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远喘着气从还带着余温的龙人身体上爬下来。他动动鼻子，对着屋里略显浓郁的精臭味皱起眉头。他拿起挂在墙上的艾草点燃，挥舞着，让燃起的烟雾布满整个房间。烟雾散去，他又抻长了脖子四处嗅嗅之后，才满意地打开房门大声喊道：“哒拔（爸爸）——那个侬噻（弟弟）咽气咯——”

　　门外那个比隆远更高更壮更苍老的云豹并没有动作，只是默默地把土烟抽完。直到烟屁股都快抽完，他还是坐在那里，双手抱拳抵在额头。“不去请村长吗？”隆远猜不透哒拔在想什么，往里看看龙人的尸体，又转头看看哒拔。哒拔从鼻子里叹出一口气，一句话没说出了门。隆远确定哒拔不会再回来之后，先是将那个龙人缝里的精液清理干净，再若无其事地拿起镰刀和背篓出门割猪草。

　　隆远回来的时候，除了背篓里的猪草，还拖着半截小鹿的尸体。是被雷炸得。这种事在这地方很常见。如果不危险的话，大伙也会捡回来，要么自己吃，要么等赶集的时候去卖掉。到家的时候，哒拔还没回来，隆远把鹿交给在厨房忙活的哒咩（妈妈），再把猪草丢到猪圈等侬呗（妹妹）放学回来喂，随后去牵牛。赶牛的时候得格外小心，得让牛不乱跑，有几家的牛就因为不听话被炸死了——就算是残废了，对于牛来说跟死了也没区别了。他赶着牛到几个月前新开垦出来的草地，已经有几块被啃得有些秃了。隆远撒开手，随后爬上一旁的大石头，看着牛慢悠悠地走到草还旺盛的地方高兴地吃起来，心里却烦的很。

　　马上就要开始春耕了，不知道今年会不会还要去开垦。只要开垦，他们这些半大小子都是逃不掉的——在这里生活的人都得学会扫雷。开垦可不是闹着玩的。即使大伙都十二分的小心，哒拔嘴里还是会有谁家的谁被炸了的消息。地雷可不会跟你讲道理，你睬它，它就炸你。哒拔以前跟隆远说过。可话说回来，地雷里头的雷管和火药在赶集的时候又很受欢迎。隆远听哒拔说，南边的越人经常来买这些东西。要么用钱要么用女人。

　　隆远看着慢条斯理闷头吃草的牛。吃饭的地方都是人用手和脚给你们趟出来的，也是牛逼。噗，牛牛逼。隆远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正在吃草的老水牛抬头看了他一眼，隆远笑着跟他摆摆手说没你的事，老水牛才继续埋下头去吃草。以前隆远是很喜欢骑着他们家的牛的。它很乖，无论是走路还是吃草都不介意背上的隆远碍事。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隆远不骑它了呢？初二有一天上学，隆远看到同班的阿壮缺了一条胳膊。有人说是阿壮骑着牛一个分心没看住，牛为了吃草越过了那个画着骷髅头的牌子。牛被炸的时候把阿壮抖了下来，阿壮的胳膊撞到了雷，当场胳膊就被炸没了。

　　“那不行那不行，你以后别骑它了！牛要送死就随它去！你记不记得东山那个王清明，就是因为怕牛被炸结果自己腿都炸没了！今天我才晓得治病和假肢花了一万多！哦哟，都再够买头的了！”隆远跟哒咩说了这个事之后，哒咩赶紧一把拉住准备爬上牛背的他。之后就是那些车轱辘话，什么家里的男人残废了过得多么多么不容易，什么你以后在外面千万要小心啊之类的。“而且你嗷小（小叔），你也是亲眼看着他……”话赶话，哒咩不是有心的。所以隆远只是打断了哒咩的话，从牛背上爬下来。他不愿意再听这些到处都有的事，就跟那些骷髅头标志一样。从此之后隆远就再没骑过牛。

　　隆远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天空，看着那些飞过的鸟儿。要是我也能像它们会飞就好了。隆远想着。天上总不会有雷吧。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总说外面是没有雷的，所以你们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就不用生活在这里了。只不过隆远不是学习的料，侬呗倒是好学生，一直都是年级前十。只是哒拔一开始不想让侬呗继续读书，说女娃读书没用，又说家里没钱。隆远只和哒拔说自己不读书了，让侬呗继续读书。侬呗以后可以靠着读书读出去，那自己呢？会跟村里的人一样一直呆在村里吗？更何况……隆远闭上眼，浮现的是不久前才发生的让他浑身燥热不已的画面。他深呼吸一口，睁开眼睛看到最后一只掉队的飞鸟掠过天空。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牛吃完了少年的幻想，哞哞叫着要回家。

　　隆远回家的时候，路过村里的坟场。他看到一个新的土包堆了起来，没有牌位。一定是那个龙人的了。隆远这样想着。那个龙人是他捡回来的。他的下半身血糊糊的，左腿跟个扫把似的，手臂上套着写着志愿两个字的红袖章。隆远发现他的时候他正一个人靠在树上，已经昏了过去。他穿着民兵样式的服装，一个有些老旧的扫雷器和他靠在同一棵树上。应该是镇上军营里来扫雷的志愿兵。隆远背着他，用他的扫雷器扫出一条安全的路回了村子。靠近村子的时候，隆远抖了抖他，又叫了他几声。见龙人没反应，他把龙人的扫雷器藏了起来。

　　隆远背着他去了村里的诊所，大夫翻了下龙人的眼皮，从药柜里翻出几瓶药，抖出几片包好交给隆远。看他造化吧。大夫把药塞进隆远的口袋。之后隆远把龙人背回了家里，放在自己床上。龙人一直没有醒来，只是偶尔迷迷糊糊地哼两声。隆远打了盆水一直擦拭着他滚烫的身体，希望他能走得舒服点。就像当初嗷小走的时候那样。脱下他的衣服，用湿毛巾一点一点地擦过他身上的每个地方。不知道抚摸了几遍龙人壮实的肉体之后，隆远觉得自己有了反应。

　　隆远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像有火在烧一样。他慢慢地爬上床，解开自己的衣服，摸着眼前这个新鲜又陌生的肉体，感觉肉体上的温度逐渐传到了他的身上。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男人做那些事，跟伙伴们看毛片的时候男人都是把那根东西捅进女人下面的那个缝里面的。正巧龙人下面也有……隆远咽了口口水，把湿毛巾丢进脸盆里，伸出的手指带着少年的情热与好奇。

　　即使有段时间了，可隆远想起刚才的性爱下体还是有些发硬发烫。龙人被他抽插时候的哼哼、他的下体在龙人的下面里搅动、被夹住的感觉、二人有些发热的身体……毕竟是少年的第一次，而且还是自己期待已久的性幻想。奇怪的背德感交织着多年压抑被一下释放的性快感像暴雨夹着狂风在隆远的脑子里作乱。隆远回想起龙人昏迷中的呻吟，还有身体上跟他的配合。原来这个世上也有男人喜欢被男人草。这个想法再次在隆远的脑海里浮现。也许外面会有和自己一样的人吧。这个想法紧跟着又一次出现在隆远的脑袋里。特掘保佑。隆远双手合十，在龙人的墓前祈祷。

　　果然还是要开垦。村长说这次不种生姜，种咖啡。有挂靠在镇上的补助。隆远握着金属探测器，大拇指轻轻摩挲感受缠绕在上面已经起毛边的绷带还有快要脱落的铁锈。拆雷还轮不到他这个年纪的来，他要做的就是用探测器一点点探路，探到一个就插上一个小红旗。剩下的他们就不用管了。

　　“别怕，扫得仔细一点。你就想你是电视上那些走钢丝的。像他们那样走不容易被炸到。”哒拔从前就这么教过他。这次隆远也进行得很顺利，他负责的地方总共扫出两百多颗雷。大多数都是杀伤力比较小的绿罐子——只会炸飞人的脚掌。比上次少一些，地雷的危险程度也小一些。除了地雷，隆远还扫到了一些没有引爆的炮弹、子弹。这些可以直接拿到镇上去卖给越人。其他的地雷则要等年纪大点的拆好，把里面的火药取出来，再统一收集起来拿到镇上去赶集。

　　不过赶集轮也不上他们。不光他们村，附近其他的村子基本都只让结了婚生了孩子的男人女人去。听哒拔哒咩说村子刚建成的时候还没那么多规矩。当然也有当时还有很多雷没有被排掉的原因，大家都很小心。只不过后来大家放松了，那就容易出事了，尤其是小孩子。哒拔哒咩那一辈的就有很多因为小时候不听话乱跑被炸瞎了眼睛，或者没了手或脚。后来村子里就不让带孩子去镇上赶集了。再到后来变成了现在这样。

　　赶集都是十多天一次，前一天晚上大伙报好名，第二天在村口跟打仗似的列个方阵清点人数后就出发了。回来就无所谓了，大人不会乱跑，起码这些能去赶集的大人不会乱跑。毕竟隆远也见过很多很多出了这个村子就再也没回来过的人。隆远抖抖肩膀把探测器卸下来，回头看着自己插出来的红旗路上，哒拔正用锄头挖出一个绿罐子，慢慢地蹲下去，再用铁丝拧开盖子，轻轻地把雷管取出来。在哒拔拆雷的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等着雷拆完，才继续自己手头的事情。

　　当隆远以为这次又会是一次平安的开垦，再次感叹自己的好运气的时候。“嘭！”的一声，隆远看到飞扬起来的黄色尘土里夹着暗红的颜色，像泼漆一样。紧接着就是一段长长长长的，让人听着都觉得疼痛不已的嚎叫。炸了。在隆远还愣在原地的时候，包括哒拔在内的其他人迅速从安全的地方来到那个人的身边。哒拔把他背出了雷区，随后其他人把他围得水泄不通。隆远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人群散开的时候两个人抬着担架赶紧把受伤的那个人给送了出去。

　　衣服上带着大片血迹的哒拔走到隆远的身边，他想伸手捂住隆远的眼睛。这是隆远第一次亲眼看着有人被炸。他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在隆远的眼前徘徊好几遍，最终在裤子上把手上的血擦了擦，然后蒙上了隆远的眼睛。“别看了。”哒拔说。隆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一同被炸飞的还有他的舌头。最终哆嗦半天，只憋出一句：“是怎么了？”哒拔告诉他应该是拆到一颗黑钢炮。这个地雷隆远知道，里面炸药放的多，还有破片。隆远知道的几个被这东西炸过的，摘掉眼球是最轻的了。

　　而后，隆远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而且还离他不远。他问哒拔那是什么，哒拔沉默没有回答他。他闻到了肉烧焦的味道。隆远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只要喉咙用力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涌上来。他感觉胃一哆嗦，再也忍耐不住一口吐了出来。他一边吐，一边觉得自己背后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他应该庆幸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可他又觉得十分恐惧，地雷有那么多，老师说即使已经有了三次大规模的排雷运动，还是有五十多万颗地雷没排掉。甚至因为当时粗暴地直接引爆让一些地雷埋的更深了。不然阿壮也不会丢了那只胳膊。老师还说过，地雷的保质期最少都是一百二十年。东山这里还有多少地雷，隆远不知道。谁都不知道。可自己只有一双手一双腿一对眼睛。当他挣开哒拔的手掌时，他只看到了暗红色，沾着黄土的肉块。

　　晚上隆远做梦了。梦到了嗷小。他梦到嗷小走的那一天。那天嗷小和那个龙人一样，昏迷着，药已经喂不进去了，要不是偶尔还会哼哼两声，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那时候嗷小的身体已经有点发凉，隆远用湿毛巾一遍遍擦着嗷小身上的冷汗。后来他累了，就趴在嗷小的身边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嗷小已经断了气。他跟嗷小从小就一起玩，玩的最好。但渐渐的，他发现他好像喜欢嗷小。不，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哒咩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想亲他想和他一直在一起。那隆远应该是喜欢嗷小的。

　　嗷小走的那天晚上，隆远想了一夜。这里有电、有路、能看电视能上学能买东西、哒拔哒咩都能领到补助，但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地雷。因为地雷，每年都有人被炸死炸伤。因为地雷，外面的女人不愿意嫁过来，这里的男人都从越人手里买老婆。因为地雷，这里的人越来越少。就是因为这里有那么多地雷，多到这里好像都快被遗忘掉了。那晚上隆远没有想明白。今晚隆远想明白了，听到那声爆炸和看到飞扬起来的带着血的尘土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他要走，他要像那些离开了就不会回来的人一样，离开这里。更何况，他还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隆远从床上坐起来。

　　清晨，隆远走到了县城。昨夜很幸运并没有遇到野兽，甚至扫雷器都没扫到几颗雷隆远就找到了去镇上的大路。特掘保佑。如释重负的隆远在心里默念着。镇上和村里不一样，这里的房子都是连在一起的。开着各种各样的店：打桌球、唱歌、洗脚、修车、卖牲口卖种子，好多好多。街边上的人也好多，挤在路边，像下雨之后木头上长出来的蘑菇一样。有好多人好多地方，可是自己能找谁能去哪里？离开村子来到镇上的兴奋被迷茫和藏在后面的害怕冲散。

　　隆远找了个摆摊的金雕大叔说了自己从哪里来，能去哪里歇脚。“丰旦？是东山那一片吗？那你先去派出所吧。”金雕大叔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盯着他身后背着的扫雷器这么告诉他，好像从这个村子里来的人都应该去那里一样。隆远顺着金雕大叔的指路来到派出所。里面坐着的女人看到他身后背着的扫雷器，让自己在这里等着，随后离开。隆远抱着扫雷器和包在大厅等了十多分钟后，从大门进来一个看上去比哒拔更老一些的云豹，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和龙人一样军装的人。两个军人人高马大，看着隆远的眼神有点冷。隆远抱着包往后缩了缩。

　　老云豹走到隆远身边，语气平和地开口：“别怕拢冒（小伙子）。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孩子。只是他们有些问题想问问你，来，我们进去说。”随后老云豹把隆远领到一个办公室，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有些局促地坐着的隆远。“他们是镇上民兵队的，你应该也见过他们到你们村去排过雷吧？”老云豹在隆远身边坐下，语气温和地问道。隆远点点头。“他们队上次扫雷的时候走丢了一个兵，而你背着的扫雷器就是他们队的，所以他们想问问你是什么情况。”老云豹又说。隆远点点头。

　　“扫雷器是怎么来的？”

　　“捡的。”

　　“哪里捡的？”

　　“村子附近的林子里。”

　　“那个村子？在哪里？”

　　“丰旦，东山附近。”听隆远说完，二人和老云豹对视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见到拿着扫雷器的人没有？”

　　“见到过。”

　　“他人呢？”

　　“死了。”

　　“死在哪里？”

　　“村里，已经埋了。”

　　“这东西是国家的，我们得拿走。”那两个穿军装的听了隆远说的，脸上浮现出惋惜的表情，又指了指扫雷器“至于你说的，我们会打电话确认一下。”说完，那两个穿军装的拿着扫雷器走了。

　　打电话？那哒拔哒咩不就知道他在哪里了？

　　“不，不要……”隆远伸手想拦住那两个人的离开，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云豹伸手拦住了。“拢冒你想回去吗？”老云豹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他的脸和表情让隆远感受到一股意外的亲和，缓解了一些他的紧张和害怕。隆远头摇得比他小时候玩的拨浪鼓还厉害。“没事，到时候我跟你哒拔哒咩说，他们会明白的。你先跟我去办一下身份证。”老云豹递给他一张表“会写字吗？汉字。”隆远点点头。

　　“好。”老云豹点点头，用手指点点表格上地址那一栏“这里写弄价镇，不要写丰旦。”

　　“为什么？”隆远抬头问。

　　老云豹苦笑着摇摇头：“你写丰旦，证办不下来。”隆远还想追问，但他瞄到了老云豹眼底的无奈和哀愁，终究没问出口。

　　一番功夫后，时间就到了中午。老云豹要请隆远吃饭。隆远拒绝了，他出门的时候从哒拔的抽屉里拿了两百块钱。下午，老云豹给他安排了住处，在派出所后面，看上去是宿舍。里面有其他人散落的生活用品。老云豹又问他会干什么，想学什么。隆远一直在摇着头，说他只读完了初中，之后就回家帮忙干活。老云豹摸着他的后脑勺，温热柔软的肉垫让人很安心：“镇上力气活有的是。你可以先从散工开始，等做到喜欢的再去学技术。没事，既然出来了总是有时间的，慢慢来，不着急。”

　　看着陌生的住所，一股莫名的恐惧笼罩了隆远，回去的路一直都在，他只要跟着大路走，就能安全地走到村子。可是他又隐隐感觉，如果他在这里安定下来，他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于是他开口问道：“那我以后还回得去吗？”

　　老云豹似乎已经被问了很多遍，他回答得很从容：“当然回得去。村子一直在那里，路也一直都在那里，但是雷会越来越少。”老云豹走到窗前，背对着隆远。他的眼睛透过窗户眺望那些还没有被低矮房屋挡住的山头、看着还没有被开垦出来杂草丛生的荒地，还有那些醒目的骷髅头标志和地雷区几个大字。“总有一天会有更多人看到这里，到时候那些当兵的就有钱了，他们有钱了雷就能排得越多更快，等排得差不多了，就能把那些村子都汇报上去，通过了就能把路修到村里头，路修好了……就真的能回得去了。”老云豹把回得去三个字挂上轻哼，像苦中作乐。

　　“那以后……”隆远并没有把话说完。他出来了，只是一切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外面的人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外面的世界也没有那么的天翻地覆。但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变了，在一个隐秘的，他不知道的角落里变了，而且会越长越大，像笋一样。

　　“至少从现在开始，没有雷了。”老云豹拿出一根烟朝着隆远伸伸，看到隆远摇头摆手之后收了起来，随后拍拍隆远的肩膀。

　　火机点燃少年的懵懂不解，飘出名为遥不可及的雾。

　　（完）

　　2025-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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