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第一卷、第八章: 少年、少女与开封城,1

小说:乱世春秋绘 2025-09-04 13:39 5hhhhh 8560 ℃

第八章:

少年、少女与开封城

三日过后。

慕廉睁开眼睛,神识自气海中抽离,眼神清明,唇角微微上扬。这一笑,半是慰藉自身,半为苦修七日终有小成。

低头内视己身,但见广袤无垠的内景世界中,一点灵光在其中摇曳不定,似江面萤火,照亮了七寸方圆的水域,这正是他闭户苦修所得。

若是再有半月苦修,当可水到渠成。

彭罗彭罗。

烧炉中的柴火欢快地跳动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在院中飘散。

院外传来熟悉的叫卖声:“油炸糖饼咯,刚出炉的糖饼!”

这吆喝声不是许大叔又是谁。

慕廉推门而出,但见许大叔正挑着担子站在院门口,一脸汗水,那身量不甚高大,却筋肉结实,臂膀上青筋暴起,似是炼了硬功夫。

一旁站着许兰,一手撑着腰肢,脸蛋红润,却眉宇间泛着几分疲态,嗔道:“你个老冤家,赶了一天的集,走了一天的路,嗓门还中气十足的,一进门就嚷嚷得跟赶大集似的。这般闹腾,也不晓得先进屋喝口茶水歇歇脚,把嗓子润一润……”

眼角余光瞥见慕廉出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恢复如常:“……哎哎,我们廉哥儿来得正巧呢,快来尝尝你许叔这城里带回来的糖饼,可香着呢!”

她说着话。

另一只手从许大叔的担子里取出一块糖饼,捏着油纸包着的糖饼递了过来,只是那腰肢微微佝偻,似是有些不适,脚步也略显踉跄,丰腴的臀肉微微颤动,一步一摇,似是不胜重负。

“廉哥儿,快尝尝,趁热吃才好呢!”

许婶微笑着,声音却带着一丝沙哑。

……

许家。

那边厢。

慕廉安坐桌前,一头青丝用布带束起,清俊的面容带着几分书生气。他静静听着,开口问到:“听闻开封城节庆繁华,不知许叔此行见闻如何?”

说起开封城的繁华,许大叔更来劲了:“这几日咱在开封城里头转悠,还是头一回赶上这除夕,那叫一个热闹!人挤人,肩挨肩……”

“……天街两旁,摊子挨着摊子,南边来的绸缎,软得跟水似的,俺偷摸了一下,啧啧,比咱家那老婆子的手还滑溜!你说这话对不?”

许大叔朝着灶间喊道:“婆娘,咱可没说错吧?那绸缎比你的爪子滑多了!”

他不等回应,又转向慕廉继续道:“小子,你可别不信,见过东洋来的珠玉吗,亮得晃眼睛,最绝的是那肉铺子,一串串熏肉挂得比人还高,香味飘得老远。瞧那些城里人忙活着,有的挑着年货,有的扛着松枝,还有婆子们抱着红纸,都在张罗着过年呢!若不是咱这身子骨结实,转你婶子进去一趟,怕是早就被挤成肉饼了!哈哈哈!”

许兰在灶间忙活。

听着许大叔还在说自己的不是,咂嘴骂道:“又在胡说八道!瞧你说得,天都要被你吹破了!吃你的糖饼吧,都说了半天了,那张嘴比驴唇子还能张,一刻不得消停!再说,咱的手粗糙是给谁洗衣做饭磨的?还不是伺候你这个老东西!”

她艰难地在矮凳上坐下。

下头两瓣浑圆翘挺的臀肉,坐在小板凳上,撑起两个小山包来,好生丰腴。

许大叔爽朗一笑,嘿嘿道:“咱的婆娘就是心疼俺!”

那粗糙的指节扣了扣桌面,环顾四周,似乎在找什么人。

“咦,那黑小子去哪了?”

许婶揉腰的的动作明显一顿,轻咳一声:“阿牛啊,他…大约是去后山摘野果子了吧。天儿冷了,山上那果子也不知道成熟了没有。”

阿牛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口,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糖饼,咽了咽口水。

许大叔瞥见了阿牛的馋相,大手一挥:“来,小子,也尝尝。”

说着便递了一块给阿牛。

阿牛接过糖饼,狼吞虎咽起来,那股子狼狈相,引得许大叔大笑:“慢些吃,又没人与你抢。”

慕廉也接过一块糖饼,咬了一口,只觉香甜酥脆,回味绵长,便问道:“许叔,这除夕将至,您打算如何过?”

许大叔放下糖饼,抹了抹嘴,兴致勃勃道:“其实咱寻思着,不如咱们一道进城过年如何?开封城里热闹,彩灯高悬,各色花灯挨着街道,那热闹劲儿,是咱们这小山村比不得的。”

许婶闻言,转过身来,脸上的疲态不知何时已消散几分:“这倒是个好主意,廉哥儿和他娘这些年,怕是也没好好过过年,若是能去开封城看看,也是一桩好事。”

慕廉心头一暖道:“只是娘亲身子……”

“这有何妨?”

许大叔摆摆手:“托老周头的福,这趟进城,还打听到个好消息,城里那些大户人家,马上就要办年货市集了,咱们山里的皮货、干货,运去准能卖个好价钱……”

说着,许大叔拍了拍大腿,继续道:“就这么定吧!老周头家的马车宽敞得很,你娘坐在里头,保管舒坦。咱们这就给你娘收拾收拾,好好休整一日,明日就启程!”

阿牛听到要进城,猛地跃起:“真的吗?俺能去吗?俺还没进过城呢!”

许婶看了阿牛一眼道:“你自然是要去的,不然留你一个人在家,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

见许大叔如此热心,慕廉也不好推辞。

他点头应道:“如此,多谢许叔、许婶了。”

这一日,院中忙碌不停。

许婶张罗着收拾行囊,将一应用品打点。

许大叔则去找老周头商议马车之事。

慕廉则陪在娘亲身边,轻声讲述着开封城的繁华景象,虽不知娘亲能否听懂,但他依旧耐心细语。

阿牛在一旁帮忙,那双黑手倒也麻利,一会儿搬这个,一会儿抬那个,忙得不亦乐乎。

—————————

翌日清晨,旭日东升。

一行五人早早便收拾停当,在村口会合。许大叔赶了一辆马车,算是周老头的一点心意。比不得前些天坐过的车驾,却也将就凑活,宽敞舒适,足以容纳五人同行。

许大叔坐在马车前端,握着缰绳;许婶则扶着慕廉的娘亲上了车,在车内铺了厚厚的被褥,让她靠着坐好;慕廉紧随其后,坐在娘亲身旁;而阿牛则像个好奇的猴子一般,灵活地爬上爬下,最后,他就跟个小尾巴似的,挤在许兰身旁:

“婶子,这位阿姨可真好看,皮肤白得跟那雪块儿似的!比村东头王婆子家闺女强了十倍不止!”

大宋的春秋剑葵看着也是三十出头年纪,只是神情恍惚,眼里无光,像是丢了魂似的。若非她儿子跟着,他都以为是个不知那来的冒牌货。

这般人物,怎的会沦落到这乡野之地?莫非和新任的剑阁阁主有些关联?

许婶连忙一把捂住他的嘴,斥道:“小猢狲,莫要胡言乱语,成何体统!这位是廉哥儿的娘亲!”

阿牛挣开许婶的手,满不在乎:“婶子,俺只是实话实说嘛!俺娘常说,好看的人就该夸,这才叫做礼呢!”

这婶子紧张个什么劲儿?

若真是如那拐子婆所说,现在说不定能有俺的造化。

他身子朝前倾了倾,似乎想更近地瞧瞧那位不言不语的美妇。

许兰见状,立即拉住他的衣襟,毫不客气地将人拽回原位:“老实坐好了,别乱动!若是再胡来,回头看婶儿不抽你的筋!”

慕廉一直安静如水,此时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娘亲不喜欢陌生人靠得太近。”

那双眼睛里,不知何时多了几分戒备和警惕。

阿牛眨了眨眼,佯装无辜地坐回原位,嘴里嘟囔着:“俺又没做什么,瞧把你们吓的。”

居然敢瞪俺。

不过这大宋人倒是与他娘亲亲近,一举一动都护着,若想探个究竟,怕是要费些手段,不过不打紧,路途遥远,有的是机会。

只消尝过俺这杆子,还真没谁能不沦陷。

不过婶子居然到现在还不向着俺,看来要再肏上她几次。

许大叔一声吆喝:“出发喽!”

马蹄声踏响,车轮滚动,一行人缓缓驶出了村口那道残破的篱笆门。

道路两旁的景色不断后退,田野、山丘、小溪。

慕廉低声为娘亲描述着窗外的景色,偶尔用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希望能传递一些温暖与安全感。

许婶坐于车厢对面,腰身便似受了窝囊气般,每逢马车过坎面,她便微微皱眉,挪动大屁股以寻舒适。

阿牛倒是活泼得很,不时将头探出车窗,又猛地收回,回过头来问许兰:“婶,那县城里当真如乡人所说,有那般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许婶故作严肃,嚇唬道:“当然有,不过你这野小子可得老实些,别乱跑。若是走丢了,丢了可没人去找你咧。”

“俺才不会丢咧!”

阿牛咧嘴一笑,厚厚的嘴唇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俺要粘着婶娘,连个影子都不分开。”

这话说得有几分暧昧,教许兰面露惊慌。

她作势要打,又见这小泼猴做出畏惧状,忽然想起这小黑娃背后的疤痕,心头一软,那本就绵软无力的手臂更是轻飘飘地落下。

她忙转移话题,看向慕廉道:“廉哥儿,你这回进城可是寻那岳老先生?听闻他医术通神呢。”

慕廉微微颔首:“上次与岳老有约,如今我娘这病迁延日久,也想请他看看。”

许兰轻叹一声:“你这娃娃…”

马车颠簸中,时光流逝。

时近午时,远处城墙渐渐显现出轮廓,许大叔回头大喊:“快看,开封城到了!”

车内众人纷纷探头望去。

许婶惊叹道:“哎呀我的老天爷,这才几年不见,城墙竟又高了这许多,真是气派得很哩!”

阿牛眼睛瞪得滚圆:“哇,好大的城墙!”

蛮荒哪有这般气象,那怕是一个边境城,一时间竟是看得呆了。

慕廉将娘亲扶起,让她能够看到远处的城墙:“娘,您看,开封城到了。”

娘亲依然面无表情。

马车缓缓驶向城门,随着人流渐渐密集,车速也慢了下来。远远望去,城门口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果然是一派繁华景象。

等待入城的队伍前进缓慢,许大叔不时回头向车内报告情况:“前面排队的人真多,估计要等上一阵子才能进城了。”

阿牛早已耐不住那性子,在车内扭来扭去,就像一条活蹦乱跳的小泥鳅,时不时碰到许兰的身子,惹得这村妇连连轻呼:“哎哟喂,你这孩子,老实些!莫要乱动!”

这小冤家!

方才又碰到婶儿那私处,若不是有外人在场,定要好生教训他一番。

终于,轮到他们的马车检查。一名年轻的官兵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从哪里来?运的什么货?”

“回大人的话,我们是从青山村来的,运的是些山货,皮革、干货之类的,打算去年货市集上售卖。”许大叔恭敬地回答。

那官兵点点头,又瞥了一眼车厢里的人:“里面坐的都是谁?”

“都是自家人,”许大叔连忙解释:“我媳妇、侄儿还有他娘亲,哦,还有个小子是我们收养的。”

官兵没有往里看,挥了挥手:“通过!”

马车缓缓驶过城门,进入开封城。

那城内,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笑闹声交织成一片喧嚣,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招牌高悬,各色货物琳琅满目;街角处,杂耍艺人正在表演绝活,引得围观者阵阵喝彩。整个城市沉浸在年节的喜庆氛围中,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街巷之间飘着节日的香气。

许大叔驾驭着马车,穿行在拥挤的街道上,问道:“小子,咱们先去哪里?”

慕廉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先去万草堂吧?见过岳老后,再作安排。”

许大叔爽朗一笑,点了点头:“嘻,你啊你,客气什么。”

便调转马头,向城东方向驶去。

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巷,马车终于停在一座古朴的门楼前。

万草堂。

门楼上三个大字遒劲有力,

两侧石狮威武雄壮。

慕廉下车后,先帮娘亲下了车,坐上了轮椅,然后转向许大叔和许兰:“二位可以先去街上游玩,我带娘亲去见岳老,事毕后,咱们在这里会合。”

“成!”

许大叔爽快地答应:“正好带着你许婶和阿牛逛逛街,买些年货什么的。”

许婶却有些担忧:“廉哥儿,你自己能照顾好伯母吗?要不要我陪着你?”

慕廉微笑摇头:“无妨,婶子尽管去游玩,我定能照顾好娘亲。”

见慕廉这般说,许兰也不好再坚持,便拉着许大叔和阿牛,转身向热闹的街市走去。

他目送二大一小离去,心头沉重如铅。

天地之大,何处为家?

大约只有娘亲在的地方,才算是家吧。

慕廉摇了摇头,抛开这些思绪,推着娘亲的轮椅,踏入了万草堂的门槛。

……

万草堂一会。

熏一炉沉香,人未到而香先至,好一个清雅宁静之所。里头,站着三三两两官兵,见有人到来,不过撇了一眼。

慕廉轻轻整理了一下娘亲肩上的披肩,垂了垂眼帘,略略退后两步,避在廊柱之后。

官场之事,他生怕冒昧打扰,惹来祸事。

这时,与一名丫鬟说话的妇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慕廉含笑行了一礼:“慕公子来了,老爷今日正有贵客,现在后堂会客,还请稍候片刻。”

她身着素裙,鬓边簪着一朵白玉兰,显得雅致端庄。

淡淡的松木清气飘过。

慕廉连忙躬身回礼:“夫人安好。”

姜素秋笑盈盈地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轮椅上的慕恨初身上,神情微微一僵,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对着慕廉道:“随我到客房歇息片刻。”

慕廉应了声,推着轮椅跟在姜素秋身后。

……

开封城,一座最靠近边疆的城镇。

而在封城的另一边。

许婆娘领着许大郎和阿牛,摇摇晃晃一头扎入开封城的人潮之中。这一家三口,怎么看都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模样——许大郎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至于那阿牛,肤色黝黑,模样与中原人略有不同,一看便知是边疆来的。倒是许婆娘,只见她穿了件簇新的藕色褙子,头上簪了支木梳,虽不似大户人家的太太那般雍容华贵,却也有几分乡野妇人的朴素美感。

“哎哟喂,快看那个卖糖人儿的老头子,多好的手艺啊,一个个跟活了似的!”许兰指着一个摊位说道。

许大叔手里已经提了好几个包裹,都是刚才逛街买的年货。他笑呵呵地看着许兰:“哎,婆娘,你想要啥尽管说,今个儿为夫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依着你。咱是乡下人不假,但也不能让自家婆娘在城里人跟前抬不起头来,那多没面子!”

许兰白了许大郎一眼:“去你的吧,谁要你依顺了,咱们又不是三岁小娃娃,还吃糖人儿呢!钱不是风刮来的,留着买实用的东西要紧。”

倒是那阿牛,盯着那些糖人:“婶,婶,俺想吃那个!”

他这一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边地口音,周围几个过路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一个穿着绸缎的富家公子哥儿,皱了皱眉头,刻意绕开一段路,好像怕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许兰瞧见了,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却不愿当着孩子的面发作。只是从腰间荷包里掏出几枚铜钱,递到阿牛手中:“去买吧,可别贪嘴,买一个就成了,咱是穷苦人家,可不能学那阔人家的娃娃胡乱挥霍。”

阿牛拿着钱,一溜烟跑向糖人摊位。

等他买好糖人回来时,许兰和许大郎正站在一家绸缎庄前,这汉子似乎想给许兰买条丝巾。

“婶,婶!”

阿牛兴奋地跑过来,嘴里还含着糖人,含糊不清地说:“这个真好吃,你尝尝!”

他将糖人凑到许兰嘴边,许兰连忙后退一步,脸上写满嫌弃:“去去去,多脏啊,谁知道你那张嘴舔过多少东西,你自己吃吧。”

“俺天天帮婶儿舔洗那些豆豆罐子,沾了点儿甜水儿,倒嫌弃起俺来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许兰伸手在那黑炭似的脸蛋上拧了一把,又轻又急。

阿牛嘿嘿一笑,似乎并不在意,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糖人。

绸缎庄的掌柜远远望着这一幕,皱着眉头道:“这位大嫂,你们是要买东西呢,还是特意来我这儿看戏文的?若是看戏,前街口子有班子唱呢,我这小店窄,可容不下闲杂人等啊!”

那闲杂人等四个字,明显是冲着阿牛去的。

许大郎涨红了脸,却又不敢在城里发作,只能赔笑道:“买买买,当然是买。”转头又对许兰媳妇儿道:“婆娘,你挑一条喜欢的丝巾,今年过年戴上,准教那些婆娘们羡慕死你。”

许兰先瞧了瞧那柜上摆的丝巾,又看了看掌柜那双藏着轻蔑的三角眼,心中一股火起,忍不住骂道:“买你个头!谁稀罕这破铺子的货色,走,咱们到前头去瞧瞧,那掌柜起码有副人样儿。”

掌柜见他们要走,却又变了脸色:“怎地,嫌我这儿的东西不好?还是嫌价钱大了?”

许大郎尴尬得直搓手:“不不不,是我们想再逛逛,比较比较……”

“切,一眼便知是买不起的土包子,还带个黑不溜秋的蛮子进城,晦气!晦气!”掌柜转身进了内屋,留下这么一句难听话。

这当儿,阿牛吃完糖人,舔了舔手指,似乎对方才的一切熟视无睹。他挨近许兰,小声道:“婶儿,俺肚子里那水儿要出来了,想去洒把尿。”

许兰环顾四周,指了指不远处:“那边巷口应当有公家的净房,你去那儿方便方便。”

阿牛却扯住许兰的衣袖:“俺不敢独自去,婶子。那些城里人都瞧俺不顺眼,怕他们又要骂俺是黑鬼。”

许大郎听了,长叹口气:“你带他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便是。”

他摇摇头。看来这城里头,真不是咱们这号人待的地方。上回跟着老周头来时尚好,这次咱们自个儿来,怎处处不自在。

许兰牵着阿牛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过一个卖铜器的摊位时,阿牛忽然停下脚步,望着一面小铜镜发呆。

许兰问道:“怎么了,小猢猴儿?”

阿牛轻声道:“婶,俺要是变成城里人的模样,是不是就不会被人笑话了?”

许兰心头一酸,蹲下身子,直视阿牛的眼睛:“傻孩子,你这般模样,婶儿瞧着最顺眼。那些城里人有城里人的活法,咱有咱的日子过。你记牢了,人活一世,能顶天立地做个好汉便足矣,管他什么蛮不蛮的,黑不黑的。”

阿牛眨巴两下,咧嘴笑道:“婶子,俺知道了。俺以后要像个男子汉一样,‘顶’天‘肏’地!"

……

岳老微笑,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小友,请进。”

推着娘亲进得内室,药香更浓。

一盏青瓷灯下,那位岳氏媳妇已备好茶水。见到他们进来,她敛衽欠身,轻声道:“老爷,茶来了。”

岳老接过茶盏:“好,放下吧。”

慕廉上前行礼:“岳老先生,打扰了。”

岳老摆手笑道:“说什么见外话,快坐下!”

却在看到慕恨初时,神色陡变。

目光中闪过惊讶、疑惑、怀念等复杂情绪。老者轻抚胡须,定了定神:“这位可是令堂?”

“正是家母。”

慕廉眼尖,却未多言,只是将娘亲的摇椅轻推至合适位置,自己则在岳老对面坐定。

岳向山回神间,面上笑意不减:“好小子!竟已踏入化气二重境界了!老夫那小院门前的老槐树,怕是都被你给瞧出了年轮来!”

慕廉闻言一愣:“当真?晚辈尚未察觉。”

话音未落,亭外忽然窜入一个身影,竟是个年方十一二岁的女娃,一袭红裙似火,灵动异常,大大咧咧地叫道:“祖父!今日街上好热闹!我去看了那杂耍班子,竟有人能吞剑吐火!还有—”

小女娃声音戛然而止,才发现亭中还有客人,顿时红了脸蛋。

岳向山佯作恼怒:“巧儿,瞧你这毛手毛脚的样子!哪有半点闺阁女儿的矜持!”

被唤作巧儿的少女扭咧扭咧便摇曳了一个小小万福,瞧见谁的时候,肩膀陡然一颤,就嘀嘀咕咕那么一句:“叔母?”

叔母。

这是在唤娘亲吗?

岳向山摆手道:“去,给慕小友和我沏盏新茶来!”

待岳小巧走后,岳老叹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想当年她还是个小丫头,整日黏在我身后,如今眼看就要出阁了。”

慕廉是个明白人,微笑不语。

比起笑话,人情世故,分寸拿捏,只是静静聆听老人家的唠叨。待唠叨暂歇,这才好整以暇问上一句:“不知,巧儿姑娘为何会唤家母作叔母?”

岳向山的目光落在慕恨初身上:“小友莫怪。巧儿当年小,记不清,跟桌头的小汤盏儿似的,一不小心就兜不住记忆。老夫长子,有个的道侣,跟令堂有几份相象,就唤错罢了。”

原来如此。

娘亲从小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飘零得很,正巧一次际会,就被阁主老师父给接到了剑阁,一晃那么些年了。但娘亲从不曾提及父亲的事,就连与外家有关的事,也不曾提及过。

小时候,小慕廉也想过,娘亲和父亲的感情是否有什么蹊跷。

后来想想,无有这等事。

毕竟,娘亲头上那枚青玉小剑簪,每日戴着,不曾离身,据说是雨人亲手所制,一柄飞剑,一生心意。

若真的有什么情债难解,翻脸无情,何必留着这样一件信物?

想必如岳老先生所言,就只是巧儿姑娘看花了眼,认错了人。

岳向山走到慕恨初身前。

弯腰仔细端详了片刻,又轻轻抬起她的手腕,搭脉诊断,闭目感知,遂地他睁开眼,围着慕恨初转了一圈,又以指尖在她头顶、后颈轻点几下。

娘亲对此不置一词,只是任由这位老者施为,脸上波澜不兴,眼神波澜不兴,便连呼吸都波澜不兴。

这般动作,慕廉看得真切,却不明其意,只能默默等待。

岳向山长叹一声,转向慕廉:“抱歉啊,小友,令堂这病…非同寻常。”

慕廉心头一紧:“还请岳老先生明示。”

岳向山捋着胡须,缓缓道:“据我观察,令堂这病症并非身体上的疾患,而是神魂出了问题。”

慕廉虽早有猜测,听闻此言,心头仍是一震。

岳向山继续道:“人有三魂七魄,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魂为阳,主神志,魄为阴,主形骸。令堂这症状,看似如常人般饮食起居,却又神思恍惚,魂不守舍,依老夫多年经验看来,八九不离十,是魂魄不全所致。”

慕廉恭敬问道:“岳老先生的意思是,娘亲缺失了部分魂魄?”

岳向山微微颔首,那颔首比起点头,更像是一种默然的叹息:“正是如此。依老夫推测,令堂或许是遭遇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变故,或者…是被人蓄意斩断了某一部分魂魄。”

被人斩断魂魄?

慕廉只觉得一道冷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八年前的那一幕:娘亲倒在血泊之中,胸前赫然插着一柄长剑,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神秘女子持剑而立……

“岳老先生,这、这可有解法?”

岳向山沉吟片刻,道:“要想治愈,需找回那缺失的魂魄碎片,或者寻得能修补魂魄的灵物。只是这等灵物世所罕见,非比寻常之物可比。”

慕廉心中一动,急忙道:“岳老先生,我前些日子在山中巧遇一株通灵草,我当时取了半株回来,用以配药,不知是否就是您所说的灵物?”

“小友可曾还记得那草的具体形貌?”

慕廉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上面详细画着一株草药的模样。这是他用过药后,据记忆所绘制的。

岳向山接过纸张,老花眼凑得老近。片刻,他抬起头:“通体翠绿,茎干似琥珀凝成,上有金线儿蜿蜒,恐怕并非通灵草。”

慕廉心头一沉。

岳向山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半晌,才缓缓道:“小友可随老夫来。”

说罢,转身出门,慕廉连忙跟上。

两人穿过回廊,来到后院的一座小楼前。

楼阁雕梁画栋,古朴雅致,门前两株劲松挺拔苍劲,如同守护的武士。

“这是老夫的二儿子所住的地方。”岳向山说着,推开了门。

楼内陈设简单,全是一些琴棋书画的陈设,临窗而放的摇椅,里间却又着那个蹲在厦房门口的小黑大炭,想必是照顾这位二公子的。

门开处,有股松木清气。

楼内陈设简单,却处处见精心布置——左侧一架古琴,琴弦尘封;右侧一副棋盘,棋子早已布好,却不见有人对弈;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卷,笔力纵横;窗边放着一把藤编摇椅,椅上铺着软垫,想是常有人在此守望。

更有趣的是,里间门口蹲着个黑不溜秋的大高个,那模样活似个大炭团,正是那天在剪草的蛮夷,想来是负责照料这位二公子的小厮。

岳向山吩咐道:“大炭,你且下去吧,老夫有话与这位小友说。”

待那叫大炭的仆从退了出去。

房间里头,摆着一张云纹床榻,上面躺着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身形修长,容貌俊秀,浓眉修目,只是整个人毫无生气,像是陷入了永久的沉睡之中。

这模样……

与那人的画像竟有几分相似!

慕廉心中惊讶,但很快将这念头压下。

“这便是老夫的次子,唤作岳峰,已是昏睡八载有余。”

小说相关章节:乱世春秋绘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