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的时候，世界是白的。

不是那种温暖的晨光白，也不是医院的冰冷瓷白。

而是一种干净得令人窒息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白。

像被彻底擦除的画布。

像一张纸，准备被写下新的命运。

她睁开眼的时候，没感到痛。只是……麻。

连恐惧都迟了一步。

直到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

她的手指该往哪里动。

房间没有边界。

没有门。

没有窗。

只有天花板上那一圈温柔却无法关闭的光，像一只永远注视着她的眼睛。

她蜷缩在角落。

墙壁是软的，却不会陷下去。

她尝试用指甲去抠，可指甲太软了。像是有人“贴心”地修过，确保她不会伤到自己。

她喊过。

最初的几个小时，她喊。

后来她不喊了。

因为没有回应。

没有任何声音。

连回音都没有。

时间就这样……没了。

她不知道自己醒了多久。

也不知道有没有睡过。

她试着数自己的心跳。

一百三十，四百七十一，九百零七……

等等，她跳得这么快吗？

还是说她其实重复数了很多遍？

还是说，她根本没有心跳？

她突然捂住胸口。

有。

还有。

可是它好重。

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边燃烧 。

她开始走动。用她能记住的步伐方式，来测量这个房间。

二十二步长。

十八步宽。

但……上一次不是十六步宽吗？

再试一次。

二十三步长。

十九步宽。

她开始不确定了。

是地面变了？还是她的腿？

她的头开始痛了。

有声音。

不是耳边的。

是脑子里的。

“……我是谁……你知道你是谁吗……？”

她愣住了。

“我……我……”

她开口说话，但声音太久没用，像生锈的机器。干涩、嘶哑。

“我叫……艾……”

她没说下去。

不是说不出。

而是——她不确定。

那是她的名字吗？

还是她曾经以为那是自己的名字？

她想不起来那张脸了。

那张在梦里常常出现的少女脸。

金发的。

紫眼睛的。

在风中笑着，喊她“书呆子”的那个人。

她试着闭上眼睛去想，但那笑容也开始模糊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忘的……”

她低声对空气道歉，声音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

墙壁，地板，光线……都开始有了形状。

像是人影。

像是面孔。

她开始说胡话。开始唱歌。开始和空气里的“影子”说话。

有时她觉得自己还在表演。

就像从前一样——跳舞，微笑，跪下，向观众鞠躬。

但没有观众了。

只有光。

只有她。

她开始害怕闭眼。

因为闭上后，那张金发女孩的脸就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带着泪，对她低语：

“你竟然……真的把我忘了……”

她的意识，开始崩塌了。

她不再想逃。

不再想回忆。

她只想一个声音。

一个可以告诉她——她是谁、她在哪里、她该做什么的声音。

她躺在地上，看着永远不灭的光，嘴角翕动：

“……请告诉我……我是什么……”

外界的长廊静悄悄的，只有低频的共鸣声从深处回荡，像一道道灵魂撕裂后留下的回音。

瓦德希尔坐在观测座上，指尖轻轻叩着椅柄，一缕缕幽紫色的能量从装置中升起，如烟，如丝。

她的灵魂，很纯净。

他闭上眼睛，慢慢吸入那一缕缕痛苦所释放出的情绪回响——羞耻、无助、哀求、自我厌弃、记忆崩塌前的剧烈挣扎……

这不是普通的“营养”。

这是艺术。

他能感受到她在那个白房间里试图抓住某个名字。

一个金发的女孩。一个带笑的影子。

但越是抓，越是痛。

越是痛，他就越满足。

情绪的剧烈起伏让灵能波动层层增强，瓦德希尔的身体如饱饮鲜血的毒蛇般苏醒。

他的嘴角泛起一点笑意。

“真是……动人心魄。”

他睁开眼，眼中金光微闪。

而在房间里——

——她坐在在地板上，抱着自己的腿，在轻轻晃动。

嘴里不停念着：

“……别……别让我忘……我……我不是……我知道她的名字的……她……她在花园里摘花……我记得……我记得的……”

然后，她的眼神突然一滞。

那段记忆，断了。

就像被什么东西，从根部连根拔起。

她愣了一下，摸着自己的头，像是想从里边答案挖出来出来。

“花园……是什么？”

“……她是谁？”

“……我……又是谁……？”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越来越轻。

像是风吹过无人的纸屋，轻易就将最后一页翻过去。

与此同时，瓦德希尔缓缓站起身，轻轻地打开了门。

艾拉瑟尔抬起头。

她蹲坐在地上，眼睛红肿，指甲抓破了自己的小臂，像个被遗忘在空盒子里的玩具。

她看见了那个人。

他站在那里，一身深绿如夜的衣袍，无声地、毫无威胁地——走了进来。

光线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却莫名地变得柔和了一些。

艾拉瑟尔缩了缩，微微后退，背靠着软墙，小声问：

“你……是谁？”

她的声音像纸一样脆。

瓦德希尔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慢慢蹲下，和她保持同样的高度。

艾拉瑟尔低头躲开他的目光，又抬头看他一眼。

“我……我为什么在这里？”

她的语气混杂着茫然、恐惧与一点点羞耻。她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但怎么也记不起。

“你是……你是来伤害我的吗？”

她像在努力把每一个词都从喉咙里挤出来。

瓦德希尔摇了摇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顶。

他的手温暖，干燥，没有丝毫粗暴。

艾拉瑟尔僵了一下。

但她没有躲开。

没有恐惧。

没有尖叫。

只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

那股情绪像一层被烘干的毯子，包裹住她颤抖的躯体。

原来……

也可以这样……被碰触。

没有痛。

她的眼神开始变得迷惘。嘴唇轻轻颤抖。

瓦德希尔柔声说：

“我一直在等你醒来。”

艾拉瑟尔缓缓点头，像是在努力抓住那一点点被认可的感觉。

“你是……谁……？”

他答得很轻。

“我是你的主人。”

她歪了歪头，像没听懂。

“……主人是什么意思……？”

她的眼神单纯得像刚出生的婴儿。

瓦德希尔微笑着，摸着她的头发，将发丝轻轻理顺，仿佛那不是个曾经在他鞭下挣扎的战士，而是一只需要被驯服的小猫。

“主人，”他说，“是让你感到安全和快乐的人。”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

他低声补充，像在耳边念咒。

“你就会感到安全。”

艾拉瑟尔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为什么。

但那一刻，她真的相信了。

他不会伤害我。

他只想让我……快乐。

我只要照他说的做……

她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

唇角挂着一种奇异的安详。

“来，和我走吧。”瓦德希尔牵起艾拉瑟尔的手。

艾拉瑟尔轻轻地咬了下嘴唇，犹豫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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