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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火槍手》 達太安 第四章,1

小说:《我》系列作品 2025-09-04 13:38 5hhhhh 7740 ℃

達太安

  「嘿,看起來圖書館很適合你喔。」尼爾帶著他一慣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以過於積極的語氣說道。

  我將視線從「我們為何而戰」的口袋書上移開,看向剛剛說話的混血狗。

  尼爾金黃色的毛髮閃閃發光,耀眼到像是太陽本身一般。

  可是大概也就因為這樣,他眼中的陰影有時候會如此容易辨認。

  但我們都很有默契的假裝沒事,即使清楚知道總有一天,我會永遠失去這個朋友──就像那些最後全部發瘋了的黃金獵犬一樣,無法逃脫流淌於他們血液中的詛咒。

  「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圖書館員把複雜議題包裝成喜劇,用幽默又好懂的方式呈現。」我在腦中回憶演講內容,試著用談話協助尼爾從那個狀態脫離──偶爾會有幫助。「我第一次理解什麼是出超和入超,還有這對於經濟體系之間的影響。」

  「聽起來就超──無──聊。」伯茲一點忙都沒幫上的拖長尾音吐槽。

  不知道為什麼,斑點狗總是忽視尼爾的問題,就算最近他突如其來的暴力舉動愈發頻繁。上次伯茲才被尼爾莫名其妙的打到流鼻血,但隔天斑點狗就好像忘記這件事情那樣,繼續和混血狗有說有笑的玩在一起。

  我總覺得這有點恐怖──或許伯茲也有自己的詛咒?

  「不會無聊啦,好笑的部分更多。而且我覺得很棒啊,館長還邀請我禮拜日去參加讀書會。」我瞥了尼爾一眼,他似乎沒有在聽。

  「這樣不會有點危險嗎?」伯茲也看了尼爾一眼低聲說道,像是想要尋求他的建議那樣。

  「不會啦,大家人都很好!你們有想來看看嗎?館長說歡迎我帶朋友。」或許圖書館也會對尼爾有幫助,我有查到過類似的案例。

  「大概是看你好騙吧,我就免了,可不想跟毛手毛腳的變態共處一室。」尼爾突然用雀躍的亢奮語氣說道。「不過伯茲喜歡替人抬尾巴,他應該會很有興趣。」

  空氣彷彿凝固了,溫度降到能凍住聲音那般,使得周遭瞬間只剩下沉默。

  「那聽起來不錯……我可以陪你去看一下。」伯茲別過頭,非常少見的露出受傷的神情。

  但我可能沒有太多心力安慰他,因為突然湧起的淚水讓我不得不用力眨著眼睛,鼻子裡流出來的鼻涕也逼得我去抹了一下。

  「嗯……」試著裝作沒事那樣的回應,但我都能聽出自己明顯的鼻音,甚至是無法掩飾的哽咽。

  即使知道尼爾最後會離我們而去,但每一次被提醒都還是很痛苦。

  混血狗眼中的陰影暫時退去了,每次他發洩完都會暫時恢復──有時,那種對自己行為後悔莫及的表情比暴力行為更加難以忍受。尼爾張口好像打算要說什麼,但突然有個東西落下來,砸到了他的鼻子。

  尼爾低頭看向地面,目光非常困惑。

  接著,大把橡子就這麼灑在了他頭上,讓混血狗顯然更困惑了。

  在我們對這奇怪的景象反應過來前,有另一個重很多的東西從樹上掉了下來,跌落進灌叢裡──他一邊揉著自己的屁股爬起來,一邊喃喃低聲抱怨──他和尼爾有著相似的外型,但那身上好質料的衣服,讓我馬上認出他的家世。

  這是黃金家的貴族。

  「來者何人?」尼爾似乎還處在混亂中,慌忙的在臉上撥著。

  那匹黃金獵犬愣了一下,迅速的來回看過我們,表情顯得十分尷尬。但他很快便故作鎮定的用力清清喉嚨,同時以出身高貴才會擁有的優雅從容整理衣服,將卡在毛髮間的樹葉或小枝條清掉,好像從樹上掉下來只是他日常生活安排的一部份那樣。

  「在下達太安,」最後,他將掌心按在心臟上方,朝我們鞠躬致意。「在此聽候各位的差遣。」

第四章

  又是一道宏亮的近雷,如同鞭子劃破空氣般啪啦作響,將家具震到都微微搖晃發出碰撞聲。

  「嗚……」史密斯在我懷中發出細微的小聲尖叫,不時劇烈的顫抖著。「愈來愈大聲了……」

  我多麼希望,他只是害怕打雷。

  「深呼吸,照我之前教你的那樣。」我輕聲說道,把他摟得更緊一些。

  冰雨打在窗上,發出沉悶的重擊聲。晶體沿著玻璃表面生長時喀喀作響,似乎隨時準備要侵入進房間來。偶爾會聽見一連串清脆的碎裂音響,伴隨著巨大碰撞聲而來──是承受不了重量而被冰塊壓倒的樹木,砸到地面時發出的最終悲鳴。

  就連房間中小夜燈淡淡黃光所投射出的影子,在牆上都顯得有些猙獰。

  「嗚……」又是一道閃電,史密斯痙攣似的抽搐了幾下,接著他張口,狠狠的咬上我的手臂。

  「沒關係。」我輕聲安撫,將下巴放在小狗的頭上,同時拍著他的背。「沒事了,沒事了。」

  就這麼過了好一段時間,史密斯終於睡著。我放緩動作,深怕不小心會吵醒他。

  手上傳來濕滑的觸感,才讓我注意到自己在流血。

  反正不嚴重,所以我只是嘆了口氣,決定去廚房水槽隨便處理一下。

  「少爺,克勞斯先生請您去見他。」才出房門,克勞蒂亞便對我說道,看起來已經守在走廊上等了一段時間。

  我不知道這麼晚白色牧羊犬還會想幹嘛,但反正我本來就打算要去廚房,所以便答應了。

  完全意料之外的,我在廚房看見許多幫傭在濕漉漉的地板上穿梭忙碌,大部分端著一鍋泡在水裡的毛巾跑來跑去。

  我很快就發現,忙碌的家犬們是圍繞著尼爾、伯茲,還有那匹我想不起來名字的米格魯打轉。

  他們身上有幾塊紅通通的裸露皮膚,毛髮都禿掉了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我在克勞斯幫尼爾換一條敷在他手上的毛巾時,注意到那下方緊貼著毛皮形成的冰塊。

  天啊,他們該不會是頂著冰風暴過來的吧?

  有什麼事情會重要到得冒這麼大的風險,在這個時間點找我?

  開口提出疑問之前,伯茲似乎注意到我的出現,立刻掙脫幾位幫傭的手衝過來。

  「求求你!」他沙啞的嘶吼著,滿臉都是鼻涕和眼淚。「求求你……幫幫我!」斑點狗跪了下來,緊緊抓住我的衣服下襬。「拜託……求你了!」

  對這有點突然的發展我頓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有些僵硬的看著伯茲。而他濕潤的棕色眼睛直直盯著我,似乎就在那個瞬間,看穿了我的靈魂。

  收拾好東西以後,我於鏡子前方再次調整了自己的領帶,想以最好的狀態給對方留下好印象──大概吧,我也不知道他們吃不吃這套。

  最後我還是把略為浮誇的金色領帶夾給用上了,以及那條藍色絲質方巾。

  這時,終端震動了兩下,是尼爾的訊息。

  「替我拖延十分鐘!」我衝出房間時,對被我嚇到的克勞斯說道。

  我一路跑到那棵大橡樹下時,尼爾用困惑的眼神看著我喘氣,但我暫時顧不得形象──時間沒剩太多,我甚至沒想過他會來得及看見訊息。

  「伯茲還好嗎?」我問道,同時努力調整呼吸。

  「比較平靜了,至少現在不會半夜驚醒。悲傷就是個階段,總會過去的。」尼爾抓了抓耳朵說道。「不過我倒是完全沒想到那天晚上他會突然親我。」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而且伯茲上次還直接講白了,你那樣回應只會讓他誤會好嗎。」我嘆口氣,無法理解平常總是敏銳的他怎麼這種時候就很遲鈍。

  「我一直以為那是在說你!」尼爾像是要替自己辯護的樣子有點激動的說道。「誰知道『像金黃色太陽一樣的溫暖』是什麼啦?」

  我輕輕搖搖頭,拒絕替他背書。

  「托托怎麼樣了?」尼爾雙手抱胸說道,顯然打算轉移話題。

  「別那樣叫他。」我翻了個白眼,不過尼爾沒有打算改口的意思。「一直惡化,但晚上有小夜燈好像比較容易入睡。」不知道原理到底是什麼,但反正有用就好。「你呢?」

  「最近比較能控制了,感覺輕鬆很多。或許小夜燈真的有某種療效?」尼爾和我面面相覷,都不敢對減緩流淌於我們血液中詛咒的可能性有太多討論,似乎深怕像某種咒語一樣,講明了就會失去效果。但總之,我們的情況似乎都有改善,但不知道為什麼史密斯只會一直惡化──或許這證實了大家長久以來的猜測,一切都和血統有關。「你母親的事情很抱歉。」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一樣,尼爾出聲說道。

  「不過就丟了繼承頭銜而已,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啦。我也不介意用中間名當姓氏,恐怕還求之不得呢。」我笑著說道,想讓氣氛輕鬆一點。「再說了,誰知道我父親是匹有洞就插的噁心瘋狗呢?」

  「那你找我來是有什麼事嗎?」尼爾可能看暖場差不多了所以直接提問。「你不可能凌晨六點不到,約我出來就單純想關心伯茲的狀況吧?」

  「我會不在一段時間。」我答覆道,確認自己大概還有四分鐘可以運用。「精準的說,是六年。」

  「怎麼?」尼爾抬起右邊眉毛。「你要敲鞋根三下,回去彩虹的另一端了嗎?」

  我對他這番充滿機智又幽默的發言只是乾笑幾聲回應,懶得吐槽他。

  「讓我想想該怎麼解釋……」我自己都還有點處在不可置信的狀態,要跟別人說起就更困難了,但我還是得盡力而為。「你有看過龍嗎?」

  布幕之外傳來的熱烈掌聲,讓我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再次把終端拿起來,確認自己沒有記錯講稿上的一些細節。

  「麥可!」一匹高挑的纖細紅鹿叫喚道,衝過來給我一個熱情的擁抱。「這個地方少了你肯定會難忍受很多。」

  「怎麼,我不是什麼『邪惡軸心的走狗』了嗎?」我笑著說道,故意戳了一下綁在頭上繃帶鹿角原本所在位置。前幾天他角在餐廳掉下來被當眾目擊,銀次就躲進房間裡不肯出來。沒想到那段影片透過論壇瘋傳以後,他突然得到某種自暴自棄式的頓悟,決定拒絕繼續因為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困擾。

  「無禮!」銀次故作氣憤的推開我,用力拍拍自己的衣服,像在撢灰塵那樣。「吾等怎麼可能會將如此這般重要物件交付給邪惡之徒?」他從胸前口袋拿出了一張插滿電晶體的電路板。

  「完成了?」我有些不敢置信的接過電路板,彷彿捧著細沙雕成的玫瑰,光是呼吸太大力都能弄散它。

  「花了我們好大的力氣,但總算是聯合手邊所有技術,打造出你想要的東西。」紅鹿直視著我的雙眼緩緩說道。「還需要根據硬體做一些最後的修飾,包含密碼設計等等,你得自己找門路了──蓋亞上現在有這個能力的,大概只剩下原型狐狸和閃支派的大灰狼。基本上,這東西可以在任何系統創造出一個無法被偵測或移除的永久後門,讓擁有密碼的人獲得管理員權限。這是非常強大、非常危險的鑰匙,麥可。」即使我們都願意為對方賭上性命,但那雙棕色眼睛中仍有些疑慮。「請務必審慎使用。」

  「我一定會牢記在心。」我將電路板收好,深知這是難以估量價值的寶貴禮物。「希望你的事業也能順利。」

  「一定會的。」銀次聳聳肩說道。「聯邦遲早會理解過來,接收移民對我們的拓荒有多重要。」他的目光稍稍飄遠,語氣有些抽離。「但關於項圈的部分可能就比較麻煩了……」

  我本來打算說點什麼給他打氣,但突然感覺到意識邊緣被輕輕拉了一下。

  「快去驚艷四方吧!」銀次顯然注意到我的情緒變化,拍拍我的手臂說道。

  我向他點點頭,再次感激紅鹿的協助,接著便往講台上走去。

  「接下來,讓我們歡迎──麥可‧科林斯!」大師霓虹介紹我的出場,她身上的鱗片隨著歌聲起伏不斷變換顏色。「科林斯於自我圈研究領域的發現,使我們對於定義存在本身,還有異能相關應用有更深的了解!相信他的演講,能讓諸位受益良多!」

  我謝過大師,走到講台中央,任由聚光燈打在我身上。

  「什麼是『我』呢?」我緩緩掃視過所有人,讓問題沉澱。「自古以來,就有無數哲人、科學家、神學家,還有每一個對自身存在意義產生疑問的云云終生,都想要得到確切的答案。而這個問題,對於身為異能者的我們,則有著截然不同程度的重要性。」

  做出幾個命令手勢,我叫出需要的簡報。

  「『我』的範圍內,存在圈提供了不可侵犯的絕對領域,保護領域持有者本身不受其他異能者影響,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我羅列了幾百種實際應用上的保護功能,但我知道大家都很熟悉所以沒有特別花時間在瀏覽各種項目上。「異能者的存在圈又比非異能者特別些,不論是意識聯合的強化,或是保護自身不受支配等異能效果影響。不過這些功能其中一個顯著的缺點就是,存在圈如此強大又不可撼動,但終歸只能保護異能者自己。」我稍微停論了一下,讓他們猜測我將揭示何種可能性。「如果,我今天告訴各位,異能者存在圈的效果可以延伸到其他非異能者身上呢?」

  台下交頭接耳的嗡嗡聲此起彼落,使我嘴角微微上揚──他們在聽了。

  「實際案例,我自己和另外三匹個體──請容我隱藏他們的身分。」我揮了下手切換投影片。「他們能被視為我的領域中心,以異能者的強度參與意識聯合、豁免支配的影響,甚至,他們能夠得到我一部份的感知能力,還有在一定距離內無法被偵測到的聯繫波動連結。」

  台下的鼓譟聲變得很大,甚至有幾個人起身比劃著什麼,應該是在聯絡更高層級有權做出決定的人物。

  沒錯,想想這能達成的應用──一支擁有難以想像意識聯合強度的軍隊,其感官敏銳到超乎常人理解,又能無視空間障礙與彼此直接溝通,還不用擔心通信被攔截……

  但我無意升高政治勢力間的軍備競賽,所以我會保留一些關鍵的祕密。當然,現在就跟他們講明「一定距離」恐怕其實沒有很長,對我也沒有好處。

  「最重要的是,」我用右手食指,輕輕敲敲自已的額角。「這甚至提供了非異能者心靈屏障。除了防護心智類波動的攻擊之外,能夠有效的減緩各種精神疾病造成的問題。」我試著在群眾中尋找品種狗世家的代表們,我相信他們會感興趣的。「我接下來展示的實驗數據,將會向各位解釋相關原理,還有證明我的發現。」

  我有些疲憊的靠牆坐著,仰起吻端做了幾個深呼吸,覺得自己需要稍微休息幾分鐘。

  「嘿,我們的大明星怎麼自己躲在這裡呢?」銀次找到了我,關切的問道。我用來隱藏自己的屏障,不曾成功躲過他的偵測。「有太多激動的大人物搶著要簽下你,所以只好逃走讓狂熱稍微冷卻一點嗎?」

  「不……」我垂下頭低聲說道,在自己兩邊太陽穴按了幾下。「進行得不順利,居然所有人都覺得,要建立起能夠拓展存在圈的團隊太『沒有效益』!」忍不住吠了出聲,我允許自己稍稍發洩一下情緒。

  「很遺憾聽到這件事。」銀次在我身旁蹲下說道。

  「就是啊……你看,」我胡亂比劃著。「找到足夠的人,對未來有一致的嚮往、堅定相信同樣的信念,願意為彼此犧牲所有──這真的很困難嗎?」

  「那些只會把個體異化的大型邪惡寡頭企業。」銀次哼一聲,做出和我同仇敵愾的樣子,害我笑了出來。「那……結果呢?」我們又沉默的坐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小聲問道。

  「伽馬修正權。」我深深吐出一口長氣,強迫自己用正常語氣說道。「但我至少需要貝塔修正權才能讓計畫順利運作。」

  「老兄……」銀次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你有備用計畫嗎?」

  「有……」我沉默了很久,才能把答案給說出口──如同咬碎玻璃然後吞下那般的痛苦。「我有備用計畫。」

  用力甩甩頭,試著從昏沉的暈眩感中脫出──我恨死了項圈的異能壓制效果。

  看著眼前的布丁,我沒有什麼胃口享受甜點。

  「啊,總算來了,他們的動作可真不是普通的慢。」史密斯用愉快的語氣說道,拿起終端開始檢視收到的訊息。

  我知道那是什麼──調查局最終排查的結果──我也知道結果會是什麼。

  這表示,只剩下很短的窗口允許我行動了。

  「恕我失陪,諸位先生們。」我向其他人致歉,起身前往洗手間,希望能多爭取到一點點時間。

  進到洗手間之後,我開啟自動導航模式,同時強迫大腦飛速運轉找出可行方案。

  「你為什麼允許他那樣對你?」突如其來的問題令我自思緒中脫出,同時注意到那匹維拉家的火狐。

  那個瞬間,我看見了自己的出路。

  「為了你想要的東西,你會願意付出什麼?」我緩緩轉過身和他對上視線,一邊展開意識,輕柔的使用心智波動讓他降低警戒和注意力。

  「不管有多想要,總是有個底線吧?」火狐看起來不太舒服,我相信他對我和史密斯的關係有很多假設──你永遠不會懂的,小狐狸。

  「喔,是嗎,維拉家的火狐?」我向前一步低頭俯視著他,增加壓迫感並拉近我們的距離。「你又想要什麼呢?」

  烈火對我發出明確警告的灼熱波形。瞥了眼武器本身,確認這把名聞遐邇的完整精金武器並沒有從配戴者身上吸收波動。

  小狐狸的反應是緊張的握住劍柄,不需要判讀情緒波形能知道,那是做了壞事的罪惡感。

  「你大概不清楚,黃金獵犬基本上都瘋了吧?包含倒楣的拉布拉多分家。」我又更靠近一些,強迫自己忽略烈火傳來愈加炙熱的波動。「史密斯算平均值上下而已。」

  「可是你看起來很正常啊。」他像是更困惑的問,像是初入叢林的小昆蟲那樣。

  「你有發瘋過嗎?」我不禁嘲弄這個感想,同時小心翼翼的向烈火保證我沒有惡意。「不然你怎麼能夠判斷,我是不是正常的呢?」

  我的回答顯然讓他陷入深思,大概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但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到史密斯的強烈情緒波動──害耳朵無法控制的抽動了一下──沒時間了!

  我抓住狐狸的手臂,而烈火馬上用足以將我燒成焦炭的能量攻擊,但好在我的防禦圈有挺住。

  「好好珍惜你擁有的。你們這種野生型物種,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我一邊說道,一邊趁他分心的時候,將藏在另一手的電路板塞進他其中一個口袋裡。「等到哪天你一無所有的時候,我們再來談什麼叫作『底線』。」

  「嘿,科林斯,你怎麼可以那麼頑皮,跑去欺負狐狸呢?」史密斯拉住領子將我壓在牆上。「看看,制服都弄皺了。」史密斯呢喃般輕聲說道,一邊像要幫我整理衣服那樣,在我身上拍了拍。「介意偷偷和我分享一下,你們在聊什麼嗎?」

  伯茲,你在嗎?

  「我只是向狐狸解釋,流淌於我們血液中的詛咒。」我看著史密斯說道,試圖保持語氣的平靜。「上校。」我決定放低視線,讓他覺得自己徹底掌握了狀況。

  伯茲,火狐,我放在火狐身上!

  「喔,『那個』啊。」史密斯輕笑出聲,看了火狐一眼,接著突然用力將我摔向牆,迫使我打破專注聯絡伯茲的狀態。「我能加入嗎,畢竟我也有切身體會。」

  「我想上校您讓維拉先生不自在了。」我使用臣服語氣說道,想令自己顯得更沒威脅性一些。

  伯茲,快點,只有一匹火狐,你不可能會錯過!

  「我的禮貌呢,真是抱歉!」史密斯盯住我說道,用空著的那手作出驅趕手勢。

  火狐馬上理解史密斯想要傳達的意思,逃跑似的奪門而出。

  「現在,終於只剩下我們了。」史密斯掏出了那條金屬項圈,繫在我脖子上頭。「我相信親愛的兄長大人,你會乖乖聽話,用不著我動粗吧?」他的語氣混雜著黏稠的曖昧,但我能辨認出無比清晰的尖銳波形──是控訴著背叛的怒吼和對於自己將會徹底孤身一人的恐懼。

  「這是怎麼回事?」看他漸漸沉淪於詛咒,我無比心痛。但唯一能做的,就是演好我的部分。

  「你也知道的嘛,上次從恐怖分子身上查扣到的電路板,居然在重重戒備之下,噗咻一聲,就這麼不見了欸!」史密斯做出個將手握拳然後張開的手勢。「然後我讓人徹徹底底搜查過每個有一丁點機會碰到那東西的對象,你猜猜結果怎麼樣啊?」

  「所有人都盡忠職守。」我用平緩的語氣說道。

  「沒錯,你想想我有多驚訝!」史密斯提高了音量。「我要求調查局繼續反覆梳理,結果他們給了我最後一個可能的嫌疑人──就是兄長大人你啊!」

  「所以……我該怎麼配合調查?你要把我交給調查局嗎?」我再次以低姿態回覆道,希望他能冷靜一點。

  「不、不、不,我親愛的哥哥。」史密斯將吻端湊到我頸部邊,緩緩咬字,似乎隨時打算撕開我喉嚨那樣。「你的行動軌跡調查局已經掌握住了,他們會把任何有問題的東西都找出來。至於你本人嘛……我跟他們說得很清楚,你是我的。」

  史密斯用指甲尖端抵在我喉結上施壓,隱隱約約的刺痛感通透毛皮。

  「那麼回歸正題──親愛的兄長大人,你會乖乖聽話,用不著我動粗吧?」他將手指往下移動,停在項圈上,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皮膚被劃開流血。

  「我當然會配合。」我低垂目光,以臣服語氣說道。

  「那真是太好了!」史密斯後退一步,拍了下手。「脫掉。」

  我很清楚他在說什麼,所以解開制服外套的釦子。

  「嘿,別那麼著急啊真是的。」史密斯徹底翻過每個口袋和夾層以後,將外套隨手丟在一旁。「一次一件就好。」

  沒過多久,我就沒剩下任何衣物了,一絲不掛的站在史密斯面前。

  他一臉不悅的戳著任何可能有夾層的地方,用終端掃描過我的靴子,甚至抽出晶匕檢查劍鞘內部。

  當然,他什麼都沒有找到。

  「你滿意了嗎?」我有點無奈的說道,希望這樣對他來說就夠了。

  史密斯的表情糾結,像咬到了什麼很苦的東西那般。

  「等我找到那東西以後就會滿意!」他吠道,再次將我壓在牆上,握住下顎逼迫我張嘴。探頭探腦老半天,史密斯放開我以後退回去,眉頭深鎖的像在考慮什麼。

  「那東西的大小根本不可能……」我揉著下顎喃喃抱怨道,想讓他講理一點。

  「閉嘴!」史密斯吼道,我能看見他耳朵末梢透出些許紅暈。「轉過去!」

  「史密斯……」我低聲懇求,無法擺出更低的姿態了。

  「閉嘴,轉過去,雙手放在牆上!」他以不容質疑的語氣命令,我只好照做。「然後當個好孩子,替我抬起尾巴好嗎?」史密斯充滿怨毒的諷刺,聲音中的瘋狂已經是能直接辨認出來的程度。

  我緊緊咬住牙齒,不想因為疼痛或屈辱叫出聲──或者我其實是嘗試以某種扭曲到極致的方式保護史密斯?

  仔細檢查心靈屏障,確認自己嚴嚴實實的把瘋狂給隔離在另一側了──我總是不太確定,被隔絕的真的是瘋狂嗎?又或者,只是單純讓那聲音安靜下來而已呢?

  史密斯已經收手,好一陣子都沒有其他動靜。所以我緩緩站直,轉過身看向他。

  那個剎那,時光似乎回溯到了好久以前,那個我們都還能真心笑出聲的無憂無慮片刻。

  史密斯張大眼睛看著我,兩行淚水沒有停止跡象的流過臉龐。

  「我……我排除所有其他可能性了,我很確定……」他斷斷續續的說著,眼淚打在制服上形成一個個小圓點。「我以為……我以為……你也背叛我了!」

  我不知道,在史密斯徹底陷入瘋狂之前,我們還剩下多少時間。或者是我究竟有沒有機會,找出對抗詛咒、將心靈屏障延伸到他身上的辦法。

  我只知道,無論史密斯做過多麼可怕的事情,他永遠都是我弟弟──要找誰來怪罪的話,那也是我們祖先的責任。

  所以我向前一步,將他緊緊擁入懷中。

  「我永遠也不會背叛你。」我向他保證道,並且很清楚這是我無法違逆的誓言。

  我一直耐心的等著,直到史密斯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

  願你的刀刃碎裂。現在,咬緊牙關吧,我的朋友。

  世界安靜的有點讓人不習慣。

  上一次這樣被徹底無聲的孤寂包圍,是什麼時候呢?

  我想不起來了。

  我覺得自己的存在,似乎變成透明的了──萬事萬物的波動,都直接從我身上穿透,沒有激起任何一絲波瀾。

  我剩下唯一的情緒,就是困惑為什麼腳底下的地面能撐住我,而非直接墜入無底深淵。

  但突然,那灼熱逼人的怒火襲來,彷彿嘶吼著要燒盡一切般的索求正義。

  嘆了口氣,搖搖頭強打起精神,知道自己有義務照顧摯友們留下的幼苗。

  「隊長,讓大家去休息吧。」我出聲說道,將手搭在腰際的劍柄上,確認晶匕準備好了。「伯爵搞出這麼大場面,肯定所有人都累了。」

  「可是……」隊長基於職責,嘗試發出質疑。但我緩緩抬起頭和他對上視線,同時以心智波動安撫──累積的疲憊、對下屬的責任,還有恣意妄為的高層。

  「有任何問題,我來擔著。」我向他保證道,並稍稍加強了波動強度。「而且,我一個人守著就綽綽有餘了。」

  「是的,少校!」隊長向我敬禮以後,把隊伍全部帶出控制室,同時連絡其他還在巡邏的人,告知他們返回休息。

  看著監視畫面閃爍失去訊號,然後過了五秒左右恢復正常。

  克勞斯把你教得很好,是我也會選這個路線。

  離開控制室時,腦中不禁浮現出對老牧羊犬的擔憂──這個年紀了,還要扛起如此沉重的責任,這壓力對他的心臟應該不太好吧?

  「要我老到沒辦法教訓你,大概還需要二十年吧?」木棍結實的打在我手腕上時,白色牧羊犬是這麼說的。

  啊,可是的確也過去不只二十年了吧?

  「時間過的很快呢。」黃金獵犬和拉布拉多的混血狗說道,拍了拍身旁一棵小樹的樹幹。「這是在你離開那天我種下的,想讓你回來的時候大吃一驚。」

  我看見了,綠葉成蔭。

  「北美紅橡六年樂觀估計大概可以長到六公尺高,可是土壤品質很難說,我們應該要理性一點。」米格魯將頭從巨大的精裝書中抬起來,推了推為了讓其他人認真看待自己而特地去配的平光眼鏡。

  理性如永恆不滅的燈火,於至暗之刻指引我們方向。

  「說這些花裡胡哨的做什麼?」帶有黑色斑點的白狗慷慨激昂的振臂高呼,即使他的粗獷行徑從來無法隱藏自己的細膩。「去做就對了!」

  勇往直前,永不回頭。

  「我好害怕。」脆弱又無助的黃金獵犬幼崽張著大大的眼睛說道,屋外下著激烈的冰風暴。

  我會陪著你。

  邁開步伐,我踏入深沉的黑暗中。

  我靜靜看著維拉家的火狐,他正小心翼翼的把隱藏在書櫃後方的暗門復位。注意到我時,顯然害小狐狸嚇了一大跳。

  「回去吧。」我用盡全力以正常的語調說道,依靠晶匕傳過來表達支持的波動穩定自己。「今天已經死夠多人了。」

  「去跟你的伯爵說啊!」他尖聲說道,抽出手槍指向我,似乎能毫不猶豫的扣下板機。「滾開,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你真的以為自己是達太安嗎。」我懷疑聽見自己語氣中那一絲的妒忌,但很快便把那個念頭成功給甩掉了。「我今天沒心情在這裡耗,回去。」

  我的勸告看來以很直接的方式刺痛了火狐,所以他的反應是對我開了兩槍。

  那種小口徑子彈被防禦圈擋下來時,甚至沒有發出聲音,失去動量以後就掉到厚重的地毯上。

  我懷疑自己的確有想要測試被動防禦圈,在這個情況下到底會不會啟動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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