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婚戒

托马尔，葡萄牙的心脏之地，夜幕早已低垂。然而，在雄踞山巅的基督修道院内，历史的沉重感似乎让空气都凝滞了。这里曾是圣殿骑士团的堡垒，亦是基督骑士团的摇篮，古老的石墙见证过无数祈祷与征战。今夜，它将见证一场前所未有的结合——并非刀剑相向，而是两个王国，两个灵魂的盟誓。

修道院二楼，曼努埃尔风格的窗棂外是沉沉夜色，窗内却是另一番天地。最大的厅堂——或许是曾经的骑士集会厅——被上百支巨大的蜂蜡烛照耀得如同白昼。烛火跳跃，映照着墙壁上描绘着圣经故事与骑士功勋的古老壁画和华丽挂毯，也映照着聚集于此、衣着炫目的人群。葡萄牙与西班牙的最高贵族们屏息静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料、高级呢绒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窃窃私语被庄严的管风琴乐声压制，所有目光都聚焦于大厅尽头临时搭建的高台圣坛。

这一天，1581年的某个夜晚，将作为伊比利亚联盟正式缔结的日子被载入史册。葡萄牙王位空悬，历经纷争，最终由强大的邻国君主——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继承。这不仅是政治版图的合并，更是两个古老国度命运的交缠。

圣坛前，佩德鲁静静伫立。他身着一套精心定制的墨绿色天鹅绒紧身上衣与同色灯笼裤，剪裁完美地勾勒出他锻炼得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尤其是那引人遐思的胸膛轮廓。黑色的丝绸长筒袜包裹着他修长有力的双腿，脚上是镶嵌着银扣的软皮鞋。他没有佩戴过多的饰品，只在领口别着一枚小巧却精致的、绿色的阿维什十字徽章。他的深棕色长发用绿色蝴蝶结扎成小辫子，垂在肩头，翠绿色的眼眸在烛光下闪着温柔的光芒，右眼下的泪痣为他俊美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神秘与魅惑。佩德鲁的脸上带着一抹浅笑，既有对仪式的庄重，也有对即将到来的安东的期待。

高台上，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端坐于临时设置的华丽王座之上。他身着西班牙宫廷标志性的、几乎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黑色华服，胸前佩戴着象征哈布斯堡家族荣耀的金羊毛骑士团勋章。他面容严肃，灰白的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全场，无声地彰显着他作为欧洲最有权势君主的威严。这联盟，正是他雄心与谋略的体现。

克里斯作为主持婚礼的牧师，站在圣坛旁，身着华丽的白色圣衣，胸前佩戴着鲜红的空心十字架，金色短发在烛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紫色眼眸中透着圣洁与悲悯。他手捧着一本厚重的、镶嵌着宝石的圣经，神情肃穆，仿佛正承载着沟通神意的重任。他既是佩德鲁忠诚的伙伴，此刻也代表着教会，为这非同寻常的“婚礼”献上祝福。

管风琴的乐声骤然一变，变得更为悠扬而盛大。人群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往圣坛的道路。寂静中，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轻轻的脚步声。

安东缓缓走来。

当看清他的瞬间，即使是见惯了各种奇景的佩德鲁，也不由得微微睁大了双眼。人群中也传来几不可闻的吸气声。

安东并未穿着男式的礼服。他身上是一袭华丽至极的暗红色长裙，裙子的样式似乎融合了西班牙宫廷的繁复与某种异域的想象。裙身由最上等的丝绒制成，闪烁着深邃的光泽，宽大的裙摆层层叠叠，边缘镶嵌着极为奢华耀眼的金色蕾丝和细小的宝石。紧身的束腰勾勒出他劲瘦的腰线，与蓬开的裙摆形成夸张的对比。这让他看起来像一朵在暗夜中恣意盛开的、带着危险诱惑的康乃馨。他原本的深棕色短发被打理过，耳朵上坠着两只塞维利亚风格、镶满珍珠和红宝石的大耳环，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他的脸庞，与佩德鲁几乎别无二致，只是少了那颗泪痣，此刻被精心修饰过——皮肤被扑上细腻的白粉，双颊扫上淡淡的胭脂，唇瓣涂着一层浅红的油彩。这妆容奇异地融合了妩媚与他本身属于男性的英气面孔，产生一种惊心动魄、雌雄莫辨的美感。

他身后跟着几名屏息凝神的侍女，小心翼翼地为他托着沉重的裙摆，确保那华丽的布料不在古老的石砖上沾染尘埃。

从安东进入大厅的那一刻起，佩德鲁的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他从未见过安东如此装扮，弟弟的模样既熟悉又陌生，让他心跳加速。安东的这一身女装显然是为了讨好自己，佩德鲁既惊讶又感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宠溺的笑意。他低声唤道：“安东……”声音中带着一丝克制的激动。

安东走到佩德鲁面前，停下脚步，微微低头，脸颊染上一抹红晕，亮绿色的眼眸抬起，带着期待与羞涩看向佩德鲁，“哥哥……”他的声音轻颤，仿佛在等待佩德鲁的评价。

佩德鲁的目光温柔地扫过安东的全身，从那精致的耳环到华丽的裙摆，再到弟弟那羞涩的表情。他忍不住轻笑出声，语气中满是真诚：“你好漂亮呢。”话一出口，佩德鲁便感到自己的直白有些唐突，但他随即释然——今天是他们的大日子，他只想让安东感受到自己的真心。

安东闻言，脸颊更红了，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佩德鲁也很帅气呀。”他的声音中带着雀跃，仿佛终于得到了哥哥的认可，心中的紧张一扫而空。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中仿佛流动着无言的默契。克里斯轻咳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静谧，他展开手中的《圣经》，用低沉而庄严的拉丁语念道：“佩德鲁·葡萄牙，你愿意依据我们神圣慈母教会的仪式，接受安东尼奥成为你的合法配偶，并承诺无论顺境逆境、健康疾病，都对他忠实，爱他、尊重他，终你一生，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吗？”

佩德鲁转头看向安东，翠绿色的眼眸中满是深情。他微微一笑，声音坚定而温柔：“是的，我愿意。”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安东，仿佛在用眼神向弟弟承诺，这一生，他将用尽全力守护他。

克里斯点点头，转向安东，继续用拉丁语说道：“安东尼奥·卡斯蒂利亚，你愿意依据我们神圣慈母教会的仪式，接受佩德鲁成为你的合法配偶，并承诺无论顺境逆境、健康疾病，都对他忠实，爱他、尊重他，终你一生，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吗？”

安东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激动，但声音依然带着颤抖：“是的，我愿意！”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期待与喜悦，亮绿色的眼眸中闪着泪光，仿佛这一刻，他终于实现了长久以来的梦想。

克里斯合上《圣经》，抬起头，紫色眼眸中带着祝福的光芒，他高声道：“我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使你们结合为夫妇。阿门。”他的声音在宽敞的大厅中回荡，带着神圣的力量，仿佛将两人的灵魂紧紧融合在一起。

一名侍从恭敬地呈上一个天鹅绒的托盘，上面放着两枚闪耀着光芒的戒指。一枚镶嵌着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森林与海洋秘密的祖母绿，另一枚则镶嵌着炽热的、如同卡斯蒂利亚骄阳般的红宝石。

佩德鲁拿起红宝石戒指，轻轻执起安东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入他的无名指。冰凉的金属透过薄薄的织物传递着温度。

随后，安东拿起祖母绿戒指，同样郑重地为佩德鲁戴上。当两人的指尖触碰的瞬间，他们似乎同时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电流，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刻的连接感油然而生。

戴好戒指，安东再次抬头望向佩德鲁，眼中充满了期待和浓得化不开的情意。佩德鲁微微一笑，不再有任何犹豫，俯下身，温柔而坚定地吻上了安东涂着淡彩的、柔软的双唇。

这个吻，既是兄弟间久远羁绊的升华，也是两个强大王国结合的象征。它带着承诺的重量，也似乎预示着未来命运的紧密交织。

王座上的菲利普二世，看到这对容貌惊人相似的双胞胎如此自然而默契地亲吻，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这笑容里，或许有对这完美政治联姻的满意，或许也有一丝对这对特殊兄弟情感的了然。

圣坛旁的克里斯，在宣告仪式完成的瞬间，悄悄地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他看了一眼菲利普二世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默默祈祷：“主啊，以圣杯之名起誓，我将守护他们……但愿这结合的力量，不会带来毁灭。请保佑他们，获得真正的幸福。”

他的祈祷声消散在管风琴重新奏响的恢弘乐声中，而大厅内，两个王国，两个灵魂的命运，已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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