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林中落满薄雾。

临时搭起的简陋木棚外，虫鸣断断续续。火光在黎川脸上摇曳，映出他睫毛投下的微光。他坐在铺好的兽皮上，手里拎着一小壶从猫头鹰那顺来的酒，懒洋洋地晃着。

“真是……破地方。”他小声嘀咕，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顾崇身上。

顾崇正坐在他不远处，一边擦拭着匕首，一边抬头看了他一眼，“破地方也能藏住人命，你就别挑了。”

“我是在挑你。”黎川低头嘟囔。

顾崇没听清，歪了歪头：“嗯？”

“……没什么。”他又撇过头去。

沉默几息，黎川忽然放下酒壶，开口问：“你……为什么没供出我？”

顾崇的手顿了一下。火光跳动，映出他沉静的侧脸。

“你是疯了吗？”黎川看着他，语气像是在骂他，可眼里却有一点不安，“他们把你打成那样，你还……”

顾崇没有回答，只是起身，走到黎川面前。

黎川下意识往后仰，试图保持距离，却被顾崇直接握住了手腕，拉得离他更近。

“我不说，是因为我想。”顾崇低声说，眼里却燃着几乎灼人的情绪。

黎川一愣，“……想？”

“想你还活着，想你没被发现，想你快点出现。”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字每一句都像被火烧出来的痕。

黎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接。

“你以为我是魔头，那你就该知道。”顾崇靠近他，声音已经贴着耳边，“我可以毁灭一切，但我不会毁了你。”

黎川的心跳剧烈地乱了节奏，他瞪大眼睛，却强撑着嘴硬地回了一句：“你说得好听……搞得好像我就没想过你一样。”

“那你想了吗？”

黎川咬牙，别过头：“……闭嘴，狗。”

顾崇轻笑，伸手扣住他的后颈，把他拽得更近了些，两人额头相抵，呼吸纠缠。

“那就别再逃了，黎川。”

早晨。

酒气散得比夜还慢。

黎川醒来时，阳光正好，透过木窗洒在他侧脸，暖得让人眯起眼。他觉得浑身微微发酸，尤其是后颈和腰侧，不是剧烈运动后的疼痛，而是一种被过度照顾后的倦意。

他坐起身，兽皮滑落，露出肩头一圈浅浅红痕。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酒香与旖旎。他怔了一瞬，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喝得有点多，记忆支离破碎，像被故意抽去了片段。

屋外，有火光跳动的声音。

林中的雾气还没完全散去，带着点晨露的寒凉。顾崇蹲在火堆旁，围着一口小锅，不远处晾着他们擦洗过的外衣，刀横在衣旁，油亮锋利。

黎川的视线落在那背影上，愣了一秒。

就在他撑起身的时候，一只大掌忽然落在他后颈上，掌心温热，指腹粗糙，力道却出奇地温柔。他条件反射地回头，顾崇已经靠了过来。

“醒了？”那人嗓音沙哑，比火焰还低沉。

黎川眨了下眼，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昨晚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蠢话？”

顾崇挑了下眉，笑得意味深长：“你想知道？”

黎川立刻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想。”

顾崇失笑，把另一只手也放到他肩上，替他揉了揉那一夜被他“欺负过头”的地方，力道拿捏得极其精准。

黎川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你是狗吧。”

“嗯。”顾崇淡淡地应，“昨晚你也这么喊的。”

黎川脸“腾”地红到耳根，抬手就要打他，结果被顾崇一把捉住手腕。

“别乱动，骨头都快被你压散架了。”

“……你还好意思说！”

“我哪敢动。”顾崇慢条斯理地靠近，在他耳侧低语，“都是你骑上来的。”

黎川：“！！！”

他猛地抓过枕头砸向顾崇，结果整个人却被拽进一个熟悉而牢固的怀抱。

火堆边的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屋外林雀啾啾。

顾崇抱着怀里的小猫，鼻尖抵住他的额角，声音却柔了下来：

“别怕，还在林子里，没有人能找到我们。”

黎川沉默了一会，伸手揽住了他。

“我才不怕。”他说，声音闷闷的，“……只是不想你又不见。”

顾崇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

窗外阳光落进来，像他们之间不动声色的温柔。

“旧伤还疼？”

黎川下意识一抖，耳尖迅速染红，却嘴硬道：“谁让你乱摸。”

“给你揉揉也要吵？”

“……狗。”

顾崇没生气，反而笑了下，低头看着他：“但你没躲。”

黎川顿了一下，轻哼一声。

他其实不是没想躲，而是……没舍得。

火堆上的兽肉散发出香味。黎川拎了块过来咬了一口，表情像只偷到鱼干的小猫，吃得嘴角一动一动。

顾崇望着他，眼神慢慢沉下来。他知道那不是饿出来的吃相，是黎川的情绪放松了——因为在他身边。

一顿饭吃得安静，却不寂寞。

天色将晚，鸟群掠过林梢。

黎川靠在木屋的门框边，手里抱着那本猫头鹰留下来的旧书，眼皮有点沉。他的头一点一点地靠过去，最后靠在了顾崇肩头。

他闭着眼低声呢喃：“再靠一会儿，别动……”

顾崇本想动，但终究没有。

他感受到那份信任沉甸甸地落在肩上，不是刀，也不是计谋，而是——心。

“你真笨……”黎川忽然说。

顾崇轻声笑：“你才嘴硬。”

“我不嘴硬。”黎川抬起头，脸蛋绯红，眼神却带着一点倔强，“我是温柔。”

“我知道。”

顾崇说完这句话时，黎川怔了一下，呼吸似乎顿住了。火光映着两人脸上的红，空气缓缓黏稠。

下一秒，黎川靠得更近了，眼睛紧紧盯着顾崇的唇。

“你想干什么？”顾崇低声问。

黎川喉咙滚动了一下，却反问：“你不想？刚刚那股气势呢？”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试探，又像是邀请。

顾崇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捧住了黎川的脸，慢慢靠近——

鼻尖相抵，气息交融。

就在那毫厘间，黎川忽然缩了一下，又想躲：“算了——”

“来不及了。”

顾崇话落，吻就落下去了。

那是一个没有宣言的吻，炽热而隐忍，克制中藏着太多情绪，像是一场梦中燃起的火。

黎川睁大眼睛，身体一僵，可几秒之后，又缓缓闭上了眼——

也许，是时候相信这只狼，不会咬伤他了。

黎川窝在顾崇怀里，没再说话，只是悄悄把脸埋进他颈窝。呼吸间，嗅到那人身上的木香与热铁气味——熟悉、安心，也……讨厌。

他咬了咬下唇，想起昨晚似乎是自己先抱过去的，脸更烫了。

“……昨天，到底是谁先动的手？”他小声嘟囔。

顾崇低头看着他：“你猜。”

黎川咬牙：“你这个狗男人。”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顾崇一本正经，“不过是贴在我耳边反复念的那种语气。”

“闭嘴！”黎川耳尖红得要滴血，猛地推了他一下，结果自己却被对方反手按在怀里，挣不开，只能窝着继续生闷气。

顾崇低头，额头抵住他，语气忽然变得很轻：

“……我没想过会有这种时候。”

黎川抬眼，目光和他撞上。那是一种比夜还深的眸色，沉稳、坚定，带着某种无声的占有。

“以前，”顾崇缓慢开口，“杀伐、战场、屠戮，这些东西充满我的生活。可你突然闯进来，把我从那个世界拖出来了。”

“我没有。”黎川别开眼，“你只是自己傻。”

顾崇笑了，没再反驳。

他忽然伸手，轻轻抚过黎川昨晚留下的一点红痕，动作温柔得不像那个传说中“冷面魔头”。

“以后不会再让你被人碰一下。”他语气轻，却带着极强的承诺意味。

黎川心头一震，想笑，却又有点鼻子发酸。

他小声嘀咕：“……你刚才不是说我骑上去的？”

“那是事实。”顾崇眼神一挑，“但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黎川：“……”

“所以，”顾崇像是怕他再炸毛，手指滑过他指尖，牵起那只昨天牵过的手，“我们以后是不是也得，慢慢学着做点‘两个人’该做的事？”

“你都把我吃干抹净了，才想起来学？”

“现在学也不晚。”

黎川愣了愣，忽然低头，闷闷地笑了一声。

“……那你先学学怎么给我煮粥。”

“嗯？”

“我饿了。”

顾崇眨了眨眼，然后弯起唇角，起身时还握着黎川的手没松开。

“遵命，我的小猫。”

黎川没吭声，但耳尖已经又红了一圈。

屋外雾气终于褪去，天光洒落，落在他们相牵的指间。

——战火未歇，但这一刻，黎川第一次觉得，有人陪着的“逃亡”，并不算太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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