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蝶坠深渊

灵蝶于雨中纷飞，缓缓飞入记忆最深的角落。

“期末成绩出来了，班长又是全校第一！”

“魔导理论、魔动数理、魔法语言、每门课程都是第一！太变态了，霖蝶姐，能不能教教大家，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厉害的？”

“没有啦，就是认真听讲、把每节的知识点弄明白、不要给自己留遗漏，最后自然就能考好成绩——”

“那是霖蝶姐你这种天才啦，你习以为常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可就再怎么使劲都很难做到的啦——”

......

是啊，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从作为汐歌沐家的大小姐降生于这个世界开始，自己的人生就是特殊的：

在母亲——汐歌沐家的家主——沐风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整套培养计划下，从自己早已忘却的婴儿岁月开始，身边族人对自己处处都以最严苛的标准要求，事事都以第一名的预期鞭策；

于是自己从记忆的起点开始，就一直像台机器一样高速运转、从不停歇，在母亲从头到尾规划好的轨道里一直、一直、一直向前拼命跑着，从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可以放松玩乐的任何余裕。

于是自己理所当然地成为一个又一个“第一”；

于是自己更理所当然地，失去掉了除“第一”以外的所有东西。

可至少自己还有“第一”呀：

就算其他的东西都没有了，也不耽误自己抱着这唯一的骄傲，一路直直地向前跑，再苦再累也有动力能坚持下去，不是吗？

......

......

可为什么，连这最后的珍贵之物，也要从我身边无情地夺走呢？

那个叫沐灵兮的......臭婊子！

......

“高中部第一学期的期末成绩出来了，我看看啊，第一名是沐......”

“果然还是霖蝶小姐第一啊，真没悬念呢；”

“霖蝶小姐，求求你告诉小梨学习好的秘密吧，小梨什么时候才能考进次前十呢？”

“可真的没有什么秘密啊......”

“那个，这次期末的第一名是沐...沐...沐灵兮。”

“......”

“沐灵兮？”

“对，就是那个这学期刚转到我们光明学院的，辉耀系的那个银发小萌娃；前不久不是据说家里出了事情，休学了一段时间吗，没想到竟然还能考第一，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天才吗........”

“......”

“...那我呢？”

“啊！我看看...霖蝶小姐是第二名，其实也很不错了啦，其他科都差不多，只不过那个沐灵兮魔法实践课竟然也能考满分，真是太怪物了吧，哎，想当初我废了不知多大劲，一天天熬夜练得眼花头晕，最后才放出一个勉强及格的水球魔法呢，真不知道这个小怪物是怎么做到满分的......”

......

“第二名，我是第二名.....”

“...霖蝶小姐？你、你怎么啦？”

“第二名.......”

......

从此以后，自己仅剩的闪耀，从独一无二的“第一名”，变成了小丑般滑稽的“第二名”。

自己不是没试过努力。

怎么可能不去拼命尝试努力？

可那个婊子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那魔力天赋根本就不是人类能比较的程度：

自己越是暗暗较劲，就反而越能看清两人间看似只差一名、实则逾如天堑般的差距。

于是自己最终放弃了，接受了“第二名”的现实。

却发现根本不可能真正接受：

只有“第一名”的人生算孤芳自赏，只有“第二名”的人生算什么？可怜的小丑？

自己至今除了这些可笑的名次、其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的人生，又算什么、又算什么？

......

于是自己彻底放弃了，什么都放弃了。

母亲打自己也好、骂自己也好、说自己是个不争气的废种，要和自己断绝母女关系也好，自己只是像个停止转动的机器一样，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感知不到、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出灵都、走向荒野、走到自己都不知道是何处的地方。

然后遇到了那座，周身泛着黑暗魔光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暗夜女神神像。

......

暗夜女神对自己说，她很喜欢自己，但很抱歉，她已经把力量传承给另一个女孩了，没有名额留给自己。

哼，好啊，又是第二。

然而暗夜女神又说，她还剩一件空间传送的神器，可以镶嵌在汐歌女神的传承神器——汐灵珠里，让自己从此拥有可以在人魔二界随意穿梭的能力，也算是对无法给予自己女神传承的一种补偿。

于是自己拿着那件法宝，浑浑噩噩地回到沐家，把那东西的奇异来源说给母亲听。

母亲起初还大发怒火要赶自己走，待到听到那座暗夜女神像的部分时，却突然愣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后来竟态度大变，重新变回了自己以前还是“第一”时候的那个母亲，每天笑呵呵地照顾自己，重新安排、规划自己作为沐家大小姐的各种资源、路线：

一切都好像回到曾经的那段时光里，很累，但是，很开心，很幸福。

于是自己重新开始上紧发条，拼命地不停转动着。

直到后来的那一天。

直到那个阴雨绵绵的傍晚。

母亲当时突然把自己带到她在五系塔的办公室里，说要交给自己一个任务：

一个频繁游走于人魔二界之间，故而只有身持空间神器的自己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自己传送到了魔界，沿着指引找到了魔王城，找到了那座直入黑空，如若远古神话重临般的血色高塔——深渊塔。

然后走进深渊。

......

我在书上看过一句话：命运赠予的一切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代价。

现在想想，从接受那个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任务开始，自己这淹没于永夜黑暗的结局，就已经是注定了的吧。

......

可我不后悔。

我凭什么后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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