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请不要处分在我返回基金会时那些负责对我进行审查的基金会员工。他们的审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在离开【欢愉傀儡】之前，主人已经主动擦除了我意识中所有的神术印迹，并且解除了对基金会高等级现实扭曲者强制忠诚精神印迹的封锁。在我返回基金会的时候，我在神智上是符合基金会标准的、完全独立的自由人。在那之后直到现在，我作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我的意志与过去经历与学识共同结出的硕果，包括基金会的忠诚印迹。

大部分基金会成员都不知道忠诚印迹是什么，我来简单说明一下。对基金会所属的2级以上、但不满足成为独立收容物的现实扭曲者们，基金会会运用一种精神奇术在他们的意识深处刻下忠臣印迹；只要当事人心中涌现出背叛或是逃跑的念头，“我是属于基金会的财产”的钢印就会阻止这些想法付诸行动。

所以，我，祝凛夕，基金会预备监督者O5-19，在此声明：再次选择忠诚于主人是事实，但我没有背叛，无论基金会还是人类。

我只是输掉了这场苦难的对弈。

我的名字是生母为我起的。她的相貌如何我已记不太清——弱视让小时的我看不清很多东西，但她应该是位顶漂亮的少女，白化病下的奶白肤色妖异得美；比她的美貌更胜一筹的是她获得过的那些基于智慧、成就和学历与技艺的闪亮头衔。但是她的内在最后却成为了价值的修饰，让她成为在那些来自光鲜豪门的嫖客们间证明实力的等价物品而已。

是的，我的母亲是位青楼娼妓。她当然不是自愿的，在她撞破一场医药和保险巨企、本地学术界与政府官僚们联手炮制的一个系统性利益团块后，她拒绝了导师抛来的橄榄枝。即使整个利益团块已经内嵌在她家乡行星系的社会甚至是民众价值观中，她也坚持要揭发这一切。

她并非有勇无谋，在毕宿五集团内公开这些，或是接受洛特利欧与新班加罗尔的政治避难请求都不是好的选择，必须在一个远离核心宙域的中立行星系公布，并且最好直接将丑闻捅到邦联层面，才能保全自己揭露黑幕。她唯一犯下的错误就是她低估了敌人的能量。她在邦联系统里的旧识们闭门谢客，她投出的所有稿件全部石沉大海，最后就连她自己也被雇佣兵俘虏，她社会意义上的人生结束了。

但仍有地方需要她：潋滟楼，一处隐藏在毕宿五集团深层社会中的顶级青楼。一位正直不屈的才女，一名自不量力的败者，权贵们最喜欢的玩具莫过于这类人。于是她被投入这个淫窟，在无数的虚拟调教和药物控制中最终被摧毁了自尊，成为了潋滟楼中的一位被千人压万人睡的性奴。

这些都是我后来听说的了，在我幼时的印象中，她经常要被客人点去，所以我是在潋滟楼的娼妓们轮流照顾喝着百家奶长大的。当时我并没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展现精神扭曲现实的天赋——潋滟楼的管理者怎么会允许一名妓女怀孕、生子，甚至还在这个地方被抚养长大呢？根据现有理论，强大的现实扭曲者可能在桑葚胚阶段甚至更早就能显现出异常特征，来自于生物底层本能的求生欲扭曲了这里所有人的思维，最终造成了这幕奇景——一个小男孩竟就这样在这处监牢中幸存下来。

第二次扭曲现实的那天，是母亲死去的那天。

那天她抱着我，很久很久，然后沉默的离开。我被没有接客任务的娼妓们留在住处，不准我出去。但是少儿对母亲的依赖和莫名的敏锐使我再次发动了自身的能力，阻拦消失了，我来到了潋滟楼建筑群中央广场的高台下，随即我就明白要发生什么。

这个祭坛一样的地方，是潋滟楼举行两种仪式的地方，其一是拍卖新进娼妓的初夜；其二，则是进行“最终服务”的地方。

你是谁，那个买下母亲最终服务的人问道。

我是她的孩子，她是我的母亲，我说。

那正好，那人笑着对旁边说，他今晚也归我了。

处刑台上的母亲最后一次发出怒吼，向我扑来紧紧地抱在怀中保护着。但很快一根电棍戳在她的身上，随后是超大剂量的药物注射，那位雪精灵的灵魂一瞬间被压垮了，也许曾经智慧和美丽的面庞上是歪斜的五官和失控的涕泪。

那是母亲留给我最后的印象，那是她的最后一夜，也是我的第一夜。

从那天开始，我也开始接客了。星海间少不了对十岁不到的小男孩大有兴趣的女人男人，所以我总是非常忙碌。

在潋滟楼的娼妓中，有一对情侣在我母亲去世后担负起了抚养教育我的主要责任。他们没比我打多少，所以我以不带修饰词的哥哥和姐姐称呼他们。哥哥曾经是个富豪家的小公子哥，有着天真的梦想和说干就干的行动力，大概相当于丽达加上冬妮娅；姐姐年龄则稍大，曾是名少年兵，大概相当于保尔；他们制造过好几次大麻烦，所以哥哥家整个都被清算了，连带着这对苦命鸳鸯被投入这个地方。

对了，这本小说是哥哥完全口述讲给我听的。也许在潋滟楼这种地方，在无尽的虚拟调教和药物改造之后，哥哥他也有坚持的东西。如果姐姐那时没事，她也会在一旁捧着脸听着爱人讲故事；哥哥会一边讲故事一边撩起姐姐的发丝，脸上浮出幸福的微笑。在这座地狱中，出现了一方小小的温馨。似乎三口之家的温馨。

虚幻的温馨，直到被姐姐的“最终调教”打碎。

哥哥原家族的一个仇家想要买下他收作奴隶，并且那个极度恶趣味的家伙要求哥哥要在他的奴隶宣誓仪式上献出完全的忠诚——以他对姐姐的死奸为效忠方式。我不知道哥哥那么坚强的人究竟遭遇了什么，总之在最后那天，痴呆的他笑着掐着姐姐的脖子，毫无怜惜的将挣扎的她当作飞机杯用着；跪在姐姐的尸体上，哥哥快乐地痴笑着低下头颅。

这真的快乐吗，我在心中问道，俯瞰着潋滟楼的中空大厅，俯瞰着将哥哥踩在脚下的仇家，还有那些围观奴隶宣誓的潋滟楼客人们。如果这真的快乐，你们的生活中是否也有这样的快乐呢，我在心中诘问道。那时我还不知道，我再一次扭曲了现实。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在很久之后获得了基金会内的高信息权限才得以知道事情的全貌：当时那些潋滟楼内的观众，每个人都在能造成最大影响的地方——新闻发布会上，企业的大型会议上，运动场领奖台上等等，试图将他们的伴侣或亲人操死在那里。哥哥的那个仇家，在一场采访中击晕记者，然后就着全网直播的镜头将妻子和女儿的尸体按在身下……到了这一步，邦联的强力部门不得不介入了，连同基金会也一同参与进来，常规手段的大规模舆论管制与引导，兼用非常规手段的集体记忆删除，才将所有事件舆情弹压下来。

发现所有这些人都去过同一个地方并不难，潋滟楼的存在被公之于众，并迅速被取缔了；但随后基金会在这些人的大脑神经元组中发现了现实扭曲的痕迹，并且在临时安置点找到了我。后面的事情反而没什么好说的，在初步判断中我被评为三级现实扭曲者，打上基金会的忠诚印记，转移到基金会内部的保育院和中学中进行培养。

在精神病院隔离病房外看着因为“主人”死亡而癫狂的哥哥，我连哭泣都忘记了，就像母亲去世的那个晚上。我扭曲了医生的认知让他以为我有监护权，然后在哥哥的安乐死通知书上签了字，我自私地认为这是在帮他，也是想要结束我人生前十几年的这场噩梦。

但我做不到。我憎恨我的能力，我四次扭曲别人的精神，一次为了自己的出生，一次为了目睹母亲的死亡，一次为了结束哥哥的受难，还有一次为了私心报复却给很多相对无辜的人带去死亡。每一次使用能力带来的只有苦痛。

我想忘记以前的一切，接受基金会给我安排的人生，上学，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进入基金会的非一线收容单位干干研究工作。然后随着青春期的到来，自我欺骗无法继续进行下去：我的精神现实扭曲能力随着青春期的萌动而不受控地外溢，我的每一个同学无论男女都想和我睡在一起。

于是从中学到大学，我成为了学校的传奇海王；但是实际上，在某一时刻我以在和对象交往为名拒绝别人的表白，然后再花几个星期的时间将他推走。这很困难，被我吸引的人到后来往往开始使用暴力，所以我大部分时候都要扭曲他们的精神来结束关系，而这意味着我输掉了这场博弈；况且即使有固定的交往对象，还是有人会强行和我发生关系。

从那时起，我形成一种自我认知：我的人生是一出残酷的戏剧，那不只是我在肉体上遭受的奸污和虐待，而是在于精神层面上的残酷。这出戏剧似乎相当乐于描绘我的痛苦和挣扎反复，假装它好像有着对生活和生命的更深刻的理解。到了后来，我逐渐在私人关系中变得强硬无比，就像主人朝奴隶挥鞭一样在他们的身体上发泄心中的烦躁；有时我会屏蔽掉所有人的认知，在课堂上裸奔什么的，假装自己好像非常自由。

我想要逃离这一切，逃离总是要在痛苦中扭曲别人精神别让他们在做爱中把我给吃了的人生。但是我的现实扭曲能力一直被动的保护着我，我越是疯狂的纵欲和自毁，我的人生越是被我自己的能力扭曲粉饰得完美。于是当信望爱计划在精神现实扭曲者中寻找志愿者时，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信望爱计划，这是一个派遣基金会成员主动成为SCP-SG-10001-1个体获取情报的卧底计划；自不必说，参与计划的基金会成员从此肯定会转变为一个异类，遭受一般人所不能承受的苦难，并且很有可能再也无法返回基金会。但我无所谓，反正我已经厌恶我的人生够久了，别人避之不及的事情我反而甘之如饴。

第一次穿上主人赐下的圣衣，也就是SCP-SG-10001-2，我就深深迷恋上了这种感觉。反正我一直都在同时扮演女人和男人，被赐予这具可以充分体验两性性之快乐的淫乱身体我求之不得。而圣衣下的黑暗与寂静反而让我心安，这里就是属于我自己的小世界；无论是作为【仆役】的不间断强制高潮，还是作为【修士】的寸止与忍耐，都让我的身心愉悦。将被改造为主人的傀儡视作一种异常，是因为绝大部分人真的还拥有一点点正常的人生，而穿上圣衣意味着这人生之日常的消亡。我并无心批驳这种说法，可毕竟我从小就未曾拥有过这种日常，自然也不存在后悔和惋惜。

圣衣之下，是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在底层叙事上都为主人所掌控；“傀儡”的含义并非狭义的被主人拨弄丝线被动着起舞，而是接受主人为自己划定的准则与道德，自己铸造出自己的枷锁。这并不容易，接受被支配是一回事，主动服从支配则很少有人做到；能想通这一点，才意味着那人拥有升格为【贵胄】的资格。

但是我从没有真正沉迷在这些感性的快感当中。我从未真正被人爱过，我对那些被我的现实扭曲性质吸引来的爱意更是不屑一顾，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主人赐下的这种博爱。于是，我开始把这看作是一场对弈，一场我与爱的对弈。我的一部分愈加沉醉于快乐当中，那即是身体的快乐，也是被爱的快乐；但我的另一部分则始终抱有警惕。

心灵的倔强在【修士】修行的后期逐渐通过圣衣显现在主人的视野中，在我晋升为【贵胄】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基金会忠诚印迹被封锁了——主人的思维亲自降临在我的脑海中，轻松碾碎了我对自身那点现实扭曲能力和奇术运用的小小自尊。

另外，这就是为什么信望爱计划没有其它高等级的卧底，所有的卧底在升格为【贵胄】时就一定会暴露。

但对于我，主人展现了祂的宽仁。没有惩罚，那是一种超然的漠然，小小的苍蝇动摇不了主人的意志与伟业，就随它去吧。我的一部分跪倒拜服在地上，叩谢主人的恩赐，我的另一部分冷漠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兴奋的潮吹着，思考着主人之爱的内涵。

终究，我还有一个问题想不通：人类个体是否拥有不去爱的自由？曾经在我的身边，从来没人拥有这样的自由，他们只能爱我，顺从我，视我为主人。而现在，在我被主人爱着的时候，我是否可以拒绝？我是否可以不去爱别人，不去假装不爱别人？在成为主人的傀儡后的第十年，我第一次在心中这样直接诘问主人，并且我认为主人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然后，主人回应了我，还和我打了个赌，或者说作出了约定：主人会放任我去寻找答案，甚至会伪造了次生神性逸散，在名义上将我升格为【神后】，还允诺了我为自己起名，【苦奕】。我可以自由的去寻找答案，为答案作出行动；在那之后，主人认为我会真心实意的认同祂，成为祂的【神后】。

在假扮【神后】的两年间，我从最顶层了解了整个【欢愉傀儡】的世界。这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地方，这里仍有勾心斗角和阴谋暗算；主人爱着所有人，但主人没有兴趣强行将祂的意志灌输到傀儡的脑中。重点在于，你是否真的认同主人，接受主人的爱？基金会一直从奇术层面出发，认为成为傀儡是接受洗脑和改造后的非人，这就是倒果为因了。

只有接受主人无上意志的存在，才能获得洗涤所有的罪行与邪恶的机会……呵呵，这不是我的观点，是【主教】的；我并不习惯这种什么“完全黑暗中方得完全光明”这类神神叨叨的说法。但是，所有的高等级傀儡，都是企盼着爱的。当时的我并不是，我甚至很难理解这种对爱的渴望；别人的爱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贵重的宝物。

于是我向主人提出，我要回去，回到人类世界当中去，在那里继续追寻答案。主人答应了，祂还原了我在意识上的改造，这种改造无关控制和洗脑，只是方便傀儡与主人间的连接；甚至祂还允许我带回了大量【欢愉傀儡】的情报，以帮助我保证【神后】个体卧底这个身份的合理性。这就是为什么审查毫无结果——因为一切都是真的。

“凛夕/祝博/祝老师/小祝/夕哥，你爱我，我也爱你。”

这是我回到基金会后，私底下听到最多的一句话。那时候我已经学会了掌握自己的现实扭曲能力，不可能再因为这个引得他人的喜爱；他们爱我的理由不再是他们爱我，而是我爱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我已经将爱他人视为一种习惯，我真的很惊讶于大家对爱的回馈是如此的强烈。

3393年，我终于通过了所有的审核，对我人生自由和民事权利的限制全部被解除。现在，在工作之外我终于不再只能待在基金会的监管之下，而是可以自由在基金会外的世界生活了。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触人类世界。

于是，我知道了，为什么大家都爱我。在基金会之外，毕宿五集团、洛特利欧公约和新班加罗尔同盟之间的冲突已经持续了一百多年，从咆哮的31世纪后一直延伸到现在。然而可怕的不是战争，而是战争永远不会停止。被三方联合起来控制着规模的中低烈度冲突已经成为邦联政治秩序的一部分，底层的血肉被作为燃料投入经济的磨坊中，内层行星系普通民众麻木地被灌输着仇恨与对自身建制的效忠，在以战争为地基的虚伪和平中献出自己的劳动力。这是一个没有爱的世界，这是一个每个人都吝于给予爱的世界，劳动的付出被自我欲望与商业契约所束缚，信仰的矛盾被种族与地域的分野所填充。每个人都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也是，对普通人来说，过好自己的人生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被社会秩序与道德规范压制下的恨意无法爽快地释放；豪商贵胄们将下人的生命视为数字和玩物，但互相之间也因为对地位财富的渴望和对失败的恐惧而惶恐终日，拼命维护着自己的生存。

哦，对了，我是怎么知道后面这个的呢？我找到了我生物学上的父亲，那时候他已经因为一次常规延寿手术的“失误”即将去世。我曾试图救他，不是处于什么菩萨心肠，主要是他所掌握的那个商政帝国是钟笼行星系利益网的核心，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去世了的话，钟笼就将陷入无止境的内斗，由此外溢的争斗将很轻易地变成一场波及十几个行星系、数百亿民众的民生灾难。

我阻止不了，他的死亡并非意外，而所有他的继承人也都不在乎意不意外的。我又试图越过这些人，在中下层中组织自救；但这也失败了，大家只是冷漠地看着灾难降临在别人头上，或是在同等级的仇敌或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上等人遭罪时欢欣叫好，开怀大笑着走向一场场战争与冲突。最终我只能放弃，靠着所谓私生子的名号与其它的继承者对弈，在一地废墟中收拾了一些遗产归为己用。

用这些商业遗产，我拥有了一点可供支配的现金流，可以干些我想干的事情了。少数人会感谢我，而大多数人——无论是上层还是民众，无论在邦联中央行星系还是偏远的边疆星球，都对我嗤之以鼻。更别说在那些真正驰骋星海的巨兽面前，我根本没什么可做的。

在多年的努力后，我树立了这样一个认知：我们的文明已经死了。

整个人类世界已经是一台巨大的冒着浓烟和锈蚀、嘎吱作响的老迈机器，从人类离开地球、邦联建立之后，人与人之间的爱与温情已经作为润滑剂被消耗殆尽，剩下的只有由冷峻、无情的暴力、契约和麻木铸造的坟墓。

但是，还有基金会，不是吗？基金会在步入太空时代后甚至主动结束了基金会的登神，我们还有睿智的监督者们，有高尚的道德伦理委员会，有尚有信念的研究员和特工们，至少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还有……直到芝诺-斯宾格勒计划的施行。

我是芝诺-斯宾格勒计划神术/奇术部分的核心负责人，这是一个会对所有人类的精神进行监控的计划。为了不让这个计划导致基金会再次登神，我想尽办法做出了种种限制，对计划中的人员设置了互相独立的多套行政系统。几个月后，我惊讶地发现，本来应该互相监督的小组已经全部串联在了一起，在时任O5-19的组织下向基金会外的巨企和行星系政府倒卖意识监控数据！

我气炸了，将这件事直接捅到了监督者议会。所有涉案人员全部处决或转为D级人员，所有芝诺-斯宾格勒计划内的行政人员全部换血；作为某种奖赏，我被列入了预备O5的名单，并在后来成为了新任O5-19。

我当时没有察觉到的是，我被调离了芝诺-斯宾格勒计划的管理中枢，除了维护工作外我已经接触不到它的核心数据流。但在成为预备监督者后，我总算有了一些直属于自己的力量，那就是MTF Διόνυσος-01，他们中的一小部分核心成员优先听从我个人的指挥。在他们的挖掘下，我知道了前任O5-19还有几个前B级已经脱离了D级身份，在很偏远的地方继续工作；除此之外，还有更黑暗的真相——新的芝诺-斯宾格勒计划组仍然在倒卖意识监控数据，并且这一回我知道了，整件事情是在某些监督者的授意下进行的，并且获得了道德伦理委员会非记录的默许。

原因也不难理解，甚至可以说浅显易懂。表面上来看，这能消解一些三大政商集团对基金会高层的隔阂，对基金会的跨星域活动还有调停冲突都是有利的；更进一步讲，基金会在太空时代后就已经愈加企业化了，这就是基金会的股东们进行的一项政商交易罢了。不是出于什么目标或是信念，就是为了自己腰包里的几个通用币以及所谓的尊重，基金会的最高层就将曾经恪守的高尚当擦屁股纸扔到马桶里……如果是这样，那基金会还可信吗？

我不知道。我想起我与主人的约定，这里没有人爱着别人，上层，民众，基金会。这里不仅没有不爱，甚至也没有爱。

所以，我制定了一个计划——点燃柴薪，使那烈焰升腾。

我在MTF Διόνυσος-01中的核心属下将会对邦联中央的几个核心太空城进行爆破，毁掉各行星系与巨企间交流谈判的途径与三大政商集团之间的互信；随后，我之前通过经济和政商人脉埋下的猜疑地雷就会爆炸，毕宿五集团、洛特利欧公约与新班加罗尔同盟将被从上到下所有的既得利益者裹挟着踏入全面战争。基金会将对此无能为力，因为他们所使用的武器来自施蒂纳-赫伯特计划下，这些标有基金会武装工程部标识的设备出现在三大政商集团的调查中后，政治互信层面上的猜忌与嫌隙将使基金会一切维护稳态的努力付之东流。

如果基金会想要通过芝诺-斯宾格勒计划或是其它奇术手段、大规模记忆删除等方式来平抑事态，我可以提前通知：放弃吧。我通过对芝诺-斯宾格勒计划神术/奇术的嵌入式改造，在其中植入了一个传染性奇术：只要是被该奇术入侵的人类，自那之后就会产生对意识监控的强抗性；并且，基金会使用的三种大规模记忆删除方式也会统统失效。我保留了临床条件下进行记忆删除的能力，毕竟我并不想真的毁灭世界。基金会仍能继续守卫常态，但不再能阻止常态人类世界的冲突了。

接下来，战争将持续十数年，三大政商集团腐朽的经济与社会结构将在总体战的超载中彻底崩解。随后，大部分民族、地域和宗教矛盾将被以最难以挽回的暴力形式引爆。整个人类世界的恨意都将被彻底点燃，劳工对雇主的恨意，异端之间的恨意，肤色与生活习惯间的恨意，文明将会熊熊燃烧。沉闷的雷声结束了，再接下来是天街踏遍公卿骨的时代。随后见血的刀刃将彻底失去控制，无节制地向所有的异类斩下。

在那之后，也许人类世界中的仇恨将会燃烧百年，又或许明天就会停止。我无法预知这场文明涅槃的烈度，在最坏的情况下，人类世界的一切成果都将付之一炬，没有胜者为王，只有华屋尽作丘墟，然后呢？作为最终的兜底机制，为这些燃尽自己，燃尽世界的人，应当已经学会重新团结起来；自动值守机器将指引他们找到那些深冬-诺里尔斯克计划的备用飞船和设备，他们可以前往新的世界，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所有的矛盾和仇恨都已经被出清，在这个新的愿景中，所有人都可以选择不爱，与爱，与被爱。

我将这称作人类的大离散，他们每个人都将拥有一个新的未来，未选择的未来。可以自由选择爱与不爱的未来。

我成为了湿婆，我成为了史尔特尔；我摇动人类的宇伽循环，我宣告人类现文明黄昏的到来。

我会成为人类中最大的侩子手。

但我不会忏悔。

可笑。

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重新将世间的爱唤醒，这些社会矛盾和阶级仇恨即使不由我来引爆，也终究有爆发的那一天。

只有这一个选择吗？

我所做的只是在濒死的骆驼身上放下最后几根稻草罢了。

傲慢。

而且，我也并非出自私欲。

不是。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文明的浴火重生。

虚伪。

我在拯救，不是在作恶，更不是报复。

不是这样的。

这都是经过反复思虑和自我拷问后采取的行动。

深冬-诺里尔斯克计划中的备用飞船只能容纳大约一千亿人，也就是人类总人口的不到1.7%。如果再将设备妥善率和行星改造的成功率考虑进来，在最坏的情况下每一百人里只有一人才能前往新世界。我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即使这个世界从没爱过我，我也爱它。

妈妈死了，姐姐死了，哥哥也死了。爱你的人死了。真可笑。故作成熟的小大人。

我真的爱这个世界吗？

无耻的自我辩护。我从来就没有长大过。我一直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个缺爱的、恨着这个世界、只想狂笑着报复所有人的稚童。

我爱这个世界。我是爱的傀儡。

我恨这个世界。我是恨的傀儡。

世界已经堕落，亿万人将赴死。

很快就会结束了，祝凛夕。

哥哥……

姐姐……

妈妈……

……主人，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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