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第一次审讯。

　艾尔摊开笔记，拿出圆珠笔，看着远处被两个狱警带过来，浑身镣铐的冥赤龙，眼里闪过一丝心疼，随即恢复到了工作状态，以冰冷的口气询问道：“姓名，种族，年龄。”

　“穆非特·吉瓦，冥赤龙，125岁。”

　“职业，还有……”

　“无业，……”

　简单的例行询问煌黑龙早已知晓的基础信息后，他将问题的重心转移到了恐怖袭击上：“前天上午9时11分，绑架人质，引爆起源塔未遂的恐怖袭击事件，是否是你所为？”

　“……是。”

　“哗啦——咔擦——！”

　艾尔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才撕下那张被划烂的纸，再从兜里取出另一支笔，将刚刚的信息重新誊写了一份：“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额……老子那天就是去……早上的时候，去……，然后……，再然后……，最后就是你们看到的样子了。”

　听到穆非以一种十分平常的口气完整地说出整个过程时，艾尔那只拿着笔的爪子又开始颤抖了起来。

　【这种流利度，还有逻辑性……临时编造的可能微乎其微。】

　“……情况是否属实？”

　【穆非，到底为什么……】

　“属实。”

　“嗯……”煌黑龙强忍着情绪，将笔记收起，以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和姿态向旁边的警员示意，“我的审讯结束了。”

　“收到，请您在此稍等片刻，我们确认完录像以后就可以离开了。”

　“好的，辛苦了。”

　临走前，艾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往穆非的方向看去，可回应他的依旧是丝毫不含任何情感的双眸。

　第一年，第二次审讯

　当煌黑龙和冥赤龙同时面对面坐下，审讯开始时，最先开口说话的竟然是穆非：“好久不见啊，大英雄。”

　“好久不见。”这一次见面，煌黑龙的眼神似乎也变得冷漠了起来，身上的鳞片随之变得冰冷。

　“所以，老子在上次审讯的时候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这次来又是因为什么？”

　“既然对你的判决还没开始，那么我也有必要搜集更多的信息，以保证法官对你的判决尽可能准确。”

　“好吧。”穆非此刻却慢慢俯身向前，完全无视了周围对准他的枪口，“大英雄还想知道什么？”

　“再复述一次你作案的过程，然后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想……我那天是……”冥赤龙双眼转了几圈，随后缓缓开口，再次将那一天的事情以自己的口吻说了一遍。

　煌黑龙仔细倾听着，纸上不断出现一个个黑色的语句。

　“好了，我说完了，还有什么想听的吗？”

　“没有了，谢谢你的复述。”这一次，艾尔将笔记本收起后，果断地站起身来，转头朝身后的警官示意审讯结束。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在他背后的冥赤龙，一直微微紧张的身体放松了下去……

　第二年，第一次审讯

　“大英雄，又来了啊。”

　“是啊，又来了。”

　第三次审讯，煌黑龙并没有走过多的开场白，直接摊开笔记，接着就询问道：“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个，你是怎么避开起源塔里面的摄像头的？”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我是用……的。”

　“好的，第二个问题。”记录完毕后，煌黑龙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无比，死死地盯着冥赤龙的金色双瞳，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知道，虚黑的灾难吗？”

　“额——”艾尔问出口后，穆非的身形明显僵了一下，过了半秒钟以后，才十分果断地回道，“那是什么，我不知道？”

　“好的，我了解了。”问完问题后，艾尔将笔记本收起，再次示意警员审讯结束，紧接着就离开了审讯室。

　待煌黑龙离开以后，穆非才扭头和押送他的警员问道：“你知道那个什么灾难吗？”

　“不知道，你别问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好享受最后的生活然后等待判决才是你应该做的。”

　此后第二年，艾尔没来。

　第三年，艾尔没来。

　原计划对穆非的判决在这一年进行，可是就在临开庭前一个月，狱警突然收到消息说庭审延迟了，时间不定。

　【又是什么技术性问题吗？罢了，再多回忆回忆艾尔吧。】冥赤龙想。

　第四年，艾尔没来。

　庭审也迟迟未能开启。

　第五年，艾尔没来……监狱。

　穆非终于收到了开庭的通知，可出乎意料的是，通知说他要去的位置并不是被告席，而是特殊观众席。

　“什么情况？”

　怀着疑惑又忐忑的心情，穆非在狱警的带领下，解开了身上所有的镣铐，在五年后又一次站在了监狱的门口。

　“一路顺风，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伴随狱警的告别声，穆非就这么带着疑惑上了通往法庭现场的警车，随后到达现场后，又根据指引站在了特殊席位上。

　这一路上，穆非没见过煌黑龙的身影。

　直到来参与开庭的当事人陆续就做，他才在原告席上寻找到了艾尔的身影。

　同时，艾尔也看到他了，但煌黑龙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开心，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扭头过去了。

　“这家伙，什么情况？”

　接着，穆非又将视线转向被告席。

　“我靠！”

　这一看，让他吓了一跳——在被告席上站着的，竟然是曾经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前任老板”——黑龙米拉波雷亚斯。

　“他怎么会在这？”

　就在冥赤龙小生嘀咕的时候，法官敲了一下锤子，接着宣布：“我宣布，五年前四月一日上午9时的恐怖袭击案正式开庭！”

……（此处为省略流程）

　“批准，下面有请原告方出示视频证据。”

　法官的示意下，艾尔立刻拿出块u盘，插进了法庭内连接大屏幕的电脑上；随后，五年前那一天的真相，终于浮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原来，造成恐怖袭击的罪魁祸首是被告席上的黑龙，是他一手谋划了整个事件，目的就是用来嫁祸冥赤龙，以对他为了煌黑龙突然离开黑帮的行为进行惩罚；之所以穆非会在艾尔之前就赶到现场，也是因为黑龙提前给他发了个消息，用艾尔的性命和他现在的生活为威胁，逼他前来，最后顺理成章地将所有事件嫁祸给他。

……

　“一审判决，冥赤龙穆非特吉瓦无罪释放，黑龙米拉波雷亚斯无期刑。”

　“我宣布，此次开庭结束。”

　结束了判决，又走了几道流程，穆非钻进了艾尔的警车里，和他一起驶向了家里。

　“艾尔，你——”穆非刚想说什么，就被艾尔粗暴的大嗓门打算了。

　“现在开车不方便，有什么事情回去说。”琉璃色的龙瞳冷冷地直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两只爪臂青筋暴起，连那些厚重的逆鳞都无法遮掩，似乎下一秒，这个脆弱的方向盘就要硬生生被他捏爆；嘴里每吐出一个字，艾尔身上的鳞片就会变蓝一些，语气也会变得冰冷一点——煌黑龙真的生气了。

　即使多年未见，穆非仍然清楚地记得，这是艾尔第一次表现出如此冰冷的气势；冥赤龙丝毫不怀疑如果他再说原一句话，艾尔都会把他生吞下去。

　“咕嘟~”想到这里，他不禁咽了一下口水，随后就安静了下来。

　这份古怪的寂静一直持续到了他们将车停在楼下，上了电梯，来到家门口，打开门进去，关上门，接着——

　“还跟五年前一样啊——”

　“啪！——”

　一个强有力的巴掌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穆非的脸上，力道之大让毫无防备的他直挺挺地摔在了沙发上。

　“嗷！艾尔你好端端的干——”捂着赤色的龙鳞也挡不住红肿，穆非刚说出口的话就被艾尔以近乎咆哮的声音盖了过去。

　“你他妈还有脸问我干什么？！！！”耀眼的红色充斥着煌黑龙的全身。

　“嗷！！”

　又是一记重拳落在了冥赤龙的腹肌上。

　“你特么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你差点真的要老死在那监狱了你知不知道啊！！！”

　“追到之后就这么随意丢下我一条龙是吧！！”

　带着风声的拳头笔直地朝着冥赤龙的生殖腔砸去，可最后只是在生殖腔前停了下来，改为了掌心压在上面。

　“我…我只是不想让你牵涉黑帮的事情，我想保护……”艾尔连环的咆哮让穆非的耳膜隐隐作痛，他试图解释什么，换来的却是茶几被一拳砸穿的破碎声。

　“你觉得我真是一条需要保护的龙？！”右爪打碎玻璃时沾上的碎片让他显得闪闪发光，“一听到威胁就丢下我，一条龙跟没脑子了一样跑去送死，还反过来说保护我……哼，你他妈才是那个要我保护的家伙吧！”

　“冷静一下，艾尔，黑龙他不是你想的——”

　“你还让我怎么冷静？！！”带着玻璃碎渣的拳头又一次落在了刚刚想爬起来的冥赤龙的脸上，“干了那种蠢事以后，还他妈自暴自弃想抛弃我，现在又劝我冷静，你长了脑子吗？！！”

　这一拳似乎格外地种，让穆非直接呆呆地坐在了沙发上，随后就捂着脸僵在了那里。

　而艾尔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拳头好像打得重了些，满身的鳞片“冷却”了下来，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至少今晚，别来打扰我了……”

　“咔哒！”门被送里面锁上了。

　偶尔有几滴水花，从门下的缝隙中蹦到外面。

　一夜未眠。

　“叩叩叩！！”正午时分，赤色的爪子敲响了煌黑龙房间的门。

　“……”

　“叩叩叩！！！对不起，艾尔……”

　“……”

　“叩叩叩！！别又消失啊，艾尔……”

　“收拾东西呢，急什么……”

　“哦，抱歉。”

　大约五分钟后，随便套了一套便装的煌黑龙推开了门，走了出来。

　此刻，他身上的鳞片呈现出淡淡的蓝色，琉璃色的双目虽然没了怒意，但多出来了一种幽怨的感觉。

　“要说什么就快说。”艾尔走到洗漱台前，拿起牙刷开始刷牙，看上去似乎依然不太愿意搭理穆非。

　“真的很抱歉，艾尔；我在黑帮工作了二十多年，受那只黑龙的影响有点严重了，以至于当他一联系我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就是如果我不答应，那接下来我手机里面可能就会出现你被他们折磨的画面了。”

　“当时的我，真的太害怕，害怕又要回到那个地方，害怕我永远不能摆脱过去，更害怕……失去你。”说到这里，穆非的眼中开始闪出了泪光。

　“其实，我和你说的第一个谎，是我认识你的时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某一次我看新闻的时候，里面出现了你上任的画面。”

　“我承认，我是只低俗的龙，我最开始就是被你的帅气和肌肉吸引的；然后，我就开始通过新闻慢慢了解你，了解你的声音，你的性格，你的习惯。”

　“那段时间，每天新闻播放你的画面是我在黑帮里最快乐的时刻。”

　“最后，我实在是忍不了了，我想真实地接触你，占有你，永远和你在一起；所以我顶着那头黑龙的压力，提前金盆洗手，换了个新的身份，变成一个普通的市民。”

　“然后，就是你知道的故事了；我找了个机会，到你经常去的澡堂制造偶遇，一步一步接触你，直到你终于答应做我的男朋友。”

　“所以，我害怕，害怕他们真的对你做出了什么不利的事情，害怕失去我的唯一，我真的，不敢赌这哪怕千分之一的可能……”

　“但是昨天晚上，你那一拳，不知怎么的，给我打醒了。”

　“是啊，艾尔这么优秀，这么强壮，我为什么会如此不信任他？”

　“既然是他把我从黑暗里带出来，那我就没有理由怀疑他会被黑暗侵蚀。”

　一连串的故事和心路说完，穆非面朝着已经刷完牙，看着他的艾尔单膝跪地，庄重地宣誓：“吾，冥赤龙穆非特吉瓦，在此以我的逆鳞发誓，此后对吾之伴侣，煌黑龙艾尔巴特利恩再无任何保留，全心全意信任他，爱着他，告别过去的生活，以及尽力去弥补曾经犯下的一切错误，与过去再无干戈。”

　“艾尔，你愿意……重新接纳我吗？”

　“蠢货。”煌黑龙轻轻地骂道，但却用无比轻柔的动作缓缓将穆非抱起，“我一直都没抛弃你啊。”

　“虽然一开始知道你原来是黑帮成员，心里膈应了不少；然后你金盆洗手的原因居然是我，我那会真的又高兴又感觉怪怪的。”艾尔身上的鳞片变成了温柔的橘色，“可是，你对我的真心我挑不出任何的瑕疵，你改过的决心也从未有假，况且……其实你也挺对我胃口的。”

　“所以，你这家伙就别整这么庄重了，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用逆鳞发誓……罢了，就这样吧，当你提前求婚了。”

　随后，沉默又一次笼罩在了房子里。但这一次，两个壮汉紧紧抱在一起，享受着这漫长又短暂的瞬间。

　这五年间所产生的隔阂，虽犹寸止，却在悄然间慢慢消融。

　过了不知多久，还是穆非率先打破了沉默：“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不能这么一直干抱着吧……要不就先去泡个澡？”

　“呃……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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