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名义上学生会也是双休，但是接下来的这件事需要爱音尽快去处理。千早爱音在学生会负责多元化和包容性、平等事务，顾名思义就是解决可能发生的种族歧视和其他歧视问题的。她一大早就收到了学生会那边发来的邮件，上面说有个中国留学生自称受到老师的种族歧视，让她去核查一下事实。在牛津大学这样的世界顶级学府，种族歧视这种事情颇为罕见，处置稍有失当都有可能造成严重的舆情。因此爱音决定今天不休息，亲自去学生会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爱音在高中时代的那篇报道为她的大学申请加了不少分，因此她一入学就参加了学生会。现在她和另一名中国学生一起担任学生会国际学生事务的负责人，同时自己还兼任多元化、包容性和平等事务委员会主任，现在她可以说是个大忙人。歧视问题是不能怠慢的，因为这种问题随时可能会发酵、成为国际问题。至于电话那头的十人聚餐，现在反而不是爱音最为关心的话题。

　　★

　　“先拍照、再吃饭，”祥子边喝饮料边说，“这倒是个有趣的流程。”

　　“因为一般都是吃完饭再合照的吧~”爽世的脸上挂着妈妈般的微笑。

　　“还不是你们几个搞的花活……”

　　祥子暗自吐槽。这里的“花活”当然是指立希和海铃举着爱音“遗照”的活儿，这个搞笑的举动也算是变相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于是，十个人终于开始聊起这顿饭的正事——各自的前途。其实许多人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哪怕是礼节性的寒暄也得说一下，不然这顿饭吃了也是白吃。

　　“说起来小睦，”祥子转身望向在一旁对付大龙虾的若叶睦，“小睦是不是考上了大谷艺校？那可是歌剧演员的苗子呀。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考得上的。”

　　“是呀，”接话的是三角初华，“大谷每年好像只招三百……还是两百人？”

　　“听说今年一百五十人——甜甜圈真好吃嘿嘿。”

　　“今年是一百一十人。”

　　睦公布了正确答案。大家听出来这是睦在说话，而不是Mortis。

　　“太强了~说起来我妈就喜欢看歌剧、舞台剧、话剧这种。去年京都歌剧团演的《凡尔赛玫瑰》我妈就去看了。小睦什么时候也能上台呀？”

　　“大概……还得一年左右才可以，”睦回答海铃的问题，“第一年学习基础演出技能，第二年学习高级技巧，到第三年才能上台演出。”

　　“啊~要是小睦主演舞台剧，记得一定要给我两张票！我妈最爱看舞台剧了。”

　　可能永远无法主演了，若叶睦的心里这样说道。因为无法忍受高强度的表演训练，睦刚刚在一个月前办了退学手续。这件事她没跟任何人说，剩下的钱被她用于长租房子，反正关西的房价要便宜许多。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现在歌剧团正缺人呢，这可是个铁饭碗。”

　　Mortis问道。她不理解若叶睦的退学决定，用严重一点的话来说，她觉得睦犯了失心疯。

　　“学不下去。”

　　睦只给出了这个简单的理由。Mortis也追问不出什么，但18岁的睦连一份高中文凭都没有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你连高中文凭都没有，以后怎么办？”

　　“不知道。”

　　Mortis真想永久性控制睦的身体。这不闹着玩吗？没有高中文凭，你连工地打灰都不一定有人要，还是说准备啃一辈子老？

　　“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退学了？”

　　“……小祥总能关照我的吧。”

　　Mortis终于忍无可忍。她罕见地夺走睦手里的控制器——这个控制器用于掌控睦的身体，对她破口大骂：

　　“张口小祥、闭口小祥，你以为祥子能供你吃一辈子白饭？她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她在东大镀金，毕业就接手公司事务，你有什么家族产业？靠老爸老妈？”

　　“可是他们不是有娱乐公司吗？”

　　“他们百年以后呢？你能管理好吗？别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我就谢天谢地了，”Mortis并没有交还控制权的意思，“从零积攒一亿是很难的，但是一次失败的投资可以瞬间让你的资产从一亿变成负一亿。这点道理你应该懂吧？”

　　“我有年金，”睦平静地说道，“每年200万。”

　　Mortis震惊了。她知道所有的劝说已经毫无意义，但她还是追问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

　　Mortis出生的日期大概是睦的九岁生日。八岁那年，若叶家的保险柜有一次忘关了，而睦正遵循小孩子的天性对家里的每一个柜子进行翻找。在保险柜里，她看到了若叶家的房契、若叶夫妇的股份证书以及署名受益人若叶睦的终身年金保险。

　　森美奈美早在若叶睦出生的那天就花大价钱买了一份年金保险，保证若叶睦从18岁开始直到去世每年都能领到200万的年金。如果睦活到60岁，还能一次性追加赔付3亿元，再加上可能的分红和复利增值，算起来总收入接近4亿日元。如果每年的花销在200万以下，睦不需要任何的工作和劳动。

　　睦其实是一个聪颖的女孩子，她两岁就能读出汉字，上小学的时候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甚至老师建议让她跳级就读。虽然保险合同有很多汉字，但睦仍旧借助自己看书认的一千来个字读懂了合同内容。

　　九岁那年，森美奈美请了许多演艺圈的名流来为睦庆生，在一位曾获得多项国际电影节大奖的、行业内德高望重的老导演向睦伸出他沾了猪油的、有点油腻的手的瞬间，Mortis诞生了。

　　“让爷爷抱抱你好不好呀～小睦乖～～”

　　“……不好。抱歉我不太舒服。”

　　这是Mortis第一次掌控这具身躯，因为还颇为生疏，在她跑向洗手间的时候还摔倒了一次。Mortis对着马桶呕出了今天所吃的所有食物，那些粥糜充斥着酸味。

　　“那就请便吧，”Mortis将操作杆交给睦，“但是，你最好还是离祥子远一点。她会带来灾祸。”

　　“灾祸？……”

　　多年以后，面对上门查账的税务警察，若叶睦似乎记得她十八岁那年吃了两大只新鲜的澳洲龙虾。

　　☆

　　饭桌上的诸位少女自然不知道睦早就退学了，海铃甚至还傻乎乎地等着蹭睦的招待票。靠着和三角初华的关系，每次sumimi公演海铃都能拿到5张招待票，除自用一张、立希一张以外，剩下的三张都被这头“黄牛”高价倒卖了。不过初华似乎从未过问——毕竟sumimi的门票收入不包含初华自己的5张票，真奈似乎也不知道——她的5张票往往给了自己的一大家子亲戚，因此相当于默许了海铃的黄牛行为。

　　立希的票她也没用过几次，因为随着学习压力的加大，她能跑出来跟海铃看演出的时间越来越少。更关键的是，高松灯对偶像没兴趣，没有灯陪同观看的立希久而久之也就对sumimi失去了热情。她的票往往顺手就给祥子了，上大学的祥子才是校园偶像消费的主力军。

　　“立希，听说你和小灯都上了同一所大学？是庆鹏吗？离我们东大挺近的。”

　　“四叶，”还是海铃回答祥子，“她们俩都处了两年了，你不知道吗？”

　　海铃发出苦涩的笑。虽然她跟立希玩了两年的“韩国校园霸凌”梗，平常两个人也是称兄道弟，但在看到立希牵着灯的手迈进四叶女子大学的校园时，海铃终于明白什么叫“败犬”了。

　　立希……似乎真的觉得我是“好兄弟”。可是，好兄弟就不应该有爱情吗？

　　——似乎确实少见。因为产生爱情的好兄弟，往往会被视为诡计多端的男同。可能在我们第一次互骂“牙医shake it”的时候，这种爱情就不会再产生了。

　　如果回到高一上学期的那个初夏，我还会用“牙医shake it”来调侃立希吗？

　　海铃发现自己的回答是：我不知道。立希对灯的呵护大家都看在眼里，而海铃不是一个需要立希保护的人，两个强势的人是没法在一起的。

　　海铃马上就要去服役了。虽然读的是军校，但军校的管理还是跟大头兵一样严格。未经批准不得随意出校区，要签署大量的保密协议，每月只有几个固定的探亲时间才可以对外交流……不过只要圆满毕业、获得军衔，她的前路就一片坦荡了。本来自卫队的兵源就少，而符合条件的、能够带兵打仗的军官更是凤毛麟角。即使驻扎在东京附近的美军已经撤走了大半，自卫队的征兵工作仍然十分困难，因此像海铃这样具有一定文化水准的学员逐渐成为了高级军官的预备人才。

　　“我念文学系……立希她学物理。”

　　灯说起话来还是跟两年前一样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正如若麦所说，当灯发现自己的成绩很难申请到东大时，她就不再抱着那种病态的执念了。她花了大概一年时间才走出爱音和祥子相继离开的阴影，又花了一年的时间与陪伴她的立希确立了关系。在第六百一十六个“小祥你幸福吗”和第七百二十个“小爱你在哪里”后，灯用工整的字迹写下：

　　我爱立希，我很幸福。

　　灯也没法离开立希了。她理科比较差，因此全靠立希来给她补习；而立希文科不太好，她也用自己的方式帮助立希提高文科成绩。她们一起通过了四叶女子大学的入学考试，没有发生那种考到天南海北去了的悲惨情况。

　　立希和灯是第一对确定关系的情侣。就连三角初华也对她们如此快速的进展惊愕不已：

　　“你们这么快？我和真奈还没——”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立希郑重其事地说道，“可能明年就直接结婚了。”

　　“家里都同意吗？”

　　初华和真奈家里都有许多亲戚，因此她们对确立关系这种事情比较慎重。

　　“我姐反正同意，”立希边说边吃着通心粉，“小灯的爸妈还不好说……但估计也应该会同意的。”

　　那要是不同意呢？你们准备私奔吗？这些话初华没有说出口，因为她不想扫立希的兴。

　　“至少我家里要是同意还是有点麻烦的~毕竟我那一大家子人像甜甜圈上撒的白糖一样多。”

　　真奈虽然是场外人员，但在婚恋这种话题上却意外的能聊得开。纯田家祖上在幕府时代最多也就是个旗本，但耐不住子孙繁盛，有许多大名家都来跟纯田家联姻、甚至求子过继，这一来二去就导致纯田家的族谱上出现了一些历史书上所记载的名字。虽然后来有专家说这份族谱大概率是自吹自擂，但许多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仍然坚持认为以前的几家华族拥有纯田家的血统。

　　因此，跟三角初华结婚这种话题很有可能会被拿到台面上讨论。她的爸妈可以不在意，但她的四个叔叔、七个婶婶不可能都不在意。更何况初华还是个岛民——虽然日本自己就是个岛，叫那一大家子人全都接受她嫁给一个小岛民还是有点困难的。

　　那倒不如带着初华私奔了。真奈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对着刚上来的生蚝束手无策。

　　★

　　虽然在志愿表上写了“就业”，但考虑到大学文凭的重要性，初华还是报考了一所艺术大学。艺术大学的许多学生都有着兼职的演艺工作，因此课程安排也相对没有那么紧迫，这一点令祥子很羡慕。

　　“你们一周才四节大课？我一天就六节！从早八到晚八，几乎全天排满，今天能抽出这么一天吃顿饭真是不容易。”

　　祥子似乎真把葡萄汁当酒了。她边说边摇头晃脑，一副耍酒疯的样子。

　　“小祥你那是东大，”初华笑道，“我们这种普通的艺术大学跟你们是比不了的。我这天天跑偶像活动，本来也就没那么多时间学习。”

　　“没错，”若麦附和道，“所以我报了双学位。”

　　“双学位？”

　　乐奈歪着她的小脑袋。需要这么卷吗？还双学位，她要是上了大学，绝对只上课不参加任何多余活动。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报的新闻学，”若麦还是两年前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说不定哪天呀我就是大记者！哈哈哈哈……”

　　“以后也可以名正言顺的说你是‘学新闻学的’了……”

　　祥子还在找机会开嘲讽。虽然Ave Mujica早就是过去式，但她对若麦当时又揭面具又炒作的行为一直心存芥蒂。祥子也确实很难说有什么气量，她看起来的“不记仇”实际上是被东大繁重的学习压力给暂时压制了罢了。

　　“那我就是‘学财会学的’，”爽世又开始调节饭桌气氛了，“这次去英国学的就是财会。热门专业，以后大家有财务方面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你不会觉得我们能达到向你咨询专业财务问题的程度吧？就我们那点账——”

　　“话可不能这么说，”海铃打断立希的话，“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果大家大富大贵了，不能忘记——不对，应该还要短一些……”

　　“苟富贵、勿相忘。意思就是说，如果大家后面富贵了，不要忘记之前还没有富贵时陪伴在一起的伙伴。”

　　“对、对对对！不愧是东大的祥子，”说着海铃举起酒杯，“那，我就自罚一杯！”

　　“这儿有酒吗？还‘自罚一杯’？”

　　“我说立希呀，你这就不懂了。我这叫以水代酒！来来来……”

　　于是这第二句敬酒辞就呼之欲出了。十位少女举起装满果汁的酒杯，齐声说道：

　　“苟富贵，勿相忘！”

　　苟富贵、勿相忘。多年以后，她们中的一些人的确大富大贵了，但她们是否还记得当年曾经一起组乐队的伙伴们呢？

　　起码祥子没忘，因为她本来就富贵。

　　“不要忘记CRYCHIC……不要忘记MyGO……还有Ave Mujica。”

　　只有立希听见灯在说话。她赶紧掐了一下灯的手，暗示她不要乱说。好不容易能痛痛快快吃顿饭，再提这些可就不礼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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