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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卡斯特拉

小说:远东航缘录 2025-09-06 07:58 5hhhhh 9190 ℃

30 卡斯特拉

岛原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血腥的气息却已如同沉重的阴影,压在了长崎出岛每一个葡萄牙人的心头。关于幕府将要彻底清算天主教徒、驱逐所有南蛮人的流言愈演愈烈,出岛之内,弥漫着不安与绝望。佩德鲁尽力维持着商馆的秩序,克里斯则用祈祷安抚着惶恐的同胞,但他们都清楚,在日本的这段漫长旅程,或许真的要走到终点了。

这份预感,很快便以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得到了印证。

几天后,一队幕府官员在武士护卫下,气氛肃杀地来到了出岛。他们并未进入商馆,而是在商馆正门前,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木杆。随后,官员当众宣读了幕府对岛原之乱的最终处置,并宣布将叛乱元凶的首级悬挂于此,以儆效尤,彰显幕府不容侵犯的威严。

尽管并未亲眼看到那过于骇人的头颅本身,但这个极具羞辱和威慑意味的举动本身,以及官员宣读时那冰冷无情的语调,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佩德鲁站在商馆二楼的窗后,听着外面传来的宣告声和人群中压抑的惊呼,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他能想象到那番景象,也瞬间明白了幕府此举的用意——这是对所有残存的天主教信仰、对所有可能带来不安定因素的外国人的最后通牒和最彻底的蔑视。

他感受到的是一种冰冷彻骨的厌恶,不仅仅是针对这种残忍的手段,更是针对这种将人的尊严和生命视若草芥的野蛮逻辑。他想起了小菊。他知道,小菊此刻代表的是幕府的意志,是日本这个国家的立场。他并非不知道小菊并非镇压基督徒的主导者,也依稀记得当初小菊对自己施加酷刑时,那双含泪的眼中更多的是感觉被背叛后的疯狂与痛苦。然而,无论小菊个人的情感如何复杂,他此刻所代表的、所执行的,正是这种佩德鲁无法认同的、冰冷的国家意志。这份认知,让佩德鲁心中最后一丝试图理解、试图区分的念头也彻底熄灭了。他和这个国家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共通的语言。

克里斯在他身边,低声念诵着《圣经》中的句子,试图带来慰藉,但他的声音也带着疲惫和悲伤。

不久之后,小菊果然来到了出岛。他是来传达幕府关于后续事宜的指令,或许也包含着对葡萄牙人未来的最终安排。

佩德鲁在会客厅接待了他。他没有愤怒的指责,也没有冰冷的讽刺,只是用一种极其疏离的、仿佛在与一个完全无关的陌生人谈论公事的态度面对小菊。

“本田阁下,”佩德鲁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幕府的决定,想必阁下是来传达的吧。”

小菊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眼中再无任何熟悉光彩的佩德鲁,心中也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他点了点头,同样用公式化的语言回答:“是的,佩德鲁阁下。岛原之事已经了结。幕府认为,为了日本的长治久安,有必要对现行的对外政策进行调整。”

“调整?”佩德鲁嘴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是彻底关闭,对吗?”

小菊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幕府的决定,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他没有直接为示众的事情辩解,也没有试图解释自己的立场,只是强调了国家的意志。

“我明白了。”佩德鲁轻轻点头,目光投向窗外,不再看小菊,“我们各自都有必须效忠的国家,必须承担的责任,哪怕那责任有时会让我们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他这句话,既是在说小菊,也是在说自己。

这番对话虽然没有激烈的冲突,却比任何争吵都更清晰地划清了界限。他们之间所有的个人情感纠葛,在此刻都被国家立场和无法弥合的价值观差异彻底覆盖。小菊看着佩德鲁那疏离而疲惫的样子,也感受到了某种最终的结局。

会谈很快结束。小菊带着幕府的初步意向离开,他知道,正式的驱逐令很快就会到来。

果不其然,不久后,长崎奉行亲自来到出岛,在所有葡萄牙商馆代表面前,正式宣读了那份决定命运的最后敕令:

“即日起,彻底禁止葡萄牙船只来航日本,所有居留在日本的葡萄牙人及其相关人员,必须在限期内全数离境。”

命令被宣读完毕,商馆内一片死寂,随即被低低的啜泣声和绝望的叹息所取代。

佩德鲁静静地听完了这份宣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当长崎奉行询问他是否明白时,他只是极其平静地点了点头,用流利的日语回答:“遵命。”

他的内心,早已随着看到天草四郎的结局、以及与小菊那场最后的冰冷会谈,一同死去了。离开,或许真的是一种解脱。

最后的期限终于到来。某个夏日,出岛的码头上挤满了即将离去的葡萄牙人。气氛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压抑。哭泣声、低语声、搬运货物的嘈杂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悲伤和对未来的茫然。日本武士面无表情地排列在码头各处,监视着撤离的每一个环节,确保幕府的命令得到彻底执行。

佩德鲁和克里斯是最后准备登船的人之一。他们需要确保所有的同胞都已安全上船。佩德鲁一身简洁的海上劲装,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那双翠绿的眼眸显得比以往更加深邃难测。他目光扫过码头上那些拖家带口、茫然无助的葡萄牙商人和平民,心中充满了身为领袖却无法庇护他们的沉重责任感。

就在他即将踏上通往旗舰圣加百列号的跳板时,一个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是小菊。

他依然穿着象征其身份的正式和服,独自一人,没有带任何随从。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佩德鲁。

佩德鲁也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这个他曾深爱过、也曾被其深深伤害过的人。经历了天草四郎首级示众和他自己内心的彻底决裂后,佩德鲁原以为自己对小菊只剩下厌恶,但此刻,看着他眼中那份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佩德鲁的心中也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惊讶的刺痛。那是对一段彻底逝去的、包含了太多美好与痛苦的过往的最后回响。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周围的喧嚣仿佛都已远去。

最终,是小菊先开口,声音很低,几乎只有佩德鲁能听见:“佩德鲁先生,此去……”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句极其简单的叮嘱,“……一路保重。”

他看着小菊,看着他那双黑色的、此刻似乎也染上了一丝迷茫的眼眸,最终只是微微颔首,用一种同样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尽疲惫的语气回应:“日本……自有其前程。也请……保重。”

说完,他不再看小菊,似乎也不愿再让自己陷入任何可能的情感波动中。他知道,他们之间的一切,真的结束了。

然而,就在佩德鲁转过身,准备踏上跳板的那一瞬间,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的呼喊声突然从码头入口处响起:

“拔拔——!拔拔不要走!”

只见一个梳着乌黑双马尾、穿着葡式小裙子的小女孩,不知何时挣脱了看护人的注意,像只受惊的小鹿般冲破了外围日本守卫象征性的阻拦,跌跌撞撞地朝着佩德鲁跑来。

“真理亚!”佩德鲁脸色大变,立刻转身蹲下,张开双臂接住了扑进他怀里的小女儿。

“拔拔不要走!真理亚要拔拔留下来陪真理亚!”六岁左右的孩子还无法完全理解这离别的重量,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巨大的恐惧和悲伤,紧紧抱着佩德鲁的脖子,放声大哭。

日本守卫立刻上前想要将她拉开,但被佩德鲁一个冰冷阻止的眼神定在了原地。佩德鲁紧紧抱着女儿小小的、温暖的身体,心如同被撕裂成两半。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但他怎么舍得下这个流淌着他和另一个他曾深爱之人血液的孩子?

“拔拔……花……给拔拔……”真理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依然记得此行的目的。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枝被攥得有些蔫了的、但依然色彩艳丽的绣球花,高高举到佩德鲁面前,“长崎的花……送给拔拔……”

佩德鲁接过那朵带着女儿体温和泪水的绣球花,这种原产于东方的美丽花朵,在长崎随处可见。他看着女儿那哭得通红的、酷似自己的绿眼睛,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他从怀中拿出那张早已准备好的、画着简单图示的卡斯提拉食谱,塞到女儿的小手里。

“真理亚乖,不哭……”他的声音因为哽咽而沙哑,“拔拔要去很远的地方航海了,就像以前一样。这个是做甜蛋糕的方子,是拔拔家乡的味道。以后想拔拔了,就照着这个做来吃,好不好?”他温柔地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要听话,好好长大,要记住拔拔的味道哦……拔拔……永远爱你。”

他最后用力地亲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然后,尽管心如刀绞,还是不得不轻轻推开她,将她交到匆匆赶来的侍从手中。

“拔拔——!哇啊啊——!”真理亚被带离,哭声撕心裂肺。

佩德鲁猛地站起身,不再回头看被抱走的女儿,也不再看码头上神情复杂的小菊,他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的稳重和尊严,毅然踏上了通往旗舰的跳板。

船只起锚,扬帆。佩德鲁站在船尾,克里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他望着越来越远的海岸线,望着那座扇形的小岛,望着长崎城的轮廓在视野中逐渐模糊。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枝蓝紫色的绣球花,花瓣因他用力的指尖而微微颤抖。

这花如此美丽而独特。或许,它可以尝试着在葡萄牙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就像他带来的卡斯提拉一样,成为连接两个世界的一点念想。

海风吹拂着他束发的绿色缎带,也吹干了他眼角未来得及落下的泪水。他的目光投向茫茫大海,那是他熟悉的归宿,也是他未知的未来。日本,这个让他经历了极致的爱与恨、荣耀与屈辱的东方岛国,终于在他的身后,彻底关上了大门。

一个时代,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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