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锅里的火舌舔着铁壁，铜钩挂着的铁链垂在灶台边。灶房里弥漫着猪油和花椒的焦香，几个短打扮的男人在磨刀石上蹭着铁钩。

"沈小姐可真是玉做的人儿，这手腕子比新剥的笋还嫩。"李三用铁钩挑起少女的下巴，刀刃般的目光刮过她单薄的绸衣。

沈明珠缩在墙角，丝绸绣鞋陷进灶灰里。她攥着褪色的荷包，荷包里装着半块桂花糕。"我爹是翰林院编修，你们不能这样。"她的声音像冻住的溪水，清亮里带着裂纹。

赵管事从灶台后转出来，油手在围裙上抹出两道黄渍。"沈大人欠了大通银行三千两银子，连本带利滚到六千两。这借据上白纸黑字写着，若不能按期偿还，自愿以女抵债。"

"我爹不会签这种字据！"沈明珠突然站起来，发髻上的银蝴蝶撞在砖墙上。她闻到赵管事嘴里腐坏的蒜味，看见他牙缝里嵌着的韭菜叶。

李三抖开那张桑皮纸，右下角朱砂印泥盖着沈家祖传的私章。"正月十六画押的，那日沈大人在醉仙楼喝了三坛女儿红。"他手指点着墨迹未干的"自愿"二字，"沈小姐可知道醉仙楼是什么地方？"

灶膛里爆开一颗火星，溅到沈明珠脚边。她盯着自己绣鞋上烧焦的牡丹纹，想起上元节那晚父亲醉醺醺回来，官服下摆沾着胭脂。母亲默默剪掉那块绸料时，剪刀发出饥饿的声响。

"你们要多少钱？"沈明珠松开荷包，桂花糕碎屑簌簌落在灶灰里，"我有攒的体己银子，存在恒昌票号......"

赵管事哈哈大笑，黄牙间的唾沫星子喷到她脸上。"沈小姐的体己钱，怕是连利息的零头都不够。"他突然抓住少女的手腕，"不过银行的史密斯先生说了，像您这样的清倌人，在租界的拍卖会上能值八千两。"

沈明珠感觉铁钩冰凉的触感爬上小腿。她盯着房梁上悬挂的熏肉，那些暗红色的肉块正在往下滴油。"我要见史密斯先生。"她说得很慢，确保每个字都像绣花针一样扎进对方耳朵里，"我通晓四国语言，可以当翻译。"

灶房里突然安静下来。李三的铁钩停在半空，钩尖映着少女苍白的脸。赵管事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围裙上的油渍。"沈小姐可能不知道，"他忽然压低声音，"史密斯先生去年买的那个扬州瘦马，因为不肯学洋文，被扔进黄浦江喂鱼了。"

沈明珠解开衣领的盘扣，露出锁骨下方淡青的血管。"我还会弹钢琴。"她说，"肖邦的《革命练习曲》。"

油锅里的油开始翻滚，浓重的油烟味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沈明珠被按在灶台边的长凳上，两个壮汉死死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她的绣鞋早已被剥去，露出一双莹白如玉的脚，脚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史密斯先生说了，得先让她记住疼，才知道听话。"赵管事搓着手，从灶台边拿起一双长柄铁钳，"先炸脚，再炸腿，慢慢来。"

李三将烧红的铁钳往油锅里一浸，油面立刻翻腾得更厉害了。沈明珠看着那滚烫的铁钳，喉咙发紧，却不肯开口求饶。

"别怕，沈小姐，"赵管事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史密斯先生最怜香惜玉，只要你乖乖的，待会儿还能给你留个完整的脸。"

沈明珠死死咬住下唇，直到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她的脚踝被铁钳钳住，皮肤被烫得微微泛红，但真正的痛苦尚未开始。李三一手按住她的膝盖，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脚腕，缓慢地往下压。

脚尖刚碰到油面时，沈明珠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的脚趾猛地蜷缩，但李三的力道丝毫不减，一点一点地将她的双脚浸入滚烫的油里。

剧痛像一把尖刀，从脚尖直刺进骨髓。沈明珠的身体猛地绷直，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尖叫，却又被她硬生生咬住，变成一种压抑的呜鸣。她的指甲深深抠进长凳的木纹里，指尖泛白，几乎要折断。

油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她的双脚在热油里微微抽动，皮肤迅速泛起一层金黄，随后变得焦脆。脂肪融化，油脂从炸裂的皮肉间渗出，和锅里的油混在一起。她的肌肉在高温下收缩，脚趾弯曲成诡异的弧度，却仍然被迫浸在油中。

"痛吗？"赵管事俯身凑近她的耳边，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这还只是开始呢。"

沈明珠的额头渗出冷汗，嘴唇已经咬出了血，但她仍旧死死盯着赵管事，不肯低头。她的双腿因为剧痛而颤抖，却仍被李三牢牢按住，一点点往下沉。

"你们……一定会……后悔……"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某种惊人的坚定。

赵管事冷笑一声，转头对李三使了个眼色。李三点点头，手上力道加重，将她的双腿完全浸入油中。

沈明珠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前一片血红。

双腿完全浸入油锅的那一刻，沈明珠的喉咙里迸发出不成调的嘶喊。滚烫的油脂顺着她的小腿爬升，皮肉在高温下迅速收缩、绽裂。她能看到自己的皮肤在油中卷曲、变黑，脂肪化作细小的油珠从肌肉纤维间渗出。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但李三粗糙的大手仍死死按着她的膝盖，确保双腿在油中缓慢翻动。

"瞧这火候多好。"赵管事用铁勺搅动着油锅，欣赏着少女腿上渐渐浮现的金黄色泽，"皮子酥脆，里头的肉还嫩着。"油脂沸腾的声响中，他忽然贴近沈明珠汗湿的鬓角，"知道为什么先炸腿吗？这样血往下流，人能清醒得更久些。"

沈明珠的指甲已经在长凳上劈裂，指尖渗出的血珠在木纹上拖出十道暗红的痕迹。她的瞳孔剧烈收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当李三终于将她的双腿提出油锅时，焦黑的皮肤表面已经出现细密的裂纹，露出里面粉白色的肌肉。

"该换边了。"赵管事兴致勃勃地解开她衣襟的盘扣。沈明珠被翻过身来趴在长凳上，后背的衣裳被整个扯落。冰凉的铁链缠上她纤细的手腕，铜钩穿过腋下将她吊起，让双臂悬在另一口油锅上方。

悬空的身体让炸伤的双腿承受全部重量，沈明珠眼前炸开一片血红。她看见自己焦黑的脚趾间滴下浑浊的油脂，在地面凝成蜡状的圆点。赵管事用铁尺拍打她紧绷的腰线："史密斯先生特别交代，要把这儿炸透些。"尺子滑向腿根，"免得日后不听话，还能用身子讨饶。"

滚烫的铁钳贴上大腿内侧时，沈明珠的脊背弓得像张拉满的弓。油锅升腾的热气熏得她视线模糊，却能清晰感觉到钳齿陷入皮肉的灼痛。当私处被铁钳夹住缓缓拖向油锅时，她终于发出绵长的哀鸣，像被掐住脖子的夜莺。

"忍忍，这就让你舒坦。"李三大笑着松开铁钳。沈明珠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娇嫩的部位浸入滚油，剧烈的痉挛让她咬破了舌头。血腥味在口腔弥漫的瞬间，她听见皮肉炸开的声响，某种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汩汩流下。

油锅里的手臂已经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沈明珠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无意识地抓握，像要握住最后一丝生机。赵管事用铁钩勾起她脱臼的下巴："多标致的小脸，一滴油都没溅着。"他突然将钩子刺入少女锁骨，"等你爹看见这身金灿灿的皮肉，保准能想起欠债的事。"

剧痛中沈明珠突然笑起来。她染血的牙齿在油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烦请转告史密斯先生……"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就说……肖邦的曲子……我怕是弹不了了……"悬在油锅上的手臂突然剧烈挣扎，铁链哗啦作响中，她将自己更深地沉入滚油。

灶房里响起皮肉爆裂的噼啪声。李三慌忙去捞铁链时，发现少女的指尖已经炸开金黄色的花。沈明珠涣散的瞳孔里映着晃动的油光，嘴角却挂着古怪的微笑。被提出油锅时，她焦黑的双臂像枯萎的树枝般垂落，露出内侧未被油炸的皮肤——那里还留着昨日练琴时，被琴键边缘压出的淡红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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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下来了。

这句话听起来像某种荒谬的讽刺。他们炸断了我的腿，炸烂了我的手臂，炸毁了我身体最私密的部分，却偏偏留下了我的脸，和一条命。

后来我才知道，史密斯先生其实没打算让我死。他想要的是一个会说话、会惨叫、会求饶的玩具，而不是一具浮在黄浦江里的浮尸。当我的双腿在油锅里变成焦黑的枯枝时，他已经付清了所有赌债，而我父亲——那个曾经清高的翰林院编修——颤抖着签下了卖身契，换回他的仕途和脸面。

我被扔进法租界的一间小阁楼里，浑身裹着浸满药油的纱布，像一具正在腐烂的木乃伊。伤口溃烂流脓的时候，我闻到自己皮肉散发出的焦臭，像街边摊贩烤过头的猪肉。法国医生每周来一次，用镊子撕下黏在伤口上的布料，往露出的嫩肉上倒酒精。我痛得抽搐，却发不出声音——喉咙早在油锅前就喊哑了。

"你会习惯的。"医生用生硬的中文说，"疼久了，就不觉得疼了。"

他错了。

疼痛从未消失，它只是变成了我的一部分。当我的双腿萎缩成两根弯曲的焦炭，当我的手指蜷缩成爪，当我的身体再也感受不到任何触碰的温暖——疼痛反而成了唯一能让我确信自己还活着的东西。

史密斯先生偶尔会来看我。他喜欢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那双玻璃珠似的蓝眼睛。"真可惜，"他说，"你本来可以很值钱的。"他的手指划过我完好的脸颊，然后突然用力掐住我的喉咙，"但现在，你连妓院都不要。"

我学会了沉默。沉默比尖叫更让他恼怒。

十八岁那年，我得到了第一把轮椅。木制的轮子转动时会发出吱呀声，像垂死的老鼠在啃咬地板。我开始在租界的巷子里游荡，看黄包车夫奔跑时小腿鼓起的肌肉，看法国女人高跟鞋里弓起的脚背。有一次，一个醉醺醺的水手撞翻了我的轮椅，我趴在地上，盯着自己扭曲变形的残肢，突然笑出了声。

水手吓得酒醒了大半，哆哆嗦嗦地把我抱回轮椅上。"对、对不起……"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盯着他湛蓝的眼睛——和史密斯先生一样的颜色——轻声说："没关系，反正我早就不会疼了。"

这是个谎言。

我依然疼。在每一个潮湿的雨季，骨头缝里会渗出细密的刺痛；在每一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皮肤下的神经会突然燃烧起来，让我错觉自己又一次被按进滚烫的油锅。

但我活下来了。

有时候，我会摇着轮椅到外滩，看黄浦江上漂浮的油花。阳光照在漆黑的水面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极了当年油锅里翻滚的泡沫。

史密斯先生死在一九一七年，醉酒坠马。听到消息的那天，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法国医生留下的，原本是用来麻痹疼痛的。

我喝了一口，然后全部倒在了自己的残肢上。

酒精灼烧溃烂的伤口时，我终于像当年在油锅里一样，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但这一次，没有人会按住我的手脚。

这一次，疼痛只属于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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