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真氣派，但是也有點陰森。」穿著卡其色校服的海鈴，提著貝斯包和書包下車，面無表情的在心裡吐槽，傍晚時分的紫色天空和玫瑰花園搭配起來有些詭異，室內吊燈和壁燈的亮度不夠，裡面的燈泡也許是昭和甚至大正年間購置的備品。

　　海鈴禮貌的婉拒女僕阿姨為她提「行李」的好意，把貝斯包背上。

　　經過不用脫鞋的玄關與大廳，踩在寬闊的紅地毯上，海鈴按照LINE裡的訊息「我在夫人室，進門後左轉上樓，有開燈的第一間。」移動。

　　開門後的第一印象是紅茶香，溫暖而濃郁，還有一點果香。

　　「請坐吧。」放下書本，在單人沙發椅上的祥子，抬起頭看向進門的海鈴，平淡的說道，表情就像冰冷的大理石雕像，精緻而無瑕。

　　她身著修身剪裁的深藍色高領長袖連衣長裙，上衣部為穩重的絲絨，以自然收腰的剪裁和一環細微的折邊為界，長裙部分是隱隱流著光的緞面，直至小腿肚。淺藍色的頭髮在後頸處收攏成低盤髮，緊緻的圓髻由一條乾淨俐落的三股辮盤成球，用黑底白邊絲帶固定，低垂到胸側的前髮不變，但是右側那束波浪捲髮撥到耳朵後面。

　　如果沒有額頭那兩片整齊的瀏海，海鈴也許會覺得這是祥子的姊姊或阿姨之類的。

　　夫人室的空間非常大，中心擺放了兩具三人沙發，兩具單人沙發，圍著橢圓形的茶几，兩側前面有低矮的書櫃，展品櫃、靠窗擺放的音響、壁爐旁的防震架上的唱片機，窗邊的擴大機和放大器。

　　海鈴並不討厭這個氛圍，寧靜而自在，溫潤而不放縱，她和祥子的品味其實是差不多的。

　　但是她感覺祥子有點太正式了，於是故作輕鬆的脫下貝斯包，從後方把書包放到沙發緊靠扶手的一側，再走到沙發前，正對著茶几上茶杯９０度垂直的位置，精準的坐下，挺直腰。

　　「八幡同學，我可以稱你為海鈴嗎？」祥子緩慢站起，俯身為海鈴倒茶。

雪松與檀香的氣息從祥子的頸邊向海鈴釋出，玫瑰與茉莉的微甜花香緊隨而至，包圍了黑狼尾的少女，尾韻略帶琥珀，好像是在向她問好。

　　雖然海鈴在爵士樂酒吧或酒會之類的場合見過類似的世面，但心跳還是微微的加快了幾拍，也許她其實對祥子有一絲仰慕也說不定。

　　「可以，但我還是會稱你為豐川同學。」海鈴把手抵在自己的腹肌上作為支點，托著下巴，觀察祥子那非常自然，從睫毛到嘴角都帶著憂傷和漫不在乎，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玫瑰色眼影，冷調的裸色系唇膏，祥子的面容就像一朵烏雲，靜靜的壟罩在沙發與茶几之上。

　　貼合手腕，蓋過虎口的深藍色長袖，末端那一圈黑色刺繡「Oblivionis」，和細長手指一同在海鈴面前晃動，祥子端莊的輕傾鑲藍線白瓷茶壺，迅速升起的熱氣，帶著甜美的玫瑰花香與薄荷的清涼感，輕輕的貼上海鈴的感官，好似一個擁抱，柑橘、無花果的香氣與酸韻，被豐川家主的溫暖木質香氣襯托著更為突出。

　　「海鈴，妳如果不想喝，我也不會介意。」祥子慵懶的向後坐倒，左手拿著寶藍色細帶鑲邊的茶碟，右手拇指和食指夾住杯耳，將金線勾勒杯口的紅茶杯，往前伸向海鈴，好像要碰杯一樣。

　　「倒也不會，紅茶不加糖和牛奶的話，基本沒有什麼熱量。」海鈴學著祥子的樣子端起紅茶，試探性的吹一口氣，但還是太燙了，所以放下來，想等結束餐前會的時候再一飲而盡。

「海鈴和初華、立希所屬同一個班級對吧？」溫熱的茶水融化了些許拘謹，祥子漫不經心的問。

　　「嗯，今天三角同學精神不錯，我原本還有點擔心妳們的關係呢。」海鈴開始試探。

　　「這並不是妳需要煩憂的事情喔，即使Ave Mujica再次停止運作，我也會為海鈴的人生負責。」從容的闡述權責關係，祥子的目光柔和的撫過海鈴。

　　「這是我們五個人應該共同面對的事情…而且我的人生可不僅是豐川同學的所有物。」海鈴心頭一揪，嚴肅的說。

　　「那我是初華的所有物嗎？」祥子和Ave Mujica難道不是海鈴用來向立希證明自己的工具嗎？就像立希為了燈而努力，只不過自認為隊長的立希和隊友們的關係深厚，這是海鈴尚未經驗到的事物。

　　「那不是我能單獨決定的，況且這才兩三天，長遠來看，也許妳們此刻的爭執和芥蒂根本不值一提。」海鈴把球踢回去。

　　「我也是這麼對初華說的，妳可知道她怎麼回應的嗎？」祥子閉上眼睛開始回憶。

　　「她把自己的身體押注在鐵軌上，如果我不住進她家，或是不讓她休學成為豐川家的執事，初華便要離開這個世界與Ave Mujica了。」簡單的闡述，伴隨著電車的行駛噪音，祥子還記得那冰冷的觸感，以及道渣在身邊不斷躍動，自己就像爆米花中的奶油。

「…然後呢？」情節發展超乎預料，海鈴摀著臉思考。

　　「我給了初華承諾，但是我並不甘願，就像我也不想看到海鈴離開三十個樂團一樣。」祥子有些幽怨的說出真心話，自己不想要這種沉重的羈絆。

　　海鈴呼出一口氣，眼睛有些痛苦地盯著祥子。

　　「無論是妳、三角同學，還是我，都已經無法回頭了。」眼神從迷茫轉向堅定，一無所知，不知所措，但結果決定一切。

　　海鈴從書包中拿出初音的信，遞給祥子。

　　祥子起身，走到矮櫃邊，拉出抽屜，找到拆信刀，背對著海鈴把信看完。

　　微微顫抖，然後像是「果然如此」那樣苦笑。

　　接著把信紙折好，放回信封裡。

　　「海鈴，恭喜妳，樂隊不會結束了。」淺藍色的髮絲在海鈴的脖頸處晃蕩，祥子探到海鈴耳邊輕語，木質的香氣開始安定海鈴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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