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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送礼

　　夜晚黄浦江边，浦东香格里拉里的「桂花楼」中餐厅恰好可以看到对面百年历史的万国建筑群。而在餐厅的一隅，是一个六人包厢，但宽敞得出奇。放在别的高档餐厅，足足可以摆下12人的桌子。

　　包厢的墙面采用暗红色与黑色拼接，大堂顶部悬挂着红色龙纹浮雕天花板，包房内搭配银灰色金属饰面和金色线条点缀。窗帘是暗绿色丝绒制成，辅以深色木雕屏风，餐桌上铺着白色亚麻桌布，配以青花瓷餐具，整体既有国宴级别的庄重，又有海派风情的融合。

　　侍应生小姑娘推开门，六盘凉菜流水价地上来。等凉菜齐备了，郭维林让后厨开始出热菜。

　　「傅行，您请」。郭维林满脸堆笑着说。他坐在傅行长的右手边，而苏瑾瑜则坐在左手边。这个大包厢，此刻却只坐了他们三人。

　　傅秉钧夹了一筷子毛豆，就示意苏瑾瑜：「小苏，你也吃。」

　　苏瑾瑜勉强笑了笑，她的胃还是因为恶心而泛起酸意。她勉强地夹起一颗红枣，细细地品着苦中的淡淡甜意。

　　最开心的人当属郭维林。他以为今天苏瑾瑜愿意出来陪傅行吃饭，自己的事情，十成就确定了九成。他实在是个不细心的人。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今天来的路上，在迈巴赫的后座，苏瑾瑜离自己坐得远远的，而且是以手支颐一句话也不说。而到了餐厅，苏瑾瑜甚至都没有主动和傅行打招呼。

　　人总是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郭维林觉得自己今天攒好了这个局，中途找个借口悄悄离开，把女人留给傅秉钧，事情就能成了。这种行为，说的不好听，就跟老鸨一样。不过，那又怎样呢？郭维林觉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要说是一个女人，就算是金钱，地位，只要是为了更大的利益，他也舍得交换。

　　至于这个女人是不是苏瑾瑜，其实没那么重要。苏瑾瑜确实是又美又能干，但那又怎么样呢？终究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就好像，在Yz行这个项目中，她能起到的最大作用，无非是她赤裸裸的肉体而已。

　　这个社会终究是个男权社会，女人最大的价值，到头来也无非是被男人亵玩，仅此而已。对这一点，郭维林深信不疑。

　　至于小师妹对自己的爱意？自己也表态了呀，哪怕她被别的男人玩弄（这一点那天蔡大伟已经和自己证实了，至少苏瑾瑜已经不是处女了），自己仍然愿意接受她，包容她，甚至娶她。那么，小师妹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如此想着，郭维林喜滋滋的，项目也搞定了，小师妹也搞定了。这一刻，他的逻辑闭环了。

　　热菜开始上来，侍应生小姑娘们上了菜，就马上轻悄悄地退出包厢，非常识相。

　　「小苏，爱吃这个菜吗？」反倒是傅秉钧像长辈一样给苏瑾瑜夹着菜，「这是鲥鱼，长江三鲜之一，很不错的。」

　　郭维林有点不爽，怎么能让客户领导给她夹菜呢？他使劲给苏瑾瑜使着颜色，苏瑾瑜却似浑然不觉。傅秉钧夹了一筷子到她碗里，她就夹起来塞嘴里吃了。

　　倒是傅秉钧，也挺大度，不以为意。他时而夹着菜给旁边的女人，时而小声和郭维林聊几句。郭维林颇有如沫春风受宠若惊的感觉。

　　然后傅秉钧举杯，和郭苏二人轻轻碰了下。此时三人喝的是茅台，酒杯还是那种小一两的杯子。苏瑾瑜却抬起头，一饮而尽。

　　「小苏是女中豪杰啊。」傅秉钧大喜，他看出来苏瑾瑜今天是带着情绪来的，只不过，闹情绪的对象，似乎不是自己，而是郭维林。他顺手又给苏瑾瑜倒了一杯。苏瑾瑜又是仰起脖子一干而净。

　　咦？这个小郭，做事情很到位啊。傅秉钧心想。先是拉苏瑾瑜来和自己吃饭，这就很不错。要知道，自己约这个女人，约了几次约不出来。吃饭前又不知道小郭又搞了什么借口，让女人不开心了，猛地借酒消愁。一会儿小苏喝多了，这个小郭再识情识趣地退场……

　　傅秉钧似乎已经预见到苏瑾瑜扑在自己怀里嘤嘤啼哭的场景。

　　于是他又给苏瑾瑜倒了一杯，苏瑾瑜又是一饮而尽。这已经是第三杯了，而且她喝得很快。原本白皙的面庞上，此时浮现出不健康的红晕。

　　煞是好看，傅秉钧心里美滋滋地想。女人自己把自己灌醉，而自己像是一个灵魂导师一样，给她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开解。

　　于是傅秉钧情不自禁地把手搭上了苏瑾瑜的手，女人的手被他捏在手心里摩挲着。「小苏啊，怎么了啊？今天喝这么快？」

　　桌子那边呢，郭维林也看时机也差不多了，他准备找个借口随时退场。

　　苏瑾瑜却轻轻地从老教授那里抽回了手。「傅教授，我尊重您的学识。」她带着三分醉意说：「但请您尊重我。我最讨厌道貌岸然，想上自己学生的老师。」

　　然后，她直接站了起来，椅子被她猛地推后，发出了刺喇一声好大的声响。「我先走了，傅行，郭总，你们聊」生意「，慢慢聊。」她轻蔑地说，对傅秉钧的称呼已经蜕化到了傅行，并且，刻意重重地强调了「生意」两个字。

　　她走出门外。郭维林目瞪口呆地愣了三秒，接着也追出了门外，然后在「桂花楼」的门口，追上了她。

　　「苏瑾瑜……你他妈……你今天是怎么回事？」郭维林怒气冲冲地说。「你是故意来砸我场子的？」

　　苏瑾瑜昂着头看着他，眼睛里此刻噙着泪水：「怎么了？我哪句话说的不对？」

　　「你怎么可以当着傅行的面说那种话！你项目还想不想要了？」郭维林声嘶力竭地大吼，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项目？」苏瑾瑜流着泪，却倔强地盯着他：「师哥，我可能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以后，你是你的董事长，我是我的总裁，我们纯属工作关系。项目该怎么做，不用你教我。」

　　说完，她大踏步腾腾腾地准备离开。郭维林却又一把扯着她的袖子：「苏瑾瑜，你以为你是谁？这么多年，不是我一手把你提携起来的？」他顿了顿，接着说：「别跟我装他妈的什么清高，昨天晚上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就是个婊子！」

　　他骂我「婊子」……和那个老男人一样。苏瑾瑜的心咯噔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哗啦啦裂了一地，再也拼不回来了。

　　她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只是重重地甩开男人的手，冷冷地说道：「你的心真脏！」然后，转身离开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周四的时候，武小磊真的按照任鹏的意思，又去Yz行开发中心蹲点。结果，出奇的顺利：周二过去的外包小计，把他带进了园区，并且还带他到了陈磊的办公室门口。于是，憨厚大男孩蹲点的地方，就从开发中心外升级到了陈磊办公室外。

　　只不过，他蹲了半天，都没见到陈磊的人影。好不容易，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陈磊带着一个女秘书回了办公室。武小磊赶紧迎上去，背着想好的腹稿：「陈总您好，我是A公司新的销售经理武元博，是负责对接你们……」

　　话没说完，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武小磊的面前「乓」的一声关上，差点把他的鼻子磕出血。

　　陈磊只撇了他一眼，就当他完全不存在，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办公室。

　　因此第二天，周五上午，在19楼的工位上，A公司新任销售部经理武小磊，萎靡不振地趴在桌子上。

　　「咦？怎么啦？我的大～经～理～大～领～导～大～总～管～」

　　想也不用想，来的是岳琪。武小磊腾地一下站起来，捂住了她的嘴。再不捂住嘴，她马上连「大～太～监」都要说出来了。

　　「主管，不是总管。」武小磊纠正她。岳琪骨碌碌转着眼睛，她点点头。

　　武小磊放下了捂着她嘴的手。

　　「总管～」

　　「主管！」

　　「总管……」

　　复读机般地纠正了她几次后，武小磊无奈地放弃了。他知道岳琪不服自己。但也没办法，自己是真的被Yz行那帮人打败了。他重新俯在桌上，更加的萎靡不振了。

　　「唔，来，这里签个字。」岳琪拿出一叠文件。

　　「这是什么？」武小磊问。

　　「Yz行一期项目续约维保的合作伙伴，外包人天要走他们那边走。客户那边，我们签的价格是480万，原来的那家代理商华海运通报的价格是450万，另一家叫……海州天融，只报了180万。我建议走海州天融。」

　　「差这么多？那原来为什么要选华海运通啊？」武小磊嘟囔着。「人员资历啥的，都一样吗？」

　　「外包人员的资历，技能都差不多。任鹏那边把过关了。」岳琪弯下腰，在武小磊的耳边小声说：「我看啊，个个都比你强～」

　　然后，她又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说：「快签了吧。」

　　被岳琪这么羞辱，武小磊也不以为意。他本来就是连外包都应聘不上的网约车司机嘛。他看了看材料，也没什么别的问题，于是，他先是在海州天融的招标确认后面打了个勾，然后在拟选择合作伙伴后面，工工整整地誊上海州天融的名字，最后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岳琪喜滋滋地准备走，却被武小磊叫住了。

　　「我想……请教你一个事。」武小磊愁眉苦脸地说。于是他把自己好不容易混进园区，却又被陈磊视而不见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这个嘛，简单。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叫我姐姐。」岳琪得意的说。

　　「姐姐。」

　　「叫我好姐姐～」

　　「好姐姐。」

　　岳琪得意极了，她又开始发挥，准备让武小磊叫她「仙女～女王～小公主」；下一秒，她的嘴又被武小磊捂住了。

　　「好姐姐，别闹了。等不及了，赶紧干活吧！」武小磊愁眉苦脸地说。

　　在这个周五的下午，开发中心主任陈磊的办公室外，出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和一个憨憨厚厚的大男孩，百无聊赖地靠着墙，似乎在等领导。但更特别的是，他俩各提了一个画着A公司Logo的大纸袋，里面鼓鼓囊囊地，不知道是塞了多少好东西。

　　开发中心其他主要领导的办公室，和陈磊的办公室在同一条走廊。

　　开发中心副主任回来了，看到他俩，皱了皱眉。党委书记也回来了，看到他俩，摇了摇头。直到纪委书记也看到了……

　　陈磊几乎是开党建会开到一半，被秘书硬生生叫回去的。他同时接到了党委书记和纪委书记的问询，感觉天都塌了，以为组织上查到了自己某年某日和某个代理商的某个烂账权钱交易。他脑门子上全是汗，一路小跑地回到办公室。

　　看到岳武二人，他诧异极了，问秘书：「就他俩？」

　　秘书说是。

　　陈磊苦笑。他下午收到了党委书记和纪委书记的问询，说有人在他办公室外面等他，言语之间还隐约提到了不准收受礼品，不能收受贿赂的规定。害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结果居然是这两个活宝？

　　现在哪有人这么大摇大摆地给领导送礼的？这不成了害领导了？

　　陈磊看着两个活宝还在走廊上晃荡，他怒也不是骂也不是。走廊上那么多领导，人家倒也没说一定是来找自己的。

　　于是，他凑近了问：「你们两个……是来找我的？」

　　「是～」岳琪甜甜地说。

　　「那……赶紧进来吧。」陈磊苦笑着，两个小祖宗，可别再提着一大堆礼品在走廊瞎晃荡了喂。

　　整整蹲了陈磊一周，武小磊借着岳琪的东风，终于第一次地进到了领导办公室。

　　「陈总，我加您个微信呗。」岳琪笑得沉鱼落雁，陈磊大脑宕机了三秒，他掏出了手机。

　　「欸～您扫我吧。」岳琪显然是极有经验，领导扫了自己，自己只要点通过就行了。反之，自己扫领导，极有可能出了门，领导不点通过。

　　「陈总，我们也加下吧……」武小磊可怜巴巴地，也借着岳琪的东风，加到了陈磊的微信。

　　终于，在鬼马美少女岳琪的帮助下，武小磊完成了他的第一次客户Call High拜访。时间不长，也就20分钟，陈磊完全没有心思跟这两个小喽啰聊什么规划，发展和项目。他只想赶紧把两个活宝送走，赶紧把那两大袋不知道是什么宝贝的礼品藏起来。

　　一边聊着，他一边想着，那两个大袋子，实在是不好放。也许，放柜子下面？或者，让秘书用黑塑料袋包着，今天晚上就塞后备厢，拿回家去？

　　陈磊心不在焉地聊着。终于聊完了。岳琪和武小磊客客气气地起身，跟领导打着招呼，说下次再约时间登门拜访。然后，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岳琪居然又轻轻巧巧地把那两个「礼品」袋子提了起来，大大方方地往外走。

　　这两个大袋子，居然……他妈的不是送给自己的礼品？陈磊有点愣住了。

　　但他也是聪明人。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是因为自己前几天故意冷落A公司的这个憨小子；然后，这个鬼精灵的妹子，故意带过来恶心自己的道具！

　　从头到尾，这个叫岳琪的妹子，就没想着把「礼品」送给自己！她在走廊瞎转悠，是故意让很多人看见的！

　　陈磊苦笑。好聪明的小姑娘啊。他突然对岳琪有了好感。这简直是现代版的黄蓉和郭靖啊。

　　好在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于是，他也走出办公室，跟在岳武二人后面，气沉丹田地，用整条走廊领导都能听得到的声音大喊：「好走，不送了。下次不要再带礼品了啊！我～不～收～礼～品～」

　　走在前面的二人，岳琪埋着头吃吃地笑着。武小磊则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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