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室罗娑缇的视野中重新出现了光芒。似乎是在一处街道的角落，从一条缝隙中露出夕阳和城市的噪声。然后传来意识的是屁股里的酸痛感。可能是钢塞，但是上一次玩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总之很奇怪。

斋戒日也许结束了，她想，之后去教堂祈祷吧，到时候米拉大人会颁布正式的惩罚。于是她想站起来。可是被拉住了，有什么东西包裹者她的四肢，她无法使大腿和小腿张开，哪怕是要支撑着爬起来，又有同样的力量拉住了她的手臂，迫使她双腿和双手折叠。甚至她嘴里也有东西堵着，并且很深，让她低下头都困难。惊慌失措之下她胡乱挥动仅剩的肢体，终于从模糊的视野里看清，那是黑色的乳胶覆层，外面还绑着红色的绑带。

这种颜色她太熟悉了，就是马戏团的狗服。这仿佛踢一脚在她的脑袋上，不知道是震撼还是清醒。这种角度，从狗服的内侧看它，竟是如此的陌生。同样陌生的是身体的感受，那种四肢不听使唤的感受。还有更重要的，狗服是囚服的一种，其中的乳胶涂层寄宿了神力，穿上和脱下都需要监狱的专门设施，这本来是米拉大人宣示权力的一种体现。和其他的囚服不同，囚犯的身份牌并不是挂在项圈的前侧，而是贴在背上，这是为了方便管理人员看。

“呜——” 放声大喊被堵在口塞里，微弱得连自己都只能面前听见，这一喊似乎没有吸引到别人的注意，除了梗在喉咙里的那一条东西的触觉更加显眼了，现在有些恶心。

所以当前不论是为了什么，都要先去教堂或者监狱，把事情说明白。室罗娑缇先张开左手和左脚，竭力扭曲着身体，终于翻过身，又相互交叉着更换重心，才恢复到了母狗的基础“站姿”，用手肘和双膝盖着地。这一番动作每转动一下，都带得体内的塞子一阵搅动，手脚的酸痛和屁股的刺激一起冲入室罗娑缇的大脑，使她不由得喘起了粗气。喘气的时候是不是还有轻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怎么发出的，但是室罗娑缇听到了，脸不由得一烧。

先迈出右脚，然后扭腰。这就是穿着狗服的走路方式，她第一次穿就感悟出来了。真正的狗是生物的奇迹，它的小腿有三层关节，因此能灵活地跑和跳，狗服中就像是对它的嘲弄，脚踝和膝盖都被封印后，唯一能运动的关节只有髋关节，但单凭一个关节的旋转并不能产生移动，室罗只好连腰一起扭，来使腿能落到更前方的位置。可这样每扭一步都会带动体内的塞子，走一步都要刺激一步。才刚刚走出小巷，就大腿和私处就使不上劲，好像有什么东西湿了。

她看到了城南的大市场，叫卖声，车马嘈杂声不绝于耳，她这一只狗在市场里并不意外，因此也没产生多少注意。至少她知道自己的位置。她现在在大市场南门，从西门出去，过桥往北边，再走一个街区就可以到马戏团。她在街道旁默默地挪动，当马车和石像走在最中间，行人走在两侧时，她走在街道的边缘，因此也与各种菜筐和柜台走得最近。所有的嘈杂都在她的上方，甚至高一点的柜台也是。不过低一点的菜筐她也能看见，甚至离得过近，市场的气味强烈地冲进鼻子，真的好像成为了狗一样。里瓦的清香，花椒的酥麻，大板鱼的鲜腥，泥土的湿苦，倒是让她有了一些慰藉。

“小狗，”背后有人。“小狗！”，好像是在叫自己。虽然被称作小狗确实意外，室罗娑缇也转过身。声音来自一座摊位的后面，抬头，看到的是蒙了一层土灰的围裙，好像是一位大婶。“你是要回马戏团吧”，大婶倒腾了一阵子，然后有什么东西落到了桌子上。“那你应该认识阿纳乌吧，麻烦你把这些甜瓜带给他吧。”室罗想辩解什么，不过呜呜声似乎被大婶理解成了同意。“乖狗狗。”，大婶坐下来，摸了摸室罗的头。随后似乎背上多了一份重量，还有背上若干卡扣的固定声。狗服的背上留的卡扣，设计出来就是为了固定货物用的。第一次是自己背上货物，这感觉还真神奇。

阿纳乌这个名字，室罗还真有印象，他是饲养员之一，工作态度还行，只是有些内向，平时交流并不多，面对室罗说话就更少，所以除了维持着工作关系，别的都没了解。结果接了大婶的委托，就没法改悔了，她只好继续向马戏团走去。

度过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马戏团的门口，大门一如既往紧闭，那么去传达室吗，室罗这么想着，只是唯一敲门的方法是用头去撞，结果撞了两下，除了头疼，并没有得到回应。焦急之下她突然想到大门的另一侧有狗洞，并且是常开的，但是仅仅是想到它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现在没办法，她也只好这么做。狗洞的大小对她来说倒是绰绰有余。

进门之后是熟悉的庭院，平时训练师会在这里遛狗。理应是这样的才对，可是这里种的是灌木，平时站起来的时候都能到腰，在狗狗眼里原来是像墙壁一样。她进来之后面对着灌木墙，仿佛置身于一座迷宫。

凭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到了门口，主楼的狗洞就在门侧，这一点她倒是有印象。阿纳乌正好坐在门里，抱着一把扇子，躺在摇椅上乘凉。现在工作不多，他小开一会差室罗也不嫌弃。随着室罗靠近，他似乎从脚步声中醒来。见到室罗娑缇，倒是有些惊讶。他见我这么多次，应该能认出我吧，想到这里，室罗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对着阿纳乌，她尽量从口塞里挤出声音。

“诶，102，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回去。”

这一下把室罗娑缇震住了。102？我什么时候成102了？那如果我是102，真的102又去了哪里？这时一处记忆终于从脑海里浮现，那是上午的斋戒日，被米拉大人卷进死刑坛里面……难道这就是米拉大人对我的惩罚吗？室罗娑缇愣在原地。

似乎周围还有声音。“……点五十五了，你出去太晚了吗，再拖到七点不回牢房可就要受罚了——”这一下，阿纳乌好像愣住了，他走近，蹲下来，从102的背上取下盒子。“谢谢你。”之后他又回到了摇椅上。“你回去吧。走那边更近一些。”

看来这时候阿纳乌也问不出来什么，既然他说自己是102，应该是背上的铭牌写的，那现在也只好先回102的牢房了。室罗从大门出去，钻进狗洞。

“唉，说多少次别送了。” 目送着102远离，阿纳乌拆开箱子，看到了熟悉的甜瓜。

马戏团的内部是一座圆环状结构，或者类似于古代的角斗场，正中间的低地是舞台，然后从低到高排布着环状的观众席，它们会在演出时摆上座位。在不演出时，这片地方就是马戏团的公共空间，囚犯和狱警都在这里活动，往往舞台正中央的会挂一些受罚的囚犯。舞台的下方设有机关，可以将舞台地面推高或降低，摆成各种样式的地形。在舞台北侧，观众席的上方，是室罗娑缇的办公室和卧室。它在牢房的最高处，能够俯瞰讲台的整个细节。办公室南侧突出有一沿阳台，室罗娑缇平时就在这里指挥正常演出。观众席的下方则是平时活动的空间，包括牢房，管教休息室，物料仓等。马戏团能够关押各种囚犯，普通囚犯住在一层，受优待的囚犯住在二层，那里的房间相对宽敞。狗住在地下室，但这不是说狗的地位最低，相反，她们在马戏团内的活动范围很广。通过层之间的管道和凹槽，狗可以在整个马戏团里游荡。

从正门前的狗洞进入，向前走就可以到一楼的大厅，沿右边的管道向上可以到达二楼，沿左侧的滑槽向下，可以直达狗狗用的牢房。看来今天只能先在牢房休息了。正当她即将滑进滑槽时，身后穿来的阿纳乌的声音。

“等等，102。你是去菜市场了吧，身上这么脏。过来，我给你冲一下。”

盥洗室每层都有，用于清洗囚犯，里里外外都可以洗。现在虽是春天，自来水和河水一个温度，仍然很冷。高压泵将水流加速之后，打在身上有股冲劲，还冷得刺骨，即使隔着乳胶仍然刺得室罗一激灵。好在这么冲洗一回，乳胶宠物服又恢复了光亮。

狗狗用的牢房装修比较简陋。里面只有四张软垫，软垫的一段稍微突出来一节，勉强可以枕着睡。除了软垫，唯一的装饰就是一个小皮球。为了节省空间，在“床”的上方用木板和悬索又加装了一层柜子，用来放拘束具。这会只有101在房间里，已经在她的席子上睡下了，她平躺着，手和腿尽量张开，如工字形摊在地上，这就是狗狗常见的睡姿。102也找到自己的席子。虽然还是不能伸展四肢，不过一天已经折腾了这么多，疲劳已经可以送她进入梦乡。

随后几天都是这种日子。她们所在的牢房目前只有101和102两只狗，上午她们会被管教的皮鞭驱赶，在马戏团的舞台中跳转，演出所用的狗服比平时所穿的宠物服多一个关节，因此可以做出奔跑和跳圈等复杂动作。101已经很熟练了，但102还颇为生疏。于是训练师用皮鞭抽打她，又引她在器械面前一遍一遍的教。

“你们说有条狗学不会动作？我看看。”室罗娑缇再一次视察中到来。管教看到她来，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但更惊吓的是102。现在谁会相信自己就是室罗娑缇，如果室罗娑缇就在这里？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她在自己的记忆里苦苦搜寻，想找到102相关的资料，结结果除了表面的交情之外并没有太大信息，连她的档案细节都记不得。出错了，肯定是哪里出错了，又或者是米拉的所为？来不及过多思考，室罗娑缇的皮鞭已经抵在了102的肩膀上。之后的训练过程很愉快，效果也显著，可102头一次感觉自己的样子看上去如此令人不爽。“你看，还是有办法的。”室罗娑缇如此教训她的几个下属。

下午，她们被准许在周围闲逛，这也是训练的一部分，为了提升狗狗的耐力和体力。类似的生活在按天数重复，当屁股中的酸胀已不再难以忍受，当四肢爬行的动作愈加协调，她逐渐开始去更远的地方。事实上她不能停下，如果停下超过五分钟，屁股和胸前的东西就会电击她。

她会前往菜市场，那个熟悉的摊位，大婶已经熟知了她的编号，102的背上会载着甜瓜，山楂，里瓦或是番茄，由春到夏，她的负载让他变成了一个水果摊。

她听到大婶的唠叨，阿纳乌和102小时候是同一段时间，那时大婶还是这里的农妇，丈夫将撂荒的城区重新开垦成农田，又种小麦和蔬菜，她赶着牛车，丈夫在后面控犁，每逢秋天的大集，就带着收成到这里卖。小阿纳乌在这时候见到了“人犬”，他看到一只狗的手肘垫被磨破了，但是不知道怎么修，急得哇啦哇啦大哭，当时还是她用软皮，木棍和草垫制作成一个新的手肘垫。“那只狗向他点头，还让他骑在背上，载着他玩。”

“之后，那孩子就跟着了迷似的，整天在家捣鼓小玩意。我就和他爸商量，两人加把劲，供他上学。他学的是机械制造，学成了，却找不到工作。本来我们老两口多卖会菜也能养活他，可这孩子就是犟，非要去考编制，还是监狱的工作。不过之后还是考上了。他能跟你们在一起，也是有些缘分吧。现在你们的条件也比二十年前好了……”

时不时，102送来的水果，有一些也会出现在牢房的食盘里。

她会前往室罗娑缇的办公室，大多数时候是当凳子，少部分时候是当教材和展览板，室罗娑缇将她展示在宾客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后她穿着带关节的宠物服已经可以连跑带跳了。苏基娜老板看了不禁感叹室罗娑缇的调教手法，看到102的身体如何随着指令站起，坐下（用狗狗的姿势），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

“我觉得用皮鞭抽打只是调教的表面，实际上，她们的心中都有一颗臣服的种子，只是缺乏合适的引导。这里收监的大多数囚犯，我都对他们做了调研，呼唤权威的，我便强势，渴求关爱的，我便关怀，受穷困所迫的，我就施以金钱。上一任主人将马戏团当做政绩，这不是说贬低他 ，他也是有十足的上进心才获得了如此多的人脉，比如您这样有情调的赞助商，只是他在位的这一段时间有些忽略马戏团的内部管理，也拜此所赐我过早地接触了它的管理细节。”

“那真是太棒了。塔努杰先生认可了您作为继任者，果然是有眼光。”苏基娜将方糖融进茶杯，又弯下腰来观看102的身姿。“戴着眼罩，嘴里被堵着，还能再执行命令的时候毫不犹豫，她都不怕磕到什么障碍物的吗，肯定是十分信赖您才能这样吧。那按您的说法，您是怎么调教她的？”

“这个——”，室罗娑缇有点犹豫。

“该不是什么机密吧？”

“并非机密，我并没有施加调教，却直接达到了成果。一切都过于顺利，简直是天生的母狗一样。”

“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

于是商业洽谈在愉快的氛围中进行，合同签署的很顺利。在休息阶段，苏基娜命令102躺下，把脸埋进102的胸和肚子。“呜呼呼～”她如此发出快乐的声音。“你刚才说，如果所有人的心中都有臣服的种子，那么，你和我，是不是也可以？”

“您的话，只要有一个安心的环境和一个可以倾诉的怀抱，还是可以做到的，毕竟只有了解您的人才知道，您的心事太多了。至于我嘛，哈哈，”室罗娑缇望向窗外，“我想不出来，也许是当局者迷。”

这场洽谈，室罗娑缇经历了第一次，102是第二次，她知道，这是斋戒日前一年的六月，她还知道，在这次洽谈过后，马戏团里狗狗的比例就更高了，一些狗甚至还被送到金主家里，虽然这并非总是合理的调教手段，但是室罗娑缇也有苦衷，受财政原因所迫，她的身板不如看上去那般硬朗。

有时，她会想起稚嫩的自己，面对囚犯的，那个时候她握着鞭子的手也在发抖。但是她又是如此地有勇气，有一次她斗胆向上级反映，一位囚犯最适合他的调教方式是什么都不做。这方案看上去就很可疑 ，但她还是力排众议推动了。她给这名囚犯水和饼，只是让他戴着手铐，甚至没有给他的牢房门上锁。之后他的悔改效果如此显著，让当时的典狱长塔努杰刮目相看，也许是那次，她从众人中脱颖而出。

人的变化真大啊。如今她拿皮鞭的手还会抖吗，当时那怯懦却又奇迹般的勇气，就好像发生在另一人身上。如今她如果再拿起皮鞭，

不对，上一次伸出手臂，是什么时候？上一次站立，上一次平视人的脸，甚至上一次用屁股拉屎……

夜晚，102躺在草垫上，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101用前肢将球拨给她——这是她们为数不多的娱乐运动，她们曾玩得乐此不疲——但没有得来回应。

许久。而后，101哼起了歌。即使嘴被堵着，她仍然用鼻音哼出曲调。这是一首时下的民谣，城中村的贫民和混子常唱起它，因此室罗娑缇也有印象。可不知怎么印象如此强烈，102听到旋律，却已经脑补出了歌词，甚至是101褪去宠物服，穿着碎花裙子，坐在河边唱它的样貌，甚至声音。

“用油纸包住星星，即使它沉默在沼泽，”

“将老虎关进铁笼，它的心安眠于蔷薇，”

“米利科，米利科，天杀的，我的祖国，”

“烈火烧不尽你的罪，可我生长在这里……”

于是时间过去。

从六月到七月，太阳变得难以忍受，人们的穿着变得清凉起来。可狗不是，这是她们最低的穿着，不能再减了。夏天对她们更难熬，所幸这时候的训练在晚上进行。白天，她们喜欢去公园里的一处水道乘凉，也洗去身上的汗。那里的水是干净的，深度刚好能够在站着的时候覆盖手脚，坐在里面也不用担心被淹，所以很受狗狗欢迎。102和101，57，89往往组团来这里。公园里人来人往，水道又在几乎正中央，102刚来时还有些难为情，但没过一天就适应了，如果待的时间太长被电了，就稍微走走，换个位置。

只是公园里有一个人，很奇怪。在大夏天穿着一个全套胶衣，还带着一个玩偶头套，明明自己穿着乳胶衣已经够热了，这种人在七月竟然没有热死。她往往背着一把竖琴坐在这里，充当公园的背景板和背景音乐，一些人向她的盒子里投入硬币，她用这些买糖分给小孩子。因此她的身旁总是有一些小孩。孩子们叫她“苏茜姐姐”，这似乎是一个过气动画片里女主角的名字。和狗狗们每天来公园一样，她也在这里，甚至更早。她会演奏许多音乐，其中也包含那首“米利科天杀的”。观众想要她演奏哪首，她都弹得出来。

公园里有个不怕热的cosplay艺人已经很古怪了，更古怪的是，有一天晚上，102回去晚些，一个人走到了“苏茜姐姐”的脚前。那一次，四下无人。

102听到哭声，是低沉的，男性的哭，从声音里都渗出来苍老和疲惫。也许是没在意身旁的狗狗，“苏茜姐姐”离开了。她或是他，的步伐如此蹒跚，白天她在孩子面前也如此走，102还以为是某种夸张的cos表演。

但不知怎么的，这个人好像有种魔力，每次102回马戏团的时候，总是从她的脚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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