述一个早已被遗忘的故事。

“是一本日记，”店长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旧文明的军官写的。”

她翻阅着笔记本，眼睛快速扫过那些文字——她看不懂很多内容，奇怪的词汇充斥着笔记本的残页。唯一容易识别的是部分页面上的手绘草图，只可惜作者的画功并不算好。

“这里发生了一场伏击战，”店长边读边解释，“作者应该是撤走了，周围一具尸体都没有——看这个。”店长翻到一页，上面夹着几张照片，“这是战前的照片。”

店员凑过去看，火光映照下，照片上的景象如梦似幻——高耸的建筑物，整齐的街道，茂密的树木，还有穿着奇怪服装的人们。一张照片上，一个女人站在一栋玻璃和钢铁构成的大楼前，面带微笑；另一张照片里，是一群人围坐在餐桌旁，桌上摆满了各种食物。

“真的有这么多东西？”店员的声音因惊讶而略显嘶哑，“看那些建筑，那些车子，还有那么多食物，和那本书里差不多——”

店长也陷入了沉思，照片上的世界与她所知的一切如此不同，如此繁荣，却又如此脆弱：“是啊，战前的世界很不一样。有我们想象不到的富足，却还是在打来打去。”

“为什么？”店员问，声音中带着困惑和一丝难以言说的痛苦，“明明拥有这么多，为什么还要互相杀戮？”

店长将照片和笔记本小心地放进背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火光在她脸上跳动，勾勒出深沉的轮廓。

“也许，”她最终说，声音低沉而沉思，“只是害怕失去。或者忘记了自己拥有多少。”

她的话语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带着某种莫名其妙地、超越时间的智慧。店员感到一阵奇异的悲伤，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些早已化为尘土的人们——拥有一切却失去了一切的人。

两人继续搜索车内的每一个角落，寻找有用的物品。在驾驶室的座位下，店长发现了一个小型急救箱，里面有一些保存完好的绷带和药品；在后舱的一个隐蔽抽屉里，店员找到了几把小巧的折叠刀，虽然有些生锈，但依然锋利。

“差不多了，”店长最后环视了一圈，确保没有遗漏任何值得带走的东西，“天色不早了，我们回车上去。”

回到货车上，店长开始整理今天的收获——医疗用品、工具、武器零件、地图、笔记本、照片，还有那个奇怪的黑色“砖块”。她将每一件物品都仔细检查，分类，然后安置在货车的储物箱中。

店员坐在车门边，望着远处逐渐被暮色笼罩的战场。夕阳的余晖为每一块金属残骸都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芒，使这片荒凉的土地暂时摆脱了死亡的阴影。她想起那些照片，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世界，那些未知的面孔。

“你觉得栖光区会是什么样？”她突然问，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也有一丝不安。

店长停下手中的活，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可能和传说的不太一样。”她顿了顿，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微笑，“但我希望那里至少有干净的水和不那么难吃的食物——不过如果食物足够美味的话，我们的肉大概是卖不出去了。”

店员笑了起来，笑声在傍晚的空气中飘散：“那我可就没机会展示我的厨艺了。”

“你管那叫厨艺？”店长挑眉，语气中带着调侃，“上次你煮的肉干得跟鞋底一样。”

“那是因为你喜欢嚼！”店员反驳，脸上却带着笑意，“但是你煮的汤真好啊……”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仿佛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周围的废墟和远方的未知。夕阳渐渐西沉，最后一抹光芒为她们的笑脸镀上金色，也为那片战场送上最后的告别。

夜幕降临，星星一颗颗亮起，俯视着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店长打开了驾驶舱的顶灯，温暖的光芒笼罩着货车内部，创造出一个小小的安全区域。

她拿出那本笔记本，借着灯光继续阅读。那些文字将她带回到五十年前，一个她从未经历过的世界，一场她无法想象的战争。而店员则在一旁整理今天收集的小物件，不时向店长投去好奇的目光。

夜已深，风吹过废弃的战场，发出低沉的呜咽，如同亡灵的低语。但在这辆小小的货车里，灯光依然明亮，笑声依然清脆，生命在废墟中顽强地延续着。

夜色渐深，灯光包裹着两人，像一个脆弱的避风港。店长翻到笔记本的最后几页，发现那里的字迹变得潦草而紧张，明显与前面的整齐书写不同。她皱起眉头，靠近灯光，仔细阅读着这些最后的记录。

“有意思，”她轻声说，手指轻触着那些字迹，仿佛能从中感受到写下它们的人的情绪，“这些是最后的记录。”

店员停下手中正在擦拭的小刀，抬起头：“上面说什么？”

店长的眼睛快速扫过文字，然后缓慢地读出声来：“第十七天，西北方向传来爆炸声，整个夜晚都没停过。电台断断续续，大部分信号都被干扰了。西斜坡的阵地昨天失守，河谷那边拒绝疏散人员——但是我认为敌人打不到那里。指挥部下令我们准备撤离，但道路已经被截断。我们被包围了。”

她停顿了一下，翻到下一页，声音变得更加沉重：“第十八天，通讯中断。我们只能通过信号弹联系相邻部队。食物和水不多了，尤其是医疗物资，伤员太多。天气开始变冷，不知道能否撑到增援到来。坐标已经发出，但没有得到确认。夜里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不像是常规武器……我听说有一些奇怪的可以破坏空气层的炸弹，希望不会是那种东西。”

店员沉默地听着，眼睛注视着店长在车窗上投下的影子。这些话语穿越时间而来，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紧迫感和恐惧，让人不由得感到脊背发凉。

店长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只有短短几行字，字迹更加凌乱，几乎难以辨认：“第十九天，黎明。我们尝试突围，但是没能成功，目前部队正在撤退，希望没有埋伏……燃料也不够了，指挥官告诉我们等会要步行撤离了。不过天空变成了奇怪的颜色，也许那个武器的传言是真的。如果能撤到河谷里……但那里太远了，就算我能穿过一百公里的路，那里除了一条早就废弃的铁路线外也没有任何能把我带出去的交通方式。如果我能过去的话，就再也不回部队了。”

最后的文字戛然而止，后面的页面空白一片。店长缓缓合上笔记本，陷入沉思。帐篷内一片寂静，只有灯偶尔发出的轻微电流声打破平静。

“作者……死了，是吗？”店员最终问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店长点点头：“很可能，否则他不会把这种逃兵宣言留在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但最后那段很有意思——大概那就是栖光区，一百公里外，还有铁轨。”

店员眼睛亮了起来：“你确定那是栖光区？”

“可能是。”店长拿出那张破旧的作战地图，在灯光下展开，“如果这些数字是坐标的话，我们可以大致确定位置。”

她在地图上找到对应的区域，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看，就在这里，山脉的另一侧，河谷地带。”

店员凑过去看，她的影子在地图上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不远，但要走一条土路。”

“是啊，”店长轻声说，眼神变得柔和，“如果记录属实，栖光区可能真的存在，而且有可能保存着战前的一些东西。”

“就像那些照片上的世界？”店员问，声音中带着一丝向往。

“不会那么完整，”店长摇摇头，语气变得现实，“但可能比我们见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好。”

她把地图和笔记本小心地收起来，动作轻柔，仿佛在处理珍贵的遗物。然后她仰靠在座椅上，望着帐篷顶部，眼神飘忽，像是在看着很远的地方。

“明天一早出发，”她最终说，声音中带着决心，“带上能用的东西，其余的留在这里。只有最后一百公里了。”

店员点点头，没有异议。两人开始准备就寝，各自铺开睡袋，在货车有限的空间内寻找舒适的位置。灯光调暗，但没有完全熄灭——在这片曾经的战场上，完全的黑暗总会带来不必要的恐惧。

帐篷外，风声变得更加低沉，偶尔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仿佛那些废弃的机械正在夜色中苏醒。星光穿过云层，洒在那片曾经的战场上，为每一块金属残骸都镀上一层冷清的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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