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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晚餐时间

　　最近钱继舟很是忧心忡忡，他听到周诺诺寝室的室友说，周诺诺有好几晚夜不归宿了。因此，这一天，他约了女友在邯郸路校门口见面，想谈一谈。两人见了面，等完红绿灯，接着穿过了一个恨不得有100米宽的大马路，到对面的小商圈吃饭。

　　钱继舟牵着女友的手，有些事情，他不知该不该问。终于，他还是犹豫着问了出来：「诺诺，室友们说你好几晚没回宿舍啦……」

　　「哦……我回家住了几天。」周诺诺面不改色心不跳，实际上，这几天她每晚都打车去找武小磊。

　　「你不是说过，你家在松江，那不是离学校很远？」

　　「没，我爸在市中心也有一套小房子……」说到这个，周诺诺突然想，武小磊工资也不低啊，为什么一直住航津路那么偏的地方。今天晚上去找他，死活也要劝他住到市区来；这样自己找他方便，他自己上班也方便啊？

　　「好吧。下次你再回家，我送你吧。」钱继舟家里挺有钱的，他买了个特斯拉MODEL3P，经常停在学校附近。

　　「不用，太麻烦你了。有时候一下课，我叫个车就直接走了。」她这倒是说的实话，很多时候下午6点一放学，周诺诺就飞快地奔向校门外，饭都懒得吃。到了武小磊家，她会帮武小磊叫两份外卖，然后一起吃——蜜里调油，跟新过门的小媳妇似的。

　　对，是得让武小磊租个新房子，租个有正儿八经厨房的。下次让主人试试我的手艺。周诺诺暗暗地想。实际上她从来没做过饭。

　　「吃啥？」钱继舟突然转换了话题。

　　「我来做……哦不是，我是说，我做主，吃涮肉吧。」周诺诺吐了吐舌头，差点儿穿帮。

　　「大热天吃涮肉啊……」此时已经是初夏，虽然下着毛毛雨，但傍晚也有二十五六度的气温。男孩有点踟蹰。吃完涮肉，浑身会有一股子味道。

　　但是女孩很坚持：「大热天吃涮肉才来劲啊！」大热天吃涮肉，自然是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爽快劲儿，就好像……被男人绑着肏一样。周诺诺微微脸红着想。

　　小商圈那边有一家北京开过来的南门涮肉。店里面追求这种大热天爽快劲儿的人还挺多，坐得满满当当的。两个人点了三盘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开始涮着吃。他们俩吃的很快，六点吃到六点四十，就基本上要吃完了。

　　这时候女孩收到了一条微信。她拿起手机一看，是武小磊：「今天晚上吃啥？」

　　「我在吃涮肉，要不要给你带一点？」

　　「好呀，我不挑的。」

　　周诺诺嘴角微微上扬，她开心地扫码下单，又加了两盘肉和一盘冬瓜。钱继舟把女友的行为看在眼里，知其然却不知所以然。

　　服务员很快就把后加的菜上齐了，周诺诺还找她要了一个打包盒。然后女孩子很细心地夹着肉卷，一片一片地涮着，然后把涮熟的肉放入打包盒内，偶尔也涮一两片冬瓜。

　　「这是……给谁带的啊？」钱继舟小心翼翼地问着。

　　「呃，邻居家的大狼狗。」女孩回答，接着她噗嗤一笑，简直对这个回答满意极了。

　　钱继舟有点窘，他不太相信。哪有人给邻居的狗带饭的？更何况，你给狗涮肉也就算了，涮冬瓜是几个意思？

　　但他也不太敢打断女友；因为此时此刻周诺诺的心情好极了，她一边涮一边哼着歌，一边哼歌一边和男友聊天。她话都变多了，还不好意思地跟男友说：「抱歉啊，你再陪我一会儿，再有……唔……十分钟就好。」

　　实际她把那些东西涮熟花了小二十分钟。但是她浑不在意，而是很小心很讲究地把涮好的食材摆盘：肉褶子们填在四周，冬瓜们则一个个晶莹剔透地侧躺在打包盒中间。最后，周诺诺很有仪式感地盖上打包盒的透明塑料盖，「嗯！」了一声。

　　这怎么说，也算是本大小姐给你亲手做（涮）的菜吧？

　　此时，很不巧地，武小磊的微信又进来：「诺诺？你到了？我今晚不回去吃啦。同事聚餐。」

　　周诺诺看着刚收到的微信，脸色刷的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她根本都懒得在男友面前掩饰，而是气鼓鼓地开始回微信：「同事，哪个同事？上次吃春药那个女的？」

　　「嗯。」武小磊回答，然后就再也不理周诺诺了。

　　女孩简直要气死了。她啪得一下打开打包盒，又呼噜一下把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食材，再倒进锅里。「嘶啦～」几片肉片粘在铜锅壁上，很快就被烫卷了，然后开始碳化冒烟。

　　「诺诺……怎么了？不……不打包了吗？」钱继舟又不解地问。

　　「对！狗死了。」周诺诺没好气地说。

　　……

　　其实放周诺诺鸽子这件事情，怪不得武小磊。

　　原因是这样的，苏瑾瑜带着他们其余5个人坐镇Yz行，管得非常严。她要求武小磊带着岳琪，吴子航，每天到客户It的各个职能测试小组，去对齐大数据项目的需求颗粒度。又要求任鹏带着小计，逐个地去审计客户的测试用例和测试指标。能达到的自然不提，达不到的要内部进行技术优化，寻找Walk Around方案；如果还是不行，就又需要武小磊他们出马，引导客户修改测试用例和测试指标。

　　上述事项，项目组成员每天都要写日报；同时，她让岳琪准备了进度表，每天用来跟踪进度。而苏瑾瑜的原则是，客户上班他们上班。客户下班，他们Review；但是因为客户办公室都关灯走人了，他们只能打车去张江上次那家小酒馆的包厢里，核对当天任务的进展和第二天的计划。

　　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只不过，因为苏瑾瑜太专业（太卷），把下面几个入职不久的新兵给整惨了。任鹏不用说了，天天带着摸鱼派的岳琪长吁短叹，惺惺相惜，顾影自怜。而武小磊，胖子吴和小计三个，被女总裁连轴转地整了三四天，天天搞到晚上九十点。他们也眼神空洞，目中无光，简直就如行尸走肉一般了。

　　苏瑾瑜也敏锐地觉察到了问题，于是，她今天慷慨地让任鹏，胖子吴和小计几个人先回去了。只单独留了武小磊和岳琪，还是去张江小酒馆吃饭。

　　深夜的张江街道飘着细雨，小酒馆的暖黄灯笼在玻璃移门后摇晃。这本是他们一直订的六人位小包厢，此刻因为只坐了3个人，显得略微空旷。包厢不完全隔音，贴着深棕色木板墙，褪色的浮世绘挂画边沿卷起，矮桌底下的榻榻米垫子浸着啤酒渍。三个人的外套随随便便地堆在空座位上，而武小磊的领带早被揉成团塞进口袋。

　　隔断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碰杯声，张江和唐镇这边的加班狗格外多。几桌同样穿着衬衫的客人正在用上海话大声讨论项目排期。服务员端着托盘快步穿过过道，木屐在仿古地砖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这时候苏瑾瑜点的餐来了。三碗豚骨拉面的热气在吊灯下凝成白雾，炸鸡块和煎饺在瓷盘里慢慢渗出油光。

　　不过武小磊和苏瑾瑜顾不上吃饭，他俩正用筷子蘸着酱油在餐巾纸上对齐着客户的组织架构。岳琪见缝插针地在摸鱼玩手机，实际上，她是在和任鹏吐槽。她觉得苏瑾瑜快疯了，微信聊天界面的白光映着她发青的下眼睑。

　　「运维总那边的需求，难度很高。架构秦处也是，明显是被H公司那帮人引导过的……」武小磊的叹息被隔壁包厢爆发的笑声打断，塑料隔板跟着震动。

　　「不管，还有时间。你和任鹏重点去攻关，在正式发Poc测试文档之前，能改一点是一点。」苏瑾瑜咬着下嘴唇说。

　　这时候岳琪懒洋洋地凑过来，插了一句话：「苏总，客户们都说，上面有人发话了，不用我们。」然后她又掰着手指头说：「那这个情况，我们在下面做再多的工作，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抬起头，却看到苏瑾瑜两道清冷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岳琪慌慌张张地连忙摆手：「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的……任鹏……他也是这么说的。」

　　武小磊听她提起任鹏，心底里有点苦涩。却被苏瑾瑜转过来问道：「小武，那你觉得呢？」

　　武小磊默然无言，某种程度上，他也觉得岳琪说的是对的。他们进场快一周了，每次和客户沟通，都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需求确认不提，但同样的需求，原本可以用当前的技术实现的，客户却偏偏要选择一种变扭的方式。武小磊现在多少也懂一些技术了，所以他也有一定判断力。多少次了，他和任鹏苦口婆心地劝说客户的中下层，技术这个东西，还是要尊重的。现在你们做规划的时候，选择了风险高变量大的方案；每一个单点，看上去似乎都能行得通；但上线之后，运维的成本和技术难度陡增；其次，风险积少成多，最后会汇聚成不可控的系统性风险。

　　一句话，出了事，不还是Yz行这些干活的中下层员工来背？

　　他们的话打动了一部分Yz行的科技员工。但更多的员工，尤其是处长级别及以上的中层干部，都对他们的劝说，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显然，有一只高高在上的权力之手，远远地遥控着。

　　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这些道理，苏瑾瑜作为工作十年的老江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她有苦难言，不能和面前的两个小年轻去讲。

　　世界是个草台班子。苏瑾瑜苦涩地想，在国内做事，就是如此地变扭和奇怪。傅行的一点点色欲，化成了征服欲，又变成了滔天的权力，把自己，项目组，甚至客户的一大群人，都淹没在了里面。

　　权力会奴化一切，这是两千年前古罗马塔西佗的名言。苏瑾瑜心有戚戚地想。为了自己，为了项目组，也为了客户的这一大帮子人能走在还算正确的路上，自己是应该向权力的拥有者奴颜婢膝吗？

　　自己……或许应该再去试试吧？如果……傅行的要求……不是那么变态的话。

　　她如此地想着，却听到武小磊朗声地安慰着自己：「苏总。您也不用压力那么大。事情能干就干，实在是干不了，我们大家都尽力了，我们问心无愧……您辞职了，我跟着您干。」

　　苏瑾瑜突然一下子有点恍惚。她记得，类似的话，自己曾经跟另外一个男人说过，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嗯，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苏瑾瑜被小小的感动了。桌子底下，她默默地握住了武小磊的手。

　　岳琪此刻眼神也在咕溜溜转着，她在想，小武脑子瓦特了，跟着苏总，这不得卷死。随即她又想起，如果项目拿不下来，自己也得被裁员。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她马上也甜甜地说：「是的呢，苏总，我也是这么想的。被裁员了，我也跟着您干。」

　　桌子底下，她偷偷地给武小磊竖了一个大拇指，夸赞他这个马屁拍的很好，很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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