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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幕:知晓一切的人

小说:留守 2025-09-04 21:29 5hhhhh 5890 ℃

金大嫂当众撒泼、引得村头碎嘴子们议论的第二天,林老师敲响了金家的门,说学校准备培养金生。

“咋、咋培养呢?”老金问道。

“这孩子身体底子好。”林老师说,“最近国家在发展体育特长生。”

“那会不会很贵?要不要花很多钱呢?……”

老金颤颤巍巍地道谢,准备沏茶,这才想起来暖壶已经碎了,只得去外屋地烧水,接着又翻箱倒柜地找茶叶。

“金生这两天不在,”他解释道,“平常都是他做的……”

“孩子去哪了?”

“爱上哪上哪……八成跟哪个野汉子钻裤裆去了吧。”

这么赤裸的话,听的林老师直皱眉,不过老金背着身子没看到。

“……我也没办法,你大嫂那天说,以后不准娃儿在她眼前出现,我要是放进来,那不也跟着遭殃……”

“这哪行。以后他跟我住宿舍吧。”林老师顺水推舟地说。

“哦哦……金生真有福啊……”老金转过身,眼睛奇怪地眯了起来,“当老师的就是厉害,有啥事儿一句话就能办,不像我们这些臭农民……”

呜呜呜。

水滚了。老金去取,他驼着背,走路一瘸一拐,看上去比几个月前更加苍老,前日的闹剧似乎耗尽了他半生精血。墙上的挂钟有气无力地滴答着,林老师环顾四周,前屋被砸得很糟,玻璃全碎了,一些窗框上有木头栽歪着,随时要掉下来。墙面被砸出个坑,周围有水花散射的污渍,棚顶还扎着一块银白色的碎片。正中央的大镜子上,一道裂痕触目惊心地自上而下地贯穿,把镜子里的房间分成两半。

老金回来了。他的表情变得不可捉摸,既不卑微也不客气,鼓囊囊的圆眼珠使劲瞅着林老师,活像个想吞下一只肥美昆虫的牛蛙。倒过茶,他搬来个三条腿的凳子,坐到林老师面前。

“我说啊……你该不是想把金生从我金家抢走吧……”

林老师直视那浑浊而又精明的眼睛,青灰色脸皮下面似乎正在充血,没有回答。

“这种事儿我见多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哪家遭了难,就总有人想趁机把男娃掳走……”老金把胳膊搭在靠背上,俨然见多识广,“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能给多少……”

“我知道所有的事。”林老师简洁地说,不顺着答,“卖孩子的事。还有性病的事。”

“那不怪我。”老金脱口道,立刻坐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定是他自己不小心在哪疙瘩蹭的,天地良心,谁、谁愿意玩儿个小病秧子?就算我——”他突然住了嘴,似乎意识到金生有病这件事让“筹码”降低了,再说下去就得压价,赶紧转移话题。“——就算你,把他要去。他也不能给你当儿子,明白吧。他是金家的种,他不姓林。将来还得回来给我养老送终呐。”

“我不需要他姓林。”林老师厌恶地说。

“那你要啥?”金老头向前倾斜身体,声音压不住地急切,“一切好商量。先说好——其实能正常使,屁眼你要嫌脏那可以操嘴,再不济你就揍他嘛——啊。你是不是好希他得病这一口?想看别人玩儿?那更好说了,我帮你找几个要饭的,你就在边儿上,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我要带他走。养他到成年。”老师打断道。

老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凸出的眼珠几乎掉下来,他爆出一声大笑,仿佛听到了一个罕有的笑话。

“好家伙、还真、真有你这种人啊!哈、哈,哈……”

“我从来就不喜欢你这种人,一直不喜欢。你们这些念过书的,我们在下面,你们在天上,从不下来帮衬。你有钱,就那么看着,偶尔丢下来仨瓜俩枣,啊,指望俺们谢恩?当傻子耍撒……不乐意听?那你也得听着!你看,他们总是说:老金啊,他是个老实人,这种人很少见了!……这分明是在笑话我,那我不也得装听不懂吗!……

“……不明白,是不是?等再过几十年就懂了。你会发现生活越来越枯燥乏味,残酷无情了。这世上啥都是虚的,能逮着玩到才是实的。哪怕只有一次,也是没白来这人间潇洒一回……”

“说完了吗?”林老师道,“该我说了。过些日子我会带金生进城,去医院开一份医疗诊断,必要的话再出一份记录——”

“小伙子,你是在威胁我吗?”老金大声道,站了起来。

“没错,这就是威胁。以后不准碰金生。”林老师也站了起来,“很高兴我们说清了这一点。”

老金斜着眼睛瞅了他一会,语气迅速软了下来,又回到了之前哼哼唧唧的状态,“……你真是个怪人,哪有你这样做人的,村里这么多人儿,为啥单盯着我?啊,就看我好欺负,我明白了……感情别人家的娃你惹不起……”

“契约也给我。”

“啥契约……?”

“金生他爹走之前给你留的契约。”

“哦,那个啊……”老金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铁盒,倒出一堆纸片儿,没有。最后在装瓜子花生的簸箕底下找到了字都看不清的纸片。“谁会在意这个……”他把那团东西展开,“这是唬他玩儿的。他爹都不认字儿……”

“我知道。但是娃在意。”

“像他这种孩子,一旦把你当成父亲你就甩不掉了。”老金讨好似的说道,脸上仍是盼林老师不得好死的表情。“有脑子的早躲了。他的小屁股已经离不开鸡巴了,到时候带一堆男人去你家,你就等着闹一辈子心吧……这是什么?哦,寒假作业,练习册……”老金把一堆新本子丢过去,“你都拿去给他吧,柜子里搁这么久,没准都过期了……”

“你收这做什么?”林老师问道,“听金生讲,你不喜欢他学习?”

“当然不、不喜欢。”

“为什么?”

“看来老师也不是什么都懂嘛。”老金露出得意的神色,“他要是念好了,将来有出息了,那我还能管住他么?”

来到屋外,太阳快要下山了,残阳给周围的土房子涂下一抹血红。又是重复的一天。

“真好看。”老金倚在门口叹道,看着林老师笨拙地挪开栅栏,“跟那天一模一样。”

“哪天?”

“小金他爹过来借种那天。”老金慢悠悠地说。

林老师过了一会才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手停在了篱笆门上。

“金生是你儿子?!”

老金点点头,掏出烟斗,像个深藏幕后的老手慢慢点燃。

“所以,我每次射进他小屁股里的,都是他的弟弟妹妹。”他停了半晌,吧唧吧唧嘴,又重复了一遍。“弟弟妹妹。”

林老师还在震惊说不出话。

“其实我不咋喜欢弄小孩,尤其是村里的,味儿太大,他那臭屁股味儿两三回就犯恶心了,我主要是喜欢看他被插。至于谁的鸡巴,那无所谓。就那大牛子杵小屁股缝儿里,小腿儿搁那晃悠呀……”

他炫技似地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

“那时候,你嫂子的弟弟,小金,结婚两年生不出娃儿,为这个一天到晚盯着干仗。你也知道,在村里生不出儿子会被人看不起,走道儿都抬不起头,他这连孩子都八字儿没一撇,更别说带巴儿了……

“你嫂子建议他俩去城里查查,到底是谁的事儿?小金不愿意去。咬定媳妇儿不行,后来……直到那天。”

老金头感慨地看着周围,恍惚间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庭院。

“那天太阳下山,像往常一样,我弄完黄瓜秧子,坐台阶上寻思抽口烟,小金就过来找我。哎,就跟现在差不多!你站院子里,我坐台阶上,水缸里的水金红金红的……唉,过日子就是一天接一天的重复啊……

“他跟我说,去查啦。然后蹲旁边不吭声,看他那怂样我就知道咋回事了。

“然后他说,姐夫。要不,你帮我生一个?”

老金嗤笑出来,喷出一堆小烟圈。

“我当时年轻,也精虫上脑,毕竟你大嫂不让碰,渴嘞!我就说,好内弟,你媳妇那边讲好了?他说,没事儿!到时候我帮你!……

“结果我俩还是想简单了,以为只要做完决定,剩下的就会很顺利……那娘们真他么彪。两个大男人都按不住,在我这儿——”老金在裤裆上画个圈,“踹了一脚,疼的我三天直不起腰!最后事儿是办成了,却落下个病根儿,甭管跟哪个婆娘亲热,下面儿一点反应都没有,一见就怕,再加上家里那个母夜叉,你说我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

“不幸中的万幸,一发入魂,生下来还是带把的。高兴吗?高兴。金家有后了,不会再被人戳脊梁骨了!咱作为功臣,却必须藏着掖着——啐!也罢。我寻思,这回小两口该好好过日子了吧?……

“结果没有。”

老金使劲用烟缸敲打地面,从里面磕出一堆腐朽的残渣。

“那女人恨我们,拿孩子出气。一天到晚发神经,吓得金生从小跟个老鼠似的。你教过他,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当初,我们都以为只要有个孩子问题就解决了,结果孩子却成了不幸的源头……

“日子不抗混,一晃金生都这么大了……刚生下来的时候那么大点儿,走路磕磕绊绊,咱是看着他从开裆裤一点点儿长大的……哎!我现在也看开了。以前觉得,成个家就好了,生个娃就有希望了,现在看来,还不是该咋样咋样。你看看我,现在只不过是磨盘上的谷子,等着哪一天被时间碾过去,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孤家寡人的坐在这儿,只有你这个讨厌我的人听我扯这十几年前的抱怨。至于金生,就随他去吧,能走多远看自己造化。这种孩子就是来报恩的,报完了也就该走了……”

“报恩?”林老师重复道,“你见过哪家孩子报恩报出性病的?”

“哪家没点儿事?”老金不屑地说,“城里人就是娇!”

“不,你根本没把他当儿子看!我班里有几个孩子,他们家长——我知道这里的习俗,但问题是,不会像你这样——”

“——当年我落下残疾,有谁说理么?”老金打断道,似乎完全没听见,“怪小舅子?怪村口那些碎嘴子?我小时候被他二姥爷绑树上打,打完了一个人跑到山头抱着坟头哭——没人担心、没人过来!然后呢?太阳由着我停下了么?天上掉下个雷、把老头子劈死了么?还不是回家,继续受气、继续给他们使唤!我小时候真是把娃儿当大人使,也没说怎么样!”

“年轻人看问题太简单,不是黑就是白!”仿佛怕林老师插进话,老金一口气说个没完,眼睛却看着别处,“就说那来福吧——都知道他不是东西,可没了他,谁拴那些狗崽子?不是也就那样了?除了我,”他好像抓住一个要点,语气陡然提高了八度,“还-还有谁管金生?你别以为村口那些人一天天老师长老师短、好-好像多好似的,他们是因为你是老师才供着你,呆久了你就知道了!”

林老师不再跟老金争辩,他一言不发,脑子飞快地盘算着。老金打开烟袋,把一根变形的指头伸进去按,叹了口气。

“奶奶的……就剩一半了啊……你抽么?算了,本来就没多少,还是犒劳我自己吧……”

“问一句实话。”过半晌,林老师终于开口了,“你对金生是不是有怨气?”

“猜出来了?”老金道,“到底是念过书的嘛。”

“这还用猜,你找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老梁,老康,好端端的娃愣是让你们——”

“哎呀,跟那没关系。”老金头摆手,仿佛赶走一只恼人的蚊子,“我再说一遍,我只是喜欢看他给别人操,至于谁的鸡吧那无所谓……你要是想玩的话也可以嘛!不要钱的。文化人的牛子,不比我们这些下等人有东西……我是不喜欢他,但不是因为这个。”

“那因为什么?”

老金把烟含在嘴里,从鼻孔喷出两道白烟。“咱讨厌活蹦乱跳的东西。”他低声说。

“活蹦乱跳?”林老师重复道。

“他长的小。身子骨结实,走道儿活蹦乱跳。我搬不动的东西他能搬动,我迈过不去的沟他能过去,而且他良心好,站得标直儿,就单单站在那儿你就能看出来,这种娃,他的未来多么有希望!

“可我呢?

“每天早晨起来一半的骨头都在疼。你看,我这条手臂已经快抬不起来了。一天比一天累,一天比一天觉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该下去了,虽然我这辈子根本就没上过桌……小伙子,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得学会悄么声的消失,否则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你看着吧,再过两年,我也会变成一个张着嘴坐在门口,说话半天反应不过来的臭老头,到时候连村里的孩子都整不过,够你解气的……你也见过那种吧?搁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一样?

“等我变成那样的时候,他却还是好端端地站着。”

老金的脖子红了,捏着烟斗的手指微微颤抖。

“小孩子都这样。脑瓜快、反应快、走道儿从来不用担心摔断腿,真万一摔断了,一、一天就能长好,仗着年轻可劲儿得瑟——看着就来气!我被困在这村子里、越来越走不出去,他们却是一天天走得远了!将来还那么好!狗杂碎、什么东西!”

这个被贫困和忧惧所包围的老头,困在自己腐朽破败身体里,用他能想到的最歇斯底里的词汇表达着对年轻的愤怒。他数落着少年的每一次奔跑,想象自己也能做到这般,又遥望着少年结实光滑的皮肤,回忆自己曾经拥有它们的岁月,并哀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岁月毫不留情地在上面刻下一道道丑陋的印记,而这一切即便肉眼可见、心惊胆战,却依旧无法阻拦。而最让他忍受不了的,便是那双痛苦却依旧清澈的眼睛。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孩都这样,还是只有金生这孩子有,只知道每当它笑起来的时候,肚子里就有什么东西拧成一团。

“他的未来那么有盼头!将来给人打工,就他那体格子、随随便便就百八十块!而且良心好长得好的娃肯定有人愿意照顾,就跟电视上讲的似的,没准就遇着哪个贵人把女儿嫁给他、就斩断穷根了!再然后,自己做买卖,越来越有见识,一起抽烟的都是我这辈子裤腿儿都摸不到的有钱人,到时候站的更标直儿了,到时候、他不但不需要我,看不上我,还能随随便便把我踩鞋子底下……看着吧,哪天我把他腿打折一根,先叫他再也爬不起来!……”

痛苦是老金仅存的养料。他不需要勤俭持家的孩子,也不喜欢年幼时无依无靠、长大后衣锦还乡、邻里感慨称赞的那类蠢故事。他希望从中窥见虚假和痛苦,找到某种证明不幸福的证据。若一个孩子早早独立,被环境倒逼着早熟,他便恨,恨这可靠灵魂的存在,以及“肉眼可见的灿烂未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老金越来越不愿在孩子们面前走动了。少年人的笑,哪怕是一瞥,就足以让他心思动摇,沉入谷底,恼恨自己糟糕透顶的一生,金生,作为一个典型朴善的农娃,从窥见的那一刻起他便厌恨,就如同一个习惯黑暗的人突然见到了太阳。

“哪天打场仗才好呢!”老金没头没脑地说道,“扔战场上就知道厉害了!”

“你对他脑补太多了。”林老师道,“他只是个可怜的留守儿童。而且被孩子们超越不是很正常吗。没什么丢脸的。”

“不。”老金坚决地说,“超越不了的。村里可能有一两个,顶多三四个。但终究不会太多。”

他眨眨眼,瞟了眼林老师。

“你别以为他将来能有多好!等长大了,就是另一个坐在这儿的我-我!”

“那你呢?”林老师道。

“……我怎么了?”

“金生是你的孩子。”

“不。你还是不明白。他是别人家的后。从他爹取名金生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血是不会改变的。”林老师尖锐地说,“上城里的医院验一验,大家都会知道。等他将来结婚娶媳妇儿就得靠你预备彩礼,如果有了孙子,你还要——”

“那都跟我没关系。”老金赶紧说,“别、别找我。”

“他要是知道了呢?”

老金贼溜溜的看了林老师一眼,嘴边的褶子皱了起来,又一点一点爬到眼角缩成一团。似乎真心后悔不该为一时之快这么大嘴巴。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你不想拿他当儿子,”林老师提议道,“我也不愿意他继续这样下去,既然这样,你就把人交给我。老康的事,得病的事,亲爹后爹的事儿。就一辈子埋在这院子里。”

“得寸进尺,是吧……看来他的好、好日子是真的要来了,往后小尾巴更压不住了。”老金慢吞吞地说。

“以后就是我管金生了。”林老师不容置疑地说。

老金眼珠一转。

“两百。”他精明地说。“不,两、两百五。以后他就是你的,玩死玩废我绝不干预,或者要是哪天你清醒了,把他卖给别人也行……你也别恼,就当买个安心,我还会给你写个新的『契约』。”

从老金家出来,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并没有出现。枯朽的表情、冷漠的声音,如秃鹫一般盘在林老师心头,怎么都忘不掉。他想找个地方整理一下思绪,却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跑来。

“老师——!”

嗨。就知道。这两个孩子,肯定在自己进门的时候就在外面藏着了。

金生。你此刻最在意的这张纸,并不是真正束缚你的东西,那两张以身体铸造的契约,牵引着它们的,是一种名为『血缘』的锁链。今天我替你砍断一时,如果你足够幸运,或许能成为我们当中跳出这循环的那一个。永远不要变成——

“老师!”金生抱住了林老师的腿,“谢谢!”

“可我还什么都没说呐。”林老师道。

“看您表情就知道了。”小猴子笑着说,“刚才我跟他说,这么快就出来了,肯定谈的很顺利。”

孩子的笑是有感染力的。那是能一扫阴霾,让人鼓足勇气继续前进的东西,正如面前这一簇诞生于寒冬炼狱、却又永远延续于大地的花。那一瞬,所有的沉重都变得微不足道,远方,赤红的落日正在落下,灰色,红色,金色的云彩如同蓬勃巨鸟,无声地掠过小小的夏天村,转瞬之间,晚霞漫天。

不管怎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而且会是天气很好的一天。

是啊,金生——

“你能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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