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鹿脚下险些拌蒜，差点没摔倒在地上。好在她及时调整好了步伐，一个箭步窜进了东北方向的树林中。

“什……什么？”

小优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赫然发现一颗黄色的吸盘子弹，正紧紧地吸附在自己的翘臀上。正是屁股中了一枪让她一时间分心，没能射出那颗足以击毙阿鹿的子弹，这才让林鹿队的猎物逃之夭夭。

气急败坏的小优对准阿鹿的方向又放了两枪，可阿鹿人高腿长，一眨眼的功夫便匿身于丛林深处，两发空枪非但没有击杀阿鹿，反倒是打空了小优最后的两发弹药储备。

“呼……呼……可算赶上了……”

小优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发现小青正靠在一颗枯木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小青居然在2分半的时间里狂奔八百米，千钧一发之际射击定住了小优。

“两分……三十八秒，太特么……悬了……”小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地看着手表，却又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庆幸地拍着自己的胸脯。“还以为赶不到了……还好还好……”

这到底是什么逆天的身体素质？

小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以为早已被甩开的林鹿队猎手，却在2分38秒之内完成了将近八百米的奔袭：要知道，国家女子二级运动员八百米的标准时间也不过是2分26秒；虽然小青从出发到赶到F2区域射击点的直线距离可能不到八百米，但考虑到崎岖的丛林山地不及舒适坚硬的橡胶跑道，小青的成绩甚至对比这些专业运动员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一次！再一次被林鹿队毁了一盘好棋！

凯蒂率先反应了过来，抬手一枪射中了气还没倒腾匀的小青。然而，莓也趁这个混乱的机会逃出了补水区，向西北方向逃去——与阿鹿完全两个相反的方向，让幻星队的猎手一时间无法兼得。

凯蒂摸了摸口袋，见自己还有三颗备用子弹，并没有着急去追赶逃窜的莓，而是先谨慎地向后退了两步，离开了小青和林妹的射击范围——虽然被定身的猎手无法追击其他猎手或者猎物，但依然有开枪的能力。思思也从凯蒂身后的灌木丛中现身，有些懊恼地看着自己的队长：原本计划的围猎计划准备全歼绿黄两队，没想到一个都没有抓到。

“小江，你睡着了吗？”凯蒂冲着西方向的灌木丛中不满地大喊道。

一个身穿橙色队服的女孩从西方向灌木丛后面走出，无奈地向凯蒂摊了摊手：原本的计划是等到自己落位后与幻星夹击黄绿联盟，不知道是自己跑得太懒散、还是幻星队太心急，自己才刚刚进入F2区域，幻星便与黄绿联盟打成了一片，直到自己姗姗来迟，只能目送着两名猎物逃之夭夭。

“你特么倒是追啊！”凯蒂愤怒地一掌甩在身边的树干上，树干发出了几声不屈的呻吟。凯蒂自己倒是没什么事，但几片被震落的叶子和蹦跳的松果，全都砸到了身后的思思脑袋顶上。

面对盟友的大声斥责，橙队猎手这才像是刚睡醒一般，拎着枪向莓逃跑的方向追去。

“小羽，往D1方向支援。”逃窜之中的莓不忘在对讲机里通知自己的同伴。“橙队猎手在追我，快点回来赶走她！”

“莓莓，别着急，我在D3了，马上进入D2区域——往我这边跑，我来支援你！”杰西卡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

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小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刚按莓说的返回F2区域支援，却被告知莓已经离开了F2区域；而杰西卡又莫名其妙的跑到了她的身后，两人正在往D1方向靠拢，自己又要折返回去。还没等小羽回过神来，甚至还没给小羽喘口气的功夫，远处又听到了林妹的喊声：“小羽，快走！”

“什……什么情况？”小羽的脑袋更懵了——林妹怎么没有待在阿鹿和莓身边？阿鹿又去了什么地方？

“橙队和红队结盟了！阿鹿跑了，橙队猎手去追Berry了，你快回去支援！”眼看小羽像一只傻狍子一样呆站在原地、一副没搞明白现状的样子，林妹急得都快哭了，只能大喊着向小羽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料，听到小羽的名字，尚未走远的凯蒂如同鲨鱼嗅到了鲜血味道一般抬起了头。

“小羽？”凯蒂下意识地将思思护在身后，随后快速将子弹上膛。

“凯……凯蒂？”小羽也认出了曾经在尿染钟楼的比赛中的僧侣同伴，可如今两人已经各自为自己的队伍而战。

凯蒂扭头给了思思一个眼神，思思心领神会立马消失在了身后的灌木丛中。凯蒂举起了手中的气枪，快步向小羽奔袭而来。

“砰！”

小羽也立即进入了作战状态，抬手一枪射向了凯蒂的位置。然而，作为魁北克大学射击队的“神枪手”，凯蒂对于移动靶射击的技巧早已烂熟于心，再加上小羽并不是一个射得很准的猎手，凯蒂仅仅是轻轻侧了一下身子便躲开了小羽的子弹，加速向小羽的方向冲来。

“你觉得，你可以打中我？”

糟糕！不能和凯蒂刚枪！小羽这才反应了过来：凯蒂的运动细胞比自己发达，枪法又比自己准不知道多少倍，若是和凯蒂刚枪、倒霉的肯定是自己。想到这儿，小羽果断收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拔腿就跑。

凯蒂自然在身后紧追不舍：确定了小羽的位置，意味着思思的安全得到了保障，只需要和橙队的猎手一起追死莓就可以淘汰猎人队，为幻星队铲除进入决赛道路上最大的障碍。

“你们两个，还没到吗？”对讲机里传来了莓焦急的声音：听得出来，莓也不是一个善于奔跑的好手。虽然对比小羽来说似乎比下有余，但面对运动细胞更强的猎手，莓很快就落了下风。子弹从莓的耳畔紧贴着划过，发出“嗖”的声音：若不是莓身材瘦得像一片纸，换做贝尔那般人高马大的目标，恐怕早就被射成筛子了。

“莓，凯蒂在追我！我……”小羽累得气喘吁吁，一边向自己的队长汇报情况。忽然，她意识到了一个最为可怕的问题：

就算自己和杰西卡回防到位，两名猎手对抗两名猎手，自己能赢得过橙红联盟吗？

橙队的猎手江筱琳，一看就是一个运动好手，方才在与粉队的交火中、以一敌二连续命中两枪、淘汰一名敌方猎手的光辉战绩足以证明她的强势；而凯蒂更不必多说，魁北克大学射击队的神枪手，整座场馆里最无可争议的大魔王。先不提杰西卡运动能力与这两人相比孰高孰低，自己一副老胳膊老腿、活像半个残疾人，如何对抗来势汹汹的橙红联盟呢？

等小青和林妹解禁吗？以林妹目前的身体状况、参与这种高强度的追击战几乎是痴人说梦；就算小青能够投入战场，但小优也将随即满血解封——一旦这位射击队的主力成员和凯蒂两名老队友配合起来，黄绿联盟更加看不到丝毫胜算。

不能让凯蒂接近莓！一旦凯蒂参战，就全完了！

思路来得比尿意更加迅速，小羽横下一条心，并没有按莓说的那般前往D1区域护驾，而是向南方向偏转角度，向D3方向跑去。

必须把凯蒂引走……

如同昨天的比赛里、茉莉将莓锁在战场之外才能够翻盘一般，只有将凯蒂锁死在自己的身边，莓才有存活下去的机会！

忽然，对讲机里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莓，你怎么样？”小羽吓得不轻，连忙向对讲机那头询问莓的情况。

“姓江的……追上我了……”莓压低声音说道：看起来，她已经藏进了某处灌木丛中，江筱琳没有发现她的藏身之处，但也让莓失去了逃回B2饮水区的机会。“你们什么时候到？”

“莓，你坚持住，我没法过去了。”电光火石之间，小羽来不及犹豫，把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不能让凯蒂加入战场——我去把凯蒂引走，你自己对付橙队吧。”

“笨！把凯蒂引走有什么用？”对讲机里传来莓的破口大骂。“我没有枪——上哪里对付橙队的猎手去？”

“而且，就凭你，逃得过凯蒂的追赶吗？”

终于，绝望的小羽发现了这一绝望的事实。

自己说是把凯蒂引走，但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凭借凯蒂的运动能力和枪法，最多拖延甚至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大步流星的凯蒂就能追上自己并将自己定在原地，然后反身去投入对莓的围猎；届时，杰西卡将陷入一打二的局面，更加不可能逃出生天了。

莓已经被江筱琳堵在了D1区域进退两难，也没机会逃回B2的饮水区准备易边再战了。小羽终于发现，自己和猎人队已经陷入了死胡同——她曾天真的以为，牵制走凯蒂就能替莓解围，却完全忽略了己方三人和对方两人运动与射击能力之间的鸿沟。一时间，小羽竟有些无地自容。

“你先来D1——就这两步路，凯蒂追不上你的。”听得出来，莓已经穷途末路了，被江筱琳围堵的她已经顾不上凯蒂的威胁，只能先顾好眼前的危机。“车到山前必有路，先把眼前的麻烦料理好，凯蒂的事我们再想办法！”

小羽叹了一口气，准备调转方向重新返回D1。忽然，不知道一股来自何处的力量将她的双脚束缚，竟然连一步都迈不出。

死腿，快动啊！小羽惊恐地回首，发现凯蒂的身影已经逐渐逼近，自己的双腿却突然不听使唤了一般牢牢地钉在了原地。忽然，一个预演般的场景、如同电影底片一般在脑海里播放着。

那是肉眼可见的未来里，虽然小羽和杰西卡及时赶到将江筱琳赶离了莓的身边，但凯蒂的追击如同魔王驾到一般，两枪精准的射击命中了自己与杰西卡。随着小优的解禁与凯蒂打出配合，莓在橙红联盟的围剿下还是中弹阵亡。猎人队出局，失去了翻盘的最后希望，眼睁睁地看着冰狼队夺得冠军、茉莉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中登上胡狼方舟……

你明明已经预演到结果了的！

突然，一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声音从小羽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有什么用？就算我预演到了……又有什么用？”

周围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凯蒂追击的脚步停在半空中，松果乖巧地挂在松树的枝丫上，仿佛随时都会坠地，却依旧高悬在树顶的最高处。小羽绝望地喊着，她想不到自己的预演有什么价值：去支援莓的未来自然如自己的预演一般是死路一条；但如果现在不去支援莓的话，凯蒂会在一分钟内将她追死——结局是一样的，那自己的选择又有什么价值？

你需要破局，用你自己的方式——那个声音或许是上帝的诵吟，但亦无法分清是否是魔鬼的低语。

“我没办法！两条路都是错的！无论我怎么选，结局是一样的！”一行清泪从小羽的眼角滑落，似乎是在委屈那声音不懂得自己内心的痛苦。“我只能听莓的……起码莓看到了凯蒂追死我的未来……起码莓还能看到眼前需要解决的麻烦是江筱琳而不是凯蒂……莓的判断从来值得信任，至少听莓的不会错……”

莓可以是错的！

“就算莓是错的，那我呢？”小羽已经泣不成声，不断地想要抬起手臂在空中挥舞、试图驱散着不明不白的声音，但她的胳膊完全抬不起分毫，仿佛与静止的时间一起，被凝固在了这片茫茫的树林之间。“我也是错的！如果说莓是错的……莓是错的……那什么才是对的？”

没有人回答她。

“如果莓是错的，我也是错的……那……”

如果一枚硬币的两面都是同样的花纹，那么抛硬币将毫无意义。

四周静的可怕，小羽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再次回头看去，凯蒂的右脚依然悬停在半空，这位大名鼎鼎的神枪手，此刻已经准备好用她那百发百中的枪法将猎人扼杀。

我为什么是错的？

我已经预演到了凯蒂将我们悉数击杀的未来——这符合逻辑，为什么会错？

那莓又为什么是错的？

莓要解决江筱琳，这的确是眼下最大的问题，为什么会错？

不对——

我是对的，莓也是对的。

既要解决江筱琳，又要阻挡凯蒂进场——我们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我们的选择不对：我们的选择是错的。

就像当初在情报转移场馆那般……

面对七弦的绝命自爆，不是莓看不到黑玫瑰凋零的未来，而是我们的选择不对……

面对冰狼的困兽修罗，不是莓不如茉莉聪明，也是因为我们的选择不对……

如果硬币的两面都是我们不想要的花纹的话，那我们要做的从来不是祈祷硬币立起来——

而是，将这枚该死的硬币，狠狠地抛进下水道！

四周的风声在一瞬间呼啸而过，蒙特利尔的寒风夹杂着它独有的渗入骨髓的冰冷刻进小羽的双腿；松果摇摇晃晃，终于还是蹦蹦跳跳地落在了稍低一些的树杈上；凯蒂的脚步一瞬间逼近了大半，这位神枪手已经在装填好了子弹，准备按照预演中的样子，先败小羽，再斩猎人。

小羽猛地定住了脚步，朝着凯蒂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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