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

瓦德希尔站在中央，姿态平静，从容不迫，像一位将女儿引见给家中访客的主人。

艾拉瑟尔轻轻走了进来，项圈与镣铐在她每一步之间叮当作响。她的步伐带着一丝小心，也带着一丝兴奋——主人说，今天有“特别的人”要见她。

她期待着一个新故事，一个新角色。

直到，她看见了站在角落的人。

那位身着黑色衣袍、手腕与脚踝也戴着相同银制束缚的女人。

一头略显凌乱的黑色长发，眼神充满压抑与挣扎。

她看到她的第一眼，心口却忽然有些不舒服。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艾拉——”

阿尔西亚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急切，像是抓住了漂泊中的浮木。

但她只说出了一个音节，就停住了。

因为艾拉瑟尔只是歪着头，眼神干净、天真，仿佛那两个音节只是陌生的风声。

“我认识你吗？”她轻声问。

阿尔西亚睁大眼睛，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艾拉瑟尔没有察觉。

她只是好奇地看着她身上的镣铐。

“你……也戴着这些。”

她走近了一步，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阿尔西亚的手腕，脸上露出一丝恍然：

“这个姐姐也是主人的宝物吗？”

她的声音温柔，甚至带着一丝羡慕。

阿尔西亚后退了一步，嘴唇颤抖，却什么也说不出。

艾拉瑟尔低头看自己的项圈，又看看她的，仿佛找到了某种“归属”的联系。

瓦德希尔走到两人之间，笑得温和而克制。

“她叫阿尔西亚。”他说，抬手轻轻落在艾拉瑟尔肩上。

“她是特别的宝物之一。”

“在我忙的时候——她会照顾你。”

艾拉瑟尔抬起头看他，眼神信任得几乎让人心碎。

“那她也是乖孩子吗？”

“她曾经很乖。”瓦德希尔微笑，“现在嘛……她还需要再学学。”

阿尔西亚低头，死死咬住嘴唇。

她不敢抬头。

她知道自己若多看她一眼，若多说一个字，就会——

忍不住崩溃。

而艾拉瑟尔，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声音像一团棉花：

“那你以后……可以给我讲故事吗？我想听你讲。”

阿尔西亚闭上眼睛。

“……当然可以。”

她的声音轻得快要融进空气。

夜晚降临。

书房的灯熄了，走廊静得只能听见束缚具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艾拉瑟尔正躺在柔软的垫子上，蜷缩成一团，怀里抱着主人赐予的丝绒靠枕，眼神空灵安详。

她听见轻微的脚步声，睁开眼。

是阿尔西亚。

她悄悄地坐在她身旁，动作尽量温柔，不敢惊扰她。

“还没睡吗？”她问。

艾拉瑟尔眨了眨眼睛，点点头，“还不困。”

阿尔西亚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低声开口：

“我……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

艾拉瑟尔歪头，“当然可以，姐姐。”

阿尔西亚的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背上，掌心微凉，带着一丝发抖。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艾拉瑟尔没有立刻回答。

她像是听懂了，又像没听懂。

“我是主人的宝物。”她认真地说，语气里没有疑问。

“我指的是……在你成为‘宝物’之前。”

阿尔西亚的声音颤抖着，像踩在薄冰上的人。

艾拉瑟尔沉默了几秒。

“……我以前……是不是做过不听话的事？”她轻声问。

“你……你以前是伊欧拉的学者。”阿尔西亚低声说，“你聪明，坚定，爱思考……你甚至试图杀死瓦德希尔。你为了萨林瑞尔，为了自由——”

“萨林瑞尔？”艾拉瑟尔皱了皱眉，像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她是你最重要的人。”阿尔西亚哽咽。“你是……反抗过他的……”

但艾拉瑟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然后，她轻声说：

“可是……为什么要反抗主人呢？”

“主人对我这么好。”

那一刻，阿尔西亚再也忍不住了。

她转过身去，手掩住脸，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

她拼命不出声地哭着，肩膀却不停抖动。

艾拉瑟尔顿了一下。

她爬起来，跪到她身旁，小心地伸出手，轻轻抱住她。

她的声音像梦一样柔软：

“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伤心的。”

她犹豫了一下，像是在努力思考如何安慰她，然后笑着说：

“去找主人吧。” 她的语气诚挚而单纯，仿佛那真是唯一的救赎之路。

“主人会让我们高兴的。”艾拉瑟尔说着起身，向外边走去。

阿尔西亚却像被利刃划过一样颤抖了一下。

清晨，白房间的光如常洒落。

温柔，干净，毫无阴影。

艾拉瑟尔在主人的膝边醒来，像一朵安静绽放的白花。她轻轻伸展手脚，镣铐发出一声细响。

瓦德希尔为她整理发丝，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

“今天，”他说，“我们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她眨眨眼，乖顺地点头，“是要给您表演吗？还是学习新的舞步？”

瓦德希尔笑了，抚摸她的下巴。

“比这些更重要。”

“是一次‘维护秩序’的机会。”

他站起身，牵起她的手，引她穿过走廊，来到一间从未带她来过的房间。

门打开，光线黯淡。

房间中央，阿尔西亚跪在那里，双手被反绑，嘴角微微破裂，额上还有未擦干的汗。

她听见脚步声时抬头。

当她看见艾拉瑟尔——穿着干净的白袍，脚上的镣铐轻响，眼神一如既往温柔无害时——整个人如坠冰窖。

艾拉瑟尔顿住了。

她看着姐姐——昨天晚上还躺在她身旁，悄声讲故事的姐姐。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主……人？”

瓦德希尔将她揽在怀里，像一位耐心的导师。

“她昨天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她试图混淆你的信念，唤醒那些……会让你痛苦的旧梦。”

艾拉瑟尔怔怔地看着他。

“可她是我……姐姐。”

“是啊。”瓦德希尔轻轻点头，语气柔得像在安抚孩子，“但即便是姐姐，也不能胡说八道，对不对？”

艾拉瑟尔缓慢地点头。

“对不起……”她低声说，“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没能阻止她……”

“不。”瓦德希尔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你做得很好。你来告诉我她哭了，你信任我，这就是最好的表现。”

他轻拍她的手背，然后指了指一旁放着的鞭柄。

一条银色长鞭。

“你愿意帮我维持秩序吗？”

“让姐姐记得——不能再这样伤害你。”

艾拉瑟尔看着那条鞭子，眼里出现了一瞬的动摇。

她低头看了看阿尔西亚。

阿尔西亚也看着她，眼里没有愤怒。

只有沉沉的痛。

她张了张嘴，没有求饶。

只是轻声说：

“你……真的想这么做吗？”

艾拉瑟尔没有回答。

她走过去，捡起鞭柄。

手微微在抖。

“主人……”她轻声说，“我该怎么做，才是……‘乖’？”

瓦德希尔微笑。

“像你跳舞那样。”

她抬起鞭子，动作缓慢而优雅。

眼神温柔。

像是要表演给主人看。

“对不起。”她轻轻说。

鞭子落下。

阿尔西亚闭上了眼。

艾拉瑟尔低声补了一句：

“请记得……别再乱说话了……不然主人会伤心。”

惩戒之后，阿尔西亚依旧被安排照顾她。

房间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熏香袅袅，地毯干净柔软，光线温暖得像不会熄灭的日落。

艾拉瑟尔安静地坐在一张低塌上，裙摆整齐铺开，镣铐轻响。她一边咬着主人赐予的饼干，一边望着对面——

那个不再说话的姐姐。

阿尔西亚正在为她梳头，手法依旧温柔，力度适中，但整个人仿佛沉进了水底。

眼神没了焦点。

嘴唇紧抿。

从前，她会说话的。

现在，她只是沉默。

艾拉瑟尔感觉到了。

她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轻声开口：

“你不高兴吗？”

阿尔西亚停了一下，手指梳过一小缕红发，低声说：

“没有。”

“我只是……不太想说话。”

艾拉瑟尔低下头，手指纠缠着自己膝上的丝绸。

“是因为我打了你吗？”

没有回应。

“我不是想让你难过的……”她轻声，“我只是……想表现好一点。”

阿尔西亚仍旧没有说话。

艾拉瑟尔有些急了，小声追问：

“你讨厌我了吗？”

阿尔西亚手指一顿。

她终于说话了。

声音干涩得像风吹过枯叶：

“我怎么会讨厌你……”

艾拉瑟尔慢慢转过身，抱住她。

“那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你要是难过……我可以去告诉主人，请他让你开心一点。”

阿尔西亚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没有抱回去。

但也没有推开。

她只是低头，闭上眼，声音很轻、很哑：

“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好幸福。”

“我应该高兴。”

艾拉瑟尔贴在她肩头，像个不明所以的小女孩。

她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幸福会让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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