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崎爽世並不是會遲到的人，但她總會讓千早愛音等。

「我已經到啦！在這裡等Soyorin過來哦！」約好見面的時間前兩分鐘收到了來自千早愛音的訊息。訊息後附了張照片，用意大概是告知地點，但不曉得為什麼她要用前置鏡連自己的臉都拍進去就是了。

「吶吶，不覺得我今天的眼妝畫得很好嗎！」

啊，答案揭曉。

長崎爽世沒回應她，只是用預覽畫面讀著，沒讓訊息變成已讀狀態，她並沒有打算現在就過去。事實上她正待在一個恰好能看見對方的位置，就在她的側後方，用柱子遮蔽了身形應當不容易被發現。

刻意讓戀人等待自己，任誰來看都會覺得做出這種事的自己任性而且莫名其妙吧。

但她喜歡讓千早愛音等。

準確來說，是她喜歡千早愛音等待長崎爽世時的樣子。喜歡她時不時左顧右盼查看四周有沒有自己身影的模樣，喜歡她做最後確認般仔細檢查衣領、整理瀏海的模樣，喜歡她等得著急時有一下沒一下敲擊節奏的手指還有那應該是在埋怨她太慢而反覆開闔的嘴巴。

這種時候的千早愛音只想著她，只想著快點見到她。

而她喜歡千早愛音只想著她。

得到滿足之後，長崎爽世稍微扯了扯裙擺使其略顯凌亂，才從柱子後探出身體，用比平時更快一些的步伐往對方的方向走過去，提高呼吸的頻率，營造出自己才一路趕過來的假象。

「Soyorin，妳很慢耶～」見到來人，粉髮少女噘著的嘴角立刻放了下來，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像蘸滿了糖的甜年糕那樣，甜蜜、飽滿而綿密。

「抱歉，愛音ちゃん，今天車站人很多，過來所花的時間比我想像的要久。」

「我還擔心Soyorin會找不到地方呢，剛才發給妳的訊息妳一直沒有讀。」

「妳傳了訊息嗎？」爽世故作驚訝貌，「可能是剛才趕路時沒注意手機。」

「誒，倒也沒那麼趕啦，還是安全比較重要……」音量到這裡消下去，千早愛音忽然笑了，朝她的方向往前跳了一步，前傾上半身而彎著腰。霧灰色的眼眸睜得很圓，亮晶晶的，「還是說Soyorin這麼急著想見到我？」

不置可否淡笑了聲，長崎爽世伸出食指輕輕推開她的額頭，「妳還真是會想呢，千早同學。」

「我還以為Soyorin跟我一樣嘛！」爽世經常覺得她眨眼睛的樣子像小狗，尤其是那濕潤無辜的眼神簡直和犬類生物如出一轍，「人家可是很想快點見到Soyorin哦？」

「是是，那妳現在見到了。」

「什麼嘛！好冷淡！」

「再不走就要丟下妳了哦。」她擺手，趕在耳根熱起來之前背過身，往電扶梯的方向走。

「Soyorin過分！」她的抗議聲追過來了。

「吶吶，Soyorin，待會要去的店，妳很常去嗎？」

「沒有哦，這間是新開的，我也是第一次來。」

「這樣啊。」兩人乘著向下的電扶梯，千早愛音站得高一階，傾身從後方將下巴磕上她的肩膀，自然地在她耳邊撒嬌，「那晚點結束後可以去樓上的甜點店嗎？最近在SNS上很有人氣哦，想去朝聖一下。」

長崎爽世皺了皺眉，太近了，耳朵被她呼出的氣息弄得好癢。

「愛音ちゃん真是熱衷於排隊呢。」

「這不是拒絕的意思對吧？」早就熟知長崎語的口是心非，愛音嘿嘿笑了兩聲並雙手環住她的脖子抱緊，甜甜的嗓音更加貼近，「Soyorin最好啦。」

「……電扶梯要到了。」

「啊，耳朵好紅。」被拍了兩下手臂提醒因而鬆開環抱，有了新發現的千早愛音故意掩起嘴壞笑，「Soyorin，不是在做那種事情的時候耳朵也這麼敏感。」

……想立刻叫她滾。

「待會妳就自己一個人去。」

「欸！不要這樣嘛，人家開個玩笑！」

不理會身後人的叫喊，黑著臉的長崎爽世逕直走向目的地，新開設在商場中的香氛專賣店。精油、香氛蠟燭、擴香、香水，她一向很喜歡這一類的東西，好聞的氣味總是能夠讓心情變好。

千早愛音似乎也是，經常能嗅得到她身上的香氛產品，只不過兩人的偏好相差甚遠，爽世覺得她用的香水太甜了，自己實在是欣賞不來。

但很有愛音ちゃん的風格就是了。

「嗚哇，妳看！這個好可愛！」入店不久，在架上發現新奇事物的千早愛音拉了拉戀人的袖子，另一手掌心捧著一台外型小巧的狗狗造型香氛機，舉到她的面前，「說起來Soyorin沒考慮過買香氛機嗎？應該比起蠟燭方便多了吧？」回想起造訪對方家裡時，長崎爽世經常點香氛蠟燭，但似乎沒見過香氛機的樣子。

「嗯……」稍稍低下頭沉吟了聲，爽世拿起她手中的香氛機放回架上，「不曉得呢，就是覺得對香氛機還好，更喜歡蠟燭。」

「家裡明明那麼多高科技產品？」連窗簾都是電動的說。

「這兩件事情沒關係吧。」

「不過蠟燭是很浪漫啦，啊，是這樣所以喜歡的嗎？好少女心哦，Soyorin真可愛。」

「……隨便妳怎麼解釋。」無奈地搖頭輕嘆口氣，長崎爽世放棄與她爭辯，轉向另一邊的貨架。

輪流試聞了好幾種不同氣味的款式，最後挑選了一個兩人都中意的。拿著蠟燭前去結帳時愛音乖巧地待在她身側，但當從店員手中接過紙袋、將收據放進錢包裡準備離開時，爽世回頭才發現她沒跟上。

「愛音ちゃん？」

「啊，來了。」察覺到戀人的聲音變遠，反應過來的千早愛音收回停留在櫃台邊宣傳廣告上的視線，連忙邁開腳步，跳到她身邊抱住了她的手臂。

「剛才怎麼了？」買完東西後似乎心情很好，長崎爽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溫柔，也沒阻止對方往自己身上黏的舉動。

「沒什麼。」漾開一如既往的笑容，愛音微幅搖搖腦袋，接著舉起手指向不遠處上樓的電扶梯，「那我們走吧，換Soyorin陪我去甜點店！」

「嗯，可以哦。」長崎爽世抬手勾起落在耳邊的碎髮，輕輕點頭。

途經書店，原先沒太在意，直到餘光忽然瞥見門口那排正在做活動的童書。賣火柴的小女孩，擺在正中央的這本猝不及防抓住了她的注意力。

為什麼喜歡香氛蠟燭？

耳熟能詳的故事裡，一次次亮起的溫暖火光映照出幸福的幻象，最終女孩的生命在那樣的假想中凋亡，再也不會感到飢餓，再也不會感到寒冷。

長崎爽世低下頭，望向她們牽著的手。

※

任何東西都有用完的時候。

約會結束回到家中，洗完澡後準備進行日常保養時，擠了半天發現沒擠出乳液的長崎爽世腦中浮起了這個念頭。

啊，說什麼呢，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任何事物都是有限的。

「Soyorin～妳好慢！人家要等到睡著了啦！」

眼見長崎爽世還在緩慢地塗塗抹抹，已經坐在床上等待了許久的千早愛音逐漸耐不住性子地抱怨起來。

是說，這根本不能怪自己沒耐心好嗎？看到剛剛出浴只穿著浴袍，露出白皙的鎖骨、胸口以及大片腿部肌膚的美麗女朋友，世界上是有哪個人經得住這種誘惑？

但Soyorin就是很壞心眼。她老是喜歡讓自己等。

千早愛音不是笨蛋，在這件事上，還有別的事情也是，長崎爽世經常刻意讓她等，她是感覺得出來的，只是沒有過問原因也沒有揭穿她。

「那愛音ちゃん先睡也可以哦？」

「怎麼可能先睡啦！」真的很壞欸這個人！愛音從床上跳起來，跑到對方身後環住她。她發誓一開始只是想抱抱的，但手不曉得怎麼就不安分了起來，不小心就鑽進了她的浴袍裡開始上下其手。

「千早愛音，我還沒好。」長崎爽世冷著聲音抓住她的手，抽開。

「Soyorin快一點嘛！」

「等一下要喊慢一點的人就是愛音ちゃん了哦。」一臉平淡地繼續手上的工作，連語句都沒什麼起伏。

「哇！」發出少女尖叫的愛音將臉湊過去，幾乎要跟爽世的貼在一起，她歪了歪嘴角笑道，「不會的，因為今天要被吃掉的人是Soyorin。」像要配合話語似地，她張口咬住了爽世的耳朵，輕舔含弄。

察覺到她身體瞬間的僵硬，得逞的愛音調侃她，「哇，Soyorin的耳朵果然很敏感耶。」然後換來長崎爽世的瞪眼。

「……我知道了，但妳先等一下。」再繼續被她這樣舔吻耳朵事情會變得很糟糕。

這是交出主動權的意思。明白了她話中的意味，千早愛音自然是樂意用乖乖等待來換取。只不過甘願是一回事，因為對方刻意的拖延而再度焦躁起來又是另一回事，熾熱的目光緊緊黏在戀人身上，她這種再多忍耐一刻都像是要爆炸一樣的表情倒是令爽世頗為滿意。

慢悠悠地在床頭點起稍早前購入的香氛蠟燭，關掉電燈，「現在可以了。」勾著對方的後頸一同倒向床鋪，搖曳的火光之中她看見千早愛音燃燒著慾望的眼睛，微微揚起嘴角，她同樣動情不已。

親吻、愛撫，沒有太多的前戲，急不可耐的累積就已足夠作為情慾的催化劑，解開爽世身上鬆垮的浴袍，往她身下探去時愛音並不意外指尖觸及的是一片濕濘。

前端的按揉早已令她舒服得眼角發熱，被進入的時候視野更是驟然模糊。下意識緊緊抓住千早愛音的肩膀，上身緊縮著的同時卻忍不住努力張開雙腿想要容納更多來自戀人的撫慰。

「愛音ちゃん，動一動……」像是快要哭出來一樣的、黏膩的聲音。撐在上方的人聽得面紅耳赤，開始抽動埋在她體內的手指，在她們相互交融且愈發急促的呼吸聲裡循序漸進地加快。

呻吟在堆疊的快感中難以壓抑，一次次拔高變得尖細。在深處反覆加重的頂弄之下，痙攣不止的甬道象徵著快感已然攀上最頂峰，長崎爽世弓著腰劇烈地顫抖，吸附著手指的幽穴吞吐大量蜜液。

「我還想要，可以嗎？Soyorin。」千早愛音趴伏在她身上不停地吻，唇、臉頰、耳朵、脖子、鎖骨、胸、腹，一個又一個不曾間斷過，就連詢問的話語都是在親吻的間隙細碎地擠出，彷彿她一秒鐘都捨不得放開她。

「可以哦，愛音ちゃん想要什麼都可以。」夾著她的腰，用濕潤的腿心磨蹭她的腹部，尚未從情潮中平復而滿臉潮紅的長崎爽世貼近她的耳畔，以難耐的喘息和低吟蠱惑。

現在的她，一定急切得只能夠在思緒中容下自己。

任何事物都會耗盡，任何事物都是有限的，所以到這蠟燭的火光熄滅之前就好，她想獨佔千早愛音的所有。

在一切燃盡前，請妳讓我如童話中那般，在幻象中幸福地死去。

※

一周後，今天的約會，千早愛音遲到了。

長崎爽世自然是不至於覺得生氣，畢竟平常讓她等待的人總是自己，要是因此而鬧脾氣豈不是太不像話。

只是稍微有點惋惜，畢竟她一向喜歡千早愛音在約定地點等著迎接自己時的模樣。

不僅如此，她也沒有回覆自己詢問她「還好嗎？在哪裡了？」的訊息。出於習慣下意識掰弄起手指，超出預期的事總是會讓她感到不安，尤其當事關千早愛音，心裡的焦躁更是成倍增長。

「哈、哈……抱歉Soyorin！」在憂心之中度過了體感相當漫長的十分鐘，她終於等到跑著過來的千早愛音。櫻粉色的長髮因為跑動而凌亂，她撐著膝蓋喘氣，休息幾秒鐘後才抬起頭看向這裡。

長崎爽世正要開口說沒關係，對方卻先一步出了聲，「因為前面去做了這個，不小心弄得太久了沒注意到時間才……」

「這是？」

「給Soyorin的，妳可以拆開來看看。」

千早愛音遞過來一個紙盒，包裝很有質感，設計得很精美。爽世注意到盒面上的品牌字樣，頗為眼熟，很快她便想起來，正是自己上周末和千早愛音一起造訪的那間香氛專賣店。

看著戀人面上漸漸攀上的驚喜神色，愛音有些得意地摸摸鼻子，嘿嘿笑了兩聲，「上星期在店門口看到了蠟燭製作體驗課的宣傳，想說可以當作驚喜送給Soyorin，因為Soyorin很喜歡香氛蠟燭嘛。」

「所以這是妳做的？」

「是我做的哦，厲害吧！」霧灰的瞳眸閃閃發亮，以討稱讚的目光看向對方。她的這副模樣令爽世壞心眼地故意拉起長音，「嗯～我先看看做得怎麼樣再說。」

「哪有人這樣的！一般不是都該說什麼『有這份心意就很好了』之類的嗎！」

長崎爽世只是輕哂，沒搭理她的抗議。

仔細地拆起包裝，從盒子裡將戀人親手製作的香氛蠟燭取出，從外觀上看倒是與一般市售的沒有太多相異之處，如果忽略掉那本該貼著品牌標籤的位置被一張手繪貼紙給取代的話。

方正的貼紙上用奇異筆畫著兩個二頭身小人，很明顯是自己和她，畫的是千早愛音巴在她身上不放而她一臉無奈的樣子，和平時的她們一模一樣，她倒是挺有自覺的。

也不得不說她畫得很可愛，長崎爽世抿起唇，藏不住嘴角那淡淡的笑意。

好吧，視覺上來說是很值得誇獎，接下來就是看她挑選香味的品味如何了。

將鼻子湊過去嗅聞幾下，長崎爽世愣了愣。

這個香氣並不陌生，不，應該說，是太熟悉了。

她側頭看向身邊的人。甜膩的桃子香、水梨、醋栗，鼻尖的蠟燭所散發出的氣味，和千早愛音身上的幾乎如出一轍。

「Soyorin發現了？」太陽一般笑著的那人眨了眨眼睛。

「……愛音ちゃん，不會太自戀了嗎？」哪有人送香氛的時候，會送別人和自己香水一樣味道的？

「什麼自戀！這叫貼心，貼心！」千早愛音氣鼓鼓地嘟起臉頰，故作不滿地回應。在反駁完後她旋即換了個語調，開朗的表情重新出現在她臉上，可愛的虎牙在她張口說話時變得顯眼，「沒辦法時時刻刻在妳身邊嘛，但這樣，Soyorin就不用怕想我啦。」

正打算說出「這就是自戀」來回應她，翕動著嘴唇尚未出聲，長崎爽世便看見她放軟的眉眼，感覺手被一股溫熱緊緊包裹住。

「我知道Soyorin在想什麼哦。」與以往總是上揚的活力聲調不同，千早愛音沉下嗓音低聲柔語。長崎爽世在她淺灰的眸中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裡溢滿了溫暖的光，連同自己一併映亮。

這是一個很老套的形容，長崎爽世知道，但千早愛音這個人，她就像是春日馥郁的陽光，抑或是捎著清新花香的微風。令她忍不住覺得，此時此刻，那些不安彷彿都能沐浴在溫煦的日光下被熨燙平整，被環繞在周身輕柔的風悄然吹散。

如果能就這樣坦然接受她的溫柔多好。

她深深明白千早愛音是多麼好的人。就算話很多很聒噪、虛榮心過剩、在自己面前很幼稚、偶爾還有點白目，但是她很好，三言兩語道不盡的好，好得讓長崎爽世不敢想像要是有天暖光燃盡之後，自己是不是會像童話裡的小女孩那樣死掉。

必須要提醒自己這都可能是幻象，要是陷下去了，著迷於一根接著一根劃亮火柴，當盒子空了的那刻，接踵而至的必然是比死亡更加沉重的苦痛。

「就算用完了也會再做給妳的，不論多少次，我都可以為妳點燃它。」

「所以，妳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然而，千早愛音卻這麼說。

帶著桃子、水梨、黑醋栗的香氣，那雙手溫柔地捧起長崎爽世的臉，在她的額心落下一個同樣混合著香氣的吻。

想起她的禮物，暖流淌過心頭。她確實害怕寂寞，害怕沒有千早愛音的時候。

……這個自戀的傢伙，這種時候，倒是再更大膽一些啊。

「So、Soyorin……唔！」

抬起手，長崎爽世以掌心貼合上戀人的側頸，輕施力度，將她拉向自己。

「謝謝妳，愛音ちゃん。」

綿長的吻之後鬆開唇瓣，長崎爽世聽見自己這麼說。

倘若對方是千早愛音，她或許可以試著相信。

這份溫暖不會有熄滅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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