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3.25 3:15

我降生在暴雪初霁的清晨。母亲说，那日屋檐垂下的冰棱刚崩裂，他们就觉得有特殊的事情会发生——我生下来成了雪豹里罕见的异色瞳，总被街坊说成像雪山裂缝里蹦出来的精怪。

人们的话就像刀子，总让我的心阵阵刺痛，尽管有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直到七岁那年，我遇见叼着狗尾巴草的德牧少年，他掰开我攥着石子的手掌说：“诶，石头有什么好玩？带你去公园堆小沙堡！”

他毛发是深秋麦浪的金棕色，跑起来耳朵会翻折成滑稽的三角形。我们常躺在公园的大草坪上，看他用尾尖卷起蒲公英，然后恶作剧一般吹向我鼻尖。

“以后你想做什么？”他经常问我，但我每次都只有一个回答——“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感觉未来总是好远好远，就像天边的云，好像永远都追不上，也抓不住。

他的家在我家对面的单元楼，窗户与窗户相望。认识以后，夜晚我们常用手电筒传递密码，哪怕这些灯光的开关并没有什么规律可循，但也成了我们之间的“秘密语言”——他会听懂的，我们都这么想。

异色瞳的我总是会被排挤，但他似乎从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我是否愿意陪他在放学后的草地上奔跑，是否愿意在周末和他一起爬上小区后面的那座山丘，看云朵变幻成各种形状。

“那是一只兔子。”那天，他指着天空说。

“我看像一只鱼，一只鱼在天上游，游到了天的边界，然后他停下来。”我轻声反驳，说着没有逻辑的话。

他大笑，说我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其实我知道，丰富的从来都是他的世界，我不过是借着他的眼睛，才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十六岁那年他窜到一米九，我仍困在一米七的雪豹族平均线下。我们的家长很熟络，家族聚餐时，他总把我碗里的胡萝卜片挑进自己盘子，又趁大人不注意把炖得酥烂的熟肉推回来。

“你多吃一点，就能长得高。”他笑着说。

时间好快，原来那朵未来的云，不知不觉间也飘到了我的面前。

高考前夜我家里人出门，说要给我求点符什么的。他悄悄溜进我家，把我拽出门去，那黑色挎包里藏着保温桶。月光把德牧的轮廓镀得亮亮的的，他蹲在树下小声说：“用三文鱼骨熬的汤，据说喝完你就三个文科都考的超级好。”

不知道是哪里听来的歪门邪道，做的也不好吃，但我还是喝完了，喝完了他会开心。

通知书下来的那天，他攥着理想的录取文件在我家门槛蹭了半小时鞋底。

“你说你想学设计？你家里人不会让你去搞这些吧......你是文化生，你......”

我故意把自己的素描本翻得哗哗响，直到他尾巴突然扫落茶几上的松子罐。

“呃，我的意思是，你要做服装设计吗？如果你给上流人设计好看的衣服忘记了我的尺寸......”

他的金棕色兽耳在夕阳下颤了颤，我想起那年给他缝衣服，他的耳朵耷拉着，让人忍不住想要搓搓。

“忘记了我，我就每天穿破洞裤去你工作室碰瓷。”

接送我的车扬起八月最后的蝉鸣，他站在褪色的漆铁门门口，运动鞋尖反复碾着半块青砖。后视镜里那个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化作麦田里跃动的金斑，消失在街道的转弯处。

“等......等你回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其实，我也有好多秘密，想和你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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