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小野信子重新睁开了眼睛，眼前沾着血浆的纤细胳膊提醒她自己还没升入天堂，因为天堂应该没有这种血腥的东西。重压令她心慌气短，少女不得不稍微粗暴一点，将后背上那条已经开始冷却的白嫩大腿顶开。她的下半身压在同学们横七竖八的尸体下方，但这些尸体的骨骼相互支撑，因此整体上奇迹般地并未给她造成多大压力，来回晃动着可以逐渐把身体拉出来。

小野挣扎着站立起来，才发现自己昏倒后已经被挤到了过道左侧，落入最后一排座椅靠背和墙壁之间的空隙中，因此上半身一直在尸堆外面，幸运地没有被活活压死。她的两只鞋子早就不知去向，双腿因长期的重压而难以直立，颤颤巍巍的肌肉如同被万千细针刺入一样发麻，但总的来说并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右手正常，左手的手腕因为挤压而脱臼，但只要不尝试活动也没有多么痛苦。

那群尝试推门的少女全部死亡，多数都被折断了脖子，四肢胡乱的交缠着堆在一起。少数学生的死相更加惨烈，她们的腰部和下腹部被扭了好几圈，胸腔和骨盆之间的肚皮绞成麻花，因此紧缩的腹腔把直肠甚至小肠都从裙底挤了出来，让空气中飘荡着血腥味和内脏与排泄物的腥臭味。最惨的学生和台上的宫岛沙织类似，整个人被榨的不成人形难以辨认。在这堆尸体最前面的，仍旧是那名被顶在门板上活活挤死的女生。

小野用右手将半脱落的袜子提好。这扇门显然已经被堵死了，她决定去舞台边的消防通道试试。不可避免的需要踩着同学的血蹒跚前进，半凝固的深红色粘稠流体黏在棉质袜底和地板之间，并很快渗透到脚背上和脚趾中间。冰冷、粘腻、腥气逼人，啪哒啪哒的潮湿声音在寂静无声的礼堂中回响。生物课说血液属于一种组织，这让她有一种践踏同学们尸体的不适感。但奇迹的是，过于惨烈的场景极大的刺激了她的交感神经，抵抗了晕血造成的血压和心率下降，甚至没有对她造成额外的精神打击。

尸体……尸体，全是尸体，有些双腿分开倒在过道，似乎死前最后一刻仍在奔跑；有些蜷缩着躲在两排座椅之间，但要么浑身是鲜血要么脑袋耷拉着，显然没能躲过死亡。左右两条前后向的走廊之间夹着十几个座椅，有几排是两侧的学生首先死亡堵住了出口，其余的女生踩着椅面想要翻到前面或后面一排逃生，可惜半途就被杀掉，腹部顶在椅背上，上下半身分别垂在座椅前后两侧。小野信子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但当她经过自己班级的座位附近，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时，一种孤独感击穿了一切。

聪颖过人的物理课代表腰部被扭了两三圈平躺在地上，似乎当时并未立即死亡。她的双手捂在两腿之间，没来得及闭上的双眼仍旧凝固着难以置信。向来梳得非常整洁的双麻花辫少有的杂乱不堪，沾满她自己的血污。

跪坐着的班长保持着一贯的温柔和冷静。她一手掀开身旁木村同学的校服裙子，一手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撕下的碎布条，似乎想要为被木村大腿的开放性骨折进行结扎止血。但还没来得及操作就被折断了脖子，上身砸在失血死亡的木村同学旁边。

继续往前走，地面上出现了拖曳的血痕，血迹末端是千叶政子的上半身。不愧是体育天才呀，就算是这么恐怖的躯干离断伤也能挣扎着爬出两三米。可惜崩溃性的出血还是快速夺走了生命，只剩下全力伸出的右手和扣进地砖缝的指甲讲述她的不甘。

小野不得不用右手捂住双眼，只利用手指张开的缝隙观察地面。若不如此的话，估计很快就会呕吐出来，那样就对同学们太不礼貌了。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一个活下来了呢？为什么要折磨我呢？”少女呢喃着。

逃生出口附近，工具间的门被打开了，但里面黑洞洞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门口仰面朝天躺着的是隔壁班的宇野同学，脖子被拉的很长，上下两段之间突兀地折了九十度角。紧抱着她的小个子女生，那个内向胆小的叫什么来着？浅见珠里……好像是这个名字吧。她身体倒是没有什么伤痕，但嘴里呕吐出的大量血浆把自己的脸蛋和宇野的胸前全部染上一层深褐色的血迹，开始干燥的呕吐物释放出淡淡的酸味。同时，她略微鼓起的小屁股周围的裙子也被鲜血染湿，这种样子一般只会发生在刚刚经历初潮的女童身上。

“二人平时的关系就很好呢，最后能紧紧的抱在一起，这也是浅见同学能在如此恐怖的出血量下仍旧露出微笑的原因吧。”小野想着想着流淌下绝望的泪水。就算活下去，人生也被毁了吧，自己的同学，朋友，学业……一切都被一笔勾销，等待她的只有永生难忘的心理阴影和难以摆脱的情境闪回。

双手合十简要为这对胜似姐妹的同学祈求安宁之后，小野信子跨过二人的尸体继续前进。堆在门口的是几名陌生面孔的学生，可以看出她们尽过全力推动防火门，但无济于事，最后在绝望中逐一被折断脖子或拧碎胸腹。

“对不起，我实在别无他法，只能打扰各位同学了。请大家理解……”

小野没有抱起尸体的力气，只能强忍歉意和恶心拖着伸出来的胳膊或腿，将挡路的尸体逐一拉走，并在地面上留下一条条长长的血痕。虽然外开的防火门不会被尸体挡住，但她实在不愿意践踏同学们尚在花季的尸身，只好再多花一些力气腾出落脚处。

“仁慈的天父，求你垂怜我的同学们，她们在灾难中丧生。求你以你的大爱和怜悯接纳她们的灵魂，宽恕她们一生的罪过，使她们安息在你的怀抱里。“

“主耶稣基督，求你赐予她们永恒的光明，让她们在你的国度中找到和平。”

“圣母玛利亚，请为她们祈求，让她们得享永恒的幸福。”

“愿永恒的光照耀她们，求主赐她们永恒的安息，阿门。”

小野信子仍旧沉浸在恐惧和虚幻感中，因此也想不出什么太繁复的词句。念完最后一句，她按下防火门的推杠——机械锁瞬间解除，大门迅速打开，外面是熟悉的楼道。阳光从小窗户洒在地面上，少被打扫的空间因开门的搅动扬起一阵薄灰，在光线下形成显著的丁达尔效应，让她一瞬间恍惚自己是否已经看到了天堂洒下的光辉。

少女有些想笑。或许她潜意识中早就预计了这扇门已被凶手封死，自己将困死在礼堂中，融入成数百尸体中的一具。就算再怎么幸运，也会在绝望中再次失去意识，直到被觉察异常的警方破门救出。唯独不敢相信这门就这么被……打开了？那自己的同学们，那些流淌着绝望泪水倒在地上的同学们，在各个无法推开的疏散门前逐一咽气并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的同学……她们的痛苦、挣扎、绝望、彼此的安慰和祈祷、无可奈何的告别，一切都像荒诞电影一般呀！

一秒后，她看到了地狱。

又一秒后，她再次看到了天堂。

并非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少女的精神因持续和极度恐惧而崩溃，产生了严重的解离幻觉。那个叫做小野信子的女性像恶童手中的人偶一样正在被一圈一圈扭转着脖子，碎裂的颈椎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但这一切，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她体验到灵魂从肉体中逐渐抽离的虚幻感，这或许意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大家了吧。

失去控制的身体摇晃了几下，还是瘫软着向后倒去，砸在门前的尸体堆最上方。少女至死，尚未踏出礼堂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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