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死寂一片。艾瑟的壓迫還沒完全從空氣裡褪去。

你緊貼地面，肩膀微微顫著，骨頭都像快被這無形的壓力擠碎，你咬緊牙關，努力讓自己穩住呼吸，穩住姿勢。

你知道，這一刻不是鬆懈的時候，然後，他淡淡地按了桌上的鈴。

清脆的一聲，「叮」。

過了幾秒，門被推開——戴斯進來了。他踏進門口第一步，動作極穩，但下一秒——整個人愣住。

戴斯見過很多場面，死人、爆頭、吊掛、鞭刑……但他從沒見過這種景象。

三具扭曲得看不出形狀的屍體，臟器與血肉糊成一堆，黏在地面、牆角、甚至書櫃邊。除了那裡，房間內卻依舊乾淨、整齊，他眉頭死鎖，咬了咬牙，轉身對身後的清理人員低聲吼：「動作快，清乾淨就出去。」沒人敢發一語，一群人壓著動作清理，空氣中全是血腥味，誰都不敢抬頭看艾瑟一眼。

戴斯最後再看了一眼你——你仍跪在原地，額頭貼地，身體一動不動，像已經與地面成為一體。他表情變了變，沒說話，快步退出獄長室。這次很不對勁——因為整個房間的壓力重到連他都快站不住。這種情況以前從未發生。戴斯知道，你可能正處在某個他們都無法預料的邊緣。

他轉身就去找傑斯他們四人，冷聲道：「他們死了，三個都死了。狗還跪在地上，艾瑟沒讓他走。」

傑斯瞬間臉沉下來，奧利收起笑，馬爾科整個人僵住，凱勒眉頭皺得極死。他們知道這代表什麼——你若說錯一個字，就會跟那三人一樣。他們直接起身快步往獄長室趕。放風區，空無一人。整座監獄，都在等待那扇門後的結局。

艾瑟仍坐在那裡，安靜地處理他的公事。指尖執筆，紙頁翻動，每一筆字跡都寫得工整、俐落，彷彿整間房裡剛才的崩潰、瘋狂、撕裂、血腥，全都不曾存在。

而你——還是跪在原地，緊貼地面，撐到極限。壓迫感沒有退去。反而越來越強烈，強到像有什麼無形的力道一點一點地壓進你的胸腔，心臟發麻，脖子發涼，後背全是冷汗。你還是沒動，直到你開始感覺——牙齒在顫。

你咬緊了，死死地撐著，連舌根都壓得在顫抖。可你再也撐不住了。

你極輕地吐出一聲：「……長官……」聲音破碎、極輕，甚至帶著點血味。你沒發現，自己嘴角早已因咬合過緊，裂開了一道傷口。

艾瑟沒回。他的筆尖依舊落在文件上，連停頓都沒有。

然後——他忽然抬手，拿起一張白紙，在上面劃下一筆。

一個叉。

整齊、簡潔、毫無猶豫地打在紙面中央。他站起身，走到你面前。那張白紙，被他輕輕一丟，落在你眼前。

你瞳孔一縮。你整個人像被雷打中，跪著猛然彈起，想要說什麼，想為自己爭點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喉嚨緊得像死結，聲音卡在那裡，只有張開的嘴和一雙完全崩潰的眼。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轉身，一步一步走回他的辦公桌，然後——打開了其中一個抽屜。

那聲「咔」的抽屜滑開聲，像是審判落下的鐵鍊，每一寸都拉出來，把你綁死在這地獄裡。

你整個人呆住、僵著，顫抖，他什麼都沒說。一個字都沒有。也沒有看你一眼。

他只是從那打開的抽屜中——取出了一把小刀。

一把極精緻的刀。

刀柄銀灰，刀身細長，乾淨，像專為一種儀式而存在。你喉結滾了一下。呼吸，瞬間變得困難。你轉頭，看向地上的那張白紙。那個黑色的叉。簡單、乾脆、無聲的否定。

你忽然懂了。懂得太快，快到心臟來不及反應。你的臉色，在那瞬間徹底慘白。

他要做什麼，你知道。

他要抹去——。「犬」字。

那個釘出來、你痛到痙攣、撐過一百七十五針才留下的字。那個讓所有人知道你是「他的狗」的標記。

他要從你身上——剜掉它。

真的用刀，把那個字，從你身上剜掉。不合格的狗，不配留著主人的印記。

你腳底發冷，手指顫抖，整個人快站不住，你還跪著，還沒說出半個字，但你的靈魂已經開始崩潰。他一步一步靠近你，刀在他手中沒有發出聲音，但你聽得到自己的心跳——重得像整個世界要塌了。

你什麼都做不了。你只能——眼睜睜等著他，從你背上，把你身為「牠」的證明，一刀一刀剝掉。你整個人跪在那裡，像被釘死在地上一樣，動不了、說不出話、甚至連眼淚都忘了流。你知道，只要那把刀一落下，你連「狗」都不是了，你不只是失去背上的印，你會徹底崩潰，整個「你」都會被刮乾淨。

你會什麼都不是。不是人，也不是他的狗。

而他已經——走到了你背後。刀在你肩胛上方停住，氣息一寸寸壓下來，你腦內一片混沌，像是被撕成碎片再硬塞回身體裡。那把刀停在你背後的瞬間，你的思緒斷了線，整個人被瞬間拉回——從你第一次被送進這座監獄開始，每一次挨操、每一次流血、每一次在牆上掛著撐過夜晚的痛楚，一格一格、全部閃現。你的呼吸卡住，心臟在那瞬間失去了節奏，只剩耳膜裡自己的心跳聲，一聲、一聲，敲得你整顆腦都快炸開。

你想喊，卻喊不出來。

你想逃，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你背上的肌膚像被火燒，寒意卻從骨縫滲上來。你知道，只要那刀落下，你會變成垃圾。你會從地獄中被剝奪——連當一條狗的資格都沒有。

你忽然，劇烈地顫了一下。

你咬破了舌尖，血湧上口腔。

你崩潰了。

不，是——你爆了。

你身體像被一股瘋烈的氣浪推起，本能爆起。你整個人倏地站起，轉過身，膝蓋還在顫，肩膀還在抖，但你——第一次，正面迎擊艾瑟。你扯開他的手，破碎而瘋狂地奪下那把刀，氣息在房間爆開，你全身的壓力瞬間衝撞他那片壓倒一切的氣場，指節瞬間泛白，血從你掌心流下，你死死抓住他手中那把短刀。

你大吼，聲音炸開，混著血、顫抖、崩潰：

「——住手！！！」聲音撕開了整個獄長室的空氣。

艾瑟停住了。

整個房間——定格。

你喘著氣，手還緊緊握著那把被扯下的刀，指尖在抖，腿還沒站穩，血滴在乾淨的地板上，一滴、又一滴。

「我是人！！不是狗！！！」你的聲音嘶吼而出，炸裂在整個獄長室。

你瘋了，真的瘋了，眼中帶血，嘴角裂開，整個人渾身顫抖，但你爆出來的，是這一生最清晰的意志。

「——你沒資格！！！」

那句話從你喉嚨撕裂而出，反過來劃向艾瑟那向來無懈可擊的壓迫感。

而在那瞬間——門，砰的一聲被撞開，戴斯、傑斯、奧利、馬爾科、凱勒，齊齊破門而入。

他們不顧一切違規闖入獄長室。但一進來——看到的就是你赤身站立，手裡全是血，氣息崩潰，正死死握著艾瑟手裡的刀，而你對他——怒吼、咆哮、瘋狂地反抗。

整個空間裡的壓力凝固，瞬間將所有人定在原地。

沒人說話。

沒人敢動。

四人瞬間定格。戴斯眼神一沉，馬爾科僵住不動，奧利整個人像看見炸彈引爆，凱勒的指尖微微一震，臉色死白，傑斯則一瞬間瞪大雙眼，呼吸都亂了：「……操。」

他們都知道你在幹什麼——你在用你的整個「人」的意志，對抗那個從來只把你視為「標記與順從」的存在。

你——第一次，在艾瑟面前，用人的姿態爆出聲音。整個監獄都沒發生過這種事。沒有人，能撼動艾瑟的選擇。

但你做了——不論結局是死、是碎、還是更深的地獄，你站在他的面前，用鮮血與聲音，撐住了你「自己」。

你狂罵，滿嘴是血、「你有病是不是！？我他媽當你的狗是因為我願意！！你以為你誰啊啊啊操！！！」你劈哩啪啦地罵著，拳頭握得死緊，整個人震顫，成了一條已經發狂的犬，咬住不肯鬆口。

而艾瑟——他只是淡淡地看著你。望了你良久。毫無波動。

然後，他嘴角微微一動——輕笑了一聲。笑得不大聲，幾乎聽不見，卻在你面前，彷彿是比懲罰還可怕的東西。

然後他轉身，慢慢地走回辦公桌，坐下。那動作一氣呵成，無視你現在全裸、手都是血、全瘋的模樣，無視你撕裂出來的所有情緒，像是在欣賞什麼劇終的收尾，慢條斯理地將筆擱好。

你還在崩潰。

「操你媽啊艾瑟你他媽你腦子有洞！！誰給你的權利抹我！！！」

「你到底懂不懂我他媽跪的是什麼意思！！你懂狗嗎！？你懂人嗎！？」

你的聲音炸掉，嘴角還淌著血，指尖泛紅，腿都還在顫抖，但你就站在那裡，還在吼，還在罵，還在撐。

傑斯四人加戴斯——全部安靜。

傑斯一臉「現在到底該不該衝上去」的死線表情；馬爾科看著你那副暴走模樣，手微微握緊；奧利嘴巴合不起來，難以置信；凱勒則是那種「是不是要準備收屍」的冷靜失控；戴斯臉部肌肉有了抽動，眼神像是在計算每一個風險。

他們從來沒看過有人——在艾瑟面前這樣罵。更沒看過，艾瑟居然沒動手。你還站著，還在爆，還在流血，還在扯聲音撐住你認為的「我」，而他只是坐著，淡淡地，靜靜地，笑了一聲。

你罵到最後，聲音開始發抖。每一句髒話，每一個字，都像從你喉嚨裡被撕出來的破碎情緒，血、羞辱、壓力、憤怒、愛恨不明的依附——全都混成一團在你身體裡炸開。

「你…你有什麼資格……你…你他媽……我不是…我不是…」

你終於撐不住了。

眼淚在你講話的時候，開始一滴一滴掉下來。啜泣混著破音，聲音從爆裂變成哽咽，從怒罵變成自言自語般的碎裂：「我不是…我不是什麼都不是…我他媽是人啊……我…」

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你只是一邊罵，一邊哭，然後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像是呼吸聲、小到像是心裡面某個地方乾掉的裂縫正崩塌。

最後——你沒聲音了。

整個人站在那裡，雙腿還在顫，手握著，濕濡、黏膩、都是血和汗，而你，茫然地看著前方，像是整個靈魂一瞬間離線。

你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你沒穿衣服。

你全裸地站在那裡、傷痕、啜泣未乾的痕跡，全都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氣中。

然後你感覺到——全世界都在看你。

艾瑟淡淡地望著你，沒有開口，沒有動作。但他眼神裡像是裝著整座地獄，也像是靜靜地……承認了你此刻的「人性」。

而他們——傑斯臉上全是「操......」的糾結；奧利已經張嘴三次又合上，不知道該怎麼辦；馬爾科眉頭皺死，眼神飄著像在強壓情緒；凱勒只盯著你，像怕你突然崩潰就地解體。

戴斯靠在門邊，深吸一口氣，終於開口：「……要不，我們先…幫他穿件衣服？」

這場面就像——一條從地獄撐著走出來的狗，忽然抬起頭，哭著說牠是人。

全世界，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回應這樣的你。

你茫然地站著，啜泣停了，整個房間安靜無聲。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血肉翻開，指節處的皮被扯裂，還在滴血，而那把小刀，還在你指縫裡，微微顫著。你看了它一眼，什麼都沒說，然後，默默地，走到艾瑟的桌前，將那把你剛剛死死搶下、撐破自己也要奪來的小刀——安靜地放回桌面。

接著，你蹲下去，撿起自己那疊被整齊放在一旁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默默扣上扣子、理好下擺，連袖口都不亂。動作冷靜到——彷彿不是剛才還在爆炸的人。你轉身的瞬間，衣服覆上了那一整片赤裸的背。

你轉過身，面對傑斯他們，語氣已經沒了剛剛的爆裂與瘋狂，只有一種疲憊後的平靜：

「……沒事了，你們先出去等我吧……」你說得很輕，甚至沒抬頭。

傑斯四人沒有馬上動，他們全都看了你一眼，眼裡複雜到說不出話。你剛剛才從崩潰裡走出來，手都是血，聲音啞著，但你卻是自己主動送他們出去。

他們終於點點頭。

「……在門外。」

「有事就叫。」

門輕輕關上了。

那聲關門聲響的瞬間，世界只剩你和他。你轉過身，慢慢走向艾瑟。他仍坐在辦公桌後，靜靜地看著你，眼神深不見底，你走到他面前，停下。

然後低下頭。

「……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了，」

「那用說的。」

聲音低，語氣緩，像是從最深處小心拿出來的語句。

你盯著自己的鞋尖，你甚至沒注意自己還在流血，只剩下這句話從胸腔擠出來：

「不要用這種方式把我抹掉……」

「我不會再讓人碰我了……」

艾瑟沒馬上回應。他靜靜地看著你，看了很久。

然後，他——輕笑了一聲。

是——真正的人性。

那聲笑裡，帶著複雜、帶著認可、甚至……帶著微妙的「好奇」。

你愣住了。

因為你聽過他所有的笑。這卻是你從未聽過的聲音。

那一聲笑，像是在對你說——

「原來你還有這樣的表情。」

「原來你也會撐到這種程度。」

那一刻，你沉默了片刻，低著頭，傷口還沒癒合，指尖還沾著血，然後聲音輕得像是從破碎裡擠出來的：

「……抱歉……頂撞了你……」

「你如果想罰……就罰吧……」

你說得極輕，但語氣裡沒有退讓，也沒有討好。你低著頭，靜靜等他回應。房間裡只剩下紙張翻動的聲音，你聽見他在審閱文件，節奏穩定如初，像剛才那場撕裂與爆發——從未存在過。

他淡淡的看著你良久。

良久。

然後，他開口：

「出去。」

你一愣。他沒有再多一句話。

片刻後，你輕聲道：

「……是。」

沒有多問。你轉身，步伐還有些微的顫，但每一步都穩穩踩在地上。你走到門口，伸手拉開門。

在那一刻，空氣裡的壓迫感終於漸漸散去，你知道，這一場交鋒，你用整個「人」的姿態，讓他停下了那把刀。你走出去，輕輕帶上門。門「喀」的一聲合上。

聲音落地的瞬間——這場風暴，暫時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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