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從船停在歐迪哈開始。

幾天沒洗澡的里維在漢吉的幫助之下，終於洗了個澡，雖然只能用擦澡的方式清理，但總比沒有好。漢吉幫里維擦乾頭髮後，扶著他躺到床上休息。

漢吉坐在他的床邊，時不時問他：「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飯？要不要上廁所？」儘管這些問題她幾分鐘前就問過了，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問。

「我要喝水。」里維在漢吉第五次提問時，終於放棄說不，決定喝點水。

漢吉拿著小湯匙從杯裡舀出一點水，送到里維嘴邊。這樣一來，他不用坐起來也能喝到水。

等里維喝完水後，漢吉用拇指抹去了從嘴邊流出的水。里維的臉軟軟的，很好摸，不像他的身體，全是堅硬的肌肉。

外頭傳來腳步聲，接著敲響了門，漢吉打開門，發現是皮克。「伊雷娜已經醒了，我們可以逼她說出艾連的目的地。」

漢吉點點頭，「我等一下就去。」

她把門關上，回頭看著里維，「我要走囉，還想吃飯喝水尿尿嗎？」

里維沒理會她的問題，吃力地坐起身來，「我也要去。」

漢吉搖搖頭，走到床邊坐下，「你躺著吧。」她把里維按回床上，「其實我希望你不要跟我們去阻止艾連，留在這裡養傷。」

「我不可能放過吉克，就算是要拼上這條命，我也會殺了他。」里維看著漢吉，他的眼神裡有著悲傷的堅決。那是艾爾文給他的最後一道命令，他發過誓了，絕對會殺死吉克。

「真拿你沒辦法啊⋯⋯」漢吉伸手撥順了里維雜亂的頭髮，「這麼說來，我們其實是一樣的呢。」她把里維的被子蓋好，「我先走了。」漢吉在里維的注視下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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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吉希望里維不要去，他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若是逞強的話，說不定真的會死。她想起下著大雨的那天，在草地上找到奄奄一息的里維時，心臟彷彿被誰緊緊掐住的痛楚。她不想再經歷那種感覺了，她不想失去他。

漢吉來到伊雷娜的房門前，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敲門。來開門的是皮克，奇優宓也在房內，而伊雷娜正坐在床上。幾人相顧無言，誰都沒有開口。

不久後阿爾敏扶著里維進入房間，漢吉微微一愣，「里維！」她沒有責備他，只是拉來了一旁的沙發讓里維坐。

伊雷娜說了一大串什麼飛艇基地的，里維不是很理解那些地名。總之，飛艇會帶他們去那裡的吧。

「你現在倒是挺老實的。」里維說，明明早點開口就不必被折斷骨頭了。

「我有事想拜託你們。」伊雷娜抓緊了被子，「請承認吧！吉克雖然輸了，但他的想法是正確的。安樂死計畫的確是唯一能解決長達兩千年的艾爾迪亞問題的方法。」她的聲音低沉卻堅定，「看見現在這種慘狀後，你們應該都很明白了吧？」

「是啊，我承認。」坐在床尾的漢吉說。「承認我根本無能為力，既沒能給艾連任何解決問題的方法，也沒能讓他看見希望或未來。」

里維聽到這番話後看向漢吉，此時的她看起來真的好累好累，曾經充滿活力的她，那個總是兩眼發光的漢吉去哪了？里維雙手緊緊握拳，為自己沒有一張能言善道的嘴感到懊惱。他好希望自己和阿爾敏一樣會說話，一樣會安慰人。

「啊，時間差不多了，該去看看飛艇修得怎麼樣了。」漢吉率先打破房裡沉重的氣氛，站起身來。

阿爾敏低頭看著里維，「兵長，我先扶你回房間休息吧！」

里維擺了擺手，「不用了，我也要去看看。」

「看來里維很有活力呢，阿爾敏，我們一起扶他下船吧！」漢吉蹲到里維的右邊，把里維的右手拉過去搭到自己肩上，再用左手攬著里維的腰，和阿爾敏一起將里維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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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幾人都沒有說話，下了船後，漢吉跟阿爾敏讓里維坐在木箱上休息。

阿爾敏先去找約翰詢問飛艇維修的進度，漢吉則是留下來確認里維的狀態，她單膝跪地，蹲在里維面前：「真的可以嗎？不會不舒服嗎？」

「就說了我沒事。」里維撇開眼，不想直視漢吉的眼睛。

「是嗎？總覺得你在逞強呢。」漢吉站起來，轉身準備離去。

「那你呢？你不也是在逞強嗎？」

漢吉沒有回頭，「⋯⋯我只是在做我該做的事罷了。」聲音乾乾的，里維聽不出她是生氣了，還是故作堅強。

「這不是你的錯，漢吉。」里維有些著急，「這是我們所有人一起做的選擇，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你⋯⋯」他斟酌著字句，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漢吉轉過頭，「你是在安慰我嗎？里維竟然會安慰人呀？」她露出以前調侃艾連時的表情，里維有點不知所措，只是低下了頭。

「謝啦。」漢吉轉身看向阿爾敏他們，「好像該去穿裝備了。」里維還想說些什麼，但抬起頭時，漢吉已經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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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們合作去做該做的事。」皮克說了些什麼，里維並沒有太在意。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阿卡曼的直覺讓他對周圍環境的變化很敏感，但此刻的他找不到原因，只能一個人默默苦惱。

「皮克。」漢吉張開雙手，「下次請一定要讓我坐在車力巨人背上，一邊感受你的體溫一邊⋯⋯」漢吉越說越興奮，卻只得到皮克嫌棄的表情。

「才不要。」皮克越過漢吉，徑直往前走，「幹嘛突然說這個，好噁心。」

漢吉看著皮克的背影露出落寞的表情。

「你還是一樣碰上巨人都只能單戀呢，」跟我就不是，「臭眼鏡。」

「很快就能搞好關係的。」漢吉淡淡地說。

「吶，里維。你覺得大家有在看著我們嗎？」漢吉突然開口，「現在的我們⋯能否讓那些死去的同伴們引以為傲呢？」里維微微偏頭看著漢吉，卻看不見她的表情。

他回過頭喃喃道：「別說些那傢伙會說的話。」漢吉明明近在咫尺，里維卻不了解她在想什麼。

好想學會讀心術，就算只有一下下也好。想要知道漢吉在想些什麼，想替她分擔這些壓力。

以前的調查兵團總是一起承擔負面的結果，無論是經費被刪，還是被民眾罵。大家永遠都會振作起來，找到方向去努力。

記得那時漢吉會和艾爾文提議要去街頭表演，說什麼讓里維示範如何用立體機動裝置打掃，希望可以募到資金；或者讓民眾雇用里維打掃家園之類的。

里維總是翻著各種白眼，用各種方式說：「找死啊臭眼鏡。」

艾爾文通常會笑著回應漢吉：「你很有創意，但這些方法會讓人民覺得調查軍團不務正業，沒辦法實施。」

那時大家都還團結一心，齊心協力想辦法⋯⋯不！

里維終於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天真，從前的調查軍團之所以美好，是因為艾爾文承擔著身為團長的壓力。他是個強大的人，從不露出自己的弱點，從不展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除了那一次，唯一的一次是在瑪麗亞奪還戰時，艾爾文向他表達想直接去地下室的私心。

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沒有發現呢？

無論是艾爾文還是漢吉，他們都背負著外人不能理解的重擔。他們需要為那些死去的生命負責，而里維不用。那便是他與兩人最大的不同。

身為人類最強士兵的他，背負的是死去同伴的期待，期待他會為他們復仇；而艾爾文與漢吉背負的是死去同伴的性命，他們必須證明那些死亡都有意義，否則就是白費了那些犧牲。

這就是你們眼中的世界嗎？

艾爾文？漢吉？

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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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聲槍響劃破清晨的寧靜，里維寒毛直豎，原來自剛才起那不對勁的感覺來自這裡。

他還沒從震驚中平復，就聽到歐良果彭大喊：「漢吉團長！」里維看向他的方向，「⋯⋯燃料箱被打穿了。」

「不，還可以用焊接的。」一旁的工作人員說，「大概還要一小時⋯⋯」話還沒說完，地面便傳來震動。

萊納衝出機房，看見成群的巨人出現，「地鳴來了！」

里維瞪大了雙眼，不確定事情怎麼會變成這般地步。依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也許可以為大家拖延一些時間，但不保證能全身而退。

可惡！為什麼我這麼沒用呢？

里維看著自己缺了兩根手指的右手，心裡有萬般的悔恨。難道⋯⋯真的無法阻止地鳴了嗎？

里維看著遠處穿好裝備的漢吉，正在對小鬼們說些話。他聽不清楚，只見幾人的表情從震驚轉為不捨。

他看見漢吉朝自己走來，他知道她要做什麼了。「喂，臭眼鏡。」

漢吉停在里維身邊，「你應該懂吧，里維。」漢吉的聲音輕輕的，和她照顧里維時的語氣一樣，溫暖又令人安心，「那種總算輪到我的感覺。」

「我現在超想在大家面前耍帥的。」漢吉的聲音微微顫抖。我知道你不想，對嗎？

只要你告訴我，你很害怕。我會想辦法為你解決一切。漢吉，為什麼你總是什麼都不說呢？

「就讓我去吧。」她說。

最後你還是選擇自己扛下所有，就像艾爾文一樣⋯⋯

里維想起艾爾文那時釋懷的表情，總算明白了漢吉的心情。或許讓她離開才是最好的決定。

里維把左手放到漢吉胸前，「獻出心臟吧。」

你再也不必為那些壓力而失眠、做惡夢了，再也不用自責了，再也不用覺得自己不夠好⋯⋯

漢吉愣了一下，「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見你說這句話呢。」她的腳步聲伴隨著雷槍碰撞的聲音逐漸遠離。

當其他小鬼們朝著漢吉的方向追逐時，只有里維沒有回頭。

今天⋯⋯天氣很好呢。可惜你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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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匆忙中搭上了飛艇，幾個小鬼擠在窗邊想看漢吉的情形。

到底還在期待什麼呢？緊盯著漢吉的身影就能讓她回來嗎？里維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他不敢看向窗外，只是低著頭，緊握自己的左手。那是他最後一次碰到她。

飛艇引擎的轟隆聲，伴隨著小鬼們的哭聲，畫面荒謬得有些好笑。幾分鐘前他還深信著漢吉會和他們一起走，現在他知道漢吉回不來了。

「待會見，漢吉。」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也許過不久就能到天上和大家團聚了。這樣也好。

「你好好看著吧。」等我殺了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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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吉身上的披風起火了，很燙，很痛。

她回頭確認飛艇跟船是否都出發了，卻不慎抓空，只剩左邊的鉤爪還抓著巨人的大腿。

她看見飛艇已經順利升空，船也已經離港，「這下我完成任務了⋯⋯」漢吉安心地鬆開左邊的鉤爪，隨著重力落下。

她看著湛藍的天空，試圖回想起美好的回憶，腦袋裡卻全是臨走前里維喊著她「臭眼鏡」的表情。

「對不起⋯⋯再見，你要好好活下去。」她閉上了雙眼，準備迎接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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