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叮～”

　　随着邮件确认发出的提示音响起，伴着那绿色的对勾浮现在电脑画面之上，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心中多了一份对未来的憧憬，彼时的我们还不知道，这个决策彻底将一对初涉世事的小情侣拖入无底深渊……

　　由于是5月初，离我们真正放暑假去参加实习还剩将近两个月，这两个月除了准备期末考试，还留给了我们一些时间为实习生涯进行更多的知识积累。成绩优异且努力的我们，早已不再需要为校内的考试担忧，更多的是对即将到来的实习生活的紧张。

　　青葱的校园里，初夏悄然来临，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校园的每个角落都弥漫着青春的气息。熙熙攘攘的学生走在林荫小道上，各自怀揣着不同的理想。

　　夏日午后的图书馆，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拍打窗棂的声音如同轻柔的鼓点，与馆内的静谧形成奇妙的和谐。在这群英荟萃的殿堂里，属于我的美人正端坐一隅，专注地翻阅着厚重的专业书籍，她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正在认真地理解知识。青苹果洗发水的气息从她身上传来，与图书馆旧书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倍感惬意。

　　小雨最近回归了高中时期的清纯发型——龙须刘海。我手拄书桌，欣赏着她绝美的侧颜，为自己能征服此等佳人而骄傲自豪……

　　2004年，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清风微拂，一切生物都在柔顺的春风中享受着生命的复苏。一个男孩刚刚在公园的儿童滑梯耗尽了精力，此时的他正游走在园内，寻找下一项有趣的事物。

　　突然，他闻到一股芳香——那是园里历史悠久的樱花树传出的。转过一个拐角，一个女孩正靠坐在樱花树下，手中捧着一本小人书，专注地阅读着。她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裙摆随微风轻摆，头上别着一个粉色发卡，与樱花的色调相映成趣。阳光洒在她的发梢，泛起金色的光泽。樱花瓣随风飘落，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男孩走上前。

　　「嗨~你在看什么书？」

　　女孩抬起头，她的大眼清澈如水，微笑着将书皮翻过，递给男孩。

　　「牛郎织女。」女孩说道。

　　「牛郎织女？讲什么的呀？」

　　男孩好奇地凑近，女孩轻声讲述着那跨越星河的爱情故事，眼中闪烁着对美好情感的向往。樱花在风中舞动，仿佛也在倾听，那一刻，两颗纯真的心在浪漫的氛围中悄然靠近。

　　这便是我和她的初遇，从那天起，我们便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每当樱花盛开的季节，我们都会回到那棵树下，一起读书、聊天，或者只是静静地感受落下的花瓣的轻抚。她的声音总是那么轻柔，像春风拂过湖面，能抚平一切的烦恼。

　　从那以后，我们的父母也开始相识，并互相帮扶，替对方接送孩子。渐渐地，我们的家庭也因为这份友谊变得更加紧密。

　　后来的一次树下玩耍，小雨提议将飘落的樱花制成书签。她那溺爱的母亲——张静雅张阿姨，便带着我们拾起的樱花，找到工作室，委托老板做成了精致的树脂书签。书签晶莹剔透，粉色的花瓣被永远定格在那一刻，书签背面，我们稚嫩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六岁那年夏天，是我们头一次产生冲突。

　　那天下午，我和小雨在她家的客厅里玩彩色积木。记不太清楚具体细节了，好像是我想用积木拼一辆赛车，而小雨则坚持要搭一座漂亮的房子。

　　「我要用这个做轮子！」我伸手去拿。

　　「可是我也要这个来做窗户呀！」小雨不肯让步。

　　争执间，我们互相抢夺着那几块关键的积木。最后，我好像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小雨眼眶一红，气呼呼地转身走开了，再也不理我。看着她背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倔强地不肯先低头。但当我妈妈来接我回家，而小雨依然不愿与我说话时，我后悔了。

　　第二天，我用彩纸和冰棍棒做了一个小风车，好像是用了4种颜色，我扭扭捏捏地站在小雨家门口，将风车递给她。

　　「对、对不起...」我结结巴巴地说，「我不该和你抢积木…」

　　小雨愣了一下，接过风车，轻轻一吹，彩色的风车旋转起来，像她脸上绽开的笑容。

　　「我也不该生那么大的气~」她说着，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玩吧~今天先拼你的赛车！」

　　那年夏天，我们老是黏在一起玩耍，彼时还处于心理发展的“潜伏期”的我们，对性没有任何的认知，还是常常搂抱在一起嬉闹。记得一次，在我家里玩累了之后，“扑通”一声，我们双双躺在主卧的大床上。小雨侧过身来，发丝拂过我的面颊和脖颈，带来丝丝刺痒的感觉。

　　「我真想和你结婚~」我兴奋地说道。

　　「我还想和你亲嘴呢~」小雨也心怀刺激地回击，眼神炙热而天真。

　　我们对这些词汇也只是刚刚有一些概念，但当时我们真的非常契合，我感觉我们就是天生一对，对任何事物都有探索欲。

　　那时候的小雨总是对别人家的玩具流露出羡慕的眼神。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去邻居家玩，邻居家的小女孩有一个精美的洋娃娃屋，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连厨房里的微波炉都能打开关上。小雨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洋娃娃屋，眼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你喜欢这个洋娃娃屋吗？」我问她。

　　小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娃娃屋的屋顶，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你真贪心~」我笑着说，「家里不是已经有很多玩具了吗？」

　　小雨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衣角。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她的眼神不仅仅是对玩具的喜爱，更是对一种她所没有的生活方式的向往。小雨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她的玩具大多是二手的或者简单的DIY作品，而不是那些光鲜亮丽的商店橱窗里的玩具。她渴望的不只是那个洋娃娃屋，而是它所代表的那种安稳、富足的家庭生活。

　　记得小区里那几只流浪狗着实让人害怕，特别是其中那只黄褐色的大狗，总是龇牙咧嘴地对着路过的人狂吠。每次放学回家时，只要路过那个小区角落，我总会走在小雨外侧，挡在她和那些狗之间。

　　「别怕，有我在。」我会这样对她说，然后故意挺直腰板，让自己看起来更高大些。

　　而小雨，她对小动物有着特别的温柔。虽然害怕狗，但她总是会在小区里喂那些流浪猫。她会把午餐剩下的鸡肉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学后带回家，撕成小块放在小区角落的纸盒里。

　　有一次，我跟着她一起去喂猫，看着那些瘦弱的小猫咪争先恐后地吃着食物，小雨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它们也只是想活下去…」她轻声说。

　　「虽然它们没有家，但至少不会饿肚子。」

　　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眼中的光芒，那是一种纯粹的善良和同情。即使在自己生活并不富裕的情况下，她依然愿意分享自己的食物给这些无家可归的小动物。这种矛盾的画面常常让我感到心疼又敬佩——害怕狗的她需要我的保护，而面对那些弱小的生命，她又展现出无比的勇气和温柔。或许，这就是小雨的特别之处，她的内心蕴含着如此多的爱与善良，即使世界对她并不总是公平。

　　四年级的春天，小雨在放学路上发现了一只翅膀受伤的小麻雀。

　　「周强，你快过来！」她招呼我，声音里满是心疼。

　　她脱下校服外套，小心地将小麻雀包起来。我们买了个纸盒，她在里面铺上棉布，准备了水和米粒。从那天起，小雨每天放学后都带我去看那只被她取名为「灰豆」的麻雀。她耐心地照顾它，用棉签喂水，用镊子喂食。渐渐地，灰豆开始在纸盒里活跃起来。

　　当灰豆的翅膀好转，能在纸盒里扑腾几下时，小雨眼睛亮晶晶地对我说：「它会飞的那天，你要陪我放手哦~」

　　两周后的清晨，我们带着纸盒来到学校后面的小山坡。小雨将灰豆捧在手心，轻声说：「再见~灰豆，去找你的家人吧！」

　　小麻雀停留片刻，突然振翅高飞，消失在远处的树林中。小雨眼中含泪，却又带着欣慰的笑容。那时的我不明白，她眼中的不舍和释然意味着什么。

　　直到多年后，当她遇见那个人，被他征服，踏上自己的自由之路时，我才懂得——真正的爱，有时候就是在对方可以飞翔时，学会放手。

　　小雨穿着已洗到发白的校服，袖口处贴着妈妈缝制的小补丁。她常扎一个简单的马尾辫，用普通的黑色皮筋松松地束着，偶尔有几绺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脸颊旁。

　　她的鞋子右侧磨损严重，边缘露出一点白色内里，走路时会发出轻微的“吱吱”声，那是因为她喜欢踢路边的小石子消遣。

　　那会儿，每当路过沿路的一个麦当劳，小雨都会驻足望着橱窗里的海报，上面是金黄酥脆的香芋派，紫色的馅料从切面处微微流出。

　　「好想吃啊…」她总是这样小声地说，却从不走进去。

　　一次，我拿着爸爸奖励我考试进步的十元钱，偷偷买了两个香芋派。走出店门，就看见小雨倚在路边的树上等我。

　　「给你！」我得意地递给她一个，还热乎着的香芋派，眼里满是骄傲。

　　她满怀欣喜，小心翼翼地接过，像捧着什么珍宝，先轻轻地闻了闻，然后小口小口地咬，生怕浪费一点点香甜的馅料。吃到一半，她居然把剩下的包好放进书包。

　　「为什么不吃完？」我不解地问。

　　「留着明天再吃一半，」她眼里闪着满足的光，「这样就能高兴两天了！嘻嘻~」

　　那时的麦当劳香芋派对我们而言不是简单的零食，而是一种难得的小确幸。小雨教会了我如何珍惜每一份来之不易的甜蜜。

　　五年级的那个秋天，我们学校开设了一门特别的手工课。老师带来了一堆黏土，告诉我们今天要制作属于自己的陶杯。教室里顿时沸腾起来，孩子们兴奋地搓着泥巴，想象着自己即将创造的杰作。

　　小雨很快就投入到了创作中，她的手指灵活地在黏土上捏出一朵朵精致的小花。而我，则笨拙地尝试着刻出一只小猫的形状，却总是失败。看到我挫折的样子，小雨停下手中的活计，悄悄来到我身边。

　　「你看，可以这样。」她轻声说，接过我手中的黏土，示范着如何让线条更圆润。在她的指导下，我的陶杯终于开始像那么回事了。

　　一周后，烤制好的陶杯被发了回来。我的杯子歪歪扭扭，小猫的形状勉强可辨；而小雨的杯子则装饰着精美的花朵，色彩鲜艳。

　　「我好喜欢你的杯子！」小雨看着我的作品，眼睛亮晶晶的，「那只小猫真可爱~很像咱们学校后院的那只花猫~」

　　「真的吗？我觉得你的杯子才漂亮！」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些花朵像是真的一样。」

　　我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要不…我们交换吧？」小雨轻声提议。

　　直到现在，小雨的那只杯子依然放在我家的书架上，成为一段纯真友谊的见证。

　　十一岁那年的初夏，我和小雨遇上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那天本是个艳阳高照的下午，天空湛蓝得没有一丝云彩，谁也没料到傍晚放学时会迎来倾盆大雨。教室外，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向地面，哗啦啦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操场上瞬间积起了水洼，反射着教学楼的灯光。

　　「怎么办啊…」小雨愁眉不展地望着窗外，她的书包里没有雨具。

　　「没事~」我说道。

　　「咱们等一会儿，雨说不定很快就停了！」

　　可雨非但没有停的迹象，反而下得更大了。操场上的积水已没过了鞋面，暴雨打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小雨，你家等着吃饭呢吧？」我看了看表，已经快六点了「我们冲过去吧！」

　　说着，我脱下校服外套举过头顶

　　「来，到我这边来！」

　　小雨迟疑了一下，但最终点点头。我们并排站好，我用外套遮在小雨的那一侧，然后一起冲进了雨帘中。

　　冰凉的雨水很快打湿了我的半边身子，但我始终将外套紧紧地举着，为小雨挡住大部分雨水。一路上，我们踩着水洼，溅起无数水花，像两只慌不择路的小鸟般奔跑着。这种场景并不多见，更像是一场勇敢的冒险，因此我们跑着跑着，也都兴奋地大笑了起来。

　　「周强，你淋湿了……」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小雨担忧地看着我，声音被雨声冲得几乎听不见。

　　「没事没事~」我故作轻松地笑笑，「男子汉大丈夫，淋点雨算什么！」

　　送小雨到家后，我自己浑身湿透地回了家。当晚，高烧便找上了门。

第二天，　　第三天，我都没能去上学。更糟糕的是，这场雨诱发了沉睡在我体内的哮喘，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濒死的感觉。

　　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沉甸甸地堵在那里。我试着深吸一口气，可空气好像卡在了半路，只挤进来一点点，还带着一声尖利的“咝咝”响，像有人在我肺里吹口哨。呼气时更糟，肺里的气像是被硬生生挤出去的，每一下都得使劲，胸口紧得像被绳子勒住了。

　　第三天下午，小雨来看我了。她坐在我床边，眼里含着泪水，轻轻地摸着我滚烫的额头。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想说没关系，但喉咙干哑得发不出声音。

　　她带来了张阿姨熬制好的姜汤。姜汤喝下去时，食道被烫得刺痛。我咳了两声，端碗的手有点抖。刺痛之后，暖意从胃里散开，胸口的紧绷也缓解了些。

　　小雨抱着我的头，轻轻哼起了歌：

　　「You are my sunshine~~my only sunshine~~~」

　　她的声音并不完美，带着明显的颤音，却异常坚定。那旋律像一缕阳光，穿过我身体的阴霾，带来一丝暖意。不知为何，我的呼吸竟然逐渐变得顺畅起来。

　　康复后不久，我送给小雨一把长柄伞，黑色的，结实耐用。

　　「以后下雨了，要撑伞~不许再淋湿了哦！」我笑着对她说。

　　小雨接过伞，充满感激。

　　「谢谢你……我会一直用它的！」

　　时光荏苒，转眼间我们已步入大学校园。而那把黑色的长柄伞，依然陪伴着小雨，见证着我们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每当雨天，我总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那把黑伞下，是我最熟悉的身影。

第三章

　　十二岁那年春天，我的哮喘加重，身体更加虚弱。一次体育课跑八百米时，我在第二圈时呼吸困难，眼前发黑，重重地栽倒在跑道上。

　　醒来后回教室的路上，几个男生毫不掩饰地嘲笑：

　　「看见没？又是那个病号！」

　　「跑个八百米都能晕倒，真是没用……」

　　小雨握着我的手，气愤地和他们对峙，我却低下头，眼泪在眼眶打转。

　　从那以后，我正好也处于小升初阶段，就一心沉浸在程序设计的海洋里，麻痹自我，与外界隔绝。

　　很快便到了小升初的时间点，偌大的H市，群雄争锋。我凭借优异的成绩通过信息学奥赛特长生考进了区重点中学，小雨也通过统招进入了同样的初中。

　　在初中首届运动会上，小雨代表班级出战接力赛。她身穿白色运动服，站在起跑线上。

　　比赛哨声响起，小雨接过接力棒，全力冲刺。就在她准备发力跑完最后一段时，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倒在跑道上。摔倒的那一刻，她的运动裤不经意间被蹭起，露出一抹淡粉色的安全裤。彼时的我，已经对性有了完全的了解，因此，那是我头一次转移目光，不敢看她，我害怕她看到我眼中的别的东西。

　　小雨没有迟疑，她迅速爬起，紧咬嘴唇，继续向前奔跑，仿佛一切未曾发生。看台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观众为她的坚韧与毅力齐声喝彩。

　　比赛结束后，我挤过人群寻找小雨。她坐在长凳上，膝盖蹭破了一大片，眼圈微红却不出声。

　　「疼不疼？」我蹲在她身边问道。

　　她摇摇头，勉强微笑。我跑去医务室拿来碘伏和创可贴，小心地为她处理伤口。

　　「你真的很勇敢！」我说，「换作是我，可能就爬不起来了。」

　　小雨低头看着我给她贴创可贴的手，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被我的话逗乐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勇敢，就是不想让别人看笑话罢了。」

　　初二那年的一个课间，一次偶然的机会，让班上的一个刺头，发现了我和小雨拥有同款书签的事。

　　课间的小雨正在闲适地阅览一本课外书，只见那个刺头从背后窜出，“咻”的一声拔出了插在书里的书签。

　　「哟哟哟~这不是周强的那个书签吗？怎么到你这里了呀？」

　　刺头坏笑着取笑小雨，

　　「还给我！」小雨窘迫急切地前去争抢。

　　「嘿嘿嘿，你来抓我呀！」刺头好像对小雨也有说不明白的情感，总是想以一些奇怪的举动引起小雨的注意。

　　小雨跑去追赶刺头，但其他同学立即发现了我的书签还在我的书里。霎时间，就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或者原子弹制造成功了一样。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开始流传在年级里：“路小雨和周强有情侣书签，他们在一起了。”

　　我帮小雨拦下了刺头，但由于我体弱多病，力量上抵抗不过他，只能声讨他几句。见我和小雨站在一边，他也悻悻地撂了几句话就走了。

　　但自那时起，我再也没能在小雨的书里看到她的书签。每当有同学拿我们的“感情”打趣时，小雨都会小脸通红地埋下头去。我一度以为她在疏远我，但在后来的高中时期，我看到那樱花书签重新出现在她的书本里时，我才意识到，可能初中那会儿她对自己的情感也不确定，不确定对我是什么感觉，我们亲近，但我们是否相互喜爱？类似情侣的喜爱？她不好定性，加上班里同学给出的压力，因此将那个情感和信物，深埋在心底。

　　初三的夏天，我得到了父亲的老自行车，由于童年时期经常练习，我拿到车的时候就已经驾轻就熟了。我找到小雨，向她炫耀自己的新装备，并承诺以后上下学用自行车接送她。

　　「你真的可以吗？」正在尝试上车的小雨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我怕你……」

　　「没事~」我拍拍胸脯，「不过待会儿要是摔了，医药费咱俩AA行不？」

　　「去你的！死出~」小雨作嗔怒态，捶了我一拳。

　　第一次载她时，我格外紧张。小雨坐在后座上，像是不知道手该放哪儿。车子刚一发动，她便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用双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衬衫。

　　自行车载人真的费劲，骑起来摇摇晃晃的，比平常费了不少力，小雨也在后座慌张地帮我盯着路况。

　　上坡时，我使出浑身力气踩踏板。小雨似乎感觉到我的吃力，手上的力道更大了，我的衬衫后背被她攥出了一道道褶皱。

　　那些褶皱，是我们青春懵懂的最好见证，我从小雨那从未放开的手中，也知晓了她的心意。

　　高一入学那年，小雨完成了蜕变。

　　那个曾经扎着，穿着洗到发白校服的女孩，一下子“长开”了。她的身高拔高了些，身材的曲线也悄然丰满，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份从容与优雅。那双明亮的眼睛依旧清澈，却多了几分深邃与思考的神采。

　　「嘿！发什么呆呢？」开学第一天，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过身，却愣在了原地。

　　小雨换了发型，额前的龙须刘海修剪得恰到好处，衬得她的脸型愈发精致。夏日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的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电影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嚯！你……你好像变了好多诶~」我结结巴巴地问道。

　　小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有吗？可能是…长大了吧。」

　　确实是长大了。高中的小雨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小女孩，她变得落落大方，举止优雅。每次上体育课，操场上总能看到许多偷偷注视她的目光。她穿着白蓝相间的校服，在阳光下奔跑，马尾辫身后飘扬，像是一幅动态的画卷，美得令人窒息。

　　不出所料，小雨很快成了高中部的焦点。迎来了一众男生的猛烈的追求。

　　「小雨，生日快乐~」某个午后，高二的一个学长周洲拦在教室门口，递给小雨一个精致的礼盒，里面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

　　小雨礼貌地推辞：「谢谢你，但我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

　　「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周洲执着地说，「下周六有场音乐会，我买了两张票，如果你感兴趣？」

　　「抱歉，我…」小雨犹豫着，眼神不自觉地寻找着什么。

　　「她周六要跟我去图书馆复习物理，」我突然出现在小雨身边，「下学期的竞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周洲不悦地皱起眉头，「周强，我记得你好像应该去机房参加编程比赛的预选吧？」

　　「那个啊，推迟了。」我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小雨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转头向周洲轻微点头致意。

　　类似的场景在高中三年几乎每周都会上演。学生会副主席李明会送来精心挑选的书籍和手写的情书；校队队员谢天宇则会在篮球赛后，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将赛场上的MVP奖杯献给小雨。

　　最夸张的一次，是高三上学期的时候。高三2班的班草张昊，为了追求小雨，向交往了一年多的女友提出分手，然后立刻向小雨表白。

　　「路小雨，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他的声音洪亮，引得整个食堂的人都转过头来。

　　小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当时正坐在她对面吃饭，见状立刻站起身，挡在小雨面前。

　　「张昊，我觉得你这样不太好吧？刚分手就表白，对你前女友也太不尊重了。」我说道，「再说了，小雨现在要专心备战高考，没心思谈恋爱。」

　　张昊愤怒地瞪着我，「周强，你算什么东西？每次都是你出来挡，你是她男朋友吗？！」

　　「我是她发小，」我毫不退让，「现在，她需要的是安静学习的环境，而不是这种哗众取宠的表白！」

　　最终，张昊悻悻地离开了，留下满食堂的窃窃私语。小雨握住我的手，轻声说了句「谢谢」，眼里满是感激。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成了高中部有名的“守门员”。各种想追求小雨的男生都对我又恨又怕，恨的是我总是挡在他们和小雨之间；怕的是我在理科方面的强劲实力让他们不得不在学习上寻求我的帮助。

　　「强哥，这道题能给讲讲吗？」，「强哥，下节课的数学作业能借我抄抄吗？」一个个男同学虽然恨不得我消失，却又不得不低声下气。

　　每当这些时候，我总会心平气和地帮他们解答题目，但只要话题一转向小雨，我就会立刻露出警惕的眼神。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有人打扰小雨了。

　　高一春天的一个下午，教室里花粉弥漫。正在听课的小雨突然打了个大喷嚏，然后又是一个，接二连三地无法控制。她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白色手帕，当她轻轻展开那方小小的布料时，一股淡雅的香气便悄然散开，如同一阵温柔的春风。

　　「你的手帕真香~」我忍不住小声说道，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空隙。

　　小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妈妈喜欢铃兰，每年春天都会采一些回来晾干，然后放在衣柜里。」她轻声解释着，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

　　「铃兰啊……」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偷偷记在心里。

　　一天放学后，我特意绕道去了花店，那家开在学校与住宅区之间的小花店。店主是位和蔼的老太太，经常为路过的学生讲解各种花的故事。

　　「铃兰？」老板娘笑着看向我，眼中闪烁着了然的光芒，「是哪位小姑娘让你对铃兰感兴趣的呀？」

　　我有些窘迫，但还是坚持问道：「您怎么知道是女生……铃兰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铃兰象征着纯洁的幸福与幸运，」老板娘边整理花束边解释

　　「在欧洲的花语中，铃兰还代表着'悄悄的爱'哦~」

　　听到这里，我的耳根微微发烫，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雨安静读书的侧脸，倚靠窗台的她，和她那精致的龙须刘海，阳光透过窗影，温柔地描摹着她的脸，伊人的瓜子脸在那一刻宛若圣母，更精准地来说，应该是圣母的女儿的感觉。

　　从那以后，每当闻到那股清新而含蓄的铃兰香，我就会想起小雨的笑容，和她眼中那越来越直白的情愫。

　　高二的冬天的一个周末，我拜访小雨家。大概是下午，阳光已经变得柔和。

　　敲门后，是小雨来开的门。当门缓缓打开的瞬间，一股青苹果的清香扑面而来，清新得让人精神一振。

　　「hi~」小雨微笑着，头发还微微湿润，看来是刚洗完澡。

　　「halo halo~」我边说边脱鞋，那股青苹果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我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我们在她的卧室里一起学习了一会儿，小雨突然站起身：「我正准备做点小饼干，要一起吗？」

　　在厨房里，小雨娴熟地和面、揉捏、切割，动作轻快而熟练。烤箱预热后，她将饼干坯放入其中，不一会儿，奶香味就在整个房间弥漫开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饼干的？」我惊讶地问道。

　　「妈妈教的，」她笑着回答，「她说女孩子总要会一些生活技能。」

　　烤好的饼干金黄酥脆，散发着浓郁的奶香。咬一口，外酥里嫩，甜度刚好，一点也不腻。那个下午，青苹果洗发水的清香和饼干的奶香交织在一起，成了我记忆中最美好的气味组合。

　　直到现在，每当闻到类似的味道，我的思绪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回那个冬日午后，飘回小雨身边。

　　高三那年校庆，是我们高中建校六十周年。学校举办了盛大的庆典活动，其中最受瞩目的就是由高三学生的青春百老汇表演。

　　彼时的小雨，已经在我心中占据了不可撼动的位置。那个和我一起长大，一起分享过麦当劳香芋派，一起在雨中奔跑的女孩，如今亭亭玉立，在高中的最后一年绽放着独特的光彩。

　　校庆这天，阳光明媚。校园里挂满了彩旗和气球，所有班级落座完毕，我在靠后排的位置，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期待着小雨的出场。

　　小雨所在的文学社出演了一篇改编自《洛神赋》的古风话剧。节目单上写着她饰演的是洛神——曹植笔下那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神女。

　　随着灯光暗下，舞台上响起了悠扬的古琴声。当帷幕缓缓拉开，我的呼吸几乎为之凝滞——

　　小雨站在舞台中央，身着一袭湖蓝色汉服，裙摆如水般流动。她的发髻高高挽起，点缀着几枚银色的簪花，额前的碎发轻抚着她白皙的面庞。那汉服的水袖随着她的动作轻舞飞扬，仿佛真的化作了“水中仙子”。

　　「君未观夫，闺房之美人兮~」

　　小雨开口唱道，声音清澈如山间的溪流，带着几分空灵。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优雅从容，水袖翻飞间，宛如真的行走在水波之上。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小雨——平日里，她总是安静内敛，带着文静的笑容。而此刻的她，却仿佛褪去了现代少女的外衣，化身成为了那个令曹植魂牵梦萦的洛水女神。

　　她的眼神澄澈又带着几分忧伤，踮起脚尖旋转时，裙摆如盛开的莲花，在舞台上留下一道靓丽的蓝色残影。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

　　饰演曹植的男生站在远处，隔着一道用蓝色丝带模拟的“洛水”，深情地诵读着《洛神赋》中的名句。

　　小雨站在“洛水”对岸，眼中带着说不尽的哀愁与眷恋，缓缓向后退去。那种若即若离的眼神，让我心头一震——多少次，我也曾这样望着她，却不敢跨越那看不见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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