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请告诉我，什么是替身人偶？”

　　这句话落入艾莉克特的耳中，“这与你无关”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当她看到斯莱塔抬起的脸上，写满了得不到答案不罢休，拒绝敷衍的话却又卡在了喉咙。

　　就在这时，身旁的沙迪克开了口：“艾莉克特，还是不要再什么都不让她沾了。没有人可以永远做小孩子，你也不可能永远让她长不大。”

　　沙迪克先生。斯莱塔的心顿时一阵感动。

　　姐姐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这位自己的这位信任的战友，长叹了一口气。

　　“……这恐怕就要从婆婆，我是说大魔女卡尔多开始说起……”

　　“卡尔多？是那个创办了魔女学院和长老会，最早将各个种族的魔法总结并分类的大魔女卡尔多长老？！”斯莱塔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圆圆的，从她开始学习魔法的第一天，就始终绕不开这个名字，卡尔多，是魔女一族的宗师级人物，她主导的长老会改变了魔女们混乱无序，毫无道德下限的行事作风，她所创办的魔女学院不以身份血统种族区分，单以资质收徒，有教无类，各种族众多魔法师都出自她的门下。也包括了艾莉克特和斯莱塔妈妈，魔女爱尔诺拉。晚年的她潜心研究魔法理论，编写了众多魔咒学、阵地学、元素魔法学的教材。

　　但一切，都随着那场魔女们的灭顶之灾，烟消云散，只留下姐姐传给斯莱塔的那些旧课本，还在诉说着曾经的繁荣和辉煌。

　　艾莉克特自顾自地背过身去，许多往事就仿佛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掠过。

　　“……卡尔多婆婆桃李满天下，最信赖的弟子有两人，其中一个就是我们的妈妈。在当时，婆婆正在研究一个全新的魔法，便将其中关于灵魂魔法的这一关键部分交给了妈妈负责。妈妈很快有了进展，这便是召唤夙愿未了的亡灵作为使魔的唤灵魔法。”

　　“而另一部分，关于傀儡魔法的研究，却陷入了停滞。负责此事的那个人，始终无法制造出符合婆婆的强度要求的傀儡。或许是这种长期的挫败之下，她陷入了偏执，居然、居然试图绑架活人进行魔法研究实验……”

　　“什么！”不仅是斯莱塔捂住了嘴，连沙迪克也紧锁了眉头。

　　“还好，婆婆在她真正动手之前发现了她的所作所为，罚她闭门思过一年……可也是这个被绑架的人，也是给所有人带来灾难……”

　　“那个人是谁？”

　　“厄尔.奥斯克。”艾莉克特闭上了眼睛：“也就是那个被称作‘断头公爵’的家伙，前任的西境公爵，也是我们爸爸的挚友。”

　　“这是真的？”沙迪克有些惊讶：“都说他勾结魔女咒杀先王后，因而被满门抄斩。我一直以为是强按的罪名，没想到是真的……”

　　“你胡说什么！我们才不会答应做这种卑劣的事！魔女有好有坏，凭什么要因此追杀所有魔女，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沙迪克的话显然是踩中了艾莉克特的雷区，愤怒之下，她周身的空气都仿佛闪着火花。金发的青年连忙低头诚恳道歉，她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那家伙他来找婆婆，为的是解决魔龙之祸，他希望隐居山林的魔女们能够一起对抗为祸四方的魔龙，拯救水深火热的黎民百姓。”

　　“但大家都没能想到，魔女的加入，居然招来了国王对奥斯克公爵的忌惮，更想不到这个高高在上的公爵，居然连自己都保不住。”

　　“终于，在魔龙被消灭之后的第一个仲夏夜魔女集会，灾难来临了。婆婆和大家帮助人类改良的魔导技术，和为屠龙的而发明的烈性毒药，到最后竟成了杀害她们的利器。”

　　“而那个研究傀儡魔法的家伙，却在灾难发生时，逃出了幽禁她的结界，不知所踪。直到……你把伊兰.凯莱斯那孩子救了出来……”

　　“所以，伊兰前辈，就是那个人制造的傀儡？！”斯莱塔脱口而出。

　　艾莉克特停顿了一下，注视着斯莱塔，眼睛里的情绪也逐渐变得复杂。但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不错，我在他的身上发现了那个叛徒的魔力时，差点杀了他……还好，当时的朱诺拦了下来……”

　　艾莉克特没有说，真正让她起了杀心的，是伊兰身上斯莱塔的魔力。但她最终还是没有意气用事，仅仅是切断了他们二人之间因伴侣使魔刻印而产生的魔力联结，以防这陌生的闯入者身上有什么可能的诅咒或者毒物通过魔力联结波及自己的亲人。

　　就在她烦恼该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家伙之时，缓过气的青年，徐徐开了口。

　　“魔女艾莉克特.萨玛雅。”他抬起头，直视着艾莉克特的眼睛，眼睛如无波古井，看不到一丝对她这个层次的强者的恐惧。

　　“你杀了我、或是放了我，我都会死去，而你身上的血仇也会更添一笔。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交易？有趣。”慎重考虑权衡之下，艾莉克特接受了这个提议。借助施加在他身上的传送魔法，她看到了佩尔老宅中那个人偶们诞生与毁灭的地方，也知晓了这个家族的罪恶。

　　“昨天晚上的那个怪物，就是姐姐说的那个，用死去的人炼化而成的血池制造出来的东西？”斯莱塔捂住了嘴。

　　姐姐点了点头：“这样的东西，北境几乎每个城镇都有，它们大多建在魔法师协会、愈疗院、育婴堂、孤儿院还有贫民窟附近。这几个地方，人命最被轻贱。”

　　“卡尔多婆婆想要的傀儡，是以六种生命元素为基础构筑，是能够承载灵魂的容器。而那个人最终创造的傀儡，虽然可以使用六元素魔法，但他们的基础架构却是以死亡的暗元素。制造这种傀儡，需要大量新丧的死者作为素材。那个人在婆婆还有其他阿姨们的监督下，她不能随意对人类下手，但投靠了经营北境多年的佩尔家，就可以借佩尔之手名正言顺地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而佩尔家也通过她的魔法，得到了无数实力匹敌普通魔女，且对家主言听计从的傀儡。替身人偶只是这样傀儡的一种。他们靠着这些傀儡，逐步架空北境公爵，并且掌控了魔法师协会，借此从民间搜寻招揽有魔法天赋的孩子，将他们中一大部分培养成制造傀儡的核心素材……”

　　“所以，伊兰那家伙不惜拼上最后的生命，就是为了让你看到这些。”沙迪克不禁感慨。艾莉克特所讲述的这些，他虽然有过猜测，但终究是隐晦不明。

　　或者说，看到无比在意的人突然将身负重伤的青年男性托付给自己帮忙照顾，她的母亲还时不时前来给他进行治疗，这已经足够让他郁闷了。直到她们告诉自己，这血肉模糊的垂死之人，居然是同在骑士团共事的佩尔侯爵的替身人偶，沙迪克心惊之余才稍稍松了口气。

　　如今说开了，倒是豁然开朗。只是对伊兰的不爱惜自身性命又多了一重认识。

　　“我也没想到，一开始我只当他是魔偶之类的死物，还担心是佩尔的阴谋。谁知道他这样的傀儡，居然真的存在灵魂……”艾莉克特却把这理解为了对她的责备，懊悔的心情一下涌了上来：“暗属性的傀儡天生与灵魂相斥，就算把灵魂植入，也会被身体吞噬……可他的灵魂却强得可怕，甚至身体无法承受而随时濒临崩溃……”

　　但再多的辩解，再多的补救，也不能推脱这是她草率判断导致的错误。如果一开始用上更周密的措施，或者直接让自己假扮成替身人偶四号返回佩尔老宅，他的情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

　　而这一点，斯莱塔也明白。

　　“斯莱塔……”看到低头不语的妹妹，艾莉克特不由得担心起来。

　　“诶？我没事，谢谢姐姐告诉我这些、那个、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可斯莱塔的语气，客气得令人感到陌生。

　　沙迪克却拦下了试图追过去的艾莉克特。

　　“斯莱塔是个好孩子，你是为了保护她。她能理解的。”

　　“我不是在意这个。”艾莉克特摇摇头：“我是想告诉她，这是我的失误，与她无关。”

　　金发的青年愣住了，开解的话还是开脱的话，一时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你们都是那孩子在意的人，怎么可能无关？

　　可看着一向骄傲的艾莉克特从未见过的消沉模样，他无法让自己什么也不做，左手便鬼使神差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就在这时，一个毛茸茸的浅栗色脑袋忽然从两人之间钻了出来。

　　“艾莉姐姐！！！”索菲挽起她的大师姐的胳膊就将她拽出了一米开外：“艾尔诺拉老师说，你要接替那个绿毛小白脸当这个臭黄毛的‘未婚妻’，这是真的吗？”

　　“诶？”艾莉克特惊讶地眨了眨眼，满脸疑惑地望向沙迪克。而索菲口中的“臭黄毛”却心虚地侧过脸。

　　“刚才伯母是有这么说过……”

　　“既然母亲大人这么安排，那就只能这样喽。”艾莉克特满不在乎地摊摊手：“反正除了我也再找不到个子这么高的‘凯莱斯小姐’了。”

　　小小的索菲气得直呲牙。师父和师姐为什么要和这种人合作，还在白狼部时长老一直教导她们这些小母狼，轻浮浪荡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们都不知道吗？激动之下，她隐藏在头发里的一对狼耳也跟着冒了出来，让沙迪克察觉到了，还要一脸无奈地提醒艾莉克特帮她重新按下去。

　　这称不上其乐融融的一幕，落在门外诺蕾亚眼里，却没有带给她往日的落寞。她更不满的，变成了刚才从这里逃也似的离开的红发少女，也就是她所崇拜的艾莉姐姐的妹妹。

　　“搞不懂啊，艾莉姐姐那么厉害的魔女，却要为了照顾这么个没用的窝囊废呆在魔女之森这么久……”

　　“呵，若是没有那两姐妹坚守在魔女之森吸引火力，被寄养在狼人族的你们两个，怕不是早就成了火中的灰烬了。”仿佛是鬼魅一般的反驳之声，倏忽之间出现在了诺蕾亚的身侧，她竟没有发现，屋外也一直守着一个人，替身人偶五号。

　　五号凑近诺蕾亚，脸上满是嘲讽和玩味。对魔女，他称不上喜欢，这自然也包括了斯莱塔。但既然是四号那家伙在意的人，他就不能不管。

　　“你不会真的以为，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只需要凭借魔女艾莉克特的力量，就能吃下整个北境吧？”

　　诺蕾亚攥紧了拳头。可对方说的，自己也没法反驳。

　　时至今日，随着魔导技术的发展，魔女凭借血缘天赋获得的实力被人类逐渐追上，加上人数优势，她和索菲的母亲都是因此而被围攻遇害的。被送到父亲所在的狼人族的她们，甚至都没能记住妈妈的模样。那几年，国王下令搜索藏在底层民间的魔女，许多无辜的女孩因此丧命，直到“疾风之魔女”艾莉克特与她的“同伴”出现，一夜之间将整个北境的军队歼灭了十之八九，让整个王国都不得不把大部分兵力放到魔女之森，对于藏身民间的年幼魔女的搜索力度才减弱了不少。时至今日，也只有艾尔诺拉老师才知道其他人的下落。

　　“……能守住魔女之森，也是艾莉姐姐的能力，与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她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而替身人偶五号却不在意，他知道这姑娘是争辩不过，只是不想输了气势。他转过身，开始悠闲地打量起这座泽内利公子用于“金屋藏娇的度假别墅”，平日里只能通过渡鸦观察外围，如今能有机会在内部行走，不好好转转怎么行？

　　天知道四号还能不能醒来？而这些人对自己又会是什么样的处置？可他也不能离开这座建筑，外边都是佩尔的眼睛，只等他冒头。

　　于是，他先是游荡了一通地下的会议室和厨房，又把一层、二层能进去的会客厅、卧室、书房都串了一圈，还在一面满是各类占卜水晶球和星盘的柜子前把玩了一通。从始至终，忙碌的人们像是把他当成了空气，无论是萨里乌斯.泽内利公爵派来的仆从侍者，还是剧团的几个沙迪克的亲信，无人阻拦他的行动。

　　这反而让他感到焦躁。在跟一个拿着裙子到处找“少夫人”的女仆搭话未果，五号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他气冲冲地跑上了天台，一屁股坐在了栏杆之上。

　　但依旧无人在意，大家都在忙着给艾莉克特和沙迪克打理凯旋仪式上的形象。泽内利公子与其未婚妻，是点了名要出席此次仪式的。

　　甚至空中监视的渡鸦都少了很多，也没有对他的出现有任何反应。

　　他只能看着那对男女乘上了一座豪华的马车，驶出了别墅，连唯一的一只监视渡鸦，也跟着一同离去。

　　“唉～”我这是在干什么？跟个幼稚鬼似的。他叹了口气。

　　“咦？为什么，叹气？”

　　他吓了一跳，这三岁小孩的说话语气，不是那个召唤使魔风灵还能是谁。正当他战战兢兢思考如何答复这个大杀器之时，另一只使魔急匆匆地飞了过来

　　“风灵，你在干什么？我们要出发喽！”

　　“啊，不要！斯莱塔再见！伊兰的朋友再见！等等我！密涅瓦！”

　　两只小精灵风也似的追着离开的马车飞走了，留下一脸疑惑的五号。这就把铁骑给丢一边了？前几天还和他们的渡鸦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呢。

　　等等？斯莱塔？

　　他通身一竦，僵硬的回过头——那个原本应该呆在自己卧室自闭的红发女孩，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将他堵在了这个地方。

　　“那、那个，伊、伊，不对……”她涨红了脸，却支支吾吾无法说话。

　　五号想了想她卡壳的原因，不觉莞尔：“你不知道怎么称呼我？”

　　斯莱塔愣了一下，霎时脸更红了，但还是点点头。

　　“这个嘛，你就叫我‘赫尔墨斯’吧，我跟那家伙姓，赫尔墨斯.凯莱斯。”瞧见斯莱塔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捉弄，他有些失望的撇撇嘴：“你不会是来问我关于你的‘伊兰前辈’的事吧？”

　　斯莱塔的头点得更猛了。她一板一眼地朝着赫尔墨斯鞠躬请求。

　　“请赫尔墨斯前辈，告诉我关于伊兰前辈的一切！”

　　“诶？”赫尔墨斯咧嘴一笑，他并不喜欢斯莱塔.墨丘利，甚至有点讨厌，便故意卖了个关衣：“这我可保不准，毕竟我被他挑选中成为他的侍从，到现在也才过了三年。”

　　“拜托了。”但斯莱塔并没有在意他这点小小的较劲，她只想更了解那个人，哪怕是一点点，哪怕这样可能会招来对方的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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