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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光】心灵之镜

小说: 2025-09-04 21:32 5hhhhh 1400 ℃

— 第一夜 —

这里没有光。

光秀想,自己大概是瞎了。他转了转眼睛,两颗眼球都还健在,也许是伤到了什么神经。他的四肢也都健在,只是被柔软的什么固定住了。重力提示他自己正平躺向上,被拘束在一张床上。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会儿,理性告诉他他无法逃脱,便放弃了。

“啊啊……”

光秀的嗓子眼里扯出一声愤怒的低吼,但也仅仅是这一声。他的情绪其实并无太多波澜,只是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应当有怨恨与懊恼。

纯然的黑暗中,在等待任何事情降临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所能看见的只有他的内心的图景。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很擅长这件事,不自由反而给了他足够的空间与敏度去回忆。

他看到自己没能抵抗过因果特性。

被囚前,光秀带着自己的军团,在秀吉无谋的总攻时出现在CATHEDRAL的门口,思考停滞的脑中只剩下杀死信长时自己能感受到的解脱。他记得那时,墨黑色的夤夜被如信长本人一般灿烈的血红霓虹照耀。城门打开,从中显现的那双金色眼瞳中,在背光的阴影中反而闪耀着极为刺眼的狂热色彩。

——就这么跨过一切纷扰盯着自己。

一闪而过的狂喜。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强迫自己服从的头痛与耳鸣:那双炽灯一般的眼睛,不熄灭不行!

就像每一次一样,他向信长拔了刀。肉体和精神都在忍受诅咒强加的绞痛中,如同隔夜的药汤一般浑浊混沌。这份窒息般的麻木直到信长掐住他的脖子时才稍稍透了些许气。光秀雾霭弥漫的视野中,第六天魔王那双先前莫名满溢着热情的眼睛,已然仿若真正的宝石一般冰冷而尖锐。

他听到男人的低语。

“你对吾,也不过就是这种程度的…”

肉体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在碎裂般尖锐的疼痛中,他终于从钝刀切肉般的痛苦中解放了。

光秀一遍遍地回忆着那时的场景作为囚笼中的消遣。那时的记忆依旧堪堪残留在肌肉中,使他感到皮下一阵阵的、血流翻滚的紧绷感。他张开嘴,回忆着那时被信长逼到濒死时的情景,呼出一口灼热且颤抖的气。

在浓稠的、时间停滞的黑暗中,光秀听到极为轻微却沉稳的脚步声。他恍惚地兴奋起来:那一定是信长!那个人很少穿鞋,无论多么粗粝的地面,他都不可思议地轻松踏过。光秀觉得那是一种信长性格中如豹般兽性的具现。猎物的本能先于理智开始反应,他胸腔中的器官开始狂跳。剧烈的耳鸣声如带来雷电的乌云笼罩下来,那抢夺自己意识的、强迫性的杀意如约而至——

手脚的拘束咔哒一声松开了。囚人刚要说话便被两指手指捅进了喉腔,扁桃体和小舌被无情地戳刺扣弄。若是回到旧魔王军,信长多少会对他的喉咙温柔一些,因为他深知此人的唇舌能给领民注入多少麻醉般的安慰——“他们会知道你的唇舌还可以这么用吗?”过去信长总是一边缓慢地、深深地操他的喉咙,一边拍着他的脸说。

然而现在,光秀的鼻腔充满了黏膜被肆意弄破的血腥味,作为煽动安抚者的工具性被破坏的感觉使他极为不安。他所拥有的价值就这么被魔王捏在指尖把玩。

他费尽全力从胸腔挤出声音:“杀、…”

信长狠狠地用指甲抠着呼吸道抽出手指,然后扇了他一巴掌。

“呃!”

光秀感到自己的身体被猛地向下拖拽到台缘,衣物被撕开,因为受虐而充血的下贱性器就这么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许久未经人事的后穴毫无准备地被捅穿,几乎濒死的痛感混着身体认主时的安全感,激烈地碾过光秀脆弱的杏仁核,不知如何处理这些信息的的大脑干脆将所有感觉转化成了快感——立刻进入性玩具模式的身体不受控地、谄媚地发出雌叫。

“哈啊…!!”

每当自己的身体变得如此谄媚时,支配这副身躯的主人便会露出满足的笑容,兴致上来了,还会细细密密地亲吻他渴求奖励的身体。然而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耳畔只能听到自己的粗重嘶哑的喘息,只有空气触摸着自己发痒发疼、等待疼爱的皮肤。信长只发出了一声雄器被挤压时舒服的叹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信、长…停……下…”

喉咙又被手指堵住了,干呕的冲动使他眼球上翻。身下的巨物自私地进进出出,顶破紧紧贴合的穴壁。然而对光秀来说,这番暴乱的对待使他两年前便被调教成熟的身体,令人懊恼地恢复了淫乱的感度。

好痛、好棒…好舒服!

不…!我不能…

“我得……杀了……!”

光秀狠狠地咬了信长的手指,与自己的血不同的气味在口中弥漫开来。信长的血…!这是信长的血…光秀像护食的猛兽一般紧紧咬着信长的手指,几乎要把其中的骨骼咬碎。他伸出两只手,以为那是尖锐的兽爪,掐进了信长的手臂。如果能就这么将他的大动脉撕裂……

“哈啊!”

被攻击到身体内快乐的点,光秀反射性地松开了獠牙与利爪。下一秒,信长完好的那只手便满载愠怒地掐住他的脖子,而湿漉漉的那只手在光秀身上落下毫无怜惜的惩罚。青年白皙纤细的身上留下施暴者的血痕,精准地记录他被击打的部位:脸颊与嘴唇上落了最多的巴掌、胸乳、大腿根和阴茎也被零零落落地照顾到。这使他的全身都充了血,每个可以勃起的地方都硬挺挺的,极为可怜地颤抖着。

这场性交的主导者并没有抚慰或挑逗的意思,曾作为他情人的身体清楚地认识到这是单方面的凌虐。但在翻着可笑的白眼失去意识之前,光秀确实一边呼喊着“不行、要死了”,一边几度到达了极乐的痉挛。

与之相反的是陷入极度恐惧的内心。

他似乎幻视到了信长那眯起的细眸,和那蓄满冰冷与鄙夷的目光,否则他无法解释那一瞬想哭的冲动。

而信长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 第3夜 —

再度醒来的时候,他依旧被拘束在柔软的台面上。身体本该疼痛,却如同之前的粗暴性爱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毫无感觉。四周仍是一片黑暗,光秀无意识地弯曲手指,指甲戳刺进手心,细小的痛觉提示着他的身体依旧存在。

究竟过了多久……?光秀感到困惑。若是曾经,在经历了如此粗暴的对待后,炎症反应会使他面颊滚烫,皮下残留的疼痛也会使他坐立难安。他用绷带遮住那些痕迹,而他的两个近侍总是贴心地为他准备好镇痛用的药物,却又照顾到主人那从未说出口的奇妙癖好,只是静静地摆在光秀目所能及的地方。

然而光秀想要见到信长的渴望则更为剧烈。无论有无旁人在场,他那拥有绝对权力的主公会顽皮地上手褪去他的遮挡,将那些青紫的痕迹托在手中,久久地凝视着。他的目光就如同针刺一般,使肿胀的皮肤更为灼热……

却又感到十分安……

————!?

为什么那时会对这一双嘲笑自己的目光感到安心呢?

…——我得杀了他!

我得杀了他…我的剑,得取回来!

……

诅咒带来的浓重焦虑与恐惧如约而至。

完全的黑暗和受限的身体使他的意识很难长时间地维持,这让光秀不得不依附于这熟悉却又令人颤抖的精神体验中,自虐般地确认自己的存在。抠弄手心的行为成为了诅咒的同伴,它垂死挣扎一般搅动着所有的记忆。

——那时明明可以杀掉的!我当然可以做到,只是那时……那时——信长微笑着将他颤抖的剑刃抵在自己的脖子上,锋利的月光落在他那挺拔的鼻梁上,又在另一边涂上浓重的阴影。他那垂落的黑红发丝如割破空气后显现的巨大伤口,光秀极强的共情力使他感到全身奔逸着如堕天般高贵的痛楚。耳边响起引诱他斩下眼前这个美艳诡谲的男人头颅的话语,然而此时他仿佛伫立在一副旧世代的画作面前——他心怀敬畏、颤抖的手无法添上仅仅是一血珠的红色。

他只是望着、望着。

直到心灵的视线干涩模糊。

“信长…………为什么……”

喉中逸出一句囚人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话语。

“要这样看着我……”

信长第二次到来时,光秀的手掌犹如考古现场般,皮肉如土石一般堆在中间那道深深的沟壑旁。魔王不满地咋了一下舌。

“信长……!”自己满腹话语的对象终于到来,光秀几乎是瞬间出了声。

然而那纷乱的思绪究竟从何说起呢?他究竟想要和这个男人说些什么呢?话语的线头刚要冒出便卡住,灵魂中似乎没有任何一个合适的字句可以将自我的茧房抽开。

和上一次一样,拘束松开,信长触碰他的身体——这个时候只要用力翻身下床,顺着直觉跑走……失败是一定的,最差也就是被杀死,但至少可以说服自己的自尊:“我至少试过了“。可是光秀只是放任那常年握刀的粗粝手指在自己手掌的浅沟中抠弄,肩头在凌虐下颤抖。

“杀了你……”

信长褪去他下身柔软的织物,他便和言语相反地顺从地张开了腿。

“杀……咕!”

似乎是嫌恶光秀那毫无营养又毫无变化的絮语,信长草草地用手指插了几下光秀干涩的穴,便移动身位,走向光秀的脑袋那侧,双手托着榻上人的枕骨向自己扯去。光秀感到自己的脊椎要被这一下弄脱臼。他的头悬在软台的边缘,粗大的阴茎抵住他的双唇,两手的虎口卡着他的齿排,顺着喉管试探性地缓缓推入。这粗长完全没入体内时,光秀已经没出息地翻起了白眼。

随后便是毫无章法地抽插,每出入一次,光秀的后脑便被撞击一下,这让他有了一种被强奸大脑的错觉。

“咕……呜!……咕!”

那几乎是口头禅一般的”杀了你“被捣成喉中的泡沫。

……他不喜欢这句话。

光秀燥热的脑中出现了一缕如融冰一般的清凉,在这闷热苦绝的诅咒里忽地拉回了一些光秀的神智。

可是我没有其他话可以说…… 不,我找不到我想说的话了。它们曾被我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而我的内部太过复杂,犹如由荆棘与草绳拼接出来的常暗森林。我站在外面,解不开这混乱的精神绳结。只能一遍遍地读着外墙的那由他人设立的碑文……

那不是我的……?

“唔——!?”

向内的自省被外部的刺激打断。信长射了他满口,他几乎要被精液呛死。光秀瘦削的身子痛苦地蜷缩起来,月牙般的脊背随着大幅度的咳嗽抽搐颤抖。然而属于自己的皮肤在这段时间内第一次大面积的相贴,这陌生的安全感使他恍惚。

信长并没有放他休息太久,他像幼童玩弄还未盛开的花苞一般将光秀纤薄的身体展开,然后将自己嵌了进去。

痛苦与快乐构成的暴虐感官体验冲刷了光秀的意识,肉体这具生命确认自己存在的本能使他变得极为敏感,他几乎在信长进入身体的一瞬间便高潮了。好舒服,好喜欢,这狂跳的心脏和局促的呼吸便是现在自己这副躯体所需要的,活着的感觉。他的后穴死死地绞住信长的粗热,脚后跟使劲地压着信长的后背,祈求着更为无情的对待。

光秀伸出手,想去够信长的脸——他又不确定了,心灵所投射的身上那人的幻象,其面容已然模糊不清。就连被刻印在灵魂中那须臾的鄙蔑,都在爱欲中混沌成了肉色的云雾。他希望通过触摸来拼凑出信长的表情:他想沿着眉骨的弧度,去确认它是否微微蹙起;想顺着眼廓的轮廓,去判断它是否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缝隙;想指腹贴着唇瓣,去感知那微妙的弧度——是紧闭的,还是微微开张的?

但却是十足的徒劳。他的双手在空中滑稽地挥舞了几下,却连阻止的回应都没有,就仿佛他没有伸出两只手。

就仿佛他的意志不存在。

他听见森林深处,被出逃的生欲挤压,即将死去的自尊发出最后的嘶鸣:“直接杀了我吧,信长……”

依旧没有任何回音。信长凌虐他身体的节奏也没有因此受到一丝影响。

身体的狂喜与精神的失落形成了极其割裂的感知,光秀一瞬觉得自己并不在这里,被信长大开大合操着的,发出狂乱的娇声的并不是自己。

最后一丝关于信长的感知也散去了——他仿佛看到他转过身去,将目光收了回去。

……就连鄙夷的、轻视的目光都不肯给我吗?

……

不……

不要……

如果我不存在,就可以否定这个事实吧?

“信长…啊、信长……”

他的声音变得柔和而嘶哑,充满决意赴死之人的绝望与释然。

在强烈的自杀愿望中,光秀并无感到曾经那般如同高尚被玷污般,向外延申的洁癖式愤怒;相反,那是一种温和且幸福的情绪,是他一直一直想要却始终无法实现的情景——所有的客观条件都不允许他的精神再活下去,周遭的一切构成了无可辩驳的死的理由。

那一瞬间,全身的肌肉因为精神的失位而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和抵抗,光秀就这么失禁了。

— 四十夜 —

之后的日子一成不变。

他的精神先于肉体赴死,拒绝思考的代价便是精神的森林迅速地枯萎。

自尊之巨兽倒下时,引发了极大的轰鸣,震耳欲聋的崩裂声在森林中回荡。巨兽庞大的身躯撞断了森立的白木,沉重地坍塌在庭院中央。他那回忆的骨白色庭院随摧枯拉朽的震动崩毁,廊柱寸寸断裂,如雪般碎裂了满地。

从外部侵袭而来的绝望之毒雾使得天地发黑腐烂。光秀那以秩序与克制构筑的无望世界,如光秀所愿变得支离破碎。最后一点点的自我不忍卒看,认命地将审视的眼睛阖上后,他便化身成纯粹肉体的动物。

然而精神却始终够不到消亡的彼岸。

光秀的精神又在废墟中,以一种单纯而无需滋养的方式生长了出来,伸出脆弱的根系,像新芽一般、以最低级的知性去感知外在的一切,又很快因为营养不足陷入绝望与死寂。他无法回忆,拒绝感知,就连自己是否醒着都不太清楚。空旷的精神中,那名为诅咒的毒虫就这么被活生生地饿死了。以及、那不知被何人放置的石碑也风化了。

而肉体的死亡则是间断性的。他的手指与脚趾都被仔细地一个个固定住,身体所应当有的食欲与排泄欲魔法般地消失了——他已是一块自愿放弃思考的肉块,只剩呼吸的功能没有被信长所禁止。偶尔,那低级的智能探出头来,借用喉咙里发出一些怪异且毫无目的的声音。音节拼接碰撞,最终又似乎变成了那人的名字。这似乎和死亡并没有什么分别。

信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造访,如使用玩具一般使用光秀的身体。只有这时,光秀才感到自己的身体是活着的,心脏狂跳着,泵出滋养精神的血。摸不着自己边界的身体似乎可以变成任何形态,犹如液体般流溢,为初生的精神带来庞大的孤独。只有信长会为他的身体划界,他的海浪渴望着不停地撞击名为信长的海岸……

这份渴望已经与身体对生的渴望同等——

——无论是快感还是疼痛、温柔还是严厉,只要给我一点感觉就好!

于是他的肉体极尽谄媚地对待着信长的侵犯,像是想要孕育生命一样紧缠着信长的种子。他无意识地去贴紧信长的每一寸肌肤,贪婪地将手插进信长如丝缎般的长发中。信长从不给他拥抱,却也放任光秀竭尽全力地伸长手脚,尝试触碰他。若是曾经的光秀看到了,必定会皱起眉头,嗤之以鼻吧。

偶尔,光秀也会意识到他者的存在,但那仅仅是一刹那的微弱感知:他者轻柔地摆弄着他的身体,手背上微小的刺痛后,便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事物。再度感知到自己在呼吸时,他身上那些不必要的感觉已被连根拔除:无论是精液与汗水的粘腻、还是皮肤下应有的肿胀与发热。于是他便在无知无觉中等待着下一次由织田信长唤起的复活。

……光秀就这么于织田信长所链接的死与生的彼岸之间来回摆渡。

— 第㈥疁䄛夜 —

信长每次造访的间隔愈变愈长了。

失去昼夜的光秀只觉得过了很久,他的世界早就没有了时间的尺度。他所拥有的,仅仅是自己的生欲。它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疼痛地于皮肤之下渴望着。光秀通过这种隐秘的、如游蛇一般静谧的第六感,以最粗糙的刻度衡量着时间。

自己究竟被摧毁了多少次呢?与其相同的,又被唤醒了多少次呢?

为什么这幅身躯,和与之绑定的可悲灵魂,总是渴望着活下来呢?

他几乎与那安宁的死亡鼻尖触着鼻尖交换着呼吸,却被向后拖拽,迟迟无法融为一体。

他明明是如此想死的。他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不都是为了那庞大的死亡冲动而活着的吗?这现世已经没有可以任何作为自己心灵归处的地方!那时他还年少,他困惑不解,几乎所有身边的人都在夸赞他的优秀与天才,那他理应在这个世上拥有一个幸福的位置啊!然而他与一切都错了位,幸福是他难以感受到的事物。他应当离去,他在这世上是毫无意义的一具躯体……

可是,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除非这个世界毁灭,我要一直活下去……

——为什么呢?

在如此漫长的黑暗中,他第一次打了一个寒战。

……

….好害怕。

这个极尽孤独的肉体囚笼,倘若自己能离开,又会流浪到哪里呢?

突兀的恐惧使他睁开内里的眼睛。

他看到精神的废墟中,那倾覆的回忆的庭院。

浓烈的黑暗将一切都掩埋在死寂之中,然而他却依旧看得清这个庭院曾有的秩序与形态——即便再荒废不堪,他仍保留着他精神最基础的框架。空气中漂浮着破碎的低语,逝去的梦境在不断回响。化为齑粉的叙事之石阶反而使他的通行变得畅通无阻,碎裂的回忆如同玻璃片般嵌在残垣断壁之上。人生中所有的片段被拆分,剪断,毫无逻辑地铺开。

他如同初生的孩童一般,仅仅是向前爬去,稚拙的意识无法理解其中的任何片段。

他仅仅是巡视着,希冀着寻找到一个答案。

忽地,他那幼嫩的、原初的精神伸出手。

他指着在那庭院深深深深的尽头,那曾被毒虫覆盖的、而如今碎裂却闪亮的镜片说:

“我想去那里。”

他睁圆眼睛,执拗地摸了过去。

眼前的那个人有着一双尖锐的金色眸子,但眼角总是红红的。这点他觉得十分可爱,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觉得十分可爱。笑起来的时候,在狭长的眼缝中孕育着摇曳的辉光,如同朝日升起时那粼粼的海平——他总是笑着的,就像他如此喜爱着自己拥有生命这件事!

那人的眼底也同时积蓄着令人畏惧的阴云。因为其对世界的耐性其实薄如蝉翼,对一切不顺都充满不悦,这点与他何其相像!然而那人从不掩饰不耐,也不刻意隐瞒自己的破坏欲地肆意妄为。这让他好羡慕,让他满怀着追逐与掠夺的热望,远远地感受着那如鲜血奔涌般的生命的温热。

蓦地,光秀在那镜面上看到一双手,月牙般修剪精致的指尖眷恋地触碰着那人的眼睑。

那其中的积蓄的辉光与阴云忽地拧成一股,变为了沉重且庞大的欲求。那双金色的眼睛就这么跨过画面,跨过精神中那如宇宙般辽阔而蒙昧的隔阂,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光秀的精神目不转睛地,望着混沌中仅仅这一小块碎片。

他觉得自己喜欢这一小块碎片。

之后的时间便停滞了。

他长久地凝望着,幼嫩的意识被禁锢在这片静止的光影之中。

他的目光穿越破碎的镜面,穿越自身的桎梏,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那人的轮廓——极纯极美,犹如黄金。他偶尔会感到精神随着肉体微微晃动,曾经唤起生命的快乐与痛苦从意识深处挤压而来,若有若无地震颤着,但他已经无暇顾及。或许自己的肉体正在做出相应的反应?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不敢移开视线。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移开视线这个选项。

他只能注视,将那金色的辉光焊进自己的眼底,让其深深刻入血肉,成为自己存在的、灵魂的一部分。时间不再有意义,只有凝望本身,在无声的世界里无限延长。

在这长久的审视之中,就如同积蓄重量的露珠终究承受不住,一滴记忆自枝头坠落。他的精神猛然一沉,坠入了某个遥远的、温柔的夜晚。

——夜风吹拂着稻草屋顶,柔顺而甘苦的寂静笼罩四周,烛火的微光在骨白色的墙壁上投下影影绰绰的轮廓,微微摇曳着。

片刻后,那复古得有些可笑的竹门,被人轻轻推开。

他的眼前站着那个人。

锋利的月光落在他那挺拔的鼻梁上,又在另一边涂上浓重的阴影。他那垂落的黑红发丝如割破时空后显现的巨大伤口,他感到全身奔逸着如灼烧般欲求的痛楚。耳边响起引诱他斩下眼前这个美艳诡谲的男人头颅的话语,然而此时他正伫立在所爱之人面前!这让他如何做到?命运和诅咒,为什么要他去做如此残忍的事情?!

诅咒的毒虫已经死去,光秀第一次如此明晰地察觉到那双眼里寄宿的是什么。信长,织田信长——那自从降生就从未被任何意志弯折,即使世界毁灭都不会消亡的、超越一切命运和诅咒的灵魂啊!

他伸出手去,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求触碰那一片碎片。

“信长……”

那人轻笑了一声。

“光秀。”

“知道你真正的愿望了吗?”

— 第十夜 —

他以为那会是冰凉的、无望的触感。

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与温度,带着……不可置否的真实与鲜活。

这是——他的唇。薄薄的,轻轻翘起的弧度。湿热的鼻息。还有,略显狰狞的鼻骨,深邃的眼窝……熟悉的,过于熟悉的轮廓,在触感的延伸中被缓缓描摹出来。

他的精神向着肉体的指引奔去。他在这漫长的等待中第一次睁开那紧闭的,肉体的眼。现世便这么涌了进来。

他看到信长的眼睛。

金色的光,如此疼痛地映入视野,和刻印在记忆深处的那双重叠。而在背对白炽灯的阴影之下,他看见了那张俊美的脸。

那不是神的脸,也不是恶魔的脸。

——那是一张爱人的脸。

“光秀。”

信长低声唤他的名字。

“……做得不错。”

啊啊、好开心。心脏狂跳着,快要碎掉了。

但、这下是真的告别了…光秀怅然。

有什么想要说的……

对,我曾藏进很深很深的地方……我找不到我想说的话……

不!我知道我想说什么!因为我望了许久,也想了许久,这每一个字都是真正的我的话语!

“礼物……我很喜欢哦。”

他的声音微弱枯哑。

“嗯、果然…我最喜欢你了…下一次醒来也想和你见面…不、我一定会来见你…!”

他那几乎只剩骨骼的手,枯枝般的指尖轻触着信长的眼球。

“你要看着我…在银河的尽头…永远地…看着我!”

信长沉沉地看着他,神情足够的认真诚恳。那垂头的姿态,似乎真的是在向将死之人允诺着什么。

“………我真的、啊、”

脱离肉体的囚笼比想象中得要容易许多:因为他认知到了灵魂的不灭,看到了无尽轮回的下一个坐标点。他迈进死亡之悬崖的脚步轻快,垂下的手犹如掠过树顶、落入森林的飞鸟。

他将飞向精神的下一次苏生。

“啊啊…真残忍,光秀也坏掉了吗?”少年识趣地,在信长直起身的时候才进入了这间除了床什么都没有的雪白禁室。

这两年来,信长频频造访这个地方,而以他平时展现出的耐性和专一度的角度说,简直是不可思议。信长并不是那种会沉溺于无意义之事的人。对他来说,无论是战场上的杀戮,还是权力的较量,若是失去了“有趣”这个前提,那便毫无价值可言。

那为何——为何会这样执着?为何会一次又一次,停留在这里?

一具几乎没有反应的肉体,有什么好折磨的呢?

他并不爱干涉信长属于人的那部分。他足够机智,知道哪些问题是提出也没有意义的。因此,他只是饶有兴趣地在旁观察着这个爱憎混沌的空间;以及制造这个空间,又沦陷于这个空间的信长本人。

信长怀抱着这具几乎没有重量的尸体,迈着一如既往的步伐走近。这是兰丸这两年来第一次看到光秀。这副瘦到脱形,脸颊凹陷又疤痕累累的灰白色躯体实在太不堪入目,即使是这亲历数个活地狱的恶魔,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没坏。”

信长十足笃定。

他的声音平静沉稳,但可以听出是剔除了相当多的情感后的、犹如石刻一般的声音。

“这世上一切都应当如吾所愿。”

“而光秀……“

他望向怀中那等待着再次相会的人。他脸上定格着极其幸福的笑容,那一定是他灵魂在这具躯体上最终的显现吧?似乎是被他的幸福所感染,信长口中吐露的音节,渐渐掺进了一丝喜悦。

“你对吾的感情,就应当是这样的。”

“跨过所有诅咒,超越一切苦难。直到将自己焚毁的…”

“……爱啊。”

信长宣判道。

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

一些思路:我觉得灾厄笔记的光秀是个心防复杂到自己都不知道构造的人。能自己克服梅菲斯特埋进的灵魂诅咒,固然是原作光秀精神在微妙地方强大的风味,但没能战胜也是一种风味。

所以这篇文的思路其实是:

身体的存在感丧失+精神被强制枯竭 → 暴力解开诅咒/你希冀的死之体验/仅存的细微生欲被训成对信长的渴望 → 死去千遍万遍后的我想对你说的话。

但真的很难写。信长为了让光秀的精神枯竭,所以拒绝和他对话,所以我没有对话可以写。以及光秀他因为害怕信长的目光,所以一直紧闭双眼这件事,导致我基本没有视觉场景可以写。而且我是从光秀视角展开的,因为这段时间信长还是挺忙的,除了改造这个不争气的橘子外,还要忙着征服世界(……)。

主题是心灵。所以只能在内心世界的构造上下一些比喻的功夫了,不知道能不能看懂呢。

但下次一定不会写这种东西了!挑战自我过分了有点折磨了。

数字的含义:

一:物理意义上的第一夜

3:洞察力、启示与智慧(意识到必须自己选择死亡的光秀)

40:圣经中经常出现的试炼数

666:信长(第六天魔王)

十:本能寺的背叛后,十日后死去的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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