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山茱萸树（3）

“……寺……彦……？”

这个名字是不是错得太离谱了？

不由得让他感觉，实在是太怪了。

憔悴苍白的山茱萸的脸上，闪过了极其微弱的生机。

虽然远远算不上健康，而且一眼就能看出仍然是生命垂危的模样，但这一丝生机已经无异于奇迹了。

李时宪的脸上也不由得欢喜起来。

就算治愈之力是近乎神明的能力，山茱萸的大部分大脑可是都失去机能了啊。

应该说点儿什么吗？

关于家族的事情？还有秘书的事儿？

他独自思考了无数次，每次都苦恼无比。

如果失忆了怎么办？如果精神状态出问题了怎么办？

已经成为政治构陷目标的山茱萸还能冷静下来吗？

李时宪略显紧张的脸色缓和下来，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张开了嘴：

“你还好吗？”

这是现在能说出最好的话。

想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

“今天感觉怎么样？”

大概是因为太紧张了，声音有些颤抖。

黄灿灿的眼睛里似乎在努力挤出微笑，只是看起来有些扭曲，如同哪里坏掉了一样。

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力用真诚的表情来回应山茱萸。

时间过去了——虽然没多久却感觉度秒如年。

山茱萸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凝视李时宪的目光似乎有些动摇：

“……为……什么……？”

脑海中闪过的是困惑。

她明明失去了所有，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本该结束了的，但自己却被一个她抛弃的人救了——那个朋友。

明明是自己一言不发就故意和他断了联系。

明明不能和自己有任何联系。

被判定为异端，山茱萸自己明白，谁帮她，谁就是引火烧身，遭受无妄之灾。

不能再给别人带来麻烦了，所以她切断了和他的联系。

绝对不能让李时宪也沦落到她那个境地。

那么特别的朋友。

那一向毫无表情的脸上居然闪过了一点点担忧和疑虑。

无法理解。

为什么？

本想活动活动身体，但山茱萸立刻就意识到了。

----怦怦！

身体情况远比想象中的还糟糕。

而且，和之前不同，现在的自己可以更清楚地感受到痛苦。

毕竟之前她几乎每天都在服药、每天都在麻醉的状态下度过。

“啊……呃——”

脑袋里的神经终于反应过来，不由得从嘴里发出了刺耳的呻吟声。

痛苦无助，浑身都像被扭曲了一样。

略微恢复的意识终于发现自己一直在忽视难以忍受的痛苦，无穷无尽的身体剧痛一直在折磨她的神经。

“啊啊！！！！！”

剧痛，就算挣扎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好转。

全身皮肤的表面似乎都在灼烧。不，应该说正在被灼烧，如同被千刀万剐。

体内的情况也痛苦得难以形容，感觉像是肠子被扯出来，捆在了心脏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么痛？

那一向毫无感情的脸上露出了恐惧和痛苦。

李时宪抓住了她挣扎挥舞的双手。

----啪嗒。

而后，轻轻拥抱在一起，注入了治愈之力。

“啊啊——啊……呃呃……”

勉强摆脱了比死还可怕的痛苦。

恐惧和疼痛让山茱萸止不住地颤抖。

无限逼近死亡的痛苦，以及意识到自己曾经的重病昏迷后本能地后怕。

神经与肌肉不由自主地痉挛，冰冷的泪水如同开闸放水一样顺着眼眶流下。

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上了李时宪的肩膀，越按越紧，没有松开的意思。

----为什么救自己？

那种疑问烟消云散。

----这个人……能让自己不痛。

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无助地抓着李时宪，扑通一声拉倒在了床上。

“疼……疼……寺彦，我……？”

看起来和吓坏了的孩子一模一样。

惊慌失措的双手挠过他的后背，留下了血红的痕迹。

李时宪平静地忍受着背后的刺痛，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回应：

“没关系了，别怕。”

“疼……好痛……”

“别怕，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来，深呼吸，慢慢来，一，二——”

奇怪，似乎只需要被抚摸头部，疼痛就会缓解。山茱萸的手还在紧绷地颤抖，但逐渐没有那么紧张了。

终于，两只手稍稍能放松下来。

不用再紧绷，不用再无助地挥舞，而是轻轻搂住了李时宪的背。

良久，山茱萸恢复了一些理智。

“呼……呼……”

冷冰冰的脸颊埋进了他的怀里。

啊，是记忆深处的某种气味。

曾几何时，她还睡在摇篮里的时候，身边的母亲身上就会有那种令人舒心的气味。母亲，人类的气味。

濒临死亡，居然还能找到这种安慰吗？

耳边似乎感受到了他呼出的热气。

这气息中的一切，就是自己能感受、拥抱和体验的一切。

衣服上还沾着汗水和泥土，以及血腥的气味。

凭此就能知道李时宪现在遭受的待遇了。

正在尽力安抚受惊的山茱萸的他，脸上的疲倦之色无论怎么遮掩也难以抹去。

“……对不起……”

听见这昏昏欲睡的虚弱话语，李时宪平静地回复：

“如果疼的话，现在就好好睡一觉吧，我会慢慢解释的。”

明明她已经主动和李时宪断绝了关系。

就连想传达的信息，都要委托给秘书。

那家族的夙愿，代代传承在血脉里，简直比洗脑的效果还根深蒂固。

这就是山茱萸断绝与一切外人联系的催化剂。

与李时宪的联系终究是短暂的。

她的本能给出了这样的判断。

这不对吗？

并不是善恶的问题。

但这足以让李时宪感到失望，转身离开了吧？

然而，为什么呢？

*抱*

搂住她的双臂充满了力量。

真好。就这样，山茱萸闭上了眼。

那么此时此刻，李时宪心里在想什么？如今遭受痛苦，想法又是什么？

灰暗的眼睛渐渐蒙上了阴霾，沉了下去。

那脸色有点儿像是过去的某时某刻……类似于——

凝固后开始裂开的廉价黏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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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桃：]〖白桃……你看见了吗？那家伙的身体……〗

白桃没搭理她，冷冷地盯着地上的俩人，面色严峻。

地面上坐着泰阳，怀里抱着奥莉的半截身体，周围还有四肢在骨碌骨碌地滚动着，旁边还有个翻倒的轮椅，轱辘还在吱吱转着。

好吧，这情形有点儿让人不安。

挺好的个女孩儿……四肢怎么这样儿了？

不对，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冷静。

白桃瞪大了眼睛，像要杀人一样盯着泰阳。

沉重的压力让地上二人的脸色都紧绷起来。

奥莉是第一个发言的人：

[奥莉：]“大胸！但是没我大！”

[白桃：]“……哈？”

[泰阳：]“别搭理她，这娘们脑袋有病，你看她那四肢飞出去了吧？要不是说了奇怪的话，她也不至于成这样。”

泰阳赶紧拦住了奥莉。

面对白桃的乳房，奥莉噘起了嘴：

[奥莉：]“我想吸一次你的胸——啊呜！”

[泰阳：]“闭嘴！妈的，傻逼是不是，你有几条命？”

[奥莉：]“哼……”

过于诡异的气氛，就连白桃的镇定都被动摇了。

不过当她攥紧拳头时，二人还是立刻闭上了嘴。

[白桃：]“李时宪在哪儿？”

[泰阳：]“哎呀~为什么找我们问这个呢？”

[白桃：]“说话。你们不久之前就一直混在一起了。”

泰阳是【白蚁】的首领，也是【树王】，但光看脸绝对认不出他。

由于很少参与激进的行动和战斗，因此他的魔力特征也不为人知。

就算要以树王的身份行动，他也会伪装、换脸，即便现在他也会定期进行整容手术。因此，不管是木槿老头儿还是世界树，都不知晓泰阳的真面目。

奥莉倒是遇上过木槿很多次，因此相互能凭魔力认出来。

不过白桃是怎么知道的呢？是怎么找上二人的呢？

泰阳立刻做出了判断——

一定是发现了他们曾经在【摇篮】里一起组队的影像，而后一路追查。

来此之前，白桃不可能没去查过李时宪的朋友、同辈或者其他什么的人。

查到两人身上，证明白桃的信息源也相当匮乏。

估计是把和李时宪有关的人都翻遍了，实在没有更多信息了，才找上了他们。

因为至少最近，李时宪与他们俩一起出现过。

[泰阳：]“找他有什么事儿？”

[白桃：]“你无需知道。”

[泰阳：]“那个弟子那么珍贵——”

----咔隆隆隆！

下一刻，以白桃为中心，周围的地面与混凝土上都刻上了裂缝。

泰阳的脸一下就变得唰白：

[泰阳：]“卧槽，反对暴力——”

[白桃：]“他在哪儿？”

[泰阳：]“不是……你在电视节目里明明那么冷静又帅气……现在怎么——”

[白桃：]“李时宪！那个混球在哪儿？”

气氛完全被毁了啊。

泰阳紧张地看着狠狠踏在地面上的白桃，额头上全是汗珠。

好吧，至少还有交涉的余地，所以还是慢慢谈谈吧：

[泰阳：]“请冷静一下……”

[白桃：]“那个狗混蛋……违抗师父的话，就为了救个女的？这像话吗？”

救个女的——听见白桃气愤地喃喃自语，泰阳的面色有些不悦。

这个家伙真的对大哥的心理状态一无所知吗？

诚然就如李时宪描述的那样，白桃是个超级倔强的性子，争强好胜又傲娇。

总是冷酷的模样，使得奥莉和泰阳也是她个人的粉丝。

当然，她的美丽也不容忽视，就算在所有树人里比较，她也绝对排的上号。

国王和王后——如果这俩人能在一起，画面不是很美吗？泰阳总和奥莉这样子开玩笑。

然而白桃对名叫李时宪的男人了解并不多。

嗯，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李时宪本来就很少对身边人说自己真实所想。

泰阳缓缓开口：

[泰阳：]“……我知道大哥在哪儿，但如果你找到他，会做什么？”

[白桃：]“我为什么告诉你？”

[泰阳：]“如果大哥有危险，我绝对不会告诉你。”

[白桃：]“什么？”

[泰阳：]“就算用性命威胁我们也没用。你看这家伙？就算变成这副德行，也不会告诉你的哦。”

泰阳咧开嘴，呲牙一笑。

眼里狡猾得意的眼神，让白桃皱起了眉。

[奥莉：]“我的嘴很紧噢！下面的嘴也是！”

在旁边说胡话的奥莉直接被无视了。

[白桃：]“我和那个低能白痴是师徒关系，除此之外还有理由吗？”

白桃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白桃：]“……我会找到他，保护起来。”

[泰阳：]“大哥并不希望这样。”

[白桃：]“你怎么知道？”

[泰阳：]“我怎么不知道？我对大哥的了解绝对比你更清楚——”

----咔吱！

[白桃：]“笑话。”

恐怖的威压再次加重，泰阳的小腿传来了不妙的声音。

对此，他只是笑了笑，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

[泰阳：]“呃——呵呵，哎呀，我的腿看来也保不住了？呵呵，就要陪着大哥下地狱咯。”

[奥莉：]“泰阳也会被肢解吗？”

[泰阳：]“闭嘴，丫头，你他妈真傻逼是不是？”

好疼，但他并不打算讨论这一点。

[泰阳：]“但就算如此，我也绝对比你更懂大哥，不像你，一无所知。”

[白桃：]“看来你真的想死啊。”

面对逼近的杀意，泰阳仍然勇敢地举起了双手防御：

[泰阳：]“如果你真的了解大哥，就不会用‘一个女的’来形容他想救的人！尤其是你曾经也教过山茱萸吧？居然那样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白桃：]“……”

[泰阳：]“那名女人有自己的名字！叫山茱萸！”

恐怖的杀气愈演愈烈。

强忍着胫骨被硬生生压碎的痛苦，泰阳依旧在用力地说着：

[泰阳：]“我在对你们三个人说话！”

那一刻，白桃举起来的拳头停了下来。

[泰阳：]“你们知道世界上有一类病叫‘精神疾病’吗？如果不能及时治疗，会导致精神崩溃的！若是患上这种病，就难以维持理性，自然也没有精力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价值！”

瘸了腿的泰阳，搂着奥莉，向后挪了挪身子。

头上的冷汗哗哗地流着，顺着下巴滴落。

[泰阳：]“如果这算一种残疾的话——这为什么不算？你是第一次听说吧？”

脸色有些痛苦，但还是冰冷地紧绷着。就连奥莉也第一次看见他这副表情。

居然不知道如此重大的问题。

[泰阳：]“当师父的，应该知道这一点吧？”

尽管这个情况的起因，源自于李时宪的“过去”之旅，白桃现在不可能察觉到这一点，毕竟难度和复杂度有些大。

只是，泰阳也并未从李时宪那里听过什么关于“过去”的信息。

每当李时宪谈到那段日子，都会故意回避。

然而，偶尔还是能看到或听到一些端倪。

偶尔。

在他陷入沉睡，或者突然被人接近的时候。

那种无意识的抽搐和颤抖，就像是破碎的玩偶一样。

到现在为止，他仍然能感受到“过去”经历某种训练时所遭遇的痛苦。

只有真正目睹过饱受精神疾病折磨的患者发病时的惨状，才能理解。

人类的情感真的相当复杂。

梦魇可能根深蒂固，疤痕可能深入骨髓，创伤可能永远无法释怀。

随着不断经历事件，或者遭遇的增加，一切都有可能改变。

[白桃：]“……”

白桃对此无言以对。

事实上，李时宪确实有过变化，原因不明，只是身为名义上的师父，她甚至无法理解原因，也没想过去了解。

这个角色本该由红桃或黄桃来扮演，但随着李时宪的主动离开，她们也自然而然地被疏远了。

不得不说，李时宪的精神毅力出乎意料地强。

所以这种精神创伤更难被旁人所得知。

那个家伙每天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泰阳：]“嗯，如果你打算抛弃他，我反正是不打算管你，但是——假如你真的在乎他，并且真的决心保护他。”

也许此时此刻，桃树姐妹也无法完全理解他的念头。

但，就算无法体验他体验到的内容，至少应该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好好观察一下吧。

[泰阳：]“至少，试着更好地了解一下他吧？如果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

泰阳勇敢地直视着白桃的眼睛。

她也好，李时宪也好，都是犟种，情绪化的极端。

[泰阳：]“毕竟大哥他也不是超人。”

所以，仔细去看一看，观察一下吧。在那之后，自然会理解一些东西。

想到这里，泰阳挤出了狡黠的笑，如同在嘲讽一样，低下了头。

白桃咬着下嘴唇，脸色有些尴尬。

泰阳仔细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小腿，擦了擦眼泪：

[泰阳：]“……这玩意儿还得自己治。”

腿疼哇。（译者:泰阳好兄弟啊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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