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蹲在這裡做什麼？」

　　レオナ手上抓著ラギー硬塞給他的藥草，不知道為什麼，他明明只是無法逃離學校，卻得跟男友一樣幫忙跟著拿東西。

　　「レオナさん再等一下……」鬣狗趁著蒐集上課要用的材料，伸長手偷偷地拔了附近幾株昂貴的藥草，「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是賣掉我就能衣食無憂好一陣子了，シシシッ！」

　　這個區域的灑水器剛工作完，握在ラギー手中的藥草葉片佈滿水珠，在太陽光下閃閃發亮。ラギー想起レオナ第一次在雨後的樹下找到他，不解地問：「草有什麼好看的？」，自己果斷地答道：「總覺得好像雨天過後，打工路上偶然看見的蒲公英，就跟鑲滿了鑽石一樣！如果是真的就好了，一定可以賣很多錢，シシシッ！」

　　這句話或許普通到讓レオナ想笑，畢竟王都裡這種昂貴的東西多的是，但是當時對方僅是輕笑一聲，拎著ラギー的領子，說：「確實是你會說的話，不過我餓了，快走。」

　　總覺得不管哪個年紀的レオナさん都一樣任性。

　　ラギー這麼想著，便聽見如同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響。他往不遠處一看，發現レオナ不知道什麼時候，用魔法整理了一塊乾燥的草地，打算坐下來小憩。令人欣慰的是，他沒有忘記ラギー交給他的藥草，仍然緊緊地抓在手中。

　　「看吧。果然一樣。」

　　小獅子興許是聽見鬣狗的自言自語，悄悄地轉動了耳朵。

　　「我明明是說再等一下，レオナさん怎麼就跑來睡了？就算馬上能睡著，但想都知道不可能睡很久吧？」

　　「誰知道你的一下子是多久？」他瞄了一眼蹲在旁邊的人。

　　「レオナさん每次都這麼說，不管我多快回來，都會抱怨：『你太慢了。』」ラギー逮到機會又開始說起レオナ不知道的事，「整天幾乎都在睡覺，補習或寮長會議都要我催。我的床可是只有レオナさん的一半，明明有那麼大張的床，卻喜歡在植物園睡覺……呀，雖然也沒錯，畢竟這裡一直都是適合睡覺的溫度。」

　　如果二十歲的レオナ在，他一定會滿臉不耐煩地說：「所以不是讓你躺了嗎？」不過現在レオナ還在十二歲的階段，所以他只是叛逆地道：「到底在說什麼東西……反正結論就是這裡有我的地盤，無所謂。」

　　「不對哦，レオナさん最常待的地方是溫帶地區。亞熱帶地區嘛——」

　　「嘁，真囉嗦，採完了就快走。又沒有在休息，不是還在上課嗎？」預測到ラギー又要開始說故事，二王子比對方更快做出反應，從他身邊逃離特地烘乾的草皮。

　　ラギー看著總是能洞察下一步的獅子，不自覺地感到有點好笑，他想著：「就這麼不想聽自己的故事嗎？」之後便隨レオナ往クルーウェル說的地點集合。

　　魔法藥學室就在植物園隔壁，レオナ憑藉剛才的記憶，比ラギー早一步到達門口。

　　「不進去嗎？」

　　鬣狗看著停在門口的小獅子。只見他抓住自己，把藥草全部塞到ラギー手上，說：「既然到了，自己的東西自己拿。」

　　「說得也是，我都忘了。」

　　「是故意不拿走的吧。」

　　「シシ！」

　　レオナ很想就這樣丟下傻笑的ラギー，但是他只是「不得已陪上課」，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只能等ラギー帶著他走到位子上。

　　少年沒有直接拿起實驗器材，而是先將「要賣的藥草」和「上課用的藥草」仔細分開，隨後偷瞄了一眼隔壁的桌子，有樣學樣地翻到同一頁。

　　這節課到現在總算進入最重要的時刻，レオナ盯著ラギー在燒杯裡添加各種成分，這才注意到，他的實驗服也比身形大了一號。察覺到視線的ラギー一邊小心翼翼地照著課本的步驟動作，一邊問道：「我有什麼做錯的地方嗎？」

　　「奇怪的不是步驟，是你的衣服。」

　　「衣服？哦——因為穿實驗服洗衣服很方便，又不怕弄髒，跟レオナさん解釋了之後，他就很乾脆地說：『洗好直接拿走。』很爽快呢。」

　　「哦，是嗎。」

　　「什麼嘛，還想說レオナさん會有更激烈的反應，這樣說不定又不小心灑到你，誤打誤撞就變回來了，シシシッ！」

　　レオナ默不作聲好一陣子，他覺得ラギー對自己總是口無遮攔，本來他應該對此生氣的，卻又覺得這樣的下屬比王宮的召使有趣，內心頓時產生了矛盾。

　　二十歲的他，究竟是怎麼看待ラギー的？

　　小獅子思忖著，和クルーウェル對上眼。剎那間，他想起一切的源頭都是魔法藥水，既然如此，他們何不向專家求救？

　　「我說，你叫這個老師幫忙我變回去不就得了？既然是魔法藥學的老師，這對他來說應該是小菜一碟吧？」レオナ說著，在心中為自己的聰明伶俐鼓掌。

　　「雖然不想說，但是老師們可能覺得レオナさん這個狀態對他們而言反而輕鬆。」ラギー無奈地說，「誰叫レオナさん上課懶懶散散的，現在不扣上課時數，就等於暫時不用催你交作業了。更不用說他們完全不擔心レオナさん落下進度，反正都已經留級兩年，任誰都知道交作業只是形式，根本不需要靠這個來確認你是不是真的學會。」

　　「……」

　　「所以暫時……嗯……我覺得找不到馬上變回去的方法。反正リリアさん都這麼說了，應該不會維持太久才對。」他想都沒想，就把レオナ的希望粉碎。

　　霎時，二王子意識到，無論ラギー或是老師，都是這個學校裡的人，若非對自身有利，他又如何能得到援助？

　　「嘁，算了，果然都是自私的傢伙。不然你說說留級是怎麼回事。」

　　「留級應該要問レオナさん吧？是有聽說過上課時數不夠這個原因啦。」為了在這裡證明實力也是其中一個，只是現在不能說出來而已。

　　「就這樣？」

　　「應該還有我不知道的理由吧。」

　　「你不知道？不是有很多故事要說嗎？」

　　「但是也有如果レオナさん不想說，我也無從得知的事啊。我能告訴你的，只有他對我說過，或是我們一起經歷過的事。」

　　ラギー輕輕搖晃裝著成品的透明罐。

　　如果レオナ沒有オーバーブロット，他可能一直都不知道，二王子對於無法成為第一，回應任何人的期待，感到如此絕望。留級的話，總覺得問了也是徒勞無功，畢竟如果レオナ不想隱瞞，他肯定會老老實實地坦白。

　　自始至終，他只對二王子的飲食和日常行動瞭若指掌，想到這，ラギー忍不住自嘲地說：「不瞞你說，我瞭解的大部分是『レオナさん』，不是『夕焼けの草原的二王子』，所以我常常忘記他是王子殿下，シシ！」

　　レオナ對二王子三個字有了反應。他不發一語地繼續聽ラギー說著：「不過如果是我，除非有目標，否則也會下意識逃避容不下我的地方，不知道レオナさん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思維。」同時腦袋裡閃過了昨天的夢。

　　レオナ猜想，當時的他或許連現在握著的一絲希望都失去了，所以才會離開王宮，這有很大機率就是ラギー隱瞞他的部分。

　　但究竟真相是什麼？還得等之後親自盤問對方，可以肯定的是——

　　「那不是挺好的嗎？」レオナ滿臉無所謂地說。

　　「嗯？」

　　「這就表示，二十歲的我只想讓你知道真實的他。撇開光鮮亮麗的外表、崇高的身份，只是サバナクロー寮的寮長——レオナ。你不是因為他是王子而追隨他，也不只是因為錢，還有──不管他在學校外面是什麼地位，他都在這裡看到你的能力，並選擇了你。我說的沒錯吧？ラギー。」

　　略顯稚嫩的聲音結束在他的名字。和レオナ對上眼的瞬間，ラギー急忙收起因為這段話而露出的詫異表情，緊緊地握住手中淡藍色的藥水。

　　這樣……原來是好的嗎？

　　ラギー從沒想過這個可能，他總以為レオナ是不想對外人訴說太多私事，再者，他也不認為鬣狗有資格過問。

　　「做好課堂測驗的藥水之後，就貼上名字交過來。」

　　クルーウェル的聲音像是貧民窟裡少見的雨，打破了這句話之後的寂靜。ラギー在交作業的短短路途上仔細地想了想，剛才的話是懷抱希望的十歲小獅子說出口的，套在二十歲的レオナ身上未必適用。

　　差點就被騙了。ラギー輕拍胸膛，方才內心掀起的波瀾回歸平靜，他像平時一樣說服了自己──レオナ其實沒有其他心思，無論他們在外人看來有多特別、從彼此身上得到多少好處，兩人都只是利益關係。

　　我能做到的事，只要對レオナさん有利，誰來做都一樣吧？ラギー不自覺地垂下耳朵。

　　「未免也太危險了……真是的，這種事就算是レオナさん也不能亂說。那個王子殿下才不會因為我，產生什麼特別的思想。」ラギー回到位子上，和無聊到開始打哈欠的小獅子說。

　　「哼，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只是學你發表看法罷了。比起這個……」レオナ斜眼瞄了一眼桌上的容器，「你做出來的藥水是藍色？」

　　「當然啊。」

　　「哈啊？課本不是都攤開擺在這裡了嗎？」

　　「啊？」

　　看ラギ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レオナ指向頁面右下角，「這些材料做出來是紫色吧？」

　　「レオナさん怎麼不早點說啊！我已經交出去了！」

　　「跟我有什麼關係？這不是我的義務。難道二十歲的我沒有教過你？」

　　兩人吵吵鬧鬧地在魔法藥學室裡鬥嘴，レオナ看著ラギー惱羞成怒的模樣，忍不住想，這或許就是二十歲的他和鬣狗有利益關係的原因。

　　想要花更多時間適應學校生活的自己，和需要課業指導的ラギー，也許還有很多，他不知道但兩人卻十分契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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