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濃，像是化不開的墨，雷歐力獨自開著轎車駛離友克鑫，輪胎輾過荒原的石礫發出低沉的摩擦聲，車內的收音機斷斷續續地響著，雜訊蓋過音樂，只剩下一陣陣刺耳的沙沙聲，雷歐力緊握方向盤，指節泛白，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像是抱持了很大的決心。

　酷拉皮卡發燒一天了。

他本該回據點陪伴在酷拉皮卡身邊，確認那小子的燒退了沒有，然而當奇犽與小傑前往南匹斯拍賣會後，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居然開往那城外的方向──那個他最後一次看到庫洛洛的地方。

雷歐力咬緊牙關，腦內反覆的回憶帕拉帝奈特老醫生的遺言，以及酷拉皮卡為了報復的痛苦，但是兜兜轉轉，他還是想起當年拿著舊書的少年庫洛洛，緩緩與如今的幻影旅團團長交疊一起，成為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面貌。

　　「該死...我在幹嘛。」

雷歐力暴躁的用拳捶了方向盤，他恨自己的心軟。

車燈掃過荒原，在黑夜中投射出希望的光束，而他光束的盡頭有著一雙皮質長靴，孤單的身影映入眼簾，庫洛洛暴露在車燈的光束下，額前的逆十字微微泛光，他垂著眸隨後抬眼，那雙黑眸注視著車內駕駛座上的雷歐力。

　那一刻，雷歐力的心猛地一緊。

　他想踩油門離開，想讓這一切結束。

然而他的手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緩緩減速，車子在石礫中顛簸著停下，雷歐力閉上眼，腦中閃過貧民窟的記憶，還有那數月的旅行，少年的庫洛洛對於自己的照顧是多麼無微不至，然而那些都成為如今最深的痛。

　　「別這樣，雷歐力...你不是早就放下了？」

他咬著下唇，讓痛喚醒自己，並且自語著。

可當他再次睜眼，庫洛落的身影依然在那。他握緊方向盤，指甲幾乎掐進皮革內，心跳亂得宛如擂鼓，徬徨中他想到了酷拉皮卡高燒的模樣、旋律的關心、庫洛洛的電話──每件事情都觸動他的心。

　最後，雷歐力深吸一口氣，手顫抖的按下車窗鍵，車窗緩緩下降，荒野的冷風灌入車內，他沒有看著庫洛洛，喉嚨像是堵塞著，他生硬的說著：

　　「上車。」

脫口而出的瞬間，雷歐力感覺心臟被狠狠地握在誰的手中。他質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要幫這個人？這個毀了貧民窟、滅了窟盧塔族只為了火紅眼，並且殺人無數的幻影旅團團長？

同時，腦中浮現庫洛洛被酷拉皮卡的鎖鏈綑綁時，黑眸凝視自己時暗藏的溫柔。雷歐力咬緊牙關，試圖甩開這些念頭，但心中的刺痛卻越來越深。

荒原的風將庫洛洛外套上的白毛吹得晃動，他的黑皮外套沾上灰塵。他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的走向車子，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來。車門關上的聲音顯得沉重，庫洛洛身上有泥土的味道，還混合著一絲淡淡的血腥味，讓雷歐力更加緊繃。

車內陷入死寂，收音機的雜訊斷了，只有石礫敲打車底的聲音，像一首斷續的輓歌。重新行駛的車子朝友客鑫出發，他來的地方太遠了，這不由讓他加快了車速，車身微微一晃，他瞥了一眼庫洛洛，對方正垂著眸不知想著什麼，像在思索又像什麼也不在乎。

　　「你果然來了。」

庫洛洛的聲音劃破了寧靜，他平靜的像在陳述事實，帶著一絲試探。

雷歐力猛地踩下剎車，車子一震後停在荒原中央，雷歐力憤怒的氣焰在眼中閃動，他轉頭死死瞪著庫洛洛，嗓音嘶啞：

　　「閉嘴！你以為你是誰？」

他攥緊方向盤，指節發出輕響，心裡的怒火與痛楚像洪水，差點將他淹沒。然而庫洛洛僅是抬眼看向雷歐力，黑眸對上他的目光，毫無波瀾，卻像是看穿了一切。

　　「那你為什麼來，雷？」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帶著深不可測，「為什麼讓我上車？」

這些話直刺雷歐力的心。

他張了張嘴，想反駁，想說只是因為你沒念力、只是因為你孤立無援、只是因為──…

可話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雷歐力想起酷拉皮卡，自己應該放下庫洛洛不再有瓜葛，可為什麼...他還是開車來了？為什麼，那雙黑眸總能讓他心亂如麻？

雷歐力重新啟動車子，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

　　「少自作多情。」他的聲音冷靜，卻帶著顫抖。

　　「...我只是不想讓幻影旅團團長，便宜的死在這種地方。」

這句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他的心跳出賣了他，像是在喊著另一個答案。

　　──因為那是你，洛。

車子繼續行駛，石礫的聲音與心跳交織，帶給車上前所未有的緊繃。庫洛洛靠著座椅，他閉上眼像是休息，又像是感受這時刻的安靜，誰想得到前不久還在後座被鎖鏈手綑綁的庫洛洛，如今安然無恙地坐在副駕駛座？

他的側臉在車燈的暗光中顯得柔和，少了團長平日的嚴肅與冷酷，多了幾分雷歐力熟悉的那個少年的影子，這讓雷歐力不自覺地瞥了他一眼，腦中閃過曾經並肩吹出他們彼此熟悉旋律的夜晚，簡單而蒼涼，如今像斷了弦，再也唱不出來。

　　「雷，」庫洛洛突然開口，聲音低得像耳語，「還記得那首歌嗎？」

雷歐力喉嚨哽咽，他想說不記得，想說早就忘了。可腦中卻清晰地響起那段旋律，像貧民窟夜晚的唯一光亮。

　　「庫洛洛...都過去了。」

可他的聲音裡，卻帶著一絲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溫柔。

庫洛洛沒再說什麼，只是輕輕一笑，笑聲低沉而溫柔，像為了撫平雷歐力的傷口，又像在撕開新的裂痕。雷歐力感到胸口窒息，彷彿被那笑聲拽回了過去。

　車內的氣氛越來越沉重，雷歐力的呼吸變得急促。

他想把庫洛洛扔下車，想結束這一切，可他的手卻穩穩地握著方向盤，車子繼續朝友克鑫的燈光駛去。庫洛洛的手突然動了，緩緩伸向雷歐力的手臂，指尖輕輕擦過他的袖子，那觸碰短暫得像錯覺，卻讓雷歐力的心跳紊亂。

　　「別碰我！」

他猛地轉頭，瞪著庫洛洛低吼，可他的聲音裡，卻帶著一絲顫抖，像在抗拒又像在掙扎。

　　「雷，為什麼不叫我“洛”？」

庫洛洛收回手，靜靜地看著他，黑眸深不見底，宛如他早已拿捏住雷歐力的心。

　　「你恨我，但你還是來了。」

這句話像一記重捶，砸碎雷歐力最後的防線。

　　「庫洛洛，你毀了一切，你到底懂不懂...？」他咬緊牙，眼眶微微發熱，聲音沙啞。

沒錯，庫洛洛‧魯西魯這個男人毀了一切，不管是他們的過去，還是酷拉皮卡的族人，或者是友克鑫拍賣會上的一切，幻影旅團的存在、庫洛洛的存在就是罪惡的象徵，就算眼前的男人是他熟悉的“洛”，也無法抹滅他做過的惡事。

雷歐力猛地捶在方向盤上，車子微微一晃停駛在了路旁，荒原的風在車窗外呼嘯，像在嘲笑他的掙扎。

然而，當庫洛洛冰涼的手覆上他攥緊方向盤上的手後，腦中的紛亂在此時戛然而止，當雷歐力回神，自己已經被庫洛洛攬著，那雙冰涼的唇覆上了他的。

　一切像是靜止了一樣。

雷歐力是這麼想著的，面對那雙黑眸，

面對那個叫「洛」的人時，

他，終究無法說出決絕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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