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白日能看見陽光，雪仍是掩蓋住下山的路。

　　兩人牽著一頭小花驢在雪上踏出一道道前行的痕跡。他們穿梭在枯寂的樹林間，直到地上的雪終於沒有深山那樣難以行走，魏無羨才將用來撥雪的隨便扔給藍忘機，攏了外衣，繼續前行。

　　「冷？」魏無羨這副身子弱，藍忘機怕他染上風寒。

　　「不冷。」魏無羨想了一下，又道：「怎麼也沒有深冬的雲深不知處冷。」

　　想當初第一次在位於深山的雲深不知處遇上下雪的日子，魏無羨還沒來得及感受到冷，便已經被藍忘機包得像顆粽子。在靜室了待了幾日，最後終於還是忍不住拉著小輩去打雪仗，結果被藍啟仁抓了個現行，唸了好一頓。

　　那時的陣仗裡，魏無羨還拉上了從未打過雪仗的藍忘機。想到他都這麼大個人還同小輩與自己一起被訓，魏無羨忍不住笑出了聲。

　　兩人下山的路不算太平穩，但對於長年夜獵的修仙之人也沒有太困難。

　　何況寒風雖獵獵，陽光卻燦爛。

　　魏無羨在落下的陽光中眯起眼，瞧著某一處，突然來了精神，輕聲道：「藍湛，你瞧，是雪兔！」

　　他指著某棵樹後。在一片白的地面，有一雙圓溜溜的黑色眼睛直盯著兩人瞧，在與藍忘機對上眼的那一刻，抖著兩條長耳朵，掉頭跑了。

　　魏無羨看著牠消失在一片全白裡，可惜道：「真是難得一見。」

　　藍忘機同意：「嗯。」

　　魏無羨道：「可愛嗎？」

　　藍忘機回：「可愛。」

　　魏無羨又道：「喜歡嗎？」

　　也不知道在問什麼，藍忘機卻望向魏無羨，不假思索地回應：「很喜歡。」

　　聞言，魏無羨勾起唇，卻遺憾地道：「可惜同你一般高冷。」

　　藍忘機：「……」

　　魏無羨哈哈大笑，轉身就蹲在路邊不知搗鼓什麼，一會兒功夫，便捧著一隻用雪捏成的雪兔子回來，放在藍忘機手中。

　　藍忘機接過後，魏無羨又把小蘋果的牽繩放上藍忘機捧著雪兔子的手上，自己跳上小蘋果的背，轉頭就這麼看著藍忘機，道：「既然這麼喜歡，都送你了。」

　　藍忘機看著手裡的東西好半晌，不動聲色勾了一下唇。

　　◎◎◎◎◎

　　今年格外地冷，雲深不知處的雪也大，以至於他們下山的日子晚了兩日，來不及在大年初二抵達雲夢。不過魏無羨其實沒有這麼在意日子。

　　兩人不疾不徐地下山，終於在幾日後抵達雲夢。

　　春節熱鬧的氛圍仍在渲染。新年祝福洋溢城中各處，小販吆喝回蕩大街小巷，這番熱鬧人氣與記憶中相合重疊。

　　魏無羨拉著藍忘機走走停停，四處溜達，終於才來到雲夢江氏門前。

　　「江澄，新年快樂。」門開後，魏無羨說道：「我們今年也回娘家來了。」

　　江澄譏諷道：「你怎麼不在路上被雪埋了？」

　　魏無羨哈哈笑道：「雪要是埋得住我，我就不會在這兒了。」

　　江澄冷聲道：「這倒是。」

　　他的心情似乎不差，說完便讓了路，領著魏無羨與藍忘機進門。

　　一雙道侶加上一隻小蘋果拜完了年就這麼心安理得地在蓮花塢住下，打算等待回春再走。

　　兩人的到來為春節冷清的大宅增添了些許人氣。

　　雲夢子弟開始有人歸門的那日，迎接他們的便是回娘家來的夷陵老祖。當他們踏進門看見魏無羨與藍忘機時的表情可謂一言難盡，更是在看見自家宗主與他們兩人尋常對話時更是精彩萬分。

　　他們的表情已成了魏無羨的樂子之一。

　　興許是被魏無羨傳染，幾名早震驚過後的雲夢子弟竟開始躲在魏無羨身後不遠偷看自己同門歸來時驚嚇的反應，笑到合不攏嘴。

　　「江澄那些門生見到我的表情可真是每次都看不膩！」魏無羨躺在榻上捧腹：「還有江澄，你有看見他怪我帶壞他門生時臉有多黑嗎！」

　　藍忘機在桌案前執筆，一邊聽著魏無羨分享今日見聞，一邊給予回應。

　　雲夢江氏與姑蘇藍氏非常不同，就如同魏無羨的活潑與藍忘機的雅正。只是無論在哪兒，魏無羨似乎都能發覺許多樂趣與藍忘機分享。

　　燭火一晃一晃，落在藍忘機姣好的俊容，令魏無羨說的開心也看得入迷。

　　好半晌後，終於等到藍忘機放下筆，魏無羨一把勾上他的頸脖，將人拉上床榻取暖去了。

　　冬季的夜總是來得早，早晨也來得晚。

　　魏無羨無所事事躺在樹上曬太陽睡了一下午的午覺早已睡飽了，就算被折騰了半個夜晚，小憩一會兒便悠悠醒了。

　　外頭天邊仍是一片漆黑。

　　他趴在藍忘機身上感受好半晌勻稱的呼吸後，翻了個身下榻，點起燭火，順手從案上拿了藍忘機一直在寫的東西翻了起來。

　　一沓薄紙以清秀好看的字跡簡單描寫著他們近期走過的日子。

　　百花齊綻，綠意盎然，涼意漸盛，冰霜蓋地。那是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也是節慶習俗，十二節氣。他們上山下海，東南西北，四處旅行，他們走訪人間各處，觀賞山林雲海，他們除祟驅邪，逢亂必出，卻又助鬼除執，在惡一方。

　　他們一黑一白，於常人眼中亦正亦邪，只行於心中正道。

　　魏無羨每日看這沓紙，時常看，卻仍看得入迷，看藍忘機畫上前幾日自己隨手捏了送他的雪兔子，寫他們入了大街瞧見攤販賣些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直到最後這一兩日自己隨口說予的見聞。

　　翻到最後，他坐到桌案邊，隨便磨了墨，在空白的紙上以狂草隨手提了兩個字。

　　《季憶》

　　魏無羨看著這兩個字，滿意地將紙放上第一頁，為這沓流水紀錄賦予一個稱呼，然後翻身爬回藍忘機身上，吹熄了燭火。

　　如同幾日前他們於落雪上踩下的腳印，筆墨記住了他們於各種季節日子所落下的記憶。

　　不似雪融便會消逝的印記，白紙黑字將會同他們銘記一切。

　　這沓紙上的內容將繼續增加，然後在他們下一次回雲深不知處時換上一沓純白的新紙，接著撰寫新的日子。

　　似乎是感受到魏無羨的動靜，藍忘機下意識地伸手將他抱在懷中，胸膛的鼓動帶來的溫度驅散了冬季的冷，魏無羨就這樣趴著，不知不覺也同藍忘機入了夢鄉。

　　興許是因為重生過一遍，魏無羨其實沒有這麼在意日子過到哪兒，只盼明早醒來仍舊能夠看見藍忘機在身邊，他便覺滿足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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