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界，比蒙正被阿克森紧紧抱住，脸埋在对方肩膀上、全身颤抖。

而在意识深处，他却再次回到了那片幽暗的深渊。

那是一片空无之境，仿佛无尽的墨色大海，四周寂静，只有他一个人漂浮着。

忽然，一道轻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语气带着温和、却也难以忽视的诱惑：

“你终于……听见我了。”

比蒙转过身，看到那颗悬浮在虚空中的黑色光球。它周身泛着流动的光晕，没有眼睛，却让人感到被直视；没有嘴巴，却让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耳边私语。

比蒙下意识退后一步，咬牙问道：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那样？”

黑色因子缓缓旋转，像是在微笑：

“我没有强迫你，亲爱的比蒙。那是你自己……选择张口的那一刻，我只是提供了手段。”

比蒙眼中闪过怒意：“我根本没选择！是你控制了我！”

黑色因子却依旧语气平和，仿佛在哄小孩入睡般说：

“控制？不……我只是唤醒了你身体里一直存在的**‘本能’**。”

“你体内的因子太多了，比蒙。饥饿、增肥、繁殖、孕育……这些因子并不是互不相干的，它们都在渴望**‘吞噬’**，只是你一直在压抑它。”

“而我……只是那个最先理解你的存在。”

比蒙神情痛苦：“可我不想吃人！我不想变成怪物……”

黑色因子沉默片刻，然后缓缓靠近他，低声道：

“但你已经不是人类了，不是吗？”

比蒙愣住了。

“你是构造体，是融合体，是因子的王座——你所承载的，不是某种‘人性’该承受的东西。”

“吞噬，不是堕落，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合一与延续。”

“你将他们的一部分，融进了自己。他们没有消失，而是成为了你的一部分。”

比蒙满眼挣扎，低声呢喃：“我只是想保护大家……可我却差点把他们也吃掉了……”

黑色因子的声音第一次变得深沉，带着某种近似“怜惜”的情绪：

“因为你爱他们。你渴望他们活下去，于是你把自己放在了战斗最前线……可若没有我，你已经死了。”

“你是否愿意与我继续融合，由我帮你撑住这副身躯，承载更强大的进化？”

黑色因子停顿了一下：

“当然……我不会强迫你。你可以继续害怕我、厌恶我，但你终将理解一件事——”

“吞噬不是天命，但你注定无法拒绝它。”

话音落下，黑色海洋忽然碎裂。

比蒙被弹出意识空间，睁开眼，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 **同一时刻 · 冰原之上**

雪风依旧呼啸，空气中弥漫着残留的血腥气。

阿赫、哈洛克和托洛恩都靠近了比蒙。他们受伤严重，却没有一个人对比蒙流露出惊恐或厌恶的表情。

比蒙睁开眼，望着众人，声音哑得发抖：“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真的吃掉你们——”

“你就会后悔到死，对吧？”哈洛克打断他，靠着岩壁，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油嘴笑容，“但你没吃，对吧？”

“你压制住了。”阿赫的语气温柔，虽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

“这已经够了。”托洛恩低声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们都看到了你如何对抗那股力量。我们不是没见过失控的怪物——但你不是。”

比蒙看着他们，嘴唇微动，喉咙像被冻住一样，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克森蹲下身，再一次把他抱进怀里。

“你不是怪物，比蒙。”

“你是我们当中的一员，是……我们选择要一起走到最后的人。”

“哪怕你以后会再咬人、吞人、失控三百次。”哈洛克叹了口气，“我们就三百零一次把你救回来。”

比蒙眼眶泛红，低下头，声音像风中残烛：

“谢谢你们……我真的……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些了。”

---

战斗结束了，雪还未停。

风将一切洗得干干净净，除了血，和身体无法掩藏的疼痛。

赫尔加的残骸已被焚烧在熊影卫的传统火堆之上，黑色的烟雾升腾而起，融进天空的灰色云层。他身上的甲片、武器、碎骨被托洛恩封入一只战魂罐中，将作为战斗记录呈报熊王——或许，也只是个表面交代。

几人围坐在一堆火堆边，身上缠着临时绷带，脚边是散开的装备和药剂。空气里有焦肉味，也有药草味，但更多的，是一种战后沉默的喘息。

比蒙穿着一件托洛恩替他找来的破旧披风，把自己包得紧紧的。他不说话，只是低头盯着火焰，眼中偶尔闪过一丝微颤。

阿赫坐在他左侧，手上搭着一条简单的治愈波带，不断为大家轮流修复伤口。他看着比蒙，轻声说：

“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是你，刚才那场仗……我们根本活不过来。”

比蒙没有回应，手指却在披风下轻轻握紧。

哈洛克靠在一旁，头发乱糟糟的，左臂打着固定绷带，嘴里叼着一根从储备袋里找到的烤肉干，咬了一口，咕哝着：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咬人还能咬得这么利落……但说真的，比蒙，我有点想学。”

比蒙猛地抬起头，看着他，一脸惊愕。

“别误会。”哈洛克咽下肉干，举起手，“不是说你变成怪物好，是说……你本能保护了我们，真的很了不起。”

“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像你那样，在最危险的时候，成为你们的盾……我也认了。”

阿克森靠在比蒙背后，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按住了比蒙的肩膀。

那只手很重，也很暖。

比蒙终于轻声开口，语气像飘在风中：

“我好像……还能感觉到赫尔加的一部分残留在我身体里。”

托洛恩皱起眉：“是精神因子碎片？”

“不。”比蒙闭上眼，低声道：“是……他的意志。他的痛苦、他的恨……甚至是他最后那种对王的忠诚。他不甘心死，也不甘心被我吞。”

众人一时无语。

阿赫轻声道：“这可能是吞噬因子的副作用……吞下的不是肉，是因子，是‘存在’。”

比蒙低头，苦涩一笑：

“那我还得继续消化……他的灵魂残片？”

托洛恩语气难得严肃：“这会很痛苦。但这是你进化的门槛。如果你能把它消化干净，那么你将从此对‘精神攻击’有天然抗性，甚至反向解析敌人的因子体系。”

比蒙沉默片刻，像是在心底做出某种决定：

“我不想让他留下来。我要彻底……变回我自己。”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体内微弱的因子流动缓缓展开。

众人没有再打扰他。风雪中，那道身影虽有些颤抖，却稳稳坐在火堆边，像是……经历一场自我救赎的洗礼。

---

当外界沉浸在雪后沉默与疗伤的喘息中，比蒙再次沉入了自己的深层意识。

那里，是他和“它”共处的唯一空间。

四周是寂静如死的黑色海洋，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圈圈自内而外扩散的深渊涟漪，如同从灵魂之底泛起的梦魇波纹。

他站在那片虚无上，赤足、浑身微颤，汗水与冰凉感混合着，几乎无法呼吸。

然后，它出现了。

一如既往，那颗漆黑的球体，像是吞噬一切光芒的核心，无声地悬浮在他眼前。没有轮廓，没有表情，却让比蒙感到一种被窥探至骨髓的压力。

它没有说话，直到比蒙先开口。

“你……你为什么……要让我变成那样？”

比蒙的声音颤抖而尖锐，不再像一个王者，而像一个痛失边界的孩子。

黑色光球缓缓旋转，终于用那熟悉的、温柔得近乎慈爱的声音回应了：

“我没有强迫你，比蒙。你是那一刻自己张开的嘴巴，不是吗？”

“我不是故意的！那不是我！”比蒙怒吼，“那是你控制我，是你——”

黑色因子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哄劝：

“……你害怕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从来都知道，自己身体里藏着一头兽，一头会为了守护、为了生存……毫不犹豫地张开血口的怪物。”

“我不是怪物！”比蒙的眼中浮现一丝破碎，“我只是……我只是想保护他们，我……我怎么能吃掉别人？”

黑色光球停顿了一下，声音缓缓、近似慈悲：

“那你为什么，还记得血的味道？”

比蒙身体一震，脸色猛地发白。

“为什么，在撕咬时你感到了满足？在吞下赫尔加的血肉时，你有那么一瞬……是自由的，是兴奋的。”

“闭嘴！”比蒙痛苦地捂住耳朵，“我没有！我不是……我不该是那种人……”

“不该是什么人？”

“是你强大了才救下他们，是你吞噬了敌人才活了下来。”

“我只不过是……赋予你成为‘真正的你’的钥匙。”

比蒙摇头，后退，眼神动摇，声音低哑：

“如果我继续接受你，我就会失去我自己……是不是？”

黑色光球的旋转忽然慢了下来，像是沉默，又像是思考。片刻之后，它终于收起了一直存在的咄咄逼人之势，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缓和：

“……也许你说得对，比蒙。”

“也许你还没准备好。”

“那就慢慢来吧。”

比蒙怔住了。他没想到黑色因子会突然示弱。

黑色光球没有再逼近，反而慢慢向后漂浮，声音像在温柔地哄睡一个做噩梦的孩子：

“我不会再干涉你。你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道路……”

“但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哪怕你厌恶我、否定我、驱赶我……我都在。”

“你太珍贵了，比蒙，我的……‘宿主’，也是我亲手创造出的完美器皿。”

比蒙微微蹙眉，神情仍充满戒备，但此刻的黑色因子却没有继续逼迫。他感到自己仿佛握回了一丝主动权，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他没有意识到——

就在他放松的同时，黑色光球的一小部分，悄然化作微不可察的细流，向他潜意识深处渗透，蜿蜒着、缠绕着，像藤蔓一般慢慢扎根在他精神意识的缝隙之间。

没有攻击。

没有撕裂。

只是静静地——植入。

而黑色因子心中浮现出一道“声音”，不是说给比蒙听的，而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需要急……我的宿主，终究会接受我。因为我从他身上诞生。”

“吞噬，是你体内最诚实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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