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麟元年，青陽月，初八日午後至初九日

在「四海居」那間簡陋卻能隔絕大部分窺探的客房安頓下來後，清清與炎炎並未立刻休息或嘗試修煉。之前發現的修為問題以及這個奇特的混居城市，讓她們深刻意識到，收集情報，弄清楚自身處境，才是眼下最為先的要務。

接下來的一天半時間裏，兩人幾乎將望鄉城內所有她們目前能接觸到的地方都跑遍了。

她們花費了幾枚寶貴的銅板（用最低階的靈石碎片跟客棧掌櫃換的），在城南那家名為「聽風樓」的茶館裏，點了兩壺最便宜的粗茶，佔據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坐就是半天。茶館裏龍蛇混雜，有人族行商在高談闊論哪條商路又被妖獸襲擊，抱怨着靖安王朝的稅收；有幾個頭頂獸耳的妖族傭兵，則旁若無人地吹噓着在城外「萬界流放地」某個廢墟中獵殺魔物的經歷，言語間不時夾雜着對「蒼華大陸」那些修仙門派的鄙夷；角落裡還有幾個沉默寡言、膚色黝黑的魔族苦力，偶爾會低聲交流幾句關於某種礦石價格的波動。

清清與炎炎不動聲色地聽着，將所有可能有用的地名、勢力名稱、以及關於「萬界流放地」的描述都默默記在心裡。

隨後，她們又去了城中心的市集。這裡更加熱鬧，也更加混亂。各種攤位琳瑯滿目，售賣的東西五花八門。有人界蒼華大陸常見的藥材、絲綢、符籙（低階）；有南炎魔洲特產的、散發着奇異能量的礦石、魔獸皮毛與骨骼；甚至還有幾個攤位鬼鬼祟祟地展示着一些殘破的、據說是從流放地深處或某些上古遺蹟中淘來的、疑似仙界流傳下來的法寶碎片或玉簡（真假難辨）。兩人仔細觀察着貨物，聽着小販的叫賣和顧客的討價還價，試圖從中拼湊出這個世界的貿易脈絡和勢力範圍。

期間，她們也嘗試旁敲側擊。向賣水果的妖族老婆婆詢問城外山脈的名字和傳說；向客棧那位看起來精明的中年掌櫃打聽「萬界流放地」的範圍和最近是否太平；向路邊修補器物的魔族老匠人請教某種礦石的來歷……她們問得小心翼翼，盡量不暴露自己的無知和來歷，得到的回覆也大多含糊其辭或真假參半，但零零總總，也算收集到了不少蛛絲馬跡。

第二天傍晚，兩人再次回到客棧房間，將這一天半收集到的所有信息碎片匯總到一起。

「可以確定，此城名為望鄉城，確實是『萬界流放地』的一部分。」清清在一張簡陋的獸皮（炎炎的存貨）上，用指尖沾着茶水，勾勒出一個大致的輪廓，「我們聽到的最多的地名，除了我們各自出身的蒼華大陸和南炎魔洲，還有一個被提及時語氣總是充滿敬畏的地方——西崑仙境。」

「西崑仙境…」炎炎重複着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那是傳說中人族修士飛升後去的地方，對魔族而言，是遙遠而敵對的存在。「這麼說，我們現在的位置，大概就在這三片大陸的…夾縫裏？」

「極有可能。」清清點頭，指着獸皮上大致標出的方位，「望鄉城位於流放地的邊緣，最靠近蒼華大陸的靖安王朝。而流放地更深處，則分別與南炎魔洲和傳說中的西崑仙境接壤。聽那些傭兵和商人的口氣，流放地內部極其廣闊，危險重重，由數位修為通天（至少是大乘期、渡劫期）的軍閥割據，我們現在所處的，恐怕只是最外圍、相對『安全』的區域。」

到此，這個世界的大致觀貌，終於在她們腦海中彙整清晰。人、仙、魔三界並立（修羅域對她們而言太過遙遠，信息極少），而她們則掉入了這三界之間的混亂緩衝帶。

然而，就在釐清了地理方位的同時，一個更令她們震驚的推論浮現了出來。

「炎炎，妳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交手的地方嗎？」清清忽然問道，聲音有些乾澀。

炎炎一愣，隨即也皺起了眉頭。她們初遇並非在望鄉城附近，而是在那之前、被追殺途中、空間裂縫出現前的那個地方！「記得…那地方能量混亂得一塌糊塗，空間極不穩定…跟這裡完全不同。」

「是啊，混亂，極度不穩…」清清喃喃道，「我之前一直以為那只是混沌墟的常態。但現在想來…那種混亂的程度，那種空間隨時可能撕裂的感覺…還有我們後來聽到的關於『仙域屏障』的傳聞……」

兩人猛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駭！

「妳是說…？！」炎炎失聲道。

「沒錯！」清清的聲音帶着一絲難以置信，「我們當初打架的地方…恐怕根本不是什麼普通的混沌廢土，而是…居然是在西崑仙境靠近南炎魔洲與蒼華大陸的交界處邊緣！那片傳說中隔絕仙凡、法則混亂的仙域壁壘附近！」

這個推論如同驚雷般在她們腦海中炸響！

「怪不得…怪不得那裡的能量如此狂暴駁雜…」炎炎恍然大悟，「也怪不得那些追兵的攻擊會輕易引發空間裂縫！」

清清點頭，結合聽來的關於仙界的零星傳聞，補充道：「傳聞西崑仙境為了防止下界生靈隨意闖入，其邊境地帶本身就固定有各種空間隨機裂縫和能量風暴等異相存在，形成了一道天然（或許也有仙人手筆）的屏障。這就是防止那些沒資格的修仙者、妖魔等等，叨擾仙界清淨的手段！我們那時…正好就在那最危險的區域，而追兵的化神期術法亂轟，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真相大白。

她們不僅流落到了三不管的萬界流放地，而且最初的落點，竟然就在那禁忌的仙界邊緣！她們能活着穿過裂縫來到望鄉城附近，簡直是奇蹟中的奇蹟！

客房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這個認知，比之前發現修為跌落更讓她們感到沉重。仙界壁壘的存在，意味着她們想要安然返回各自大陸，恐怕比想像中要困難百倍。而她們目前所處的這個望鄉城，看似三族共存，實則位於如此敏感的交界地帶，其「水」之深，恐怕也遠超她們的預料。

前路，似乎更加迷茫，也更加危險了。兩人看着彼此，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那份沉甸甸的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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