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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危险诊疗,1

小说:疯人院 2025-09-05 13:44 5hhhhh 4500 ℃

修·克莱因的钢笔尖在病历本上洇开一朵蓝黑色的花。

"7号病人今天的碳酸锂剂量增加15%。"防爆玻璃另一侧传来护士长的声音,金属托盘与药瓶碰撞出冰冷的声响。修抬头时,正好看见塞巴斯蒂安用叉子尖端戳破了自己的食指。

血珠坠落在瓷盘里,像突然惊醒的瓢虫。那个苍白修长的男人正把牛排切成古怪的形状——不是常规的方块,而是沿着肌肉纹理分解成某种解剖学标本。当最后一块带血丝的肉排被摆成椎骨形态时,他突然转头看向观察窗。

修下意识屏住呼吸。

尽管看过档案里的照片,现实中的塞巴斯蒂安仍具有冲击性的存在感。黑色卷发垂在颧骨两侧,左脸溅血状的胎记在冷光灯下宛如新鲜伤口。最令人不适的是他的眼睛,某种介于祖母绿与磷火之间的颜色,此刻正倒映着诊疗室里苍白的灯光。

"您有很漂亮的虹膜,医生。"男人的声音透过传声器传来,带着歌剧演员特有的圆润腔调,"像被福尔马林泡过的琥珀。"

护士长迅速切断通话:"别听他的鬼话,上个夸他眼睛漂亮的医生现在还在三楼重症室。"

修重新低头记录,却听到玻璃传来黏腻的摩擦声。塞巴斯蒂安正用染血的食指在观察窗上画圈,舌尖缓缓舔过沾血的嘴唇。修突然意识到对方不是在涂抹玻璃,而是在追踪自己映在窗上的倒影。

"每日例行的挑衅?"修在病历上写下"明显钟情妄想症状"。

"不,是开胃菜。"塞巴斯蒂安突然用叉子敲击玻璃,牛排骨架应声崩塌,"您什么时候亲自进来?我保证把您摆盘得比这漂亮十倍。"

护士长拽着修后退两步:"他上周刚把罗杰医生的听诊器插进了对方气管。"

走出观察区时,修的后颈渗出细密的冷汗。走廊墙壁上挂着历任主任的照片,1987年之后的肖像全部被人用指甲刮出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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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办公室弥漫着苦艾酒的气息。老克莱因用手术刀削着苹果,螺旋状的果皮垂落在《柳叶刀》杂志上。

"你母亲也曾负责7号。"银光闪过,最后一截果皮断在刊头照片处——那篇报道正是修获得青年医学奖的新闻,"知道她为什么选择在7号病房自缢吗?"

修的钢笔尖再次戳破纸张。他注视着院长身后标本罐里漂浮的大脑,那是圣玛利亚疗养院首任院长的器官,保存在40%的甲醛溶液中已经一百二十年。

"档案显示是抑郁发作。"

"撒谎。"老克莱因突然用沾着苹果汁的手掐住修的下巴,"你遗传了她的眼睛,也会遗传她的软弱。7号不是病人,是面照妖镜。"他甩过来一份泛黄的记录簿,第十八页到第三十五页被整齐地撕除,残页上留着深褐色的指印。

修在院长抽屉里看到了母亲的照片。拍摄于1992年的影像里,年轻的女医生站在7号病房前,手腕上缠着同样的病人约束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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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值班室充斥着心电监护仪的嗡鸣。修将摄像头藏在胸牌后,镜头对准档案室铁门。监控屏幕显示7号病房一切正常,但走廊声控灯却依次亮起,仿佛有无形的脚步正踏过铺着亚麻油毡的地面。

当《图兰朵》的咏叹调从地下室飘来时,修的镇静剂从托盘滚落。这所疗养院根本没有管风琴,但此刻分明听见了低音踏板震动的轰鸣。

备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响惊动了黑暗。修举着手电筒踏入地下室阶梯时,铁门在身后无声闭合。霉味与消毒水混合成某种腥甜的气息,手电光照亮了墙角堆积的束缚衣——全都带着被利齿撕咬的破洞。

管风琴声戛然而止。

在停尸房改装的音乐室里,塞巴斯蒂安正用戴着约束带的双手弹奏一台根本不存在的乐器。月光从气窗斜射进来,给他赤裸的脚踝镀上银边。那些本该注射镇静剂的针孔周围,密密麻麻全是自行注射留下的青紫。

"《今夜无人入眠》。"塞巴斯蒂安没有回头,约束带在琴键上磨出血痕,"适合用来迎接新猎物,您说呢?医生。"

修的手电筒照出墙上的涂鸦。上百个"RUN"字覆盖着更早的数学公式,最新鲜的那个用血写成,尚未完全凝固。当他后退时撞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塞巴斯蒂安不知何时已经贴在他背后,鼻尖抵着他的耳廓深深吸气。

"您闻起来像..."疯子突然轻笑,"像把抗抑郁药碾碎掺进咖啡里。"

约束带勒进修的脖颈时,他摸到了对方手腕内侧的条形码。7号病人的皮肤温度异常高,仿佛有火在血管里燃烧。在即将窒息的瞬间,修瞥见管风琴下方压着张照片:二十年前的母亲抱着婴儿,站在此刻他们所在的位置。

塞巴斯蒂安松开了约束带:"第一个问题,医生。"他的绿眼睛在黑暗里莹莹发亮,"为什么您的病历显示右利手,但钢笔永远放在左侧口袋?"

警报器突然尖啸起来。楼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用德语大喊着"约束衣破损"。塞巴斯蒂安将某个冰凉的东西塞进修的白大褂——那是半支装着眼球的玻璃试管,标签上写着日期:1992年3月12日,修母亲自杀前三天。

当护工们冲进来时,7号病人正乖巧地蜷缩在角落哼唱摇篮曲。修站在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白大褂口袋里沉甸甸的,仿佛揣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修的白大褂口袋里还装着那支眼球标本。

清晨六点的消毒水气味里,他反复确认监控死角,用镊子从试管里夹出一张卷曲的纸条。泛黄的纸片上只有一行字,是他母亲的笔迹:「他在用我们的眼睛看世界」。

"克莱因医生?"护士的敲门声惊得他差点打翻试管,"7号拒绝晨间抽血,指名要您去。"

修把纸条藏进钢笔胶囊,镜片后的眼睛恢复成一潭死水。当他推开7号病房的防爆门时,塞巴斯蒂安正用血在墙上画某种分形几何图案,每一道弧线都精准得可怕。

"《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第297页。"疯子头也不回地说,沾血的指甲划过墙面,"把思维插入症状归类为精神分裂,却解释不了为什么我能看见你母亲吊死的场景。"他突然转身,食指戳向修的左眼,"就在这个位置,医生,她的脚尖正好悬在你现在站着的地方。"

修后退半步撞上医疗推车。镇静剂安瓿瓶相互碰撞,发出风铃般的脆响。他注意到塞巴斯蒂安今天戴着皮革约束手套,腕间监测环显示心率始终维持在62次/分——这不该是妄想症发作时的生理数据。

"常规血检。"修取出采血针,刻意让金属托盘发出声响,"如果你配合,可以减免今天的电击治疗。"

塞巴斯蒂安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微微晃动。他扯开病号服露出锁骨处的烙印——一个数字7被圆圈环绕,边缘带着放射状疤痕。"知道他们为什么烧这个标记吗?"他俯身时铁链哗啦作响,"因为第七天,上帝也疯了。"

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修发现对方的血液颜色异常深,几乎接近黑红。塞巴斯蒂安用未被束缚的左手突然按住他的后颈,拇指正好压在那块电击疤痕上。

"195微安。"他在修耳边轻语,"三年前老克莱因用这个电流值惩罚说谎的养子,当时你在日记里写..."话音未落,修已经将备用针头扎进他的虎口。

鲜血滴在修的手腕上,烫得像熔化的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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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治疗室充满橡胶灼烧的气味。修将电极片贴在塞巴斯蒂安太阳穴时,对方正用舌头数自己左侧的牙齿,数到第七颗突然说:"你换了洗发水。"

"这是厌恶疗法。"修调高电流强度,"当你有攻击倾向时..."

"就会想起被电击的痛苦?"塞巴斯蒂安歪头看他,电极片随着动作滑落到颧骨,"亲爱的医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收集指甲吗?"他扯开衣领露出挂在锁骨上的小玻璃瓶,里面装满月牙形的角质物,"因为这是唯一能证明时间在流逝的东西——看啊医生,你的指甲也有道竖纹,锂盐中毒的前兆呢。"

修的手指悬停在控制按钮上。监控屏幕显示对方脉搏依然平稳,但自己的心率却攀升到110。当他按下开关时,塞巴斯蒂安突然剧烈抽搐,嘴角却保持着微笑的弧度。

"停...停下!"修发现控制台失灵了。本该持续3秒的脉冲变成了连续电流,7号病人的瞳孔已经扩散到边缘。他冲上去扯电极线,却被对方反握住手腕。

塞巴斯蒂安的瞳孔在电流中诡异地收缩成竖线:"现在你知道被烧坏脑子是什么感觉了?"他的声音毫无痛楚,反而带着某种愉悦的颤抖。修这才发现电流其实流向了自己——不知何时,对方已将电极片转移到了他的袖口内侧。

橡胶手套在挣扎中破裂。当两人皮肤相触的瞬间,修突然看见无数记忆碎片:母亲悬挂的脚尖、院长抽屉里的脑标本、地下室的管风琴......最后定格在一双绿色的眼睛上,那不属于塞巴斯蒂安,而是来自某个穿着旧式白大褂的女人。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塞巴斯蒂安舔掉修额头的冷汗,将电击项圈套在他脚踝上,"现在,医生要不要尝尝自己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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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在黄昏时分袭击了疗养院。修站在浴室隔间里搓洗手腕,塞巴斯蒂安的血迹在水流中晕开成蛛网状。镜子里的男人眼下挂着青黑,白大褂领口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当他解开第三颗纽扣时,发现锁骨处多了道指甲划痕——不是他自己抓挠能形成的角度。

"B区病人集体夜游!"走廊传来尖叫。修冲出去时,正好看见十几个梦游症患者齐刷刷转向他,他们的眼球在应急灯下泛着乳白色的光。人群突然裂开一条通道,尽头站着穿约束衣的塞巴斯蒂安,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上,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

修后退时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低头看见一只被剥皮的兔子,脏器排列成斐波那契数列的形状。再抬头时,塞巴斯蒂安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跑。"疯子用气音说。

某种本能驱使修冲向消防通道。身后传来集体梦游者整齐的脚步声,像一群被操纵的木偶。当他撞开游泳池大门时,背后突然袭来一股大力——有人把他推下了深水区。

氯水灌入鼻腔的刹那,修看见塞巴斯蒂安站在池边行了个夸张的鞠躬礼。沉浮之间,那些梦游患者正沿着泳池边缘围成圆圈,开始用指甲刮擦瓷砖。

水下光线扭曲了时间感。当修即将失去意识时,一具炽热的身体缠了上来。塞巴斯蒂安在水底吻住他,将氧气渡入他肺里的同时咬破了他的下唇。血丝像红色水母般在两人之间绽开,修恍惚看见对方虹膜里浮动着数字——倒计时般的红色数字,显示着「23:59:59」。

他们浮出水面时,梦游者们已经消失。塞巴斯蒂安把修拖到更衣室,湿淋淋的约束衣滴着粉红色的水——那里面混着他手腕被铁链磨出的血。

"为什么..."修咳出肺里的水,"为什么帮我?"

疯子正用舌头接天花板的漏水,闻言露出孩童般天真的表情:"你还没找到母亲的眼球呢。"他突然扯开修的白大褂,指尖划过心脏位置,"在这里面跳动的,真的是你自己的心脏吗?"

更衣柜突然倒塌,露出后面斑驳的墙面。前任主治医师的遗书用指甲刻在石膏上,最新的一道划痕还带着血痂:

「他不是病人是镜子

当你凝视深渊时

深渊正透过你的眼睛凝视自己」

塞巴斯蒂安用修的手指触摸那些字迹:"怀特医生比你有悟性。"他嗅着修腕间的血腥气,"可惜他太着急了,没等到你来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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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巡查时,修撬开了档案室最底层的抽屉。在塞巴斯蒂安的原始病历下,压着一份1989年的实验记录:

【项目7号:量子纠缠态意识移植】

【供体:艾琳·克莱因(编号M-72)】

【受体:男性胎儿(人工培育体)】

【备注:母体记忆残留导致受体异常,建议销毁】

泛黄的照片上,年轻的院长抱着培养舱,里面漂浮着胚胎大小的物体。修用手机放大画面,发现舱体标签写着「SEBASTIAN」——而院长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眼熟的钢笔,笔帽上刻着修现在的名字。

当他回到值班室,发现桌上摆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杯底压着张字条,是塞巴斯蒂安华丽的花体字:

「明天带蓝莓酱来

你母亲当年总是这么做」

修端起杯子时,发现自己的倒影在咖啡液面露出了不属于他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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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在更衣室的镜前数自己的肋骨。

昨夜游泳池的遭遇在腰间留下了青紫指痕,正好对应塞巴斯蒂安手掌的大小。他试图回忆溺水时的细节,却只记得那些红色数字——它们现在出现在他梦里,像某种倒计时炸弹。

"克莱因医生?"护士叩响门板,"7号今早异常安静,我们担心..."

修系紧领带遮住咬痕:"安静不好吗?"

"他在吃墙皮。"护士递来监控平板。画面里塞巴斯蒂安正用勺子刮取墙面灰浆,动作优雅得像在享用米其林餐点。当修放大图像时,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疯子刮擦的墙面位置,正是昨夜更衣室遗书的正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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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号病房的门锁今天格外滞涩,修用了三倍力气才推开。室内光线被调成了诡异的暗红色,塞巴斯蒂安背对门口坐在画架前,约束衣的系带垂在地上像条死蛇。

"蓝莓酱。"疯子头也不回地伸出沾满颜料的手,"你欠我的。"

修将果酱瓶放在床头柜,目光被画布吸引。那上面是精确复制的院长办公室,但所有家具都倒置在天花板上。最令人不适的是漂浮的脑标本——在画作里它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视神经,正透过培养液观察现实世界。

"《克莱因瓶的拓扑学假说》。"塞巴斯蒂安用画笔蘸取果酱,点在画中修的身影上,"你永远找不到内外交界,因为你既是观察者又是被观察者。"

修注意到对方今天没戴约束手套,指尖结着新鲜的血痂。画架旁堆着十几张素描,全是不同角度的修——但每张画的眼睛都被烧出焦黑的洞。

"为什么监视我?"修突然发问。

塞巴斯蒂安的画笔停在半空,红色果酱滴在白色地砖上像一滩血迹。"多么专业的用词,医生。"他转身时画架突然倒塌,露出背后墙面上被刮出的空洞——里面塞满了指甲和牙齿,"应该说,为什么你允许被监视?"

修这才发现床头柜的蓝莓酱瓶子是医院实验室专用的培养皿。塞巴斯蒂安已经吃掉半瓶,嘴角染着诡异的紫色,像刚进行过某种野蛮的仪式。

"摄像头在眼镜右腿第三节。"疯子突然说,手指虚点修的银框眼镜,"老克莱因上周换的广角镜头,能读取你视网膜成像。"他凑近时带着蓝莓发酵的气息,"但你知道更可笑的是什么吗?医生——你眼镜框里还藏着另一个摄像头。"

修的后颈渗出冷汗。他自己安装的微型摄像机只有米粒大小,藏在左镜腿的铰链处。

塞巴斯蒂安大笑起来,用沾满颜料的手捧住修的脸:"左右互搏的俄狄浦斯!一个想揭露真相,一个在拼命自我欺骗。"他的拇指按在修的眼睑上,"要我告诉你昨晚档案室资料的真相吗?你母亲不是自杀,是被..."

警报声骤然响起。天花板喷淋系统突然启动,红色液体暴雨般浇在两人身上。修最初以为是消防系统故障,直到闻到铁锈味——这是掺了抗凝剂的人造血,用来模拟紧急情况下的群体服从性测试。

"跑!"塞巴斯蒂安扯着修撞向病房门。在血浆模糊视线的瞬间,修感觉有冰冷的东西塞进他口袋。当他们滚到走廊时,整层楼的病人都开始尖叫,有人用指甲抓挠着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护士站的电子钟显示14:17,但所有数字都在渗血。塞巴斯蒂安把修推进清洁间,反手锁门的动作熟练得不像个长期被约束的病人。

"他们每周二测试应急反应。"他舔着袖口的血浆,"上次有个妄想症患者真以为世界末日了,啃掉了自己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抓住修的手按在自己左胸。

掌心下传来双重心跳。

"感受下?"塞巴斯蒂安引导他的手指触摸肋骨间隙,"每七分钟出现一次额外搏动,和你母亲当年的症状完全一致。"他的呼吸喷在修耳畔,"知道老克莱因为什么收养你吗?因为你是个完美的对照实验组。"

清洁间的荧光灯管开始频闪。在明暗交替中,修看到对方绿眼睛里浮动的数字变成了「23:4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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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值班室,修用镊子取出塞巴斯蒂安塞给他的东西——半片被血浸透的芯片,上面蚀刻着「M-72」的编号。当他将芯片接入读卡器,监控屏幕突然跳转到某个隐秘文件夹。

1989年的实验视频里,年轻的老克莱因正在给孕妇注射某种荧光液体。镜头转向观察窗,修看见培养舱里漂浮着七个胚胎,每个舱体都标着不同数字。7号舱的胚胎异常活跃,它贴在玻璃上的手掌...有着与塞巴斯蒂安左脸完全一致的胎记。

视频最后三十秒出现了噪波。当画面重新清晰时,孕妇已经躺在解剖台上,而她的眼球——修猛地合上笔记本——正被放入此刻就藏在他抽屉里的那支玻璃试管。

他灌下今天的第四杯黑咖啡,却尝到了蓝莓酱的甜味。杯底粘着张字条,是塞巴斯蒂安的字迹:

「想知道镜子另一面有什么吗?

明晚带把手术刀来

我们玩个解剖游戏」

修打开监控查看7号病房,画面却显示塞巴斯蒂安正对着摄像头做口型。反复回放后,修辨认出那是三个音节:

「看-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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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的病房巡查,修在7号门前驻足良久。透过观察窗,他看见塞巴斯蒂安正在用牙刷清洁指甲缝,动作精细得像在准备外科手术。晨光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暖色,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几乎像个正常人。

"他昨晚很安静。"夜班护士递来记录本,"就是坚持要了五张画布和..."她的声音突然压低,"大量的红颜料。"

修翻阅记录的手顿住了。监控显示塞巴斯蒂安整夜都面朝墙壁作画,但此刻病房里根本没有新画的踪影。当他推开门时,闻到浓烈的铁锈味——那不是颜料,是干涸的血迹。

"早上好,我的俄狄浦斯。"塞巴斯蒂安微笑时露出尖利的犬齿,"喜欢我的记忆宫殿吗?"他指向天花板。

五幅油画用人体脂肪粘在顶上,画面随着修的角度旋转而改变内容。第一幅是儿童时期的修在孤儿院操场,第二幅是他被收养那天的暴雨,第三幅...修突然踉跄后退——画中十岁的他正躺在手术台上,而老克莱因拿着骨锯站在旁边。

"记忆是会骗人的。"塞巴斯蒂安用牙刷轻敲自己的太阳穴,"你记得被收养前的事吗?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场景吗?"他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条形码,"扫描看看?"

修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当扫描软件读取条形码时,屏幕上跳出令他血液冻结的文字:

【克隆体批次:SEBASTIAN-7】

【基因供体:修·克莱因】

【培育目的:记忆载体】

"前六个都疯了。"塞巴斯蒂安轻声说,"因为他们承受不住你母亲的记忆。"他忽然抓住修的手按在自己胎记上,"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能看见你记忆里的场景了?我们共享同一套神经编码。"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塞巴斯蒂安迅速用床单盖住油画,但当修转身时,疯子已经恢复成标准的病人姿态——蜷缩在角落数根本不存在的药丸。

院长带着两个护工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前额叶切除手术同意书。

"他的暴力倾向升级了。"老克莱因的钢笔尖悬在签字处,"你母亲当年也是在这个阶段失败的。"

修看着塞巴斯蒂安假装害怕的样子,对方绿眼睛里闪过的数字已经变成「23:12:07」。当院长递来钢笔时,他注意到墨水颜色和油画用的"颜料"一模一样。

"给我三天。"修听见自己说,"如果厌恶疗法再无效..."

老克莱因突然掐住他的下巴,力道大得让臼齿发出脆响:"你越来越像她了。"他的目光落在修锁骨处的咬痕上,"知道她最后为什么崩溃吗?因为她爱上了自己的实验品。"

签字笔最终落在纸上。手术定在72小时后,正好是电子钟倒计时归零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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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药柜前,修的手在锂盐瓶和吗啡之间徘徊。监控显示塞巴斯蒂安正在睡觉,但修知道那疯子从不真正入睡——他在等。

当修调换药品标签时,身后的摄像头突然转动了方向。老克莱因的声音从应急广播里传来:"你知道我在看着你。"静电噪音中夹杂着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就像当年看着艾琳。"

修缓缓抬头,对着摄像头举起那支装着眼球的试管。在荧光灯下,玻璃壁内侧显现出之前未被发现的刻痕——显微镜才能看清的方程式,与塞巴斯蒂安墙上涂鸦的公式完全一致。

药柜玻璃映出他的倒影,而倒影的嘴角正不受控制地上扬。修意识到自己在笑,用塞巴斯蒂安特有的那种疯狂又天真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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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同意书在修的口袋里燃烧。

尽管室内恒温21℃,他的衬衫却被冷汗浸透。药房监控死角处,他正将锂盐替换成葡萄糖粉末,手指颤抖得像是第一次偷药的实习生。走廊尽头传来推车声响,修迅速关好柜门,转身时撞进一双绿得发亮的眼睛里。

"医生在犯罪。"塞巴斯蒂安倚在防火门前,病号服下摆沾着新鲜的血迹。约束带不知何时已变成他腕间的装饰品,松松垮垮地垂着,像条蜕下的蛇皮。

修下意识摸向警报器,却抓到了对方递来的手术刀——冰凉的不锈钢贴上他掌心,刀柄刻着「M-72」的编号。

"老克莱因用这个取你母亲的眼球。"塞巴斯蒂安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醒,"想知道她最后看到什么吗?"他扯开衣领,心口处有道刚结痂的伤口,形状像被撕去标签的条形码。

电子钟的走秒声在走廊回荡。修盯着手术刀上的反光,那里映出的自己竟戴着母亲的银框眼镜。当他眨眼,幻象又消失了。

"72小时。"塞巴斯蒂安用指甲在墙面划出计数,"要么你切开我的脑子,要么我吃掉你的心脏。"他突然贴近修的耳畔,"但亲爱的医生,我们共享同一套循环系统,这算自相残杀还是..."

警报声撕裂了空气。天花板喷淋系统再次启动,这次洒下的是镇静剂雾剂。塞巴斯蒂安在浓雾中大笑,将某样东西塞进修的白大褂——那是半片被血泡软的脑切片标本,标签显示采集于1992年3月12日。

修在更衣室呕吐时,发现镜中的自己嘴角在上扬。不是他的意志,是某种肌肉记忆。就像母亲当年在日志里写的:「有时候笑容先于情绪出现,你就分不清真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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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的档案室弥漫着霉变纸张和福尔马林的气味。修用偷来的门禁卡调出1992年3月的监控记录——理论上这些磁带早就该销毁,但老克莱因保留了一切,像保留他那些泡在甲醛里的战利品。

黑白画面里,年轻时的母亲正在7号病房进行最后一次诊疗。奇怪的是影像没有声音,只有雪花噪点不断干扰。修看见母亲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与塞巴斯蒂安相同的条形码。她的嘴唇开合着,口型明显在重复一个词:「镜子」。

当7号病人(不是塞巴斯蒂安,是个戴老式拘束面具的男人)伸手触碰她时,监控时间码突然疯狂跳动。画面再稳定时,母亲已经吊死在病房正中央,而那个病人正用她的钢笔在墙上写字——正是如今塞巴斯蒂安常画的分形几何图案。

修反复回放最后几秒,终于在母亲晃动的脚尖后方发现了异常:墙上的影子多出一个。那不是病人或母亲的投影,而是个矮小的、儿童轮廓的身影。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发来张照片:今天的塞巴斯蒂安站在相同位置,墙上影子同样多出一个。附加文字写着:「你当时就在现场,我亲爱的供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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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前48小时,修在7号病房进行最后一次术前评估。塞巴斯蒂安异常配合地平躺着,任由电极贴片粘满太阳穴。仪器显示他的脑电波呈现罕见的双阿尔法节律,就像两个人在共享同一具躯体。

"知道前额叶切除手术的真相吗?"塞巴斯蒂安突然开口,"他们不是要摧毁我的疯狂,是要杀死住在我脑子里的你母亲。"他歪头看修,这个角度让胎记看起来像在流血,"她通过量子纠缠活在每个7号实验体里。"

修假装记录数据,实则描摹着对方锁骨下的条形码。当他的笔尖无意识画出相同编码时,塞巴斯蒂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终于想起来了?"疯子眼中跳动着「22:18:42」的倒计时,"你十岁那年,老克莱因在你身上纹过同样的标记。"

记忆的闸门被撞开。修看见年幼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头顶无影灯里浮动着母亲的眼球。老克莱因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记忆移植很成功,现在他是完美的观察者了」。

"所以我是..."修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祭品和祭司一体。"塞巴斯蒂安用电极线在两人手腕上绕出DNA螺旋,"你母亲发明了意识传输技术,老克莱因把它变成了洗脑工具。"他突然扯掉所有贴片,脑电监测仪发出刺耳警报,"而我是第七次尝试的产物,承载着她全部记忆的——"

门被撞开。护工们冲进来按住塞巴斯蒂安,其中一人的指甲在挣扎中划破了修的脸颊。当镇静剂针头刺入颈动脉时,疯子爆发出非人的尖笑:"找找你的童年画册!医生!那本你从不记得拥有过的《爱丽丝梦游仙境》!"

修摸着脸颊的血迹后退,撞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院长。老克莱因手里拿着骨锯,锯齿间还残留着某种组织的碎屑。

"遗传性精神病最晚三十五岁发病。"院长用骨锯轻拍修的肩膀,"你母亲是三十二岁零七天,你猜为什么这个数字这么精确?"

走廊电子钟显示21:17,秒针每次跳动都像在倒计时。

---

修在宿舍墙后发现了暗格。

这本该是建筑图纸上不存在空间,但塞巴斯蒂安的血(那疯子不知何时把血涂在了他口袋内侧)居然让隐藏门显形了。暗格里的《爱丽丝梦游仙境》绘本散发着霉味,扉页有母亲的字迹:「给我的小镜子」。

书页间夹着儿童画的蜡笔画。第一张是穿白大褂的女人牵着男孩,第二张是两人站在培养舱前,第三张...修的手指开始发抖。画中的母亲正把眼球放进试管,而背景里的培养舱标着「SEBASTIAN-7」。

当他翻到最后一张时,绘本突然发出电子音:「生物识别完成」。书脊裂开,露出微型投影仪。1992年的母亲出现在墙面,穿着与上吊那天相同的衣服。

「如果你看到这段影像,说明量子纠缠态已经稳定。」全息母亲抚摸着不存在的怀孕腹部,「我在每个7号实验体脑内植入了记忆晶体,当他们全部死亡,意识就会在供体身上苏醒。」她的影像突然转向修的身后,「塞巴斯蒂安,别吓唬他。」

修猛地回头,看见本该被束缚的塞巴斯蒂安正蹲在窗台上,月光给他的胎记镀上银边。疯子手里攥着个跳动的东西——那是颗活体培养的心脏,每搏动一次就渗出少许保存液。

"母亲没说完的部分。"他跳下来时带着血腥气和蓝莓酱的甜味,"前六个实验体都死了,但意识没按计划传输。"心脏被放在绘本上,与画中的培养舱位置重合,"因为老克莱因发现了个好玩的事——"

走廊传来脚步声。塞巴斯蒂安迅速将某物塞进修的口袋,翻身跃出窗户。门锁转动瞬间,修看清了塞进他口袋的东西:半片沾血的记忆晶体,上面刻着母亲的名字。

老克莱因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修童年最恐惧的那把骨锯。

"找到家族相册了?"院长的目光落在绘本上,"你母亲总有些幼稚的浪漫主义,以为意识能像童话故事那样永生。"他突然用骨锯尖端挑起修的下巴,"知道为什么选今天谈话吗?"

修突然明白了。时钟显示03:17,正是他三十二岁零七天的生日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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