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带着异样的安静。

没有训练的呼唤，没有命令的提示。

只有锁链在地面上轻轻拖行的声音，叮当作响。

瓦德希尔牵着她项圈上的锁链，缓步带她穿过蜿蜒的走廊，来到一扇从未为她开启过的门前。

那门后，是一间光线柔和的房间。金属与深色木质交错铺陈，空气中弥漫着温暖又令人迷失的香气。

他的书房。

艾拉瑟尔站在门槛边，睫毛轻颤，抬起头，仰望那一排排高耸的书架。

每一卷书籍都散发着奇异的气息，有些看起来像是用生物脊柱装订而成，书脊隐隐跃动，仿佛呼吸。

但她没有恐惧。

只有好奇。

像个终于被允许靠近光亮的孩子。

她慢慢走进去，赤脚踩在厚软的地毯上，指尖在空中划过书架，触碰着知识与禁忌的边界。

“这里的书……我可以看吗？”她轻声问。

声音中还藏着胆怯的试探。

瓦德希尔坐在一张高背椅上，手中捧着一本封皮淡金的旧书。他点了点头，微微抬手，示意她坐在他脚边。

她立刻跪坐下来，乖顺地靠近他。

像一只回笼的宠物，渴望依偎。

“你想听故事吗？”他问。

她眼睛一亮，轻轻点头。

“今天……我给你讲一个关于‘忠诚’与‘幸福’的故事。”

他翻开书页，语气如吟诵般柔和：

“从前，有一个女孩，被主人收留。她曾经没有名字，没有归属，也不知道什么是幸福。”

“她很害怕。她不相信任何人。但主人没有放弃她。”

“他教她说话，教她如何整理仪容，教她如何跪下、如何献上问候。”

“她一开始会犯错，会哭，会害怕。可她每一次跌倒，主人都会把她抱起来，轻轻地告诉她：‘你是我的宝物。’”

艾拉瑟尔听得入神，呼吸逐渐放缓。

她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后来呢？”她问。

“后来，”瓦德希尔垂眸看她，“她变得越来越乖，越来越美丽，也越来越懂得讨主人欢心。”

“她每天跪在主人面前，听从每一条命令。她的眼神中没有了恐惧，只有渴望——渴望被触碰，渴望被称赞。”

“她成为了所有人羡慕的女孩。”

“她拥有了最温柔的吻，最华丽的项圈，还有最重要的——”

他顿了顿。

艾拉瑟尔仰起头，睫毛微颤：“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轻轻合上书本，指尖拂过她脸颊——她没有躲闪，反而贴得更近了一些。

“主人的爱。”

她的眼神一瞬间泛起水雾。

唇齿微张，几乎是低语：

“她……真的得到了吗？”

“她得到了。”他语气笃定而温柔，“因为她从未违抗。她用顺从换来了永恒的宠爱。”

艾拉瑟尔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她像是在咀嚼那个词。

“……爱。”她呢喃，“那是什么……？”

她像是第一次问，也像是某种深处的本能想起了这个概念。

瓦德希尔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头看着她，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光——像捕食者看见猎物主动走进牢笼。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温声说道：

“爱，是主人的允许。”

“是你可以靠近，是你可以被触碰，是你可以犯错——只要你愿意被重新塑造。”

“爱不是你去选择谁，而是你值得被谁选择。”

“而你，被我选中了。”

艾拉瑟尔睁大眼，仿佛突然听懂了什么，又仿佛还在迷雾中。

“所以……我现在乖，是不是……你就会更爱我一点？”

“你乖，我就疼你。”他低声应，“如果你一直乖，我就会一直爱着你。”

她抱住了他的腿，像是终于抓住了什么浮木。

她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我……也想要那样的结局。”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语：

“你已经在路上了，乖孩子。”

她闭上眼睛，像是听见了童话。

书房的午后宁静得像一口深井。

艾拉瑟尔趴在地毯上，手指翻动着一本本陌生却引人入胜的卷轴。瓦德希尔坐在小桌旁，正书写什么，任她在自己眼皮底下随意浏览。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自由”。

只要在他注视下，她可以“玩耍”，可以“学习”。

这是一种特权。

一种被允许存在的幸福。

她随意拉开一层金属抽屉，从中抽出一叠灰色的文件。纸张冰冷。

第一页，是一张星图。

星图中央有一个名字。

她的瞳孔轻轻收缩。

伊欧拉。

那个词像一道闪电，劈进她模糊不清的意识深处。

她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但她知道它对她重要。

她开始翻动得更快，手指颤抖地抚摸那些字迹：舰队部署图、灵族聚落记录、文化注释……甚至还有对一处图书馆的描述。

“……在伊欧拉西南高地，有一处半埋入山体的知识圣所，记录了……”

她突然屏住呼吸。

“圣所……”

她嘴里轻轻重复，声音虚弱却清晰。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页书稿从高处掉落，她下意识地去捡。

下一瞬——

画面闪过。

风吹过长廊。书页翻动的声音。金发少女坐在石凳上对她说：“你这本借太久了，我都快忘了你是学者还是偷书贼。”

她的心猛地一跳。

她跪在那里，双手扶着那张纸，眼睛睁大，嘴巴微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猛然转头，看见瓦德希尔缓缓走来，眼神平静。

艾拉瑟尔指着那张纸，声音颤抖：“我……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瓦德希尔低头扫了一眼，神情不变。

“这只是旧档案而已。”

“但……伊欧拉……”她喃喃，“那是……我……”

“你曾来自那里。”他打断她，语气平淡，“不过——那地方早就没了。”

艾拉瑟尔愣住。

“……没了？”

“毁灭了。”他说，“很久以前的事。”

“你不记得也正常。最好不要想起来。”

“我救你出来的时候，你害怕极了。”

她摇摇头，脸上写满了不安。

她想反驳。

可她找不到语言。

她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塌了。

一个她本能觉得重要的地方，被告知再也不在了。

她开始发抖。

瓦德希尔蹲下身来，抚摸她的脸颊，语气温柔下来：

“我知道你难过。”

“但你必须接受现实，孩子。”

“外面的世界……很可怕。”

“可你看现在——你在我身边，安全，温暖，有人关心你，照顾你。”

“你只需要记得一件事。”

他将手放在她的心口：

“你属于我。”

“只要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你就是安全的。”

艾拉瑟尔闭上眼睛。

她的指尖还紧紧握着那页资料。

但她的身体，已经缓缓向他靠近。

她低声呢喃：

“……我不想离开你。”

“那你就永远留在我身边。”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将那一叠伊欧拉的档案，悄无声息地抽走，放回抽屉，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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